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雁南抬起眸。
赫连烽目光移向被放在一旁的暖炉上。暖炉套着白色兔毛袋子,小小一个,在内胆中灌上沸水或者放上木炭,刚好适合被拢在手中取暖。
只可惜,这并不是暖炉,里面装的也不是沸水或木炭。
他眉目舒展,“我送的香炉,套着袋子我也能认出来。”
还有就是。
他闻到了味道。
曾经贺雁南握着他的刀朝他走来,他伏在贺雁南肩头所闻到的味道。
“狐狸眼。”这也能看出来。贺雁南松开眉头,将暖炉拿过来,拆开外面的毛绒套子,露出里面熟悉的香炉和里面被闷熄的香球。
“就算没认出来,我也相信你不会舍弃我。毕竟我是你花了这么多功夫骗来的,对吧?”赫连烽扬眉,“只是——”
他皱起眉,“你打算迷晕他们,全都杀了。但这么大的事——”
“我大哥能扛住。”贺雁南面色平淡。
“你大哥?”赫连烽只愣了一瞬,就明白过来,眼中露出笑意,“太子?”
贺雁南轻笑一声,“我可是太子党。”
他想到书中所写——
“贺亭北端着一杯酒送太子贺云归上路,‘如果三弟还在,你未尝不是我的对手。可惜你恐他借江南之游重得圣宠,将他送去了黄泉。薨于咳血?可笑!”
的确好笑。
大哥?
往后背锅的时日还长。
赫连烽不赞同地皱起眉,“这样风险太大,稍不注意就是引火烧身,让太子和二皇子联手对付你,甚至会招来燕帝的忌惮。”
“但若是做成,便能祸水东引,让贺亭北完全暴露在太子的视线之下,更能让太子稳固的皇位出现一丝裂缝。”
赫连烽思索良久,仍然不赞同地摇头,“还是太冒险了,你不能拿自己冒险。”
“我知道。”贺雁南将香炉重新用套子裹上,抬眸看向赫连烽,“但只有这样能保全你。”
此计他有千万种解决方法,但唯有一种能保全赫连烽。
赫连烽一怔。
这让他怎能不心生妄想?
但只是瞬间,他就回过神来,金色的双眸中燃起明亮的笑意,“相信我。”
相信他么?
贺雁南似水的双眸中荡出一片轻柔的笑意,“好。”
当晚。
贺亭北蓄养私军证据确凿的折子递到了太子桌上。
他让白衣先行一步,可不只是为了联系驿站而已。贺亭北想设苦肉计引他乃至入瓮,他也可以将“苦肉计”变成大家都知道的“苦肉计”。
贺云归冷哼了一声,将折子扔给明钰山,“没想到孤的皇位下还蛰伏着这样一条饿狼。”
“殿下打算如何?”明钰山打开折子,一目十行看完问道。
“如何?三弟这不是给孤指了一条明路吗?”贺云归指了指他手中的折子,“想办法呈给父皇。”
“那三皇子殿下……”明钰山试探着说道。
“等等吧。”贺云归闭上眼,突地说了一句,“为孤查到了对方蓄养私军的证据,连遇见的人才都要引荐给孤。”
他笑了一声,眼神柔和下来,“是孤误会他了。”
明钰山垂眼不敢出声。
按照他的想法,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难免有暴露的一天。太子更应该趁现在将赶尽杀绝,防范于未然,不应如此……优柔寡断。
但,这终究是太子的家事。
以史为镜,过于掺合皇室家事之人,必定死无全尸!
“钰山先生,这次麻烦你了。”贺云归睁开眼,站起身,握住明钰山的手,温和的话中是止不住的腥风血雨,“孤要让这头饿狼永远翻不了身!”
明钰山后退一步,弯腰行礼,“臣必定让殿下如愿!”
……
次日。
一位乡民敲响了江南府衙的鸣冤鼓,说有贼人纵马践踏庄稼。
三日。
江南府衙顺藤摸瓜,查到了二皇子贺亭北的表兄头上,不敢再查,将其归为山贼作祟,草率结案。
乡民从自家大舅子的堂兄妻子的表妹夫的口中得出,此事和贵人有关。他回家后对着自家破烂的屋子和被践踏的庄稼坐了一夜,连夜砸破瓦罐取出里面的全部身家——十枚铜钱上京。
反正没有粮食他也活不了了!
十日。
一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到了燕京,跪倒在了以“刚正不阿”闻名的御史方忘问轿前。
方忘问接下了这一状。
十一日。
方忘问查到了二皇子贺亭北的表兄赵固戍头上。
十二日。
方忘问查到了二皇子贺亭北和赵固戍的不同寻常的密切来往。
十三日。
方忘问查到二皇子蓄养私军,证据确凿。
十四日。
方忘问在书房中对着院中桂花枯坐了一天,写了一夜的奏折。
十五日大朝会。
一奏群臣惊!
“混账!”
燕帝雷霆震怒,怒斥贺亭北,“朕还活着,你当朕死了吗?无父无长!目无章法!”
他抄起旁边的金鞭狠狠朝他打去,将贺亭北打得头破血流,背上鲜血直流,足足要躺一个月的程度后,才在群臣劝解才停下,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后,冷冷看了贺亭北一眼,“给朕滚回去禁足三个月!”
只……罚三个月?
贺亭北趴在地上没忍住抬起了头。
“怎么?”燕帝厌烦地看了他一眼,“嫌朕罚少了?再扣一年的俸禄,外加……你既然有钱养了乐子玩儿,想必不缺钱。今年北边战乱,你把你的乐子送到镇北军吧,再捐一百万两白银。”
贺亭北低下头,遮住眼中克制不住的激动,声音微弱地说道,“谢父皇,这是儿臣该做的。”
“云归。”燕帝懒得理他,看向贺云归。
蓄养私军,用一句轻飘飘的“养乐子”带过,只罚三个月的禁足,一年的俸禄和一百万两白银。
贺云归低垂的眼中满是戾气,抬眼时却只剩温和,“父皇。”
“朕老了,今年北边的战乱你去平吧。”
贺云归心中一震,立刻回答,“是。”
父皇从不让他插手军队之事,这次是……
贺亭北眼中的笑容一僵,他可没忘记自己辛辛苦苦养的私军、存下的白银都是要送往北边的镇北军的,如果太子做了镇北将军,那可就是白白为别人做嫁衣了。
但他已经答应了……
他握紧手,痛得发抖,太子!
燕帝的目光落在贺亭北和贺云归两人身上,眼神深邃。
贺雁南自宫门进入时,和满身血迹被抬出太平殿的贺亭北撞了个正着。
贺亭北望着前方笑着给贺雁南领路的张重以及他身边的赫连烽,瞬间想到整件事的不对之处——这一切都是太子的谋划!他身边的探子泄露了消息,太子将计就计派贺雁南去暗杀他,自己则在京策划了私军事件的始末。
赫连烽一定也早就投靠了太子,是太子在江湖的力量。
太子!
贺亭北握紧手。
“二哥?”贺雁南顿住了脚,担忧地唤道。
“陛下还在等着您。”张重隐晦地提醒了一句。
贺雁南蹙起眉,朝贺亭北走去,“担忧”的目光自贺亭北的伤口上一寸寸巡视后,才从袖中掏出一个绿玉雕花小罐,轻咳了一声,“这是我珍藏的外伤秘药,一日三次,二哥一定要记得涂。下次不要再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了。”
贺亭北握紧手。
混账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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