陈峋心脏猛地缩紧。
这声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顿了片刻,他如提线木偶,僵硬地转身。
看到那张英俊的脸,楚辞一下就愣住了。
他幻想过回国或许会遇到陈峋,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就消失了。
茫茫人海,即便他们脚踩同一片土地,又怎么会那么巧遇见。
但偏偏就是遇见了。
原本还算宽阔的走廊站了三个人,显得有些拥挤。楚辞觉得连空气都不够用了。
他有些喘不上气,下意识就去摸耳骨钉。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却在抬手的瞬间生生忍住。
一直以来陈峋就是他最大的安全感来源,他却在他面前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被陈峋的眼神定在原地。手机从掌中滑落,掉在绣着暗红色海棠花的地毯上。
凝滞的气氛让时间无限延展,短短几秒彷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陈峋的喉结滑动,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看了几秒,视线定格在那双眼睛上。
从开始他就知道,楚辞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眸黑亮,似小动物般纯真无辜。看一个人时,眼里带着光,那么专注,那么深情,彷佛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也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是楚辞的全世界,直到被无情抛弃。
一个声音将陈峋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小辞,怎么了?”
陈峋的四肢刚刚恢复一点知觉,又被投入了更深更冷的冰窖,连心脏都麻痹。
他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楚辞如梦初醒,赶紧捡起手机,对顾齐安说了句“有点事一会给你打过去”就挂断了视频通话。他自以为镇定,实际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放进口袋,手也没有抽出来,在口袋里紧紧攥起,指尖抵住掌心。
他张开嘴唇,又闭上,反复几次后才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
但陈峋还是听到了。
“好巧。”楚辞说。
陈峋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
作为当年被丢弃的一方,他一直想,如果再见面,一定要问清楚辞一走了之的原因。
但楚辞的那句“我也想你”让他像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气。
问出来又能怎么样,不过自取其辱。
陈峋嗯了声,声音不大,他不确定楚辞有没有听见。眼前人左耳耳骨的那枚钻石反射走廊的灯,让他觉得刺眼。
他垂下眼,露出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语气却冷漠。
“是挺巧。”
又是长久的沉默。
不期而遇的重逢,总让人窒息。
楚辞只想赶紧逃离,目光移向别处,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峋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
楚辞又点了下头,僵直着脊背朝电梯间走去。
看着楚辞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周然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陈峋和这个漂亮到过分的青年,似乎认识?但为什么两人的气氛这么古怪?
他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不会这个青年就是那个在出租车上,陈峋要找的人吧。
“陈总?”
听到周然的称呼,陈峋如梦初醒,握紧拳头,快步追了过去。
楚辞还在等电梯。
陈峋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松了口气,放慢脚步上前。
楚辞刚松了口气,余光捕捉到站在身后的陈峋,心又提了起来。
下意识就想逃。
他把头缩进宽大的围巾里,咬着嘴唇,朝电梯旁边的楼梯间看去。
想走楼梯,但他住二十多层,而且他也怕陈峋看出自己在躲。
楚辞没能犹豫多久,因为电梯来了。
电梯是空的。三人前后脚走进去,周然站在靠近按键的位置,楚辞和陈峋站在两个角落,保持着陌生人才会有的安全距离。
周然按下一层,用眼神询问楚辞去几楼。
“谢谢,我也是一层。”楚辞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带着鼻音。
陈峋皱了下眉。
电梯在下一层又停了,乌泱泱进来好几个人,电梯里一下变得拥挤又嘈杂。楚辞被迫朝后退,后背抵上冰凉的轿厢。
左耳猝不及防地出现短暂的耳鸣,像无数只夏蝉在他耳边尖叫,紧接着又变成沉重的鼓点,一下一下撞击他的耳膜。
楚辞脑袋发闷,电梯里的人声变得模糊难辨,他感到有些恶心,插在口袋里的手握得更紧。
细微的动作引起了陈峋的注意。他不动声色地朝斜前方跨出半步,挡在楚辞前面。
这个场景异常熟悉。楚辞的心几乎立刻安定下来,耳朵里的声音也慢慢消失。
他闭上眼,遵循身体的记忆缓慢地抬起手,摸到了陈峋羊绒大衣的下摆。
只要轻轻一握,他就能抓住。
下一秒,随着“叮”一声响,电梯到了一层。
门开了,陈峋没有停留,跟随人群大步走了出去。
衣角滑过掌心,楚辞怔怔地站在原地,在电梯门快要闭合的时候才走出来。
没走几步,就被一个人叫住。
“是楚先生吗?”
来人个子不高,穿着黑色制服,胸前挂着工牌。
声音听着耳熟,但楚辞有些不确定:“你是?”
“我是小王啊,帮您联系客户的中介。”小王自我介绍,语速很快。
“你怎么知道我是……”
“您不是给我发过证件吗,我看证件照片认出来的。”小王说。
楚辞想起签居间委托书的时候,的确给中介发过证件照的扫描件。他问:“你怎么过来了?找我有事?是有新买家了吗?”
小王有些不好意思:“买家还在找。我是觉得害您白跑一趟,很不好意思,特意来当面道个歉。”
楚辞表示理解:“没事,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小王再三说抱歉,还说他们店长已经跟上头汇报,在全市范围撒网找客户,肯定能很快找到,让楚辞给他点时间。
楚辞听着他的话,目光无意识地飘向一旁,恰好和陈峋的对上。
他这才发现,陈峋还没走,就站在几步之外,和刚才那个人在一起。
楚辞记得那人叫陈峋陈总。
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笑了一下,眼睛映着大堂璀璨的灯光。
陈峋突然脸色一凝,飞快移开目光,仿佛刚才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说话,只看见陈峋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脸色一变再变。
就算再迟钝,他也知道陈峋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何况他不笨,做助理察言观色是基本功。
他们现在站的位置,不近不远,恰好能把旁边人的对话听个大概。
在今天以前,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正直的老板,也会搞偷听这种小动作。
眼见那个自称中介的人告辞离开,周然对上陈峋的目光。这一次,不用吩咐,他自觉主动地说:“我去问问。”
陈峋嗯了声:“尽量问详细一点。”
周然莫名感到肩上的责任很重:“放心吧陈总。那您回公司吗?”
“先不回去。下午的例会让梁总参加。”
周然点头,眼见中介小哥已经快走到旋转门,他赶紧追了上去。
虽然围了围巾,楚辞还是冷,在大堂站了一会,手凉脚凉。意外遇上陈峋,他也没心思出去吃饭,返回房间点外卖。
半小时后,前台将外卖送上来。一同送过来的还有感冒药。
楚辞有些诧异:“我没买药。”
前台想起刚才那位英俊的男客人嘱咐的话,露出职业微笑:“您办入住的时候,我听出您声音有些沙哑。最近降温,还请您注意保暖,保重身体。”
“对了。”前台又递上一小袋零食,楚辞看到里面是巧克力坚果和饼干一类。前台说:“这些是酒店对入住客人的一点心意,也请您收下。”
这份来自陌生人的关怀让楚辞心里暖暖的。他道谢后收下,吃完饭又烧了开水,冲了两包感冒药,趁热喝下,又在嘴里含了一块奶糖压一压苦味。
吃饱了,身上也暖和。楚辞翻开箱子,在侧边袋子里翻出一个药瓶。
他将药瓶在手心攥了攥,没打开,又放了回去,然后爬上床,钻进柔软的羽绒被里,出乎意料地很快睡着了。
确认楚辞收下药和零食,陈峋才放心。他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周然就回来了。
“那位先生昨天刚从芝加哥回国,回国是为了出售房产。不过据中介说,买家临时毁约,房子没有卖出去。”
陈峋略一沉吟:“房子在什么地方?”
“京南路28号的花园洋房。”周然顿了顿,观察陈峋的表情,见没什么异样才继续说,“中介说,楚先生着急用钱,虽然一再降价,但因为房子本身的一些问题,一直没卖出去。”
听到这里,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陈峋出现一丝波动:“他为什么着急用钱?”
周然卡壳:“这……”
这他怎么可能知道。
陈峋也知道这个问题有些为难助理。他脑海中已经有了猜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先回公司吧。”
至少确定了楚辞短期内应该不会离开,而他也不用傻坐在大堂,守着楚辞生怕人再跑了。
-
梁向聪在会议室坐了一下午,听着各部门主管汇报,头脑昏沉。会议结束的时候,第一个冲出去,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他直奔陈峋的办公室。
刚推开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烟味呛到。梁向聪边挥手边往里走:“不去开会竟然偷偷躲在办公室抽烟!罚钱!”
陈峋站在窗边,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修长的手指夹着明明灭灭的香烟,侧头深吸一口。
梁向聪走过去把窗户推开,盯着陈峋抽烟的侧脸瞧了一会,突然啧了两声:“你这副忧郁的死样子要是让外面那群人看到,肯定得疯。”
陈峋勾着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梁向聪收起玩笑态度:“发生什么事了?不是已经戒了烟,怎么又抽上了?”
陈峋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没有回答。
梁向聪也点了根烟,也换了个话题:“下午跟邵文斌谈得怎么样?”
陈峋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他们合作意向很强烈。”
梁向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之前对我们爱搭不理,现在又上赶着。要我说你就不该去见他,晾着他才好。”
陈峋夹着香烟的手指一顿,突然说:“帮我个忙。”
梁向聪愣了下,认识那么久,陈峋还从来没有用这么郑重的语气让他帮忙。
“你说。”
陈峋掐灭烟:“你在芝加哥有认识的人吗?”
“那必须有啊。”梁向聪说,“我发小就在芝加哥,前几年刚带着老婆孩子移民过去。”
“那帮我查两个人。”
“谁?”梁向聪好奇了。
陈峋缓缓吐出两个名字,虽然他很不情愿将这两个人连在一起。
“楚辞,顾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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