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灰烬
旅馆楼上房间多, 一楼就比较空旷,柜台的占地很小,对面就是楼梯, 从旅馆大门进入后可以直接绕过一个花架到餐厅,第一天来的时候林千诺就在后面的餐厅吃东西。
餐厅里只摆放了十来张桌子, 每个桌子带四把椅子,并没有占据旅馆一楼面积的一半;再往里走就是厨房, 不过厨房也不大, 还是开放式的, 在餐厅里可以直接看到厨师做饭, 做好后服务员从窗口端出来给客人。
剩余的地方大概都是要从厨房后面的门进去查看的, 林千诺匆匆下楼,到一楼的时候已经到处是火光, 要不是她身上的衣服跟帷帽不会被烧掉, 跑进火里这么久,她早被呛死了。
一楼的场景看起来跟第一晚出现火灾时差不多,地面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尸体,旅馆的门口开着, 可以看到停放在外面的轿车,服务员就趴在楼梯口不远处, 背后是厨师那把尖刀。
林千诺走过去查看, 发现服务员脸上的表情并没有那么痛苦, 就像是……愿意接受这份死亡一样。
看着附近的尸体,林千诺忽然想起来有点不对——厨师在哪里?旅馆所有的房间门都被锁上了, 为什么一楼还会有这么多尸体?
之前林千诺路过都因为火势比较大以及怀疑杀人的是厨师, 就没查看一楼的尸体, 她以为这些人都是逃跑的时候被厨师杀掉的, 所以躺得乱七八糟很正常。
今晚知道了厨师跟服务员每天都会提前把门给锁上,她才发现这些尸体不对劲。
旅馆楼上的房间她都检查过了一遍,有人的房间里都有尸体,刚才她上楼后厨师跟服务员应该也没上过楼,尸体不太可能自己跑下楼去躺着,林千诺猜测一楼的尸体可能并不是后来入住的旅客,而是火灾发生那一晚出现的死者。
可惜地上的人都已经被烧得面目模糊,不然林千诺还可以先记下他们的脸,等明天再次对比一下。
林千诺先去查看服务员旁边的尸体,反过来后看到他的胸口有个洞,辨认不出来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不过他的死因肯定是被人戳碎了心脏。
除去这一个,林千诺还检查了其他尸体,无一例外都有些外伤,警方说调查不出来,只能说要么泰国警方有问题,要么尸体本身就被烧得七七八八。
普通的火焰想要把人直接烧成火葬场里的骨头状态是不可能的,除非凶手事后还清理了现场痕迹。
可是这也不太对,根据报道,旅馆的大火几乎直接把整个旅馆烧光了,凶手如果在杀了整个旅馆的人之后还有心处理伤口,那他自己就逃不出来了,这图什么呢?
林千诺怎么想都不明白,怀疑凶手多少有点心理疾病。
一楼查不出更多的线索来,林千诺转换阵地往餐厅后的厨房走,她想去仓库看看,或许会有别的线索。
餐厅里没有别的尸体,就是桌子都烧起来了,林千诺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后径直往厨房去,刚进去就看到厨房里有另外的一具尸体,而且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
厨房里的火更大,大火最开始应该就是从这个位置烧起来的,煤气罐那边时不时就发出密集又轻微的爆炸声,不知道煤气罐是厨师打开的,还是最开始火灾出现那晚就被人打开了。
林千诺在一片火光中辨认出仓库的方向,顶着随时可能爆炸的大火往深处走,她不太能感知到温度,无法判断这样的大火是否会把人直接给烧干,想来烧死是没问题的。
进了仓库后林千诺想仔细看看里面是否有尸体,根据她的推测,里面应该有女孩儿的父母才对,然而里面的火太大了,实在看不清。
没办法,林千诺只能一点点用手去摸索,结果摸到了几个被拧开了的煤气罐,于是拎起来试一下重量,很轻,罐子里的煤气都被饭完了。
要不是放完的,仓库里的煤气罐会跟厨房里的一样,有爆炸声。
已经放完煤气的煤气罐应该就是最开始的起火源头,那又是谁把仓库里的煤气罐拧开想引起大火杀人的呢?
林千诺现在非常怀疑女孩儿的父亲,一个有家暴历史的男人,证明脾气非常不好的同时对自己的控制力也很差,那样的人解决问题不是想办法,而是暴力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奈何仓库里的火真的太大了,林千诺完全没法再找到别的东西出来,光靠摸,她摸一晚上都摸不完,还不如等早上恢复后重新来仓库调查一遍。
这么一想,林千诺干脆起身离开,从大火中走出旅馆,此时旅馆已经连墙壁都在着火,尸体萎缩被烧出了尸油,到处都是奇怪的味道。
旅馆外的停车位上还有那个摄影师的车子,林千诺走过去凑近看了一下,发现里面还有摄影师的行李,不知道他是怎么被服务员跟厨师带进旅馆杀掉的,明明只要不来旅馆或许就能活下来。
林千诺再次跑到附近的树上睡觉,早上被晨露滴醒,抬头一看,发现旅馆已经被烧成了新闻报道上的模样,木制楼只剩下四周用来承重的架子,看起来十分滑稽。
至于那些尸体,都被烧成漆黑焦枯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后来煤气罐的爆炸冲击,尸体并不如前一晚那样完整,有些四分五裂的,难怪警方找不到更多线索。
都炸成这样了,想找线索也不容易啊。
林千诺看着时间,等到早上六点一到,整个烧焦的旅馆仿佛时间倒流一般,瞬间变回原来的模样,门口摄影师的车没了,门后柜台上是态度不好的服务员,餐厅里有正在准备食材的厨师。
一切恢复到远点,旅馆中的人,依旧没有能够死亡。
服务员在原地愣神许久,叹了口气起身去餐厅后找厨师,大概又去商量今晚应该怎么办。
他们一遍遍试错,还是回到今天,完全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旅馆餐厅有一面是露台,开门营业的时候那边的门也会打开,方便有些人路过直接购买食物。
林千诺在服务员去往餐厅的时候跟去了露台旁边,刚好可以听见里面服务员跟厨师的声音。
服务员态度很是崩溃:“为什么还活着!是不是做完你还有谁没杀死?”
“我每个房间都检查过,不会有遗漏的,会不会是还有什么我们没想起来?”厨师也很奇怪,他确定自己杀死了每一个人。
听着两人的话,林千诺怀疑是自己活着让他们的计划失败了,继而转念一想,他们连放火的人都没找到,怎么这么确定让旅馆中的情况恢复到火灾那天就能回归死亡了呢?
林千诺刚想进去问一下,就听服务员继续说:“我们要不要去东边的林子里问一问?他们应该懂这些吧?”
东边的林子?
这已经是服务员第二次主动提到了,难道说,在他们眼里,东边林子里的人因为信仰某个神,他们解决不了现在的情况,所以干脆也想去找个神拜拜?
厨师皱着眉头:“你又忘记了,我们已经试过这个办法了,但是走不到那边去,我们被世界抛弃了。”
闻言,服务员捂住自己的脑袋:“是吗?好像我记不得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会不会有一天我们都忘记了的话,就可以不存在了?”
谁知道呢,他们一直重复某一天,做着一样的事,偶尔迎接新来的客人,每晚都被杀死,接着迎来大火,不知道哪一天是尽头。
林千诺忍不住从露台进去,直接询问两人:“你们说,你们在慢慢忘记过往的事情是吗?”
两人看到忽然出现的林千诺,吓了一大跳,尤其服务员,她直接跳起来跑厨师后面躲着,不敢先开口,不知道林千诺听到了多少。
在厨师拿起尖刀前,林千诺说:“我来过好几次了,你们没印象吗?”
现在林千诺才想起来,好像他们两个人对她确实没印象,厨师是个面瘫就不说了,服务员相对来很情绪化,她如果是重复见到林千诺,不应该一点反应都没有,多少要流露一些不耐烦才对。
林千诺想到自己偷拿的登记册上,她没有死亡,关于她的那条入住登记信息就会消失。
厨师跟服务员对视一眼,他们印象中确实没有林千诺这个人,莫名冒出来自说自话的奇怪女人,让他们有些紧张。
“你说你来过好几次?那你……”服务员忍不住想问为什么她没有死,可是他们每天都会尽量杀掉旅馆中的人,要是这样,眼前的女人还能够活着出现,那这女人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林千诺没在意她的怀疑,开门见山地说:“我第一天来的时候你们就没到我房间来动手,只说了着火,然后我就从窗户跳出去了,第二天我尝试去你们说的东边林子,可是一直走不过去,第三天我照样入住,试着从旅馆里找到可以离开这里的办法,有了点眉目,但大火烧光了一部分痕迹,我就又等到了天亮,今天是第四天。”
听完林千诺的话,服务员跟厨师对视一眼,这是他们第一次遇见可以跟他们一样在重复的时候保留下记忆的人。
厨师对林千诺的话信了五六分,他们困在旅馆中太久,听得出来林千诺说的细节跟他们的经历能对应上,他道:“我没有关于你的任何记忆,包括你说你第一天到来时没有人打开你的门将你杀掉,而是直接起火。”
“那三天前,你们那天晚上准备如何将这一旅馆人都杀掉呢?”林千诺忍不住问。
服务员挠挠头:“我好像记不太清了,怎么回事来着?最近能记住的东西真的好像越来越少,太奇怪了。”
还是厨师记得,他说:“我们很早之前就在保证旅馆中的所有人都死去,所以如果不会有特殊逃跑的人,我们都是直接把门锁上等大火烧进去就行,而有些房间需要动手,是因为他们会下楼来反过来杀了我们。”
说到这个,林千诺猛然想起死在柜台前跟厨房里的服务员和厨师,他们两个在被大火烧死前也是被人先杀害了。
“等等,我先问问,你们为什么要杀掉旅馆中的所有人?总不会是你们觉得本来这个旅馆中的人都死了,那只要所有人再死一次就可以结束了吧?”林千诺搞不太清楚他们说话的语法,怕自己听错,决定让他们从头说起。
厨师思索了一下,面上有些为难:“其实……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也不太能记清很久远的事情,只是我们知道,一定要让整个旅馆回归死亡,这种事情才能结束。”
林千诺捂住脑袋:“忘记了啊……那行,你们说旅客会对你们动手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服务员先开口:“是有一天我们去锁门的时间晚了点,大火忽然就冒出来,我跟厨师还在四楼检查门锁,结果没被锁门的旅客直接冲出来,用东西把我们砸死了。”
“是这样,我们那时候经验不足,没有带武器,没两下就被砸得失去了意识。”厨师肯定了服务员的说法。
服务员说起来这个事情依然心有余悸:“我当时都以为被他们打死的话,或许下一次就不会醒来了,结果第二天还是一样的,客人照旧来,我们晚上可不敢再拖延时间,一定要在十点半前把所有的门都锁好,然后等到十一点半左右会自己烧起来的大火。”
根据两人还记得的信息,这像是一场非常无解的恐怖游戏。
你进入了一个重复经历死亡的旅馆,客人每天都来,服务员跟厨师记不住活着离开的旅人,他们认为每天在旅馆留宿的客人就是他们必须要杀死的人。
活下来的人会在登记册上消失,可是当有新人到来,服务员就会用新人把名单上的空白补上,所以登记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顺延着记录下信息的。
火灾在每天十一点半左右发生,但是,在十点半之前就要把所有房间的门锁死,保证旅客不会出来,一旦错过时间,旅客感应到火灾的发生,他们会冲出来直接把服务员跟厨师殴打致死,不论理由跟武器。
十点半到十一点半这一小时中,服务员跟厨师还会面临各种奇怪的状况,比如说忽然临时出现的旅客、莫名被打开的房门、莫名打不开的房门,他们要凭借两个人的力量,把这些人都打倒,不然,死的就是他们。
可是,如果旅客有能够打倒他们离开的,或许就能活着出去,不过鉴于两人都没有离开旅客的所有记忆,所以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那些旅客是活着逃离旅馆的范围,还是直接消失了。
厨师跟服务员提供的信息不算完整,甚至不连贯,他们失去的记忆有点多,且没有规律,互相说话需要对方补充。
林千诺听了好一阵,自己在手机上尽量记录下可能用得上的信息。
等两人把试过的所有办法都说一遍后,林千诺注意到,他们似乎一直没发现那个房间里的小女孩儿,还有仓库里被人最早拧开的煤气罐。
思索着这些疑问的重要程度,林千诺决定从女孩儿这边的信息问起,她看向服务员:“小姐,我想问一下,你还记得火灾那天,有没有一个来找妻子的男人入住呢?那天下雨,你还劝一个带孩子的女人不要急着离开,女人的名字是这个。”:
说着,林千诺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里掏出登记册,翻到女孩儿说的那个名字,指给服务员看。
服务员先是看了眼日期,比起人,做她这种工作的,日期记得更准确,随后她注意到有两个名字住在了同一个房间,久远的记忆有些模糊,她恍惚忆起女人满是伤痕的脸。
“我……好像记得?”服务员有些不确定地说,“那天下很大的雨吧……天气预报说会有滑坡,让大家不要出门,注意防范……女人抱着孩子急匆匆想离开,我怕她们出事,就在门口拦住她们……”
拦住之后发生了什么,服务员已经不记得了,她跟厨师记忆不全,能记起这么多,已经算很好了。
林千诺不勉强服务员,换了个问题:“这对母女最后确实没有离开,但是,下午,或者晚上,这个女人的丈夫来了,冒着大雨过来的,他是否办理了入住?”
服务员看着登记册上的名单,她一个个名字去回忆,还是不能想起来,反而是厨师忽然指向一个名字说:“可能是这个人。”
话音未落,林千诺跟服务员都猛地抬头看他,随即林千诺看向那个名字,就是昨晚她听女孩儿发音后找到的,既然厨师也有记忆,那她就没找错。
“先生你怎么知道的?”林千诺赶忙追问,生怕等会儿厨师也忘记了。
厨师沉思好一会儿才迟疑着说:“他态度比较差,因为持续下雨,旅馆里的食材很少,我只能给他做了点生腌跟沙拉,但他一定要吃咖喱饭或者牛排,这些食材雨天不好存放,早就没有了,他不信,我就让他进了仓库自己看。”
林千诺注意到仓库这个词,说起来,那天晚上,确实是仓库的煤气罐先被打开了,她忙道:“昨晚我检查过,就是仓库的煤气罐先被打开着火的,后面还引爆了厨房里另外的煤气罐!”
“啊?”服务员瞪向厨师,“怎么这样!你怎么随便让人进仓库呢?”
没想到火灾起点是仓库,厨师一瞬间愣住了,他脸上有些懊悔:“我只是觉得,他真的太吵闹跟凶悍了,所以想给他看 一眼仓库,这样他就不会在餐厅里大吼大叫影响到太客人……”
男人到来时天已经暗下来,毕竟下着大雨,天黑得比往常早,给他登记后服务员去洗澡了,男人就到餐厅里点单吃晚饭。
厨师平时要工作到晚上十点之后,男人过来点单他没有拒绝的道理,就按照现有的食材让男人挑,可是男人看到没几样的食材一直骂人,厨师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应付不来,就做了点吃的想送给男人就算了,回头让服务员打发。
没想到男人得寸进尺,骂得更难听了,当时厨师真想直接一刀子戳上去。
不过男人只要没说食物难吃,厨师还能忍,所以努力跟男人解释真的是没有食材,不是他不想做,然而男人不依不饶的,厨师没办法,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带他去了仓库。
就像服务员跟林千诺说过的,厨师这人脾气不是很好,他能忍男人的谩骂,完全是看在自己没能提供更好食物的份上,但凡食物齐全,男人敢这么对着他骂半天,厨师都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那你带他进去后他有做什么吗?”服务员追问道。
厨师努力回想,然而实在想不起来,便摇摇头:“记不得了,你呢?你洗完澡后应该没那么快洗澡的,你对那天有没有别的印象?”
问题又被抛回了服务员这里,她按照厨师说的,从自己洗澡开始想起。
那天下大雨,温度肯定有所降低,她会在自己的休息室里洗个热水澡,洗完之后她的工作就是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守在柜台,旅馆不一定开门,但她要在,为了能够接听客人的电话。
客房服务电话只到晚上十一点,之后就不提供了,毕竟他们这是个小旅馆,提供不了特别完美的服务。
顺着时间线去想,服务员还真想起一点细节,她说:“我好像在洗澡出来后接到了一个服务电话,就是这个女人的房间吧,她说女儿还没吃饭,但是不想下楼,让我送上去。”
厨师不解:“可是我不记得你有来找我要食物送上去啊。”
“我好像是过来看到厨房跟餐厅里都没有,以为你也去洗澡了,就随便从厨房里拿了点食物上楼,反正就算你来,也是吃这些,然后我就送到楼上去……”服务员继续艰难回忆着。
旅馆的走廊只有楼梯口一盏灯,服务员对这里很熟悉,闭着眼也能送到,敲门后跟女人说客房服务,女人很谨慎地先打开门查看,发现是服务员后才拆下防盗链打开门,不过没让服务员进去。
女人接过托盘,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今晚,是不是还有客人入住?我刚才在窗户外看到车子了。”
服务员这是打听隐私,随口就回答了:“是的女士,晚上不好走,今晚说不定还会有客人到来,希望不会打扰您休息哈。”
“不会。”女人勉强笑笑,关上了门。
女人一脸伤痕,服务员见过很多这种女人,带着女儿,有些是带着儿子,鼻青脸肿,基本都是逃命的,从家里逃出来,想在娘家那边祈求庇护,然而几乎所有女人跟孩子,都会被家人暗搓搓送回去,接着就无法第二次见到这些被暴打的女人了。
可能是死了,可能是关起来了,总之,被送回去的女人,不
PanPan
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服务员对着房门无奈摇摇头,就下楼去查看附近的雨水情况,这时候餐厅跟厨房依旧安静,跟平时差不多,她看着没有什么需要记录的,干脆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记忆只到这,服务员就想不起来后面还发生什么了,她甚至记不得自己怎么死的,反正是死了,只有记忆中皮肤被火灼烧的痛楚,除此之外,死亡前后发生的事,没留下一点记忆。
厨师听服务员说她送完饭菜下来后没听见声音,感觉挺奇怪的:“不可能没有声音吧?那个男人说话真的很难听,你怎么会听不见呢?”
“我就是没有听见声音呀,要是他在说话,我肯定会过去看的!”服务员坚持自己的记忆没有错。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林千诺赶忙给他们打圆场:“好了好了,别吵了,没听见也是正常的,因为……厨师先生就死在厨房里啊。”
这话一出,两人同时沉默下来,随后跟机器人卡壳了似的一顿一顿偏头看向林千诺。
林千诺点点头:“我昨晚想去仓库查看一下,结果就在厨房里看到了尸体,应该是厨师先生没错,这么说来,最早死亡的,反而是……”
厨师。
他先把男人带进了无人的仓库里,然而他不知道那个疯狂的男人来到这里,或许就没准备让自己的妻女活着回去,不巧厨师没让他顺心,于是连带被他杀掉了。
人死了,才会没有声音,所以服务员一直没听见,她就没能察觉到,自己路过的时候,厨房里的厨师,或许正被男人一刀刀砍断脖子,发不出求救的声音。
服务员感觉自己浑身发冷,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哪怕她死了,跟着厨师一遍遍杀掉店里不是人的旅客,在她听说自己活着的最后时刻,隔着一个餐厅的厨房里,厨师正被人残忍杀害,她依旧背脊发凉,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怎么这样……”服务员发出嘶哑的疑问。
厨师抬手捂住脑袋:“原来……是这样吗?”
死得最早的是他,便没有之后的记忆。
服务员愣神一会儿,忽然拉住林千诺长长的衣袖:“大、大师,那我呢,我是怎么死的?”
林千诺抬手指向柜台前面那一块空地:“你趴在那里,背后有把厨房用的尖刀,应该是被人扔中,扎死的。”
这死法说起来没比厨师好到哪里去,像是发现了不对要逃跑,结果还是死在刀下。
纵然林千诺描述到了这个程度,服务员依旧没想起更多的记忆来,她跟厨师失去的记忆有很多,要不是林千诺提前从女孩儿问到了点别的消息,这两人怕还是在慢慢摸索。
等两人情绪好一些了,林千诺终于提出自己最深的疑问:“二位,杀死你们的是凶手,到底是什么,让你们一直觉得要杀掉整个旅馆的人呢?你们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还漏掉了什么没想起来?那一晚上发生的,或者你们死亡之后第一次醒来发生的。”
厨师跟服务员面面相觑,他们努力回想,终于是在一个小时后想起来一个细节。
“我们刚开始没发现旅馆有问题的,后来有一天,我们店里来了个神婆,她说她是东边林子里的,说我们这里被邪祟笼罩,我们如果想摆脱囚困,就要让旅馆回归死亡。”服务员一边敲脑袋一边说,而且说得磕磕绊绊。
她用的词不太算太常见,林千诺听得一知半解,掏出手机,打开翻译软件,问她能不能打出来,服务员说可以。
得亏是个有文化的,不然林千诺得现场瞎猜。
翻译软件的语法未必准确,不过单词的意思肯定准,林千诺用自己仅有的语法知识重新翻译了一下,算是明白个大概,同时也想到,第一天来时服务员有问自己是不是道士一类的人,还说不要去东边的林子里。
林千诺感觉服务员说的话有点矛盾,就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可是,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说不要让我去东边的林子,说那边鬼打墙,而且那边的人信奉火神,每年都烧死一个孩子供奉,最好不要接触。”
怕表述错误,林千诺尽量用的是服务员原话。
服务员却说:“看你这打扮本来就是很像大师嘛,一般来说,大师都是去除妖的,你要是去了东边林子打不过怎么办?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你不要去。”
林千诺欲言又止,居然莫名觉得服务员说得有道理,她一身道袍,普通人不会穿成这样还跑深山老林里,服务员误会了很正常。
“我不是大师,我来旅游的……”林千诺无奈解释,“我是什么人先放一边,总之,你们就是听了那个大师的话才开始研究怎么回归死亡是吧?”
听完,厨师跟服务员犹豫了一下才点头,主要是他们自己记不清了,服务员就回忆起这么一点东西,他们无法判断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林千诺看了下自己记录的信息,乱七八糟,更进一步的线索实在找不出来,可是一天的时间就这么短,晚上十一点半会迎来新一次的火灾。
厨师跟服务员不能一直在餐厅坐着,对他们来说,哪怕每天都过一样的生活,还是会有新旅客入住,来新的人,他们就要为新的一次死亡做准备。
两人起身去往自己的工作位置,餐厅里只剩下林千诺对着一本登记册跟手机发愁,她一定还遗漏了什么线索。
想不出来就放弃已知信息,从最开始的疑问找——她撞见了鬼打墙——她为什么会撞见鬼打墙?
对啊,为什么?
林千诺猛地睁开眼,她一直在找解决的办法,目前,二楼的房间里有个没有被重置的房间,女孩儿在衣柜里体会一遍遍死亡,而直到来找服务员跟厨师前,她都怀疑是那个女孩儿造成了旅馆重复过同一天。
每晚的房间都是服务员去锁门,厨师在楼下断后,十一点到十一点半这段时间,他们会警惕起来,处理掉任何一个不被锁在房间里的人。
检查房间的服务员,她知不知道有个房间背后,从头到没都复原过呢?
林千诺想到这里,迫不及待地拿上东西,起身跑去柜台边,现在没旅客到来,她直接问:“对了小姐,你上楼锁门会检查房间吗?”
服务员先是一愣,继而摇头:“不会,我都是在外面直接锁门,不会进去看的,万一进去看了,被他们打死,醒来就是早晨了。”
也就是说,服务员从来没打开过女孩儿所在的那个房间,她跟厨师应对死亡跟重复的一天,无瑕顾及旅馆内的其他人。
“那仓库呢?你们检查仓库了吗?”林千诺又问。
服务员眼睛蓦地睁大了一下,赶紧往厨房跑,招呼上厨师,打算去仓库看看。
厨师显然也想到,他们一直忽略了仓库这个地方,觉得造成火灾的人是旅客,而东边寨子来的神婆说他们要回归死亡,所以都是在楼上杀人,居然一直忘了还有仓库!
三人走到仓库前面,厨师试着推门,才发现推不动:“等等,好像被锁了,我找一下钥匙。”
旅馆中在早上都会恢复到原样,厨师已经很久没打开仓库了,它本身就上着锁。
林千诺注意到,仓库门口是个密码锁,需要先用钥匙插进去打开第一道所,再按密码,最后转动钥匙才能打开门,可是昨晚……她进来的时候仓库根本没被打开。
这个事实可以证实厨师死亡的部分猜测了,他就是开锁带男人进入仓库后被杀害的!
仓库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里面黑漆漆一片,厨师伸手想开灯,结果摸到了一手灰,他吓了一跳,抽回手后在阳光下一看,整个手掌都沾满了那种木头被烧掉后留下的黑灰。
厨师跟服务员沉默了,他们没敢动,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服务员默默找来了厨师平时习惯用的尖刀,举在胸口前壮胆。
林千诺没他们那么害怕,直接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往里一照,顿时看到了屋内仿佛火灾后多年没修整的模样,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大火烧成灰烬,只有仓库角落里的骨架跟四散的煤气罐还留着自己的躯壳,证明他们曾经存在于火里,直至大火被雨水扑灭。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
我失眠太严重了,不管几点睡,凌晨两点一定醒,本来可以早上更新的,又拖到现在了QAQ
希望有一天,作息能回来呜呜呜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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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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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2-10-06 11:24:35~2022-10-07 20: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有名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重来
仓库内的电路跟灯泡早已被烧毁, 里面带个冷藏室,除了通风口之外没有透光的地方,手机的亮度无法照明整个仓库, 厨师在愣神后默默去找来了厨房里备用的大号手电筒。
林千诺拿着手电筒在前面走,厨师紧随其后, 服务员则是拿着刀躲在门外。
地面的触感很软,应该是大火把仓库里的所有架子都烧成灰, 最后落在地上积累成厚厚一层。
等林千诺跟厨师走到骨架前面, 服务员在仓库门外弱弱地问:“怎么样?她……放火烧自己还是被人杀的?”
这具尸体被焚烧的时间最长, 即使仓库里的煤气罐因为放气很久, 不怎么具备集中爆炸的能力, 尸体依旧不算完整,四肢的小骨头不太齐全。
林千诺看不出更多的信息, 便问身旁的厨师:“厨师先生, 你觉得她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人里,好像没怎么见过骨架这么摆的,她的姿势……不太像是正常人的状态。”厨师犹豫了一下说。
不管这个旅馆中的那些旅客是不是人,厨师都知道自己是在杀人, 提到的时候有些无奈跟害怕。
如果是后来的林千诺,她会知道尸体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然而这是她第一次自己跑出来遇见奇怪的事情, 看着动作古怪的尸体, 她想了下,转过身摆出差不多的姿势来。
就是尸体四肢有残缺, 不能模仿得很到位。
林千诺拧着自己的躯体半靠在墙上, 不管那些黑灰落了自己一身, 她偏头看向尸体:“有点像被人拧断腰了。”
被林千诺的话提醒, 厨师伸手去碰了碰尸体的脊椎骨,下一秒,骨头发出咔嚓一声,脊椎骨从它弯曲的地方断裂开来。
“……啊,死因原来是这个……”林千诺愣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就说这姿势哪里怪怪的,肌肉一直挤着腰部,钥匙拧断腰的话,确实能达到这个状态。
门外的服务员一直盯着两人的动作,听完林千诺的话她有些不解:“可是为什么要把她的腰拧断呢?都是要杀掉她,直接杀最快吧?”
厨师忽然开口:“或许是……为了不让她从仓库离开。”
打算手脚的话还可以滚出去,脊椎骨断了,直接全身瘫痪,女人那时候要是没死的话,大概会眼睁睁看自己被烧死。
“可是都要杀人了,直接杀掉她不是更快吗?干嘛这么折磨人啊?”服务员嘟囔着骂了一句。
“或许就是想折磨她吧,居然敢逃跑之类的原因。”林千诺一边说一边站起身,随后四处看了下,居然没见着尸体的灵魂。
明明尸体就在这,仓库都没受影响,楼上的小女孩儿有灵魂,为什么这具尸体没有?
就在林千诺迷惑的时候,只听服务员说:“这样的话我那天就不该劝她留下,这样说不定我们都不会……”
厨师走到服务员面前,冲她摇摇头:“不会逃过去的,他没在这里找到人,估计还是会把我们杀了,这样的人,根本不在乎自己杀了谁。”
好比说厨师,他只是因为没有食材,做不出对方想要的食物,带人进个仓库,转头就被杀死了,加上后来放火,那个男人来到这里,被暴雨困住,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注定会杀人。
两人在内疚那天没有做得更好,而林千诺只在意一件事——女人的尸骨找到了,可为什么旅馆还存在?
鬼打墙是否已经消失?
女人的魂魄到底为什么不在这里?
会不会……女人也不是让旅馆重复这一天的关键呢?
林千诺在思考怎么办的时候,厨师跟服务员似乎忏悔完了,他们终于想起来,好像就算找到了尸体,他们还是在这里,没有结束轮回的样子。
服务员高声问林千诺:“大师,我们这样算是解决了吗?还是要完成她的心愿什么的?”
“不知道,因为她的灵魂不在这。”林千诺摊手。
“啊?”服务员非常失望。
线索再次消失,林千诺花了三天找到的线索,断在了这个仓库里。
女人的灵魂不在,只有尸体跟案发现场,她怎么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都出不去,跟着厨师和服务员在这天天杀旅馆中冒出来的怪物吧?
想起杀怪物,林千诺忽然发现一个问题:“等等,小姐,你之前说,东边林子里的神婆在你们重复度过每一天后忽然出现的?后来你们去找她,发现出不去?”
服务员点头:“对啊,她说要让旅馆回归死亡,可是我们每天都想办法杀掉旅馆中的每一个活物,包括我们自己,结果还是不行,等到再想去找她的时候,才发现我们自己走不出这片区域。”
也就是说,神婆可以自己进来,并且离开,她可能真是寨子里信奉神明的使者,能过来一次已经算是提供办法了,后续没再来,只能看旅馆里所有人的造化。
林千诺不想就这么放弃,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既然现在问题不是出在女人身上,大不了她把之前的线索都推翻重新想,反正她不能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
无法离开的三人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林千诺在靠近露台的餐桌上一点点推演,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问题,鬼打墙重点在一个“鬼”字上,一定是有鬼在作祟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衣柜里的女孩儿可能是一个,她在等自己的母亲,问题是找不到她母亲。
她母亲说不定在死亡的时刻还松了口气,一辈子过得这么辛苦,不如死了算了,人早死了的话,她去哪儿给女孩儿找个妈出来?
重新分析已有的情况,林千诺忽然注意到,她好像没有跟任何一个能够完整表达事情的旅客交流过,小女孩儿算是个例外,可她是个小孩儿,变成鬼也不代表她的认知水平有变高,能说出来的信息很少,甚至爸爸的部分还模模糊糊的,全靠林千诺猜。
当年被烧死的人那么多,登记册上的名字后来有增减,然而一开始就在旅馆里烧死的人,应该是都没离开的,他们在这个旅馆里,又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思及此,林千诺重点把当年一起入住的旅客标红,接着去问服务员:“小姐,这么久了,你有跟旅客们交谈过吗?”
“旅客?”服务员愣了一下,听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每天新入住的旅客吗?”
“不是不是,是火灾发生那天就在旅馆里的旅客。”林千诺一边说一边翻开自己多拿的那本登记册给服务员看。
小旅馆房间不多,火灾那天入住加上前一天滞留的旅客,加起来不到二十人,其中还有夫妻、朋友、那对母女,占据的房间不多,是以后来旅馆还有多余的房间可以给新的旅客住。
服务员看着那两天的名字,说:“没有试过,但是神婆找过他们,而且是先到楼上逛了一圈才下来跟我们说那些奇怪的话。”
闻言,林千诺眼睛亮起来:“那你们没问她跟楼上的旅客说了什么吗?”
说到这个,服务员脸上有一丝尴尬:“这个……我是没想起来问,后来我们发现事情不对后想去问问楼上的旅客,但是他们从来不会开门,我们也怕开了门后要遇见乱窜的鬼,所以就没尝试过跟他们交流。”
其实双方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状态,服务员跟厨师就像旅馆中的NPC,他们试图让一切回归到旅馆本来的状态,天然跟旅客的立场不太一致。
旅馆中的旅客呢,他们如果有自己的意识,大概会更希望逃离吧,要是他们不进入旅馆,说不定就不会死在火灾里,旅馆里NPC的生死,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视角不相同,自然很难做出想同的选择来。
服务员跟厨师因为神婆的话,加上他们明确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而旅馆中的其他人,好像还在度过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一天,自然不会去考虑旅客的想法。
当局者迷,林千诺这个旁观者不会考虑什么,她在乎到底是谁造成了鬼打墙,她得把这个鬼找出来,旅馆工作人员也好、旅客也罢,在她眼里都是NPC,都需要收集他们角度上看见的事实。
于是林千诺问服务员登记册上的旅客哪些是没退房,确认已经死在了旅馆火灾中的。
服务员却还是不知道:“对不起哦,我不确定,不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留下来,后来有没有用别的办法离开,或许你可以问问厨师。”
没办法,服务员记忆不多,林千诺只好又去厨房里问厨师,然而厨师给出的答案跟服务员一样。
厨师说:“我除了被杀死的时候遇见过旅客,一般是见不到他们的,我在发现杀死旅馆其他人并不能让旅馆回归死亡后,尝试去跟旅客商量,结果没有人给我们开门。”
旅客从不给他们开门,时间错过就出来杀掉他们,是什么原因?
林千诺感觉其中一定有问题:“那新旅客呢?新旅客会跟你们接触吗?”
登记册显示,旅馆还是有新旅客入住的,比如那个新加入的摄影师。
“新旅客来的时候一般都在中午之后,能到这里的人通常都很累,他们会特地说不用打扰,我们也不好直接跟对方说‘你来住这个旅馆,你要死了,欢迎你加入’这样的话,最后就是,什么都没能说。”厨师无奈地回答。
也就是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加上服务员跟厨师记忆不太齐全,他们没有跟旅客交流上,好像彼此在玩的不是同一个副本。
林千诺想了想,认为自己应该是旅客的身份,那她去问旅客的话,说不定他们会告诉自己真相,就像衣柜里的小女孩儿那样。
接着林千诺就去找服务员要了个房门钥匙,假装是新入住的旅客。
上楼前林千诺忽然回头问服务员,昨晚到来的摄影师怎么处理的,刚才她看到登记册上的摄影师没消失,说明他已经死在了火灾里,但他昨天重新出现在马路上,再次入住,那他今天还会出现吗?
死掉的人服务员的记忆不会刷新,服务员直接说:“我们对他有记忆的,他来了一共四次,包括昨晚那次,如果大师你是来了三天的话,他就是早你一天过来,明明每天都要来死,却是从马路上出现的。”
已经死过的人就在厨师跟服务员的猎杀名单里,那个摄影师犹豫着是否要进入旅馆,而服务员跟厨师尽量骗他进来,等他同意进门,时间刚好到十一点半,起火后的事,服务员不记得了,她的死法比较突然,记忆不够清晰。
林千诺记下了这个特殊的信息,也就是说,新加入的客人,死后依旧会重复到来旅馆的这一天,而刚死的人,说不定根本意识不到问题,就连服务员跟厨师他们也是过了挺久才发现自己都在过同一天。
从服务员跟厨师这问不到更多的信息,林千诺径直上了楼,按照登记册的记录,从火灾那天还留在旅馆中的人开始找起。
第一个在二楼,挺巧的,就在林千诺每次来都住的那间房隔壁。
林千诺收起册子,敲了敲门,没出声,等里面回答。
然而里面一直没声音,林千诺以为是自己敲得太小声了,又重重在门板上敲了三下,这次等了好半晌,里面终于传来声音:“不需要。”
不需要。
这三个字应该是“不需要客房服务”的意思,能这么说,里面的人或许真知道旅馆的情况。
于是林千诺继续敲门,说:“我是你隔壁的客人,请问您知道这个旅馆是什么情况吗?这好像有点奇怪。”
话说完后没过多久,门后传来脚步声,过了一会儿,门微微来一条缝,对方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模样,只感觉到有视线在打量。
林千诺并不担心里面的人冲出来砍死自己,能把她砍死算她输。
房间里的人很谨慎,说:“你穿成这样,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旅客?”
被他这么一说,林千诺猛然觉得自己的打扮还可以有个解释——她全身被火烧伤,所以裹上全身假装是人。
“我真的是,我比楼下的服务员高,比厨师矮一点,我是发现了好像走不出去了,所以想来问问你是否知道什么信息。”林千诺尽量把自己的态度表现得好一点,现在可是她求人的时候。
房客犹豫了会儿:“你真的是旅客?你先证明一下。”
证明。
真是个好问题。
林千诺叹了口气,摘下帷帽,露出红色的双眼跟被白布包裹的头部:“别被吓到,我是华夏来旅游的,误入了这个旅馆,但是又找不到解决办法,所以来跟你询问一下情况。”
看到林千诺的眼睛后房客被吓得直接往后倒去,嘭一声摔地上,门要不是被防盗链卡着,这会儿已经开了。
“你没事吧?”林千诺重新戴上帷帽,担忧地问。
房客艰难爬起来,躲在门后犹豫地看着林千诺,许久后叹了口气:“告诉你也没什么,我们这些旅客,以前经历了一场火灾,本来那天晚上应该所有人都死掉的,但是我们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没死,而且在重复过死亡那一天,后来有个婆子过来告诉我们,想要结束一切的话,就要让旅馆回归死亡。”
林千诺支着下巴,满脸疑惑:“然后呢?你们有什么办法回归死亡吗?”
“她没有说更多的了,但是后来我们总结出了一个离开的规律。”房客平静地说着。
闻言,林千诺眼睛一亮,忙问:“是什么?”
“不要被服务员跟厨师的尖刀杀死,就能离开,有些人,就是这么消失的,再也没回到旅馆来,”房客说完后顿了顿,“但是我们也不确定这一条是否有用,因为每晚我们都有可能不被那把刀砍到,结果还是没能离开。”
林千诺沉吟半晌,说:“听起来,有点想打游戏里爆最高等级武器的概率。”
楼下的NPC一天天试着怎么死亡,楼上的旅客则在试不被主动杀死的情况下,什么时候能离开。
双方都有光明的未来。
房客听了林千诺的话,叹气:“是这样的,我们某一天或许就见不到了某个旅客,但是我们只能确定的信息是他没有被尖刀砍到过,至于他还做了什么例外的事,我们无法得知,既然如此,就只能每天都等,等这个概率降临到自己头上。”
因为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了,神婆的话也不懂是否有更深层次的意思,所以干脆一天天等,反正他们每天都在重复,有的是时间。
林千诺跟房客道谢,打算去问别的旅客。
旧旅客差不多都这种说辞,火灾后进入的旅客有新有旧,大约重复一两个月,新旅客也会意识到自己被困住了,他们会跟林千诺一样,找各种线索,最后在旧旅客的科普下,知道要躲藏。
有些新旅客的记忆还不错,他们记得有谁谁谁,某一天晚上没被尖刀砍到,第二天早上就顺利消失了,而服务员跟厨师也会忘记他们来过。
林千诺记录着每个人提到的细节,争取等会儿能总结出规律来。
三层楼的客户都被她骚扰了个遍,好在旅客们早已习惯时不时会来个刚意识到自己在循环的新人,看林千诺穿得奇怪也不吝啬教她晚上不要出门,如果出门的话,就把厨师跟服务员打晕、打死,总之,不能被他们的尖刀打到。
一下子双方的关系就这么连了起来。
神婆给两方说的内容是一样的,让他们回归死亡,结果呢,因为服务员跟厨师的理解,他们先动手把留存的旅客给杀了,刚开始旅客或许也挺配合,毕竟“回归死亡”这个说法,无论谁听见,都会觉得是再死一次。
结果旅客中的某个人消失,旅客总结出了一个新的规律来,从此旅馆NPC跟旅客成了对立面,一方还在杀,一方已经开始躲避。
其中林千诺有问过旅客们有没有注意到服务员跟厨师失忆的事。
旅客们说确实注意到了,就是注意到了才没跟他们说后来发生的规律,因为每当有人消失,他们的记忆就会消失,没人有耐心一遍遍跟他们解释,一天两天可以,他们有的人在困了好几年,根本不可能坚持下来。
后来就干脆不说了,来新人了让他们躲就行,反正是个概率问题,说不定某一天就轮到自己了。
林千诺看着这些信息,打算先去看看厨师的尖刀,她没记错的话,那把尖刀,就是杀死服务员的那把,每天晚上着火后都会插在服务员背上。
下楼后服务员从柜台后跑过来,问林千诺怎么样,就连厨师都提前从厨房里出来,用眼神询问是否有进展。
大家都是普通人,旅客们只是没了耐心继续跟这两个会失忆的NPC解释,林千诺刚来,还有耐心,于是把旅客们的话重复了一遍。
“……就这样,你们会忘记很多事情,而且要警惕那把尖刀,所以他们后来就不愿意跟你们接触了,我上去后也费了不少时间跟他们解释,我不是你们。”林千诺一五一十将事情都告诉他们。
听完后服务员跟厨师对视一眼,他们眼中满是愧疚,说不出话来。
林千诺思索着,继续说:“不过,我觉得他们总结的规律可能还是有问题的,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他们没做到,而离开的人做到了,或许有刀的问题,但刀不应该是主因。”
“你这话……不是安慰我们吧?”服务员小心翼翼地问。
“我安慰你们做什么呢?我还得回家,对我来说,现在离开这里最重要。”林千诺叹了口气说。
然而他们确实也找不到更多的办法了,本以为原因出在小女孩儿一家身上,可是他们家只有女孩儿的灵魂在,父母的魂魄说不定转世投胎都好几年了,说明不是他们造成的鬼打墙。
旅客们说,有人能离开,可惜他们确定的唯一条件是没有被尖刀捅到,除此之外,他们无法探知更多信息,因为离开的旅客,往往消失得很突然。
时间已经来到正午,林千诺在厨师跟服务员的邀请下吃了不是很好吃的饭菜,厨师跟林千诺说,因为食材每天都是这些,他就是玩出花来都做不到好吃,不然火灾那天男人也不至于把他杀了。
看来确实真的很难吃。
林千诺无奈笑笑,表示还可以,就是不符合华夏人的口味。
吃过午饭,林千诺想上楼再去看看那个小女孩儿,现在跟仓库一样维持原样的,就那个房间了。
服务员跟厨师在楼下目送林千诺上楼,让她注意安全,虽然他们现在也是鬼,可还是怕那玩意儿,希望大师不要被小鬼弄死,不然他们这就没有知道所有真相的人了。
林千诺再次走到二楼女孩儿房间门前,先伸手试了试,门依旧锁着,应该是女孩儿的母亲跟丈夫下楼前提前锁好了门,避免男人回来杀掉女儿。
门锁在林千诺手里跟豆腐似的,直接一拧就坏掉了。
里面的场景跟之前在晚上看到的样子差不多,到处是灰烬,不过窗外的月光变成了日光,好歹房间里没那么阴暗了。
衣柜的门板自己重新装好,林千诺熟门熟路地掰掉那扇门,露出窝在衣柜里的女孩儿,她抬起头,双目都是一片漆黑,嘴唇灰中泛黑,皮肤则是带着死气的灰白色。
林千诺半蹲下来:“小朋友,你还记得我吗?”
女孩儿点点头,说:“你是那个来问我妈妈在哪里的姐姐,你帮我找到妈妈了吗?”
“唔……算是找到了,但是我问你,如果你找到妈妈了,是不是就不会一直想留在这里了?”林千诺斟酌着用词。
“对呀,找到妈妈后,我要跟妈妈回家。”女孩儿笃定地说。
林千诺伸出手,牵小女孩儿从衣柜里出来:“那我带你去找妈妈吧。”
女孩儿开心地从衣柜里出来,跟着林千诺往楼下走。
在楼梯口探头探脑的服务员跟厨师看到林千诺牵了个鬼小孩儿下楼,顿时吓得不得动弹,他们嘴巴张张合合,始终没敢开口,而林千诺也对他们微微摇摇头,让他们别出声。
被牵着的女孩儿仿佛看不到服务员跟厨师似的,十分乖巧地跟着林千诺下楼,往仓库方向走。
服务员跟厨师在后面对视一眼,忍不住跟上去。
等到仓库门口,林千诺拿起刚才放置在旁边的手电筒,照亮了仓库,说:“那个,就是你的妈妈。”
小女孩儿疑惑地抬头:“那个……是我妈妈?我妈妈不长那样,你是不是骗我的?”
说着,小女孩儿从眼中流出艳红的血,滑过灰白的脸颊,黑洞洞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林千诺,仿佛只要林千诺敢点头,她就直接杀了林千诺。
而林千诺根本不惯她这毛病,大家都是鬼,你小的、我大的,还怕你不成?
“她是,你母亲为你死的,你应该感到悲哀,而不是拿别人撒气,在你母亲活着的时候你享受了她的一切,现在她死了,你就否认这是你的母亲,那你跟畜生有什么区别?”林千诺厉声说着,一个用力就把小女孩儿提起来扔进了仓库里,还非常精准地落在了那具尸骨旁边。
反应不过来的小女孩儿被扔懵了,她怔愣地看看林千诺,又看看身旁的尸骨,大概是反应不过来,为什么林千诺能这么轻易就把自己丢过来。
林千诺凝视着她:“我没那么多耐心陪你玩,赶紧结束这场找妈妈的游戏,别装得你对妈妈多牵挂的模样,你连你妈妈每天被你爸爸打都不敢承认,算个屁的爱妈妈,你要是不把这鬼打墙给解开,我今天就把你打墙里,让你真成鬼打墙你信不信?”
不算太流畅的泰语里夹着各种粗口,惊呆了厨房外的服务员、厨师以及仓库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愣愣的,脸上的血痕看起来都滑稽不少,她沉默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声音尖锐且刺耳。
林千诺皱起眉头,抬步走进去,一把掐住女孩的嘴巴,不给她喊:“说话,再吵我把你吃了。”
听到“吃了”两个字,女孩儿想到林千诺帷帽下的模样,怂了,小声嘤嘤嘤:“我没有鬼打墙,我只是想妈妈能回来接我……”
“现在接到了,你满意了吗?”林千诺冷声问。
小女孩儿眼眶中再次流出眼泪,微微偏头看向旁边的骨骸:“妈妈呢?”
林千诺松开手,说:“她走了,对她来说,你跟你父亲,她父母,都是让她倒霉了一辈子的人,能够死亡,她或许很开心,没有见你,那就是她已经不想面对你了。”
这话说得残忍,外面的服务员有些不忍地轻声问:“会不会说得……”
“这是事实,”林千诺微微偏头,“她母亲被打得鼻青脸肿,都逃到这里来了,还是一个死,如果那天不是为了她而留下的话,她母亲早逃走了,可当我问你的时候,你对你母亲的伤口一概不清楚,你所谓被妈妈包围的爱,是用你妈妈生命换来的,现在你还用这样的借口,让来到旅馆中的人陪你死,你不亏心吗?”
自私,也得有个限度吧?
女孩儿怔愣地看着母亲的尸骨,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她伸出手去,刚触碰到骨头,骨架就碎裂了,仿佛在那一瞬间,骨架被人汲取了最后一点生命似的,碎得几乎融进地面的黑灰里。
就连林千诺都愣住了,她也没想到,刚才厨师碰了一下只是断了脊椎骨,现在女孩儿一碰,却碎了整个尸骸。
说给女孩儿听的话,有刺激她的意思,可林千诺没想到,自己居然猜得八九不离十。
被殴打多年的母亲,果然……在死亡的时候,难免怨恨杀死自己的人,还有自己必须舍弃生命去保护的孩子。
女孩儿在怔愣之后,猛然尖叫起来,这次的尖叫声里,满是凄厉跟痛苦,她似乎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林千诺没有再去捂住她的嘴巴,在尖叫声里轻叹一口气,不说话了。
尖叫之后,女孩儿嘭一声散成一团烟雾,裹住那堆分不清是灰还是尸骸的灰烬,消失在了仓库里。
仓库里安静许久,服务员轻声问林千诺:“大、大师……她、她去哪里了?”
林千诺回头:“她大概……回家去了吧,不过,为什么旅馆还在?”
此时服务员也注意到,是啊,如果原因是女孩儿的话,她一走,鬼打墙应该结束了才对,可旅馆还在,证明成因就不是女孩儿。
厨师刚想说什么,就听林千诺说:“不过她能离开,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把你们困在这里了。”
说完,林千诺缓缓转身,静静看向仓库外的厨师跟服务员。
当天晚上,厨师跟服务员依旧去检查每个房间的门是否被锁上,接着在餐厅里等待大火的到来,林千诺也坐在餐厅里,跟三人对坐着。
柜台后的钟发出秒针走动的声音,咔哒咔哒。
当时间走向十一点半时,大火轰然从仓库燃起,厨师猛地握住自己的脖子,他仿佛被附身一样扭曲着走向厨房,在厨房里松开手,脖子里动脉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没一会儿他就倒在地上,跟之前的位置一样。
接着是服务员,她在看到厨师死亡后,平静地等待着,当旅馆楼上传来逃生的声音时,她也不受控制地起身冲了出去,跑到柜台前被从厨房中飞出去的尖刀刺中倒下,压住了无意识逃跑的旅客。
旅客一个个倒下,没有一个例外。
大火从厨房少到餐厅,其中夹杂着煤气聚集造成的小型爆炸。
林千诺缓缓起身,走到服务员身边,伸手拔出了那把尖刀,观察了一下,发现它被磨得很锋利,刀刃处泛着微微的银光。
看了会儿,林千诺从自己的袖子里抽出一段白布,一点点把刀裹好,随后带着刀走出旅馆,跟着星星,去往东边的寨子,这一次,她没有再绕回旅馆,而是在天亮时,重新进入了那个寨子,并且,被寨子里的人拦在了门口。
——
林相忆听着林千诺的故事,越听越害怕,她裹住自己的小被子:“什么什么?问题果然出在那把刀上面吗?那后来呢?你见到神婆了吗?”
看着林相忆焦急的模样,林千诺轻笑了下:“这事其实很好猜,神婆已经给了足够的暗示,她说的是,让旅馆回归死亡,其实是在说,让旅馆中的人,愿意接受回归死亡啊,走不掉的,都是心有执念的,比如那个小女孩儿,当我看到她能直接离开的时候,就明白了不被尖刀刺中之外的条件是什么了。”
“是愿意自己离开?”林相忆惊呆了,“可是旅客们应该每个人都愿意离开吧?”
“为什么你会觉得,所有人都愿意舍弃重来一次的机会呢?”林千诺含笑反问。
林相忆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走不出去的,其实是他们内心深处想要再拖一天,这样子?”
见林相忆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林千诺含笑点头:“对,我收集了他们所有人的线索,说起来,他们其实有一个共同点——希望那一天,自己该如何如何做,有了这个想法,就等于你想这一天,重新来过。”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
林千诺:一口一个小朋友,欸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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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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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2-10-07 20:54:23~2022-10-08 23:3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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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地图
听了林千诺的话, 林相忆忽然觉得那个旅馆其实是个很难走出去的局:“可是……谁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就算今天只是买了个不好吃的外卖,也会想,要是能重来, 我肯定不点那家了啊。”
“人之常情,无法避免, 才是大部分旅客走不出那个旅馆的原因,当然, 还有个原因就是我带走的尖刀, 那是我自己找到的第一个宝物。”林千诺打开手机把尖刀的照片给林相忆看。
林相忆端详了一会儿, 不觉得有特别的地方, 怎么看都像是厨房里常用的那种长刃尖刀:“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的。”
接过林相忆递回来的手机, 林千诺解释说:“我一开始只是猜测这把刀跟旅馆中的所有人有联系,但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后来确实走出去了, 重新找到了东边的那个寨子,被他们拦下后,神婆告诉我的……”
躲在衣柜中的小女孩儿带着母亲的尸骨离开,她能离开, 就是放弃了日复一日的退缩与等待,她想去给自己的母亲报仇, 这样的灵魂, 不符合“希望重新来过”的标准, 所以她很顺利就能离开,而且她回头再来, 大概就不会遇见完好的旅馆了。
当时林千诺脑海中灵光一闪, 猛然意识到了自己和旅馆中其他人被困在这里的原因。
仓库跟小女孩儿的房间即使重复, 他们保留下来的依旧不是原本的模样, 因为女孩儿期望的是大火过后母亲能来接自己,时间被定在火灾后。
而其他人,包括服务员、厨师、旅客,他们都希望在火灾发生那天,自己能逃掉。
两种完全不同时间的愿望,导致了他们在度过自己的时空,对规则的理解就产生了偏差。
林千诺看着服务员跟厨师的时候,也真正意识到,自己也是被困在了“过去”的人,她需要思考,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说着不太流畅的语言,可她真的想就此停留下来吗?
她失去过三次父母,第一次是自己被抱错,她从人人奉承的玄门林家大小姐,变成了谁都可以踩一脚的普通人。
第二次是被自己的前未婚夫灭杀满门,她回家推开门就看见了父母惨死的模样,那个血淋淋的场景在她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听见父母一遍遍问她,为什么她不回来得早一点呢?
最后一次,是她的亲生父母,她甚至没能见自己的亲生父母临死前的一面。
种种后悔跟恐惧,让林千诺离开华夏走到另外的国家依旧放不下,下船的时候说希望自己能够在这里,重新开始,实际上,她依旧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去。
旅馆的出现,对她来说像一个可以暂时放弃所有思考的地方,她走得太累了,人不可能一直在见证死亡跟痛苦后完全不会累,所以,这样一个每天都在给她机会的旅馆,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在这个拥有“重来”机会的地方,她可以认认真真考虑清楚,到底是做好了往前走的准备,还是已经……走不动了。
看着服务员跟厨师,林千诺无法靠自己去拿定主意,于是在下午的时候,问他们:“让你们留下来的,其实是这把刀,和你们的执念,刀是机会,但你们自己的执念,赋予了这把刀能力。”
问题肯定是在刀跟旅馆中的人身上,双方都有点问题,不被砍中应该是个比较重要的点,旅馆中所有人慢慢实验出来的规则,不至于完全是错的,不过还要加上“自己想走”这个大前提。
服务员跟厨师面面相觑,他们花了好大的力气去理解林千诺的话,这等于是推翻此前所有认知。
他们一天天停留在这里,是后悔那一天做过的、没有做过的事,比如说服务员之前就说“要是那天她没有阻拦母女离开就好了”,她无论是否知道凶手出现的原因,她都在后悔。
后悔没有做得更好、没有避免那场灾祸。
如果自己不能放下这个想法,她就不可能离开旅馆。
至于厨师,他后悔的,大概是自己男人那般轻易就杀掉了,要是他厉害一点,把男人制服,后面也不会出现火灾,害得整个旅馆的人一起惨死。
他们都有后悔的事,旅客们肯定也是,走不出自己的假设、放不下重来的机会、面对不了离开后的事实,这些都是他们怨念凝聚造成了鬼打墙的原因。
而维系他们怨念的,是厨师一直在试用的尖刀。
此前林千诺从没注意过这把刀,她那时候的眼界没到可以随便一眼就能看出宝物的程度,第一次总会有疏漏,等到被旅客们提醒,她仔细研究了刀,才发现这把刀的刀刃上闪着微弱的银光,即使在没有光线的地方,依旧可以闪烁出光芒来。
在十一点半大火来临之前,服务员、厨师跟林千诺都在餐厅里思考着今晚要怎么办,如果决定了,就可以离开,刀说不定能留下,也可能被林千诺带走,因为他们之中,应该只有林千诺还具备离开后继续当人的能力。
林千诺想了很多,有自己的父母,还有自己将来要做的事,给自己报仇,就算要退缩,也要等仇人都死绝才能退,不然她活过来做什么呢?
漫长的生命给了林千诺时间,然而她不想凭借时间把自己的仇人都熬死,他们凭什么在杀了她父母后还过得惬意?
那样的人,就该过得生不如死才对。
靠着复仇的想法,林千诺慢慢感觉到自己眼前看见的东西慢慢模糊,她随时可以离开,旅馆在她眼中不再是实体,跟她隔了一层,除了那把刀。
晚上打烊后服务员跟厨师过来说,他们还是无法接受,不能接受自己不愿意离开的事实,也不能接受火灾那天发生的事。
接受不了,就走不出执念制造的幻境。
但是他们愿意把刀交给林千诺,希望之后不要再有人因为这把刀停留下来了,即使留下来的人都不曾希望自己能够离开,然而他们也不想经过自己的手,让更多人发生意外。
林千诺同意了,等到大火来临,她带走了尖刀,去往寨子,想找到神婆,有些事情,或许只能从她那里寻找到答案。
寨子里的人早早等在入口处,见到林千诺后拦下她,他们的语言很小众,并不是泰语,林千诺跟他们比划了半天才明白,是他们寨子里的神婆想找自己。
于是林千诺跟着他们进了寨子里最高的一处木屋,里面的垫子上,盘腿坐着一个苍老的女人,她脸上画着火焰纹路,看得出来,服务员确实没说错,他们就是信奉火焰之神的。
本来林千诺还担心自己听不懂语言,好在神婆会说泰语,还照顾到林千诺语言不是很流畅,用的都是简单词汇。
她说:“你把刀带出来了吧?神明说他们无法靠自己结束一切,等待,会迎来雪白的神明,帮助他们新生。”
林千诺无奈地说:“我不是神明,只是路过的人,不过,可以问一下,那个旅馆发生过什么事吗?”
“这自然是可以的。”神婆没有对林千诺的身份多说,反而先跟她说了旅馆发生的事。
大部分事情跟林千诺猜测的差不多,无非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常年殴打妻子,而妻子在发现男人逐渐连女儿也想打死之后,带上女儿逃离,结果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在那间旅馆被追上了。
男人并不知道女人住在几号房间,他追了一天,很饿,于是到厨房里让厨师给自己做饭,等吃饱了,他要把那个该死女人的皮剥下来,然后挂在门口的牌子上。
被怒火冲昏头的男人遇见了一个冷漠的厨师,他觉得厨师那个眼神总是在嘲讽自己,而且不过是个小小的厨师,居然敢不对他露笑脸,这让男人觉得自己被看扁了,所以一直在刁难厨师。
厨师后来也受不了,直接带他去了仓库,用了夹着怒火的声音跟他说:“下大雨我们没法去进货,真的没有了,先生你完全就是在无理取闹啊。”
男人一听,想到了家里胆敢逃跑的女人,他开始怀疑那个女人也是这么嫌弃自己的,于是拿起了厨师放在厨房架子上的尖刀,对准厨师的脖子就是一刀、一刀,直到厨师的脖子几乎被割断。
有良知的人杀人后会恐惧,没有良知的人只会觉得自己杀了只无所谓的阿猫阿狗。
地上的尸体让男人产生一个新想法——他不能让那个女人死得这么痛快,他要让她体会到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不过是每天打几下而已,她都没生到儿子出来,结果还敢带着女儿逃跑了,死亡太便宜她,直接打死说不定她还挺高兴,就要让她一点点死亡才好呢。
这时刚好服务员洗完澡出来,男人悄悄把厨师的尸体隐藏起来,自己则是躲到仓库里,他听见服务员的聊天内容,有说到小孩儿,男人就怀疑打电话的人是自己的妻子。
接着服务员到厨房里找食物,她没发现厨师在也不怀疑,想不到人已经死在了厨房里,平时安稳的旅馆不会发生意外事件,人不在可能是上厕所、洗澡、休息,总之,普通人想不到会是死亡。
之后男人跟着服务员去了楼上,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开门的女人。
送完食物服务员就回去休息了,而男人不等屋内的母女吃完一顿晚饭,直接过去敲门,直接威胁屋里的女人,如果她不出来,他就冲进去摔死那个女孩儿。
女人到底心疼自己的女儿,让女儿躲进柜子里,出来面对男人,结果还没关上门,男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直接把女人打懵了,耳鸣、头晕接踵而至,女人试图求救逃跑,谁知道男人立马又对着她的头哐哐几拳,成不到三拳,女人就失去了行动能力,不过意识还在。
像死狗一样被男人拖到仓库里之前,女人嘴巴张合,希望求饶能让男人放过自己,可是事实上,她根本没能发出一丝声音来。
很快,男人拖着她到了仓库里,看着一仓库的物品,男人想把那些东西都用来试试能不能打烂女人的身体,在一次次的折磨中,女人终于找回自己微弱的声音,跟男人道歉,说对不起,说自己不敢了。
后面又说,她回家是想让家人给她钱,等拿到钱,她一定把钱都给男人。
然而男人现在已经上头,根本不管女人说的是什么,疯了一样捶打女人的身体,后来女人实在受不了,她用尽力气发出凄厉的尖叫声,想让外面的人听见后可以报警。
尖叫声惊动了下楼来找服务员的旅客,他打着胆子往厨房走,以为是厨师跟服务员发生了什么事,还问需要帮助吗,结果就看到了仓库里的夫妻。
女人看起来被打得很惨,就算附近的女人没什么地位,还不如一头牛,打成这样也太过分了,旅客试图跟男人商量,结果男人二话不说拎起那把杀了厨师的尖刀就冲过来。
旅客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反应过来后直接往旅馆外面跑,可是他没能跑过情绪上头、肾上激素飙升的男人,尖刀杀掉了第二个人。
地上的尸体横在柜台前,男人环顾四周,终于意识到,他杀了两个人,如果被发现,自己肯定是跑不掉的。
凭什么就他跑不掉呢?
男人不服气,就自己过得不好,做什么都不顺利,父母不能给他很多财产,妻子生不个儿子,还要逃跑,工作还总是被领导骂,这一刻,所有的恶意涌上心头。
他想,反正走出旅馆就是死,不如一起死掉吧。
于是男人走回仓库,拧开了仓库里的煤气罐,拧完后他注意到地上挣扎着往外爬的女人,直接过去一脚在女人的脊椎骨上。
那一下的痛楚,女人甚至无法发出尖叫声,她像条被人钓上岸的鱼似的扭动身体,头跟肩膀疯了一样抖动,然而断裂的脊椎让她无法移动分毫,更没办法让男人的脚移开。
男人见觉得这样还不解气,放下刀,扛起女人一下下往地上砸,本就断了脊椎骨的女人在一次次重击下,逐渐失去对下半身的感知,她模糊的意识里判断不出这意味着什么。
扔了十来次后男人累了,他最后把女人扔到了角落,让她自生自灭。
接着男人上楼去一个个敲开房间的门,冲进去把人都杀了,他很谨慎,每次都装作厨师来送吃的,房间里的人如果有个男性在的话,就会先打开门,给了男人机会。
如果房间里是女性,坚决不开门的话,男人就直接离开,先去找那些愿意开门的人,想着回头再把这些门砸开。
结果,有个女人感觉有些奇怪,在听见男人离开门前后打开了门,她正好就看到了斜对门里正对着旅客挥刀的男人,女人一下子慌了,立马高声大喊救命,旅馆里不少人都听见了,然而愿意出来的少之又少,更多人是觉得不关自己的事,只要不开门,刀不会砍到自己身上。
有人出门想看看怎么回事,却发现男人满身是血,不知道杀了多少个了,人们开始往外逃跑,而男人很直接,他冲到楼梯口里拿出打火机直接点燃了一楼的煤气。
小型爆炸让第一波下楼的人被冲击得晕倒在地,男人不放心,过去一个个割断他们的脖子。
刚割完,服务员听见声音从房间里出来,直接跟男人打上照面,她想跑,结果男人直接冲过去,卡住门不让她关。
慌乱的服务员干脆放弃了躲回房间的计划,在男人用力的时候直接松开门溜了出去,谁知道刚绕过柜台,男人扔了把刀狠狠扎中了她的后心口。
这一刀的位置很巧合,让服务员瞬间失去行动能力,加上周围的大火,服务员眼睛都没闭上,看着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男人不慌不忙走过来,拔出那把尖刀后去厨房里又打开了所有的煤气罐,这时候他已经不会想自己死不死的问题了,他想的是怎么才能让这些人都死在这里。
拎着刀去了楼上,男人一个接一个分开杀掉旅馆中的人,楼上的人听不到楼下的动静,都安安静静睡着了,等到男人熟练地撬开门冲进来,有些人还没睡醒,要不是刀口cha入身体的疼痛,大概不少人都在睡梦中死去。
处理完之后男人下楼,想封死旅馆的大门,结果看到服务员在打电话,她居然还有力气,可是那一刀确实让她的心脏支撑不了太久,不得已拖到了男人下楼。
男人直接又捅了服务员一刀,此时电话还是接通了,他捂住服务员的口鼻,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旅馆着火了,你们什么时候能派车上来?”
对面的声音有些懒散:“大概要明天早上吼,下雨了,山体有点滑坡,火灾不会烧太久的,你们可以利用雨水减少财产损失哈。”
得到回答的男人笑起来,将刀狠狠往里推了推,服务员的瞳孔逐渐涣散,倒在地上。
之后男人还在旅馆里进行了火势转移,争取把火点到了四楼,就是他直接在内部把能点燃的地方都点燃了,所以大火还是把旅馆烧得只剩个框架。
而男人,死在了四楼上,跟其他尸体混在一起,被警方当成了其中一个受害人。
枉死的人们无法接受自己被杀死的事实,怨恨凶手、怨恨没能逃掉的自己、怨恨那把捅进自己身体里的尖刀,在怨念缭绕之下,刀汇聚所有人的想法,逐渐衍生出重复一天的能力,被它砍到的人,只要希望自己重来,那就会重复经历被刀砍到的那一天。
灾难注定发生,寨子里的神婆知道那家旅馆会出现死亡,却没想到在很久之后,居然因为旅馆中所有人的怨念,让旅馆再次出现。
神婆找了个合适的时间去查看,同时告知自己的族人,千万不能靠近那片区域了,宁可绕路都不过去。
到了旅馆后神婆跟旅馆中的每个人对话,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于是告诉他们每个人,想要结束的话,就让旅馆回归死亡。
意思是,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的死亡并且愿意走出去,然而,他们看似都能接受自己的死亡,说着好像顺其自然死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事实上,并没有几个人愿意离开。
他们走不掉,还得后来的人,也渐渐停留下来。
每一个到来的人,都要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可以、愿意向前走了,走不掉的,就会被困在每天都重复的幻境中。
神婆还告诉林千诺,那把尖刀并不是谁都能接触的,使用它需要付出代价,重来的机会那么难得,世界上想要重来的人多了去了,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有一个可以重来的机会。
林千诺问神婆:“那代价是什么?”
“是关键性记忆,你也发现了,旅馆中的每个人,在重复的日子里,会忘记最关键的信息,重复的次数越多,忘记的信息就越多,或许将来有一天,他们会连自己为什么出现在旅馆都忘记了。”神婆发出深深的叹息。
这样想来,其实重复也是很残酷的一件事,比如说旅客们忘记的事情就是如何离开,服务员跟厨师则是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死亡以及自己为什么留下,他们都因为走不掉,而逐渐忘记了自己坚守的理由。
就跟神婆说的一样,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把所有事情都忘记,甚至忘记自己。
“可是我已经把刀带走了,以后他们会怎么样呢?”林千诺私心里,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放下,迎接新的人生。
神婆摇摇头,说:“刀带走了,也不代表他们能走出来的,刀是机会,愿不愿意走出来,是他们自己的想法,如果自己走不出来,即使刀带走了,但只要刀的效果存在,就会一直重复。”
存在于旅馆中,就是无解。
带走刀,顶多是之后不会再有跟他们一样被困在旅馆中的人,却无法解决已经被困的。
他们要自己想明白。
之后林千诺就带走了尖刀,用包自己身体的同种白布包裹上刀,避免有人触发它的被动,刀不好过海关,后来还是林千诺找了朋友才让自己带那玩意儿回国的。
——
“带着那把刀,我之后做的许多事情,都告诉自己不要留恋,要记得向前走,你自己不愿意往前走,哪怕没有这把刀,其实也是被困在原地了。”林千诺感慨着说。
林相忆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要是自己都不愿意往前走,那别人做什么也没用,自己想走的话,再厉害的鬼打墙,也是能走出来的,那你现在有带着这把刀吗?”
听了一晚上的故事,林相忆很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刀,具备这样的能力。
可惜林千诺耸耸肩,说:“不是带不带的问题,是我把它卖掉了。”
“啊?卖掉了?”林相忆震惊到声音响彻整个车厢,要不是这车厢就他们两个,估计要被人骂了。
林千诺点点头:“对啊,我不需要再用它来提醒自己往前走,自然就把它卖掉了,还是挂在了风水集市的拍卖会上卖掉的,有人出了五百万,买它换重来的一天。”
其实所谓重来,不过是假象,花五百万一场黄粱梦,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觉得亏本。
“这样啊……”林相忆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能理解林千诺的,如果自己用不上的话,不如换钱,而且那把尖刀的效果本身就是类似进入鬼打墙的状态,要不是真的想见什么人、什么事,买来不过是个安慰,十分鸡肋。
“是啊,说起来,这把刀确实陪伴我度过了最迷茫混乱的日子,后来我其实有点舍不得的,但是想想它的作用,我觉得我应该卖掉它,毕竟,它存在就是为了告诉人们,别停留,往前走。”林千诺说着,脸上还是有一丝怀念的笑容。
能在自己不知道方向在哪里的时候遇见这样一把刀,算是她倒霉多年里的幸运吧。
林相忆听后猛点头:“确实是这样,‘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古人的话确实有道理。”
闻言,林千诺笑起来,想着,果然道理都在书里,奈何真面对事情的时候,大脑总是一片空白,学过的知识仿佛又回到了书里,竟是一点痕迹没在脑海中留下。
说完这件事已经很晚了,林相忆还想听林千诺说,不过她明白,任何事都不能过分,于是看时间差不多后就跟林千诺说了晚安,睡觉前她一直祈祷去找金芊倩顺利。
顺利与否,林千诺无法保证,她安排许多事情,一直没空去实地探查,地理位置过远,消息传递有时差,并不能保证所有消息都是准确的。
火车在早上六点五十的时候进展,那是铁路的终点站,算是在一个比较大的镇子上,出了这个镇子,林千诺跟林相忆想再往山里走,租车都不行,得去找人租马。
夏季最热的时候从南方跑来西北,温度并没有什么变化,早上林千诺还是提前被热醒,对面床的林相忆睡得四仰八叉,被子都踢到了床脚去,满头是汗。
林千诺看了下时间,快入站了,干脆叫醒林相忆,趁现在起床,她们还能洗漱一下,顺便清点东西。
大清早被人叫醒,林相忆迷迷糊糊的,刷牙的时候都差点栽洗手盆里去。
好在洗漱后人清醒不少,两人背着行李在床铺下面等待入站的通报。
林相忆手里拿着地图,再次确认她们接下来要怎么走:“出了火车站,我们先去吃早饭,然后去找镇子上的集市问问能不能租两匹马……”
十七八岁的时候林相忆并不会骑马,家庭条件不允许,回到林家成为大小姐后很多课程都重新学习,至少用来秀的马术、高尔夫、音乐等科目不能不会。
下了火车后两人就近想找地方吃饭,然而小地方的火车站周围没什么像样的餐馆,都是小摊子,所幸两人不挑,随便找个种类齐全的摊子,各自买了些形状奇怪的薯类食物跟玉米,又去买了两瓶水,带上东西直接往集市赶。
不怎么到乡下来的林相忆看啥都新奇,林千诺倒是走过更贫瘠的土地,所以不算惊讶。
在林相忆又一次对着地上的木制品感兴趣时,林千诺忍不住问:“你没见过吗?我记得你是历史系吧?难道你去考古的时候,不会接触到这些吗?”
林相忆不好意思地解释:“历史系也分很多学派,我是专门研究文字跟绘画的,没怎么跟导师一块下地过,他更爱带其他方向的学生,我就是个写论文工具人。”
果然每个人都有自己难办的地方,林千诺看林相忆的眼神有种“孩子你好惨”的味道。
“你别这个眼神啦,得亏我是个工具人,不然今天还没法请假出来呢,我师兄师姐头秃得跟地中海似的,我可不想跟他们一样。”林相忆想到那些光滑的额头,打了个寒颤。
纵然有林相忆插科打诨,林千诺还是顺利找到了租马的地方,林千诺跟对方商量要三匹马,最好包一份详细点的山中地图。
卖家看她要的数量多还不砍价,直接乐呵呵地给了她两份地图,其中一份备用。
等牵着马离开租马的地方,林相忆看林千诺牵着两匹马,不解地问:“为什么要三匹马呀?”
“以防万一,去陌生地方,交通工具很重要,一旦我们两人的马出什么问题,这第三匹马还可以顶上,要是我们运气差点,三匹马都阵亡了,咱们就走路吧。”林千诺一边说一边摸马儿的毛,让它熟悉自己的味道。
林相忆捏着缰绳,十分疑惑:“说起来,千诺你好像……非常谨慎,这次的事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
“你记住一句话,‘所有的提前准备都是曾经吃过的亏’,”林千诺抬眼含笑看着她,“我走过很多地方,每次发生意外的时候都会懊恼自己怎么没提前想到,不过,就算准备再齐全,还是有可能发生从没遇上过的意外,想想就令人挫败。”
像林千诺这种跑遍大江南北的人,旅行途中遇上最多的,大概就是意外,所以在去往陌生地方的时候,多准备肯定没错。
就这样,林千诺拖着不太有经验的林相忆骑上马,按照地图上标记的位置走。
根据资料,金芊倩之前来到山里的一个村子,应该能称之为村子吧,虽然真的很小,小到说是个小寨子都不过分。
丁君莫提供的地图显然是某缺德地图下载的,还没走到一半,路线就不对了,如果她们用的是手机导航,大概还会来一句“接下来的路线将由X度地图为您导航”,反正指错路一定不是自己缺德的问题。
林相忆在马上地图看得抓耳挠腮,感觉自己都要把指南针给摇烂了,还是觉得地图好像跟路对不上。
旁边林千诺用的是租马铺子给的地图,比那份缺德地图好点,唯一的问题是,不标注距离,所有的距离全靠估计,是不是走那么远,也不清楚。
好在林千诺当年可是徒步从热带雨林走出来的女人!完全可以靠别的办法来确定怎么走。
林千诺直接下马,提着裙摆一边走一边查看路边的树木。
从林千诺下马的时候林相忆就发现了,她觉得林千诺好像那里跟自己不一样,看了一会儿,发现是衣服——来这种地方,林千诺穿的是吊带大摆长裙跟布鞋,仿佛不是来找人,而是来踏春的。
看着林千诺那几乎落在泥土里的裙摆,林相忆忍不住问:“千诺,你怎么穿的裙子?在林子里走动会被虫子咬的。”
林千诺抬头看她:“你被咬了吗?我背包那个打开的小层里有放药水,你对着自己喷一喷,蛇来了都不咬你。”
很好,这些林相忆明白为什么林千诺可以跟踏春似的,人家准备齐全,自然可以!
检查回来,林千诺利落上马,宽大的裙摆拉出漂亮的弧度:“接着往前走,应该会有一个小村子,但不是目的地,你的地图上有显示,那个村子可以落脚给马准备点吃的,然后继续往前走,马才有力气上山。”
闻言,林相忆重新看了眼地图,发现还真是:“欸?千诺你怎么看出来的?这地图都没路线。”
“鲁迅有句话说,‘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附近好几个村镇交通不便,基本就是靠山吃山,对他们来说,上山的路安稳就意味着自己有饭吃,所以与其跟着模棱两可的地图走,不如跟着当地人上下山的痕迹走,他们走的路,不一定是最快的,但一定是最安全的。”林千诺一一给林相忆解释。
“经验之谈啊!”林相忆佩服得五体投地,得亏这次带上林千诺了,不然她别说七天解决问题,她就是花七十天说不定都找不到金芊倩在哪儿。
有了方向后再看地图就简单了很多,两人花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到达了地图上标记的小村庄,跟路过的人家买了不少粮草喂马。
卖粮草的女人看她们穿着不像本地人,就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她们来这里是不是旅游,如果是的话,可以住她家,费用给一点就好,比去招待所便宜很多的,而且她可以包饭。
林千诺摇摇头,问林相忆要了张金芊倩的照片,跟女人说:“不是的,我们来找人,她是我们离家出走的表妹,走这么远我们不放心,来带她回家的,你有见过吗?”
如果金芊倩目前的地址没有错误,那她应该会路过这个村子,不然就是附近的几个,她不可能在不歇脚的情况下直接到达,除非她的马是汗血宝马,日行千里那种。
女人愿意卖粮草,证明她平时就会做这种生意,路过的旅人她都会招待,想赚点外快,那金芊倩到来的的时候她肯定也拦下过。
“这个女娃子啊?”女人接过照片仔细打量了一番,“见过,她说她去教书啊,你们别是拐子吧?”
见女人警惕起来,林千诺便给她解释说:“我们不是拐子,是这样的,她来教书,没跟家里人说过啊,这跟离家出走有什么区别?况且来这么远的地方,她爸妈就是给她介绍了个不太好的对象,她生气就跑这么远来了,我们看看她,要是她过得好,我们也就回去了。”
互相为女性,最懂父母上头给自己介绍垃圾时的心情,女人顿时松了脸色:“那确实得跑啊,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哪能跟个烂人在一块?你们啊,找到人也别劝人家回去,缺德!”
林千诺跟林相忆对视一眼,急忙点头应下:“是是是,我们就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女人还是给了她们答案,金芊倩确实来过这,不过买了粮草很快就走了,要去大山那边支教,那边的乡村多,并不清楚金芊倩具体在哪个村子里教小孩儿。
“山里其实没学校的,孩子想念书,都是送到有学校的村子里,早上四五点就得出发,下午三四点下课往家走,一起还有摔死的,现在路好歹是能走了,可还是难啊,你们去的话,不一定能遇上人,多问问吧。”女人难过地说。
最后林千诺多给了她点粮草钱,还买了一些干粮跟肉脯,可以留着路上吃。
离开这个村子后,林相忆对孩子们就学的情况感到难过,却也不得不担忧,她们不一定能找到金芊倩。
“千诺啊,你说得对,我们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人……”林相忆叹了口气,她开始想,要是她们找过去后每次都跟金芊倩错过,那怎么找人啊?
林千诺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查看地图,过了一会儿才说:“地图上标注的村子四散在附近,一共十八个,隔得远的有两座山,近的半座,我们肯定不能一个个找,所以,得知道金芊倩走动的规律。”
闻言,林相忆眼睛一亮:“你是说,找到她教学的规律?只要知道她接下来会去哪个村子,我们过去等就行了?”
“对,她既然是支教的,那附近的村子肯定都希望老师在自己村子里教书,她要是不想被村里人给关起来,就只能一碗水端平,或者……她哪里都不去,挑个中间的地方,让别人把孩子送过来上课,就跟建立补课班一样。”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
林千诺:当你不知道某句话是谁说的时候,它就是鲁迅说的.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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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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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朋友
两人重新出发, 顺着村里人指引的方向比对着地图往更荒芜的地方走。
山中对时间的感知不明显,等到林相忆发现肚子的饿的时候天都黑了,周围一点光亮都没有, 她高声喊身边的林千诺:“千诺,我们不休息吗?”
林千诺抬头看了下天空中若隐若现的星星, 点头:“休息吧,今晚肯定找不到下一个村子了, 得在野外住一晚。”
“啊?可是我们没有帐篷, 怎么住啊?”林相忆骑在马上, 开始考虑自己现在马上去看野外求生节目来不来得及。
“夏天昼长夜短, 今晚起个火, 吃个饭差不多就能到凌晨,靠在树上睡三四个小时天就亮了, 不算难熬。”林千诺一边下马准备东西一边说。
还没怎么体会过这种事情的林相忆只好跟着帮忙准备东西, 以及当个吉祥物——不给林千诺添乱。
要不是林相忆在,林千诺自己出门的话,直接连夜赶路了,或者到树上睡一晚, 不过想来林相忆不是能躺树枝睡觉的人,她没这童子功, 只能在地上铺块小毯子凑活。
林千诺很快在附近收拾出个火堆来, 在点火的同时还烤稍微大一点的木头, 这样等火堆烧得差不多后木头就会被烤干,更容易燃烧。
在这种地方, 食物就只能吃已经凉掉的干粮, 比如说出火车站时买的玉米跟薯, 还有买粮草时一块买的馒头跟肉脯, 烤一烤还是能吃的。
晚上的森林里什么声音都有,温度也比山下低许多,林相忆有带冲锋衣,还是靠在火堆旁边取暖,她抬眼就能看到林千诺裸露的胳膊,顿时觉得更冷了。
“千诺,我现在看你就跟看那种野外求生节目的女主似的,你不冷吗?”林相忆发出疑问。
林千诺在剥玉米粒,听她这么问,头也不抬:“不冷,习惯就好了,而且,我是能冬泳的人,倒也不用跟我比。”
“冬泳?”林相忆想想就觉得自己要被冻住了,“这确实是个好习惯哈哈。”
晚上林千诺没怎么睡安稳,她一直在给火堆加树枝,免得半夜林相忆被冻感冒了,在山里感冒,回头上山后说不定还会有高原反应,一个不小心可就交代在这了。
第二天早上鸟鸣声响起,林相忆迷迷糊糊醒来,看着眼前依旧燃烧的火堆,微微抬起头,看到坐在对面的林千诺。
“恭喜你,熬过第一晚了。”林千诺将水递过去给她。
林相忆爬起来,脑子还不是很清醒:“什么意思啊?”
“很多人在山里熬不过去的,有时候第一天能熬过,第二天也不一定能熬得住,有时候身强体壮未必比身体稍微虚弱的人活得久,只要能活下来,就该感谢阎王爷不收自己。”林千诺笑着回道。
等林相忆洗漱完,林千诺将火堆完全扑灭,又浇水淋湿周围的泥土才继续赶路。
按照地图,她们今天就能到最近的一个村子,如果信息没错,这个村子也是金芊倩支教的村子之一,到时候可以问问金芊倩的教学规律是什么。
林千诺跟林相忆进了小村子,屋子跟街道上都没什么人,问了路过的老人,才知道青壮年都下地去了,现在是夏季,不努力的话,秋季没吃的,冬季可就难过了。
教书的事老人们不清楚,林千诺跟林相忆就绕路去了田地附近找个看起来年轻些的人问问。
对方说:“你们找金老师啊,她住前面那个大头村,因为大头村出了个大的瓦屋当教室,所以大家都让孩子去大头村上课,距离也不远,挺方便的。”
谢过村民,林千诺跟林相忆打开地图,结果没找到位置,果然缺德地图就是不可信,太小的村子直接不记录,而租马铺子给的地图就画了圈圈,具体是什么村没标。
两人没办法,又去找了村民,希望给钱能找个带路的。
所幸林千诺跟林相忆带的现金多,不然就得等第二天小孩儿去上学的时候才能跟着去。
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五百块可以请一个不错的导游,他还自带了马匹,说有马的话过去容易很多。
导游还有农活要做,二话不多说直接带她们去了大头村,位置跟林千诺猜测的差不多,就是中间的村子,方便附近所有村子的孩子过去上课,可以说是一碗水端得非常平,而且方便了自己。
林千诺跟林相忆到大头村时刚好碰上最后一节课,男人看看时间,也不走了,说等着下课接孩子一块回家。
村子的资源有限,分给金芊倩的瓦房也就看着大,其实很多该有的设施都没有,课本也是金芊倩自带,孩子们用的本子,跟着金芊倩的板书抄,能记下多少,就看他们自己愿意了。
虽然很多孩子就算来学了,最后也无法走出大山,但能识字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为了避免吓到金芊倩,林千诺跟林相忆没直接靠近,站在瓦房外的死角处,给带路男人的理由是怕影响到金芊倩上课,男人没有起疑,跟着她们走远了一些。
很快到了三点半,金芊倩一声下课 ,孩子们欢呼起来,许多孩子跑去金芊倩身边围着问问题,还有的孩子已经自发开始收拾教室,小孩子们都非常懂事。
下课后男人就去找自家的孩子了,只有林千诺跟林相忆还在原地等着,她们要说的事,不适合被别人听见。
金芊倩花了不少功夫才送走小孩子们,四点多的时候孩子走完了她才慢吞吞收拾自己的东西,接着关门关窗,刚转身,就看到了牵着马匹在外面看着她的林千诺两人。
不认识的人忽然出现,金芊倩猛地紧绷起来,转身就想跑,林相忆也跟着追过去,一把拉住金芊倩的后领子,死活拽住人没让她跑掉。
“我们不是黄家的人,我姓林!林相忆,你不认识其他人,总认识我吧?”林相忆咬牙大吼,她快被金芊倩拖地上去了,试图用声音让她理智一点。
听完林相忆的话,金芊倩迟疑着偏头看了下林相忆,不过并没有放松下来,她还是警惕地打量林相忆,之后抬眼看向不远处一动不动的林千诺,总算在记忆中翻出来了这两个高中时期经常听说的传奇人物。
金芊倩微微松了点力气让林相忆站稳:“你们……找我做什么?”
看她不再跑,林千诺走过来,说:“我们想让你为陈嘉诗的死做个证,证明她不是跳楼的,你放心,黄戊华已经死了,没人可以再威胁到你。”
她们只是需要一个舆论来帮陈嘉诗完成心愿,有金芊倩的口供在,才能证明陈嘉诗的清白。
听到这个要求,金芊倩沉默了,她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半晌,叹了口气说:“你们先跟我来。”
林千诺跟林相忆对视一眼,不知道金芊倩这是同意还是没同意,只能跟着金芊倩走。
大头村其实在一个突出的山坡上,看起来特别像是附近山里冒出来的头,所以叫大头山,村子就连带被叫大头村了。
村里分给金芊倩的瓦房是做教室用,她自己不能住在那,当然她也不希望住在跟人群接近的地方,三人差不多走了一个小时才到金芊倩现在住的地方,还是个竹楼,看起来风雨大一点就能吹倒。
一楼做了架高的隔层,金芊倩带着她们到二楼去,开锁进门,屋内只有简陋的一张床、饭桌和书桌,除了还算宽敞,真看不出来这有人住。
大概是林相忆脸上的表情太震惊了,金芊倩解释了一下:“其实这个地方只是用来睡觉的,旁边的院子是村里人借给我用的厨房、卫生间,毕竟我住不长,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可以了。”
简单的竹楼里好歹有五张椅子,书桌前一张,还有四张绕着饭桌,估计是平时用来招待客人的。
在饭桌旁坐下,金芊倩找出两个搪瓷缸,给林千诺两人各倒了杯水,神情有些恍惚:“刚才……你们说,黄戊华死了?”
林相忆点点头:“对,他已经死了,跳楼死的,我……听说了这件事,想帮忙实现陈嘉诗学妹的愿望,但是……在实现她的愿望之前,要先给她正名,能帮她洗掉脏水的,就只有你了。”
听完林相忆的话,金芊倩沉默了许久,她扣着桌面的木刺:“黄戊华死了,黄家没死,他爸妈没死,易家也没死,如果我站出来,哪怕真的可以给小诗正名,第二天说不定我就成了那个跳楼的,有些事,不是我不愿意去做,而是我不敢去做,小诗已经是最好的例子了。”
“这……”林相忆明白金芊倩说有道理,可是她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并不是想就这么回去,茫然只见,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林千诺,“千诺,你说呢?”
林千诺没直接劝金芊倩,而是问她:“金小姐,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查到的资料里说,你似乎在陈嘉诗出事前就跟家人一起离开了。”
金芊倩抠木刺的手一顿,思忖半晌后说:“告诉你们也没关系,其实……当年的事情,不管对我们家还是小诗她们家,都是无妄之灾……”
关于陈嘉诗的事情,林千诺听她本人说过一部分,不过她那时候精神恍惚,许多事情都是朋友金芊倩代为走动,许多记忆不清晰,而且很多事情她也想不明白。
比如说为什么自己明明去打胎、跟黄戊华道歉了,甚至被打了一顿,结果还是要被打死;比如自己的朋友金芊倩一夜之间连带家人全部消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陈嘉诗不明白,她能理解金芊倩逃跑,但她不明白为什么。
而在金芊倩的口中,过去的事情就清晰很多,至少比陈嘉诗这个当事人要清晰好几倍。
事情要从陈嘉诗入学开始,她是长得很漂亮的那种女孩儿,漂亮到去KTV唱歌还会被人送免费果盘的程度,并且她不是林千诺这种带着攻击性的漂亮,她就是大多数人想象中才有的、符合华夏国人对妻子这一形象所有幻想的漂亮。
说难听点,就是漂亮且脆弱,像一朵娇弱的昙花,温度低一点都能冻死她。
金芊倩跟陈嘉诗是从小的朋友,很多人都私底下说金芊倩是东施,明明不够好看,就扒着自己的朋友。
这些话金芊倩从不放在心上,因为她明白陈嘉诗跟她就是很好的朋友,别人看她觉得是根本,可只有她知道,每次陈嘉诗有什么东西,都会先给她。
实打实的交情可比别人嘴里的猜疑要可靠得多,她又不傻,当然不会在意那些话。
她是不傻,傻的是陈嘉诗。
女孩子想要平平安安长大真的太难了,金芊倩经常听到别人在背后怎么说陈嘉诗,看似夸她漂亮聪明,其实说她sao,背地里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过。
没有升学压力的学校里总会布满这种谣言,谁都能说上两句。
金芊倩有提醒过陈嘉诗,让她不要跟班里的男同学单独出去玩,哪怕说是班级聚会、商讨活动什么的,都不要信,只要没喊其他女孩子,就不要去。
陈嘉诗一直很听话,金芊倩让她不要去,她就不会单独跟别人出去,然而千防万防也防不住别人背刺。
她们在的贵族中学每年都有很多比赛,刚好每年四五月学校要举办恶趣味运动会跟田径运动会,未必是让少爷小姐们参加,单纯是别的学校有的,他们学校也要有。
有些喜欢锻炼的富二代会选几个自己擅长的项目,而其他人参加单纯就是被老师抓去凑人头。
金芊倩就参加了其中一项马拉松,结果在最后一圈的时候被人撞倒直接磕到了路边的石墩上,跑马拉松的时候越到后面平衡力越差,根本不像前面几圈的时候她还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被人一撞,金芊倩差点在石墩上磕晕过去,头也被砸出血来了,校医跟值班老师匆匆忙忙给她止了血,直接把人送到医院去,生怕摔出个好歹来。
后来金芊倩想起这一段,才发现,计划从让她不在陈嘉诗身边就开始了,她不在,陈嘉诗没了个帮忙判断聚会是否能去的人,自然就上当了。
金芊倩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她确实被撞出脑震荡了,留院观察一天,回家休息两天,第四天到学校,发现陈嘉诗没上学。
还有人带着幸灾乐祸的口气来跟她说了三天前发生的事,问她有没有觉得很解气?
“这下看她还怎么装,以后你就不用跟在她屁股后面了,跟她那样的biao子比,你可比她强多了。”
三天前,金芊倩住院,晚上班里举办聚会,每个班级在举办大型活动后都有不缺钱的直接请全班人,当时明确说了每个人都要去,陈嘉诗没看见金芊倩,加上别人都去了,就她一个不去的话非常不好意思,只能被班里人拖去。
等到了地方她才发现,好像跟她想象中的聚会不太一样,应该说,跟平时金芊倩会带她一块去的聚会不一样。
她说了不喝酒,可还是有人在她的果汁杯子里倒上红酒或者啤酒,后面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果汁里到底混了什么,别人来跟她说话,开口第一句就是“大家都是同学,你不喝是不是看不起我”。
还不明白事故的女生就这么被欺骗着喝下了大量的酒精,之后发生的事,她自己并不清楚,但金芊倩后来听别人说,那晚愿意的男生,都上楼了。
很多女生从小就缺爱,家里人没给她们作为一个人、一个孩子应该享受到的爱护跟亲情,所以她们总会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
那些递到眼前的酒可以拒绝吗?
可以,当然可以。
然而很多女生天生在家里没有拒绝的权力,她们根本就不会拒绝,哪怕在接受的时候,她们都会考虑自己接受时会不会犹豫太久了对方不高兴,而不是想着“老娘能喝这杯酒你就该给老娘跪下谢恩”。
酒桌上的道德绑架太多了,哪怕是个男人,在酒桌上又有几个人敢光明正大地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说“我不喝酒,以茶代酒吧”?
陈嘉诗倒霉就倒霉在,她不是一个有底气拒绝的孩子,金芊倩又不在身边给她打马虎眼,只能被人欺负了还不敢吭声。
金芊倩在学校听说了这些,当天课都不上了,直接说不舒服,请假去找陈嘉诗,到了陈嘉诗家,才发现她并没有在家,似乎没敢跟家长说,她照常离开家去学校,这个时间根本没人知道她在哪儿。
那天金芊倩电话都快打爆了,才在放学的时间等到背着书包回家来的陈嘉诗,她走路一瘸一拐,看起来并不正常。
接下来的事情都不用说了,金芊倩默默拉上陈嘉诗的手回了自己家,她父母相对来说开明很多,带同学回来玩他们反而很高兴。
在金芊倩的房间里,陈嘉诗终于敢哭出来,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身体上的伤不能骗人,她不敢跟父母说,怕在自己父母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怕他们骂自己,怕他们剪掉自己的头发跟衣服,怕他们用剪刀戳破自己的脸。
两个孩子抱着对方,像互相取暖的小动物,根本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金芊倩在陈嘉诗情绪稳定一下后问她可不可以告诉自己的妈妈,因为她这个情况,她们都没有经验,只能求助大人。
而陈嘉诗不敢,她怕金芊倩的父母以后会不小心说漏嘴,她不害怕被别人知道,反而害怕被自己的父母知道。
多可笑,对有的孩子来说,家是港湾和后盾;可对另外一些孩子来说,家才是监牢跟地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
因为陈嘉诗坚持,金芊倩就替她隐瞒下来,借用自己受伤的名头,带陈嘉诗去做检查、买药,就在两人的伤总算好起来,一切好像终于要过去的时候,陈嘉诗忽然来跟金芊倩说,她没来例假。
陈嘉诗的例假是很准的,在出事后的一个月里没来,就肯定是出事了。
当时还是个孩子的金芊倩两眼一黑,磕磕巴巴地问她们是不是要一起养小孩儿了?
还不懂生命是什么东西的两个孩子,要开始想怎么去抚养另外一个生命。
没办法,两人只能再次请假,去医院做个比较准的检查,坏消息是,陈嘉诗真的怀孕了,不知道是谁的;好消息是,她没有宫外孕,不用被切除一侧输卵管。
临时恶补了大量知识的金芊倩只能这么安慰陈嘉诗。
陈嘉诗的异常被人看在眼里,班里所有人都知道聚会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所有人都认定陈嘉诗不敢说出去,日后看她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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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还可以让她继续卖,大不了把碍事的金芊倩给处理了。
可是,不管陈嘉诗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她都不该怀孕。
怀孕是证据,那些家里非富即贵的少年,也不敢在这个年纪闹出个孩子来,他们互相指责到底谁没带套,最后发现,居然是一开始跟陈嘉诗上床的、也是这次事情带头的黄戊华没戴。
也就是说,孩子实打实是黄戊华的。
讨论出这样的结果,黄戊华当时脸就黑了起来,直接旷课回家,他不能让一个随便的女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哪怕那个孩子根本进不了黄家的门,他只是玩了个女人,可不想落下什么黑点。
此时陈嘉诗跟金芊倩还在犹豫孩子的事,她们两个知道报复不了那些人,但是无法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置之不理。
“说起来你们不相信,我跟小诗当时因为即将有个孩子的到来,其实有种……期待的,”金芊倩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无奈又难过,“我们哪里懂什么血脉、门当户对,我们只想到了以后可能有个娃娃……”
所有的幻想跟准备结束在黄家找上门,他们乌泱泱的一群人就出现在医院外,说有事想跟她们说。
陈嘉诗很害怕,她现在不太敢一个人待着,上学都贴着金芊倩,班里人喊她都不会应声,更别说忽然被这么多人围观。
金芊倩试图问他们想做什么,却得到一个非常荒诞的答案——他们要让陈嘉诗公开对黄戊华道歉,证明她是□□的人,并且试图用肚子里的孩子对黄戊华进行欺诈。
子虚乌有的事情两个女孩儿当然不承认,那么多人都知道陈嘉诗被□□,现在却要反过来对所有人承认陈嘉诗是欺诈的那个,简直是吃了人肉还想喝血吸髓!
第一次,陈嘉诗跟金芊倩拒绝了,她们受不了这种污蔑。
很快,黄家就对陈嘉诗威胁了第二次。
黄戊华的母亲亲自到学校门口,拦住放学后准备回家的陈嘉诗跟金芊倩,跟她们说:“我现在还愿意跟你们谈,是给你们机会,你们再犹豫,三天后我可以让你们的父母,连带你们,一起在临城活不下去。”
这个威胁让陈嘉诗害怕了,她担心被自己的父母知道会被他们打死,当晚,她就跟金芊倩说,她坚持不住了,如果被父母知道,害得父母出事,她怕是死都偿还不了。
金芊倩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听着她诉说自己的恐惧。
第二天早上,两人翘课躲到了校医室附近的灌木丛里,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最后的决定。
陈嘉诗胆小,她害怕被父母知道,却也害怕黄家,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惹到了这样的人,连带着要忍受这样的痛苦。
还有一点就是,她跟金芊倩都期待这个孩子,即使这个孩子的来历并不干净,但她们作为相互扶持坚持到现在的人,期待有一个好像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孩子。
在金芊倩的陪伴下,两人下午去见了黄戊华的母亲,说会打掉孩子、会道歉,但是不公开行不行,她们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的。
金芊倩还试图跟黄家讲道理,谁知道她话还没说完,黄戊华的母亲手一挥,立马有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走近,两个人拉住金芊倩,把她按在地上,另外还有四个人,直接对着陈嘉诗拳打脚踢。
看到这个场景,金芊倩目眦欲裂:“你们在做什么?我们不是答应你们的要求了吗?你们别打了,会死人的!”
然而旁边的黄戊华母子两人根本无动于衷,黄戊华甚至对眼前这场景看得津津有味,很快,本就怀孕的陈嘉诗被踢得出血,大量的血液染红了她的校服。
没有黄戊华母子的命令,保镖们根本不会停下,金芊倩已经数不出他们到底踢了陈嘉诗多少脚,后面陈嘉诗已经失去意识了,他们还在踢……
黄戊华母亲在金芊倩快绝望的时候终于让保镖们停下,对金芊倩说:“看到了吗?我们不需要你们的讨价还价,而且你们还真以为我提前几天给你们说是跟你们商量?只是给你们一个机会而已,要是你们听话,我们完全可以真的放你们一马,至于现在,你们都是诈骗犯了。”
说完,黄戊华母亲起身,姿态优雅地准备离开,却在路过金芊倩时反手就给了黄戊华一巴掌:“没用的东西,把人肚子搞大了就来找我,没有下次。”
在黄戊华母亲走出包厢前,保镖都没敢松开金芊倩跟陈嘉诗,黄戊华恭恭敬敬等母亲离开了,立马给了金芊倩跟陈嘉诗两脚,大骂都是她们两个,不然他不会被母亲责打。
金芊倩扶着茶几,半晌说不出话来,后面他们都走了,才匆忙爬到陈嘉诗身边,发现她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陈嘉诗身体下都是血,金芊倩想到那些流产死人的警告,终于害怕起来,哭着给母亲打了电话,让她救救陈嘉诗。
得亏金芊倩的母亲就在附近,她过来后看到一地的血,还有自己女儿身上的硕大脚印,顾不得多问什么,赶紧把人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接着陈嘉诗进了急诊室,金芊倩母亲这才有空问金芊倩到底怎么回事。
到了这时候,金芊倩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说了,让母亲想想办法,她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黄戊华摆明了要先让陈嘉诗身败名裂,迟早会牵连到陈嘉诗父母,也就是说,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陈嘉诗已经被毁了。
哪怕黄家只是给她泼脏水,她父母估计也会让她自杀,因为她家不需要一个满身污点的废物女儿。
金芊倩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让金芊倩先去看一下身上有没有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打算先跟丈夫商量一下。
之后的事情,金芊倩感觉跟做梦差不多,她刚从检查室出来,父母立马接她去了机场,说暂时先乘坐最早的一趟航班去比较远的一个城市,之后再换火车到更安全的地方。
金芊倩跟母亲先走,父亲尽快在两天之内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
他们家搬迁,房子也不要了,金芊倩父亲当晚凭借关系提前预约了银行的提现服务,第二天一早取出所有现金,辞职报告连夜发给他现在的老板,求老板帮帮忙,自己女儿惹祸了,但是他愿意一辈子都隐姓埋名,只希望老板让他平安离开。
所幸他老板对陈嘉诗的事听见一点风声,说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就当他早在一个月就离职了,所有的档案稍微改一下就可以。
如此,金芊倩一家花了两天离开临城,躲到了军区附近,在临城里的所有家当都没带,他们宁可去重头再来,都不能继续在临城停留。
接着不到一星期,陈嘉诗就跳楼了,她的父母也没什么消息,总之,事情好像以陈嘉诗跟金芊倩□□诈骗、前者跳楼后者逃跑为结局,班里知道真相的人对这件事三缄其口,谁都不想成为第二个陈嘉诗。
金芊倩缓缓说完过去的事情,对林千诺两人笑笑:“你们看,我爸妈但凡判断慢一点,我们跟小诗家就没什么区别了,这样,你们让我回去作证,我哪里敢呢?”
黄戊华不可怕,死一个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可怕的是黄家跟黄家背后的易家还在,他们想让金芊倩自杀,简直轻而易举。
“对不起……是我太想当然了……”林相忆难过地跟金芊倩道歉,明明她自己也经历了林千诺的事,知道没有家族庇护,会过得多难,结果还是来为难别人了。
金芊倩摆摆手:“我知道你有心给小诗翻案,但是……这确实跟你和林千诺不一样啊,你们一个是林家养大的女儿,一个是亲女儿,你们背后的势力比别人强,才有资格说声张正义,但大多数人……能好好活着已经拼尽全力了。”
“唔……我不是那个林千诺哦,你听说的那个林千诺已经死了,没比陈嘉诗晚多少。”林千诺含笑否认了自己的身份,说话时抬起手撩起头发夹在耳后,手链坠着的小葫芦一晃一晃的,让人无法忽视。
看到那个小葫芦,金芊倩瞳孔微微一缩,继而感觉自己反应太多了,又赶紧低头喝水掩饰。
林相忆还没发现这个问题,接上话头说:“啊对对,这个是另外一个林千诺小姐,说实话,看着她,我总觉得林千诺好像还在,不过我不会认错的。”
听完林相忆的话,金芊倩忍不住去打量林千诺的脸跟手腕:“真的……那林小姐,你的手链是买的吗?”
见金芊倩终于问到手链了,林千诺微微笑起来:“不是,是朋友借给我戴的,过几天要还回去。”
林相忆这时凑过来看:“原来是借的呀,我还以为你自己买的,挺好看的。”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借来戴几天,她说,这个葫芦是她去临城最灵的寺庙里找大师开过光的,一定能保佑平安,所以,特地让我戴上。”林千诺说着,晃了晃手,小葫芦圆嘟嘟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金芊倩脸上惊讶的表情这下是完全止不住了,她捏紧拳头:“你……”
林千诺忽然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不能说名字哦,牵挂之人,一旦开了口,无论多远,都会过来的。”
这个发展惊呆了林相忆,她试图转动自己仿佛生锈了的脑子:“等、等等,千诺你认识陈嘉诗?到底怎么回事?你故意引我过来的?”
“算是吧……因为陈嘉诗,从头到尾,只缺一个强大的后盾啊。”林千诺含笑凝视林相忆,仿佛在说,你就是那个强大的后盾。
林相忆暗暗骂了一句,刚想拍桌,又觉得,哪怕是林千诺引诱她来的,她也还是会来,于是气鼓鼓地对林千诺说:“下次你需要我帮忙请直接说!拐着弯让我忙活大半天,结果你什么都知道,我会生气的!”
“我尽量,因为你真的很容易被人套话。”林千诺无奈摊手。
“……”林相忆试图反驳,没找着例子,她确实在古均那两小时被套个底掉。
看着两人的互动,金芊倩有些恍惚地想起她跟陈嘉诗,朋友就是这样,哪怕对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做出一些不是很严重的隐瞒,说开了依旧可以打打闹闹。
以前她在学校也听说过林家的事,真千金忽然跟假千金玩到了一起,好像彼此都不在意谁拥有林家的财富背景。
金芊倩凝视林千诺手上的链子,无奈地想:林相忆可以找到另外一个林千诺,她又去哪里找约定要一辈子的陈嘉诗呢?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
林千诺:努努力,总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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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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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自杀
注意到金芊倩的视线, 林千诺摸了摸手腕上的小葫芦,随后摘下手链递给她:“看看吧,不过别喊她的名字, 我遇见陈嘉诗是个意外,生前她就还有两件事是自己的执念, 一是黄戊华凭什么好好活着,第二就是你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金芊倩已经说明了, 她父母对黄家心理把握得很准, 几乎是在知道惹上了谁的时候就做出了决断, 而陈家那边, 似乎跟金家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触碰到手链上的小葫芦, 金芊倩感觉自己手中握的不是一块廉价玉石,而是一颗会跳动的心脏, 仿佛陈嘉诗就在她身边, 只要她轻轻开口,对方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林千诺看到金芊倩逐渐迷离的眼神,急忙端起搪瓷缸对着金芊倩的脸泼过去,同时大声怒吼:“金芊倩!”
带着怒气的声音直接把金芊倩吓清醒过来, 旁边的林相忆也吓了一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敢说话。
金芊倩猛地喘了口气, 她的手还紧紧握着那个葫芦, 神智却不是很清晰:“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满脸是水……”
“这手链是陈嘉诗一直佩戴的东西, 直到她死,你作为她临死前最思念的朋友, 很容易被她叫走魂魄, 你注意点一点, 不能叫她的名字, 心里也不可以。”林千诺严肃地再次警告。
普通人很容易经受不住这种声音,尤其是魂魄弱的人跟小孩子,有些地方还有着叫魂的工作,就是魂被勾了得喊清醒本人,让魂魄回来。
金芊倩在林千诺严厉的声音中逐渐找会神智,她缓缓松开手,将手链摆放在桌面上:“原来是这样……那林小姐……你又是怎么遇上她的?”
差点被勾魂的事吓到了林相忆,她赶忙喝口水压压惊,跟着好奇地看向林千诺:“对呀,你是怎么知道的?不是说,你是第一次去我们学校吗?”
林千诺点点头:“这倒是,陈嘉诗死亡的地方并不是学校,只能说,她作为厉鬼,被困在死亡的地方,但也有一些地方留着她的怨念,比如说学校。”
“所以……你是在她死亡的地方遇见她的?”金芊倩犹豫着问,她无法想想陈嘉诗怎么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原地那么多年,就为了报仇。
“是的,她死亡的地方是临城市中心的一栋商业楼,死之前,她被邀请去了楼上的一家会所,跳楼后魂魄就一直徘徊在那栋楼附近,我是偶然遇见她的……”林千诺缓缓说起遇见陈嘉诗的事。
这部分没有美化的需要,因为遇见陈嘉诗就是个意外,林千诺平时更喜欢遇见谁就给谁搭把手,杨悦婷是,陈嘉诗也是。
遇见陈嘉诗大概是回来临城后的第三个月,她已经开始帮杨悦婷接触尚凯辉,接着就是要知道尚凯辉平时的形成,得挑选一个好的时候让杨悦婷发挥最大的作用。
要想知道这些公子哥的安排,去他们放松时候的会所就可以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放松状态下还能够三缄其口,尤其尚凯辉这批人,都是口无遮拦的二傻子,被人一激就什么都愿意说了。
理由不必跟林相忆跟金芊倩交代,林千诺就说自己过去玩的,然后在楼里遇上了陈嘉诗,并且不是她先跟陈嘉诗交流,是陈嘉诗觉得她眼熟凑过来的。
林千诺被她盯了好半晌,实在无法忽略,只好开了个房间,问一直跟着自己的陈嘉诗想做什么。
被林千诺点出来的时候陈嘉诗还试图假装人看不见鬼魂,直到林千诺伸手摸摸她脸上的血迹,接着说:“不用装了,我看得见你,跟着我是想找我帮忙?请我很贵的。”
陈嘉诗感觉整个鬼都傻了,没想到自己只是偶然看到了脸熟的林千诺,就被她看见了。
既然都被看见了,而且林千诺的态度很好,陈嘉诗就解释了一下:“对不起,我只是很久没见着仇人之外认识的人了,所以有点高兴,想多看几眼。”
林千诺很诧异:“你认识我?可是我刚来临城,如果你认识我、我也认识你的话,我不至于没印象啊。”
那一刻林千诺都怀疑自己曾经是不是做过始乱终弃的事情,毕竟她对这个厉鬼完全没印象。
闻言,陈嘉诗急忙摆手:“不是不是,你不认识我的,是我认识你,你叫林千诺对吧?我是你学校的学妹,你太出名了,你在学校的时候,应该很多人都认识你的。”
这时林千诺才明白,原来是同校的学妹,顿时态度好了起来:“这样啊,不过……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林千诺,她也去世了,我只是跟她长得像而已,我们也挺有缘分,后来我见过她的。”
“她……也死了吗?”陈嘉诗愣住,不敢相信那个一直努力跟校园霸凌对抗的女生居然也死了。
有等级差别的学校里,霸凌似乎是很常见的事了,等级高的人一堆跟班,想处理谁就处理谁,加上大多家里有权有势,校长那边都只敢让老师们不要招惹学生们,剩下的是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在最绝望的时候,陈嘉诗听说了高三里那个所有人都想去教训一顿的林千诺,她想,同样是女生,对方都能坚持下来,自己有什么不能坚持的呢?
没想到,哪怕是那样的女生,还是逃不过命运。
林千诺注意到陈嘉诗难过的神情,于是伸出手去:“那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寻游商人林千诺,跟你认识的学姐同名,你需要援助吗?可以用你身上值钱的东西换哦。”
谈话间,林千诺已经在陈嘉诗身上闻到了宝物的味道,遇见就是缘分,哪里有不要的道理?
况且这个学妹死得一看就不正常,帮她完成心愿说不定会掉点极品出来,就跟杨悦婷差不多。
陈嘉诗十分茫然地看着林千诺:“啊?宝物?我应该没有这种东西吧……你想帮我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我不想连累你。”
“不会连累我的,再不济,大不了我凭借我这张脸去林家骗吃骗喝,别人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林千诺笑着给陈嘉诗做保证。
别的不说,林千诺这张脸确实给了陈嘉诗极大的安全感,从林千诺的话中可以看出两个林千诺都是认识的,她如果真的得罪人了,回头也可以凭借这张脸去寻求林相忆的庇护,就跟十年前一样。
陈嘉诗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跟林千诺说了自己的事情。
前面的事情跟金芊倩后来说的一模一样,她确实是个被养废了的懦弱孩子,没有人护着就很容易被人整死。
金芊倩离开那一晚,她在医院做了五个小时的手术,流产、肋骨粉碎性骨折、脏器破裂……但凡金芊倩反应慢一点,她不用等到去医院,直接就会死在那个包厢里。
从手术室出来后,因为她的状况太严重,医院怕担事,急忙联系了送她来的人,然而金芊倩母亲在意识到问题后缴纳的一切款项跟记录都填的陈嘉诗父母的信息,避免金家被人找上门。
医院直接联系了陈嘉诗的父母,说孩子这情况肯定是被人欺负了,加上孩子是未成年,建议报警。
然而陈嘉诗父母非常坚决地拒绝了医院的提议,说如果报警闹大,他们宁可直接把孩子丢在医院里,他们可没这么丢人的女儿。
孩子不能就这么丢在医院里,加上陈嘉诗满十六岁了,想送去福利院都不行,更何况父母俩话里话外都在责怪女儿不安分,不懂得自爱,说得好像女儿偷偷去卖了一样,子虚乌有的事被他们说得真真的。
没办法,医院只好什么都不说,把陈嘉诗当作普通被打伤的病人来对待。
可令医院没想到的是,医院这边刚妥协不报警,转头陈嘉诗父母就给陈嘉诗办理了出院,连水都没给她挂完,直接带回家去了。
一路上陈嘉诗听了太多难堪的话,仿佛有人拿针对着她全身扎一样,痛到骨子里去。
父母不管真相是什么,他们只会埋怨陈嘉诗浪荡、做出了令家里蒙羞的事,在回家的路上,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剪刀,咔嚓几下就把陈嘉诗剪成了难看的狗啃寸头。
她还说:“回去就给你剃个板寸,看你还怎么去勾引人!还有你那些衣服,都扔了,像什么话?小小年纪不学好,你才几岁啊就学别人交男朋友上床?你肚子里那个得亏没了,不然你不用回家了 !说,你肚子里那个是不是被人家正经女朋友给打掉的?”
各种不堪入耳的话一句句传进陈嘉诗的耳朵里,她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死在医院里算了?
被亲人泼满脏水活着……还不如死了。
这就是她坚决不想让父母知道的原因,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在父母眼里,她却是整个事情里最不堪的一个,哪怕是相信自己幻想出来的剧情,都不愿意相信她半句话。
陈嘉诗在到家后问父母:“你们是不是一点都不相信我说的话?我被人下药□□还因为怀孕被对方打成这样,你们就一点点都不愿意信我的话吗?”
当时陈嘉诗以为自己不被父母信任已经是最绝望的了,结果父母反驳她的理由是——你别编瞎话了,学校都出你的退学通知给我们了!我们也没缺你吃穿,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啊?
说完,父母就把一张学校常用的通知书扔到她脸上。
通知书尖锐的边缘划伤了陈嘉诗的脸,她久久无法回神,反应不过来父母说的是什么,她颤抖着手捡起掉在地上的通知书,耳朵里已经听不见父母的辱骂。
打开通知书后,她明确在上面看到了学校把她遭遇的一切事情,归为她跟金芊倩合作□□,结果不慎怀孕,因为没有钱打胎,企图诈骗班内有钱的同学,让他们支付打胎费,结果男同学十分洁身自好,将事情上报给了学校,经调查,一切属实,所以给陈嘉诗跟金芊倩记大过兼退学的处分。
陈嘉诗看完后感觉自己眼前一片发黑:“这是什么……颠倒黑白吗?不是我做的事情为什么不报警重新查清楚啊!”
话还没说完,陈嘉诗直接挨了父亲一耳光,对方怒吼着:“你还嫌不够丢人是吗?这些事学校每个人都说得清清楚楚,报警?报警查出来你真的做出这种事,我们家就是跑到国外都得被人戳脊梁骨!你活得有自尊 一点行不行啊?”
人还没死,陈嘉诗已经感受到了世界上最绝望的事情,她甚至不明白,既然父母这么不爱自己,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
如果恨她是个女孩儿,当年生下来掐死她不就好了?这样大家都不用受罪了。
有时候看着金芊倩的父母,陈嘉诗都在想,她要是金芊倩的双胞胎姐妹就好了,这样她也可以拥有那样正常的亲情,可以在父母的爱护下平安长大,而不是她现在这样,挨完陌生人的打,还得挨父母的。
接下来两天,陈嘉诗顶着还没怎么好的伤被关在了家里,没有药物跟镇痛,她无时无刻不在疼,尤其小腹,疼得好像有人在肚子里一点点撕她的肉一样,而且她一直在流血,之前来例假都没来过这么多血过。
一直睡不着,她就只能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想着想着,让她想起来还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好像说过,她被人打流产了,不确定有没有流干净,但是她身上还有其他伤,可以先治疗其他部位的伤势,如果身体能够自动排出胚胎剩余的组织,那就没问题,如果不行,等到身上脏器跟肋骨愈合,她还得再进行一次刮宫。
现在父母把她关家里,没有药物可以继续治疗她的伤,也没有医生给她检查目前到底什么情况。
陈嘉诗忍不住想,要是一直流血、一直流血把自己流死就好了,或者她运气好一点,直接羊水栓塞,死得更痛快。
在家被关了两天后,父母忽然打开了陈嘉诗房门的锁,他们带着一个推子进来,二话不说捞起疼得没有力气站立的陈嘉诗坐起来,真的给她剃了个光头,就算她长得漂亮,没有头发的时候,看起来还是会像监狱里的犯人。
父母还满意地对她说这样以后她就能乖乖的了,别人看不上你,没人会跟你玩。
陈嘉诗无力阻止父母的做法,任由他们给自己穿上还算得体的衣服,然后严防死守地带她出了门。
等到上了车,陈嘉诗才从疼痛中意识到不对:“爸妈,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她害怕父母是要把自己送进那种戒网瘾的学校,去那种地方,她真不如直接跳马路上撞死算了。
然后父母就给了一个让她更绝望的答案,母亲说:“带你去道歉啊,你做了这样的事,怎么可以不给人家道歉?你知道黄家是什么人家吗?你爸妈忙活了一辈子,人家动动手指头就可以碾死我们全家!你还去诈骗人家的大公子,趁现在不赶紧给人家道歉,你想你爸妈跟你一块死吗?到时候就没人来养你了蠢货!”
听完这个回答,陈嘉诗忽然觉得,网瘾学校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她宁可去天天被电。
陈嘉诗听见自己在问:“那爸妈,你们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做这样的事呢?”
然后她就听到了那套经典说辞——我们都是为了你!你应该对我们感恩一辈子!不然你就是不孝!
从这个时候开始,陈嘉诗做好了不会再回来的准备,她也不想再跟父母说什么了,好像死前还挂念这两个人一样,他们不值得。
如果能顺利死去,希望不要有来生。
父母带着疼得都走不动了的陈嘉诗去会所,他们对着黄家人点头哈腰,一巴掌就让陈嘉诗跪下来给黄戊华磕头,说自己错了,还要一边说一边扇自己巴掌以示悔过之心。
“蠢货,赶紧做啊!你爸爸都教你了,不做我们都走不出这里的!”母亲焦急地靠在陈嘉诗身边,用微弱的声音催促她,听得出来她也很恐惧。
见陈嘉诗一直不动,父母直接上手抓住陈嘉诗的手,狠狠扇她自己的巴掌,还给黄戊华陪笑,说她知道错了。
黄戊华跟看戏似的,高高在上地说:“哟?看起来不情愿啊?你们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一句质疑,让陈嘉诗父母更是赶紧给黄戊华道歉,说都是他们的错,都怪陈嘉诗不开穷,是她蠢。
接着黄戊华仔细打量了一番陈嘉诗:“既然这样,你们不如把女儿留在这里,让专业人士教一下?保证很快就听话了。”
本来陈嘉诗以为父母会犹豫,结果他们毫不迟疑地对黄戊华表示感谢,说女儿能得到专业人士的教导是他们的荣幸云云。
陈嘉诗彻底绝望了,她嗤笑了声,直接拿起桌面的酒瓶,对着黄戊华的脑袋就砸了下去,这是她这辈子主动做过的、最激烈的事,奈何她全身疼得没力气,没把人砸死,反而被周围的保镖给按住了。
黄戊华恼羞成怒,下令对她进行殴打,等到把人快打死的时候,说把她处理掉,至于陈嘉诗的父母,立马表忠心说他们的女儿就是自杀的,他们只是带女儿来玩,谁知道女儿无法接受自己□□败露的事,一个想不开就跳楼了。
这就是陈嘉诗后来经历的事情,她的魂魄一直停留在商业楼附近,因为黄家是附属于易家的,他们后来还带了东西过来想把陈嘉诗的魂魄也给收了,好在陈嘉诗那时候找她父母报仇去了,并不在商业楼,让易家以为她投胎去了,躲过一劫。
死前经历的事情,让陈嘉诗明白,她痛苦的一生,除去直接凶手黄戊华,其次就是她的父母。
父母将她养成懦弱的人格,在她可以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反过来推她去死,哪怕她父母跟金芊倩父母那样愿意带着她逃跑呢?
可他们想都没想过这种可能,宁可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打死都不出声,还跟黄戊华说她就是欠教训。
事情发生后更是直接联合医院出了她是自杀的尸检报告,让警方相信她就是自杀的,从而不再调查,别说她死了,就是她没死都忍不下这口气。
后来黄家没对陈嘉诗父母动手,毕竟他们是证明陈嘉诗跳楼自杀的唯一证人,要是他们紧着死亡会引人怀疑,于是黄家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去另外的城市生活。
陈嘉诗一路追过去,还在想应该给他们什么报复的时候才发现,母亲再次怀孕了,她怀孕的时间……竟然跟陈嘉诗怀孕是同一个月。
也就是说,她们母女俩,在同一个月里先后怀孕了,而父母之所以对她的态度逐渐变差,就是因为渐渐对她没了耐心,而且他们经过检测,发现孩子是个男孩儿。
啊,父母期盼了十几年的男孩儿。
陈嘉诗忽然知道怎么让这对夫妻痛苦了,她在父母身边守着,等到了母亲六个月的时候,在她下楼时狠狠推了她一把,孩子那时候挺稳定的,有流产迹象,可没死。
接着陈嘉诗就在母亲等救护车期间,一下下用力砸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直到那个孩子被砸得稀巴烂为止。
不是说她怀孕□□不要脸吗?
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母亲当然也不能做了,还有她的父亲,活该没儿子,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儿子!
等到救护车来将陈嘉诗母亲送到医院,她已经小产,而且医生说她摔得太严重,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怀孕了,本身她就是高龄产妇,肚子还摔得非常严重,能保住命已经是万幸,孩子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事后陈嘉诗的父亲到达医院,听说妻子流产,而且再也不能怀孕,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他在楼道里抽了根烟,到病房里刚醒来的陈嘉诗母亲说:“我们离婚吧,你不能生,要你有什么用呢?”
听到这句话,陈嘉诗可高兴了,果然因为一个孩子,看似同仇敌忾的夫妻,一下子就关系破裂了。
陈嘉诗母亲咬着牙对丈夫说:“你别想,我不会签字的,我跟了你半辈子,你别想就这么把我甩开!”
两人纠缠了很久,离婚没离成,陈嘉诗父亲上诉离婚,什么感情不和、三观不合等等理由都用了一遍,都没被判决离婚,因为理由不算明确,按照规定来说,是不能判的。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
林千诺: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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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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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妊娠
人们都知道, 鬼屋住不得,有些屋子就是很奇怪,传言闹鬼, 有人贪便宜去住了的话,轻则事事不顺, 重则家破人亡。
陈家父母出事其实是迟早的,陈嘉诗作为一个怨气极重的厉鬼, 但凡她留存过的地方, 都会有很重的怨念, 如果一直被她跟随, 就跟鬼气缠身的人一样, 先是本人倒霉,接着脾气越来越暴躁古怪。
就跟尚凯辉被杨悦婷跟随久了一样, 不过这是在林千诺有心引导下的极端情况, 像陈嘉诗家,就是父母逐渐不合,他们吵架、打架的频率快速上升,尤其在陈嘉诗母亲流产后。
两人仿佛终于卸下了自己的面具, 看到对方想起来的都是对方的不好,从后悔认识对方到开始想对方为什么不去死呢?
要是对方死了就好了。
他们打架的时候陈嘉诗很爱看, 每次都在旁边呐喊助威, 即使他们听不见, 她看得依旧很开心。
刚开始两人打架就是肉搏,你给我一拳、我打你一巴掌, 互相把握着作为人底线的分寸, 不会把人打到重伤, 也不会让对方舒服。
渐渐地, 他们觉得徒手打肉痛了,凭什么打对方还要让自己痛呢?
于是两人拿起了简单的武器,擀面杖棍子之类的,打完分别去附近的医院找人上药酒,检查一下是否骨折就算完了。
陈嘉诗觉得还不够,他们这么打,怎么可以跟自己承受的伤害比呢?
很快,陈嘉诗的父母不再满足使用打不死人的棍子,他们使用更重、更尖锐的东西,比如说家里的椅子跟盘子,后来有一天,他们一人一把刀,捅向了对方。
到这里,陈嘉诗就离开了他们的屋子,避免他们死亡后发现自己一直跟着他们,意识到他们后来的落魄跟艰苦,都是她的功劳。
从后来警方的调查中,陈嘉诗得知,她父亲到底比流产后的母亲强壮,捅了母亲七十多刀,肠子内脏流了一地,没有一个脏器是完整的,不等救护车到达,人已经死了。
至于陈嘉诗的父亲,他连夜离开了屋子,想办法逃离这座城市,这期间陈嘉诗是没跟着他的,三天后警方查到了他的踪迹,陈嘉诗跟过去才发现,母亲的魂魄死死贴在父亲身后,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父亲,仿佛要把他吃掉。
法律会给陈嘉诗父亲的身体制裁,而他的灵魂,大概要被母亲制裁了。
陈嘉诗父亲的监狱生活枯燥,陈嘉诗没看几天就不想看了,觉得没意思,之后她重新回到临城,等待对另外一个仇人报仇的机会。
黄戊华对她而言更难对付,因为黄戊华家跟养小鬼的易家有关系,他们之上还有尚家,陈嘉诗不敢保证自己一定打得赢他们,况且,人家发展那么多年,抓鬼的东西肯定很多,她不能再死一次,这一次要是死掉,就真的没有办法洗刷自己的冤屈了。
守在那家会所好几年,陈嘉诗一直在找机会,然而黄戊华不知道是不是怕死,居然很少一个人来,身边总会有一些能抓鬼的人,这让陈嘉诗无从下手。
直到她在会所里遇见了似曾相识的林千诺,好奇之下跟她半天,结果被发现了。
林千诺听完她说的过往,还有目前剩下的仇人,想着那黄家好歹算是易家的一条手臂,打掉的话算是为自己报了其中一份的仇。
“你的愿望就是向黄戊华复仇吗?除了这个还有吗?”林千诺问道,这对她来说不是很难,还可以让陈嘉诗多提点要求。
陈嘉诗愣住了,她都没想到,林千诺竟然还问自己有没有别的要求:“这个……不难吗?”
不怪陈嘉诗会问这个问题,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揣着个宝物。
林千诺笑笑:“不难,是你没注意到自己还有别的能力,其实就算我不来,如果你能利用好自己的能力,那也是可以为自己的报仇的,所以,你还不如提点别的要求,不然我不好意思问你要报酬呀。”
陈嘉诗思索了许久,就说:“那我希望黄戊华跟我一样身败名裂,而且……我想知道,我朋友金芊倩当年发生了什么,她有没有……好好活着。”
第一个要求在林千诺的预料之中,后面那个,林千诺倒也能理解。
曾经最好的朋友忽然在自己死亡前消失,不管是死了还是逃跑,总要知道个答案。
林千诺都直接应下来,接着告诉她,其实她除了自己的怨念之外,在她身上还有个最重要的组成——半个鬼婴。
她死亡前进医院,因为父母阻拦没能继续刮宫流产下来的半个孩子。
黄戊华母亲的意思肯定是把她打到流产,结果不知道是保镖们技术不到位还是到底没能完全狠下心全踢她肚子,导致孩子只流了一半,余下的残骸在身体内。
医生也说过,她肚子里的孩子要看后续恢复状况,一般来说流产不干净也不会半个孩子在肚子里继续发育,后面陈嘉诗身体好了,那些残骸自然能流出来,最后吃点药把子宫清干净,她还年轻,问题不太大。
偏偏她在孩子完全流产干净之前死掉了,这下子半个孩子在肚子里,婴儿该有的灵也留了一点点下来。
凭借陈嘉诗强大的怨念,这个孩子纵然无法成为完整的鬼婴,可鬼婴该有的能力它也会都有。
林千诺解释完后伸手抚摸陈嘉诗的小腹:“你这里,就是我想要的宝物哦,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想要它的,所以,用它作为报酬,怎么样?”
陈嘉诗完全没意见,这个孩子是她死亡的诱因,没有这个孩子,她完全不会被折磨致死,那时候她明明已经快跟金芊倩一起走出来了,偏偏因为这个孩子,让她跟金芊倩的努力功亏一篑。
“你想要就拿去,不过,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报仇呢?”陈嘉诗还是不明白。
随后林千诺告诉她:“你不是想让黄戊华也体会你的痛苦吗?你的孩子种到他的肚子里,他就会一直怀孕呀,而且他打掉之后,你还可以继续种,直到他疯掉。”
陈嘉诗对林千诺提到的办法很喜欢,不过她还是有点犹豫:“我也想,问题是黄戊华平时很谨慎,并不会一个人出行,而且易家……他有问题的话肯定会找上易家,到时候说不定是我先被他们抓到。”
“唔……说得也是,我不能随时随地在你身边,万一真碰上还不好说,”林千诺沉吟一会儿,道,“那这样,我给你一个保命的东西,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情况,就立马撕掉它,然后你就能暂时从他们手中逃脱。”
说完,林千诺从自己的小背包里翻出三张黄符递给陈嘉诗。
平时不怎么能触碰这种东西的陈嘉诗有些犹豫地接过,惊奇地发现自己触碰到了黄符也不会有难受跟痛苦的感觉,之前她好奇碰过黄戊华戴的黄符,就觉得有点疼。
陈嘉诗欣喜地翻看三张黄符:“好奇怪,我居然能碰?”
“这是一个奸商特别定制的,谁都能用,撕掉后你会到一个叫‘风水杂货铺’的地方,进去后你暂时就是安全的,谁都动不了你,如果你在报仇途中遇上了危险,就躲到那去,那的老板会把你的消息传达给我,剩下的事我来处理就行。”
计划要一步步来,陈嘉诗记住林千诺说的每一个步骤,当晚就去找了黄戊华,根据林千诺教她的办法,引导着自己肚子里那团奇怪的黑雾,一点点让睡梦中的黄戊华吞进去。
之后陈嘉诗就等在黄戊华家周围,想看看成果,这一等就是一个月,黄戊华脾气开始变得古怪,而且开始吐得很厉害,想吃酸甜口的东西。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体有问题,不过没往怀孕上面想,就找了些感冒药吃。
第一次操作,陈嘉诗业务不太熟练,几包感冒药就让这个鬼婴流掉了,她气不过,跑去问林千诺能不能接着种。
林千诺给了她准确的答复:“别说连续种,你就是给他种一胎八宝都行。”
陈嘉诗满意了,立马跑去给黄戊华种鬼婴,连续种了七天,这次她等了不到一个月,黄戊华的反应比上一次还激烈,并且肚子能看得出来明显发胀——七个还是太多了,如果去医院的话,医生肯定建议减胎。
可惜黄戊华不知道,他试图再次用感冒药解决掉,然而陈嘉诗有经验了,黄戊华喝一次感冒药她就继续种一个,反正鬼婴不能掉。
后面练出了技术,陈嘉诗发现自己种下的鬼婴不会再被小小的感冒药打掉,而这时,黄戊华怀孕两个月整,他的肚子比一般女性怀孕三个月还要大一点,看起来像个臃肿的中年男人。
黄戊华受不了,他现在出去都约不好看到的女人,加上身体好像总是很差还吃不下饭,明明不怎么吃东西,可身体还是在变胖,他怀疑自己得了肿瘤。
等到医院一查,医生说他怀孕了,建议做个B超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刚开始黄戊华以为医生开玩笑呢,他火气上来直接给了医生一拳,事情被闹到了医院的院长那里,动静这么大,为了安抚住这个大少爷,院长联系了黄戊华的母亲。
好家伙,本来可以偷偷打掉的孩子,被黄戊华这么一闹,圈子里一半人都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怀孕了,不说多难堪,简直社会性死亡。
黄戊华母亲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她刚来处理的时候还以为又是儿子闹事,结果一听医院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医生解释,才知道是他怀疑黄戊华有妊娠现象,做个B超看看是不是真的,是的话还得验一下看看是否为隐形双性人,趁早做手术趁早好。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
今天短一点,我吃坏肚子了,晚饭前后一口气吃了酸菜鱼、肉脯、李子、甜牛奶、青桔汁、火腿肠,乱塞一通果然还是肚子倒霉啊呜呜呜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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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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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手术
医生用冰袋捂着脸上的伤口, 语重心长:“不能讳疾忌医啊,人体在成长中发生意外是很正常的,没必要觉得丢脸, 况且,如果不是妊娠, 那万一是体内有了别的病变,也是早治疗早好, 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呢?”
黄戊华的母亲了解完情况, 恨不得当场给黄戊华一巴掌让他醒醒脑子, 不过是一个检查的事, 居然闹到人尽皆知, 现在不管他是不是怀孕,都够丢人的。
要不是黄戊华是她唯一的儿子, 她肯定直接扭头就走, 早些年她就该再生一个!
有黄戊华的母亲在,黄戊华总算不敢再闹,安分地跟医生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立马就能出, 母子俩就在院长办公室等着,有院长陪着笑, 黄戊华母亲不好立马对儿子发难, 只是脸色不好看。
医生把检查结果送来, 说:“黄先生确实妊娠了一个月左右,而且肚子里一共有七个胚胎, 这个情况我们只有在母体吃多了排卵药的情况下见过, 而且能妊娠这个事情, 我们怀疑黄先生是隐形双性人, 他体内有完整的子宫,也就是说,他本身应该就是可以怀孕的。”
还没听完,黄戊华母亲直接拍桌而起:“这不可能!他从出生开始,半年做一次体检,现在你跟我说他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还怀孕了,难道之前的检查都是假的吗?”
作为黄家唯一的继承人,黄戊华嚣张行事之余还得努力做好一个继承人该做的事,比如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以便接着为黄家生下一任继承人,体检更是每半年就得做一次,尽量避免突发疾病。
如果黄戊华有第二套可以妊娠的器官,那应该早就检查出来才对,不可能拖到现在怀孕了才知道。
医生犹豫了一下,说:“从检查结果来看确实是这样的,如果二位不信,其实可以去妇幼专科医院再看看,那边的相关技术更完善,检查得肯定要比我们更详尽些,目前我们的建议就是,以他身体器官的成熟程度,可以选择在做减胎后把孩子生下来,也可以去把体内的另外一套器官摘除。”
话音落下,黄戊华立马跟母亲说:“妈,你想想办法啊,这也太丢人了,就算要做这个手术,以后我还怎么混啊?”
“废物!”黄戊华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反手就给了黄戊华一巴掌,“就算你身体有女人的玩意儿,要是你不鬼混,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你还知道丢人!”
果然,只要出现女性特征,哪怕是黄戊华这样的大少爷,都得被人骂放荡。
院长急忙给两人打圆场:“消消气消消气,这个情况也还不算特别明确,总之,找专业医院检查过才要紧,年轻人嘛,都是这样的,知道教训以后改了就行了。”
到底是在外人面前,黄戊华母亲没再给黄戊华几下,皮笑肉不笑地跟院长道谢后带这黄戊华离开。
怀孕时候人的脾气都很古怪,黄戊华被打那一下,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针对,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这样的家庭,严厉的父亲、脾气不好的母亲,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为了这两个人忍气吞声?
所有带着恶意的念头一股脑充斥在黄戊华的脑海中,他表面上是跟着母亲去找更厉害的医生,其实他始终在想,要是现在来个人捅死他母亲就好了,这样就没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他耳光。
黄戊华母亲不知道自己儿子脑子里的念头,她上了车后冷静下来想应该怎么办,为了继承权,肯定不能让黄戊华是双性人的事流传出去,就算医院那边已经有消息了,回头处理好,大不了说医生看错了,其实是肚子里长了小肿瘤。
现在重要的是,无论如何,得把黄戊华肚子里的东西给摘掉!
能怀孕就证明黄戊华鬼混过,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到肚子里有七胞胎的程度?
光是想象就能知道黄戊华玩得多混乱,黄戊华母亲捂住头,沉声对黄戊华说:“你是不是找男人了?不然你怎么怀孕的?”
黄戊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喜欢女人!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肚子里有这玩意儿,可能就是肿瘤!那医生觉得我打他了,怕自己误诊,干脆说了谎!”
即使气得快冒烟了,黄戊华还是尽量跟自己的母亲解释,他简直有口难言,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出现这样的情况。
无论他现在解释多少,黄戊华母亲都不会再相信他,只是警告:“我不管你之前怎么样,等去医院做了手术,以后就安安分分在家里,除了上班,哪里都不能去!你堂哥堂弟他们都开始争继承权了,你就不知道为自己着急的吗?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我跟你爸几十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家中有权有势,也意味着争夺更大,普通人家的孩子还会为了个房子打破头呢,更别说他们这种家产论亿算的,自然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黄戊华不再争辩,他现在说多少都没用,只有实际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日后顺利继承了家产,他今天发生的意外怎么解释都可以了。
车子慢慢到达郊外的一个私人医院,那是黄家投资的,平时收费高昂,专门为社会高层人士服务,所有的治疗技术都不比公立医院差。
早已收到消息的医护人员等在隐秘的病房内,黄戊华一来,立马为他做检查,除了检查肚子里的情况,还有看看他目前的情况是否适合做手术。
详尽的检查需要一点时间,B超结果还是最先出来,跟在之前的医院检查结果一样,显示黄戊华怀了七胞胎,并且发育良好。
黄戊华母亲现在听到怀孕相关字眼就头疼,对着医生摆摆手:“我不管他怀孕什么情况,我要的是处理掉!他堂堂黄家继承人,他得先是个男人!”
医生表示明白:“那这样的话,今晚做术前准备,顺便等待其他结果出来,明天一早立马安排手术,不管是怀孕还是肿瘤,都先打开看看,如果真的是肿瘤,也能提前预防。”
手术细节黄戊华母亲没耐心听,让医生自己去准备,她忙得很,没时间在这浪费,直接离开了医院。
几乎一个晚上黄戊华都在接受各种检查,可惜最后的结果完全没变化,医生很遗憾地告诉他,他怀孕了,不管他有没有对xing生活上的事说谎,事实就是他肚子里有着七胞胎。
黄戊华很崩溃,他努力跟医生解释,说自己根本没有跟男人乱搞,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那应该怀疑他身体出问题了啊,为什么要先怀疑他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呢?
对于黄戊华的崩溃,医生尽量给他解释:“唔……根据目前已知的怀孕方式,除去自然受孕,还有就是试管婴儿了,黄先生,现实不是小说,不会有女儿国的水一样,吃下去就会自己怀孕的,您或许认为现在的情况不太方便说出来,我们也理解病人的隐私,但是请您安心些,等到明天手术结束,您也就结束妊娠了,不用有心理负担。”
目前的情况急不来,黄戊华只能憋屈地忍下这口气,只要做了手术,他就还是个完整的男人。
当晚黄戊华没怎么睡着,跟在他附近的陈嘉诗看了一天笑话,高兴得要死,不过她今晚并没有继续给黄戊华种鬼婴,第二天要做手术堕胎,现在种不划算,要等黄戊华手术后养好了身体再继续种。
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康复了再次怀孕,才能折磨人。
当年陈嘉诗因为怀孕受到的折辱和折磨,都应该让黄戊华体会一遍,被指着脸骂biao子、被父母扇巴掌说不要脸,曾经这些事黄戊华看到觉得有趣,现在就让他也体会体会,到底多有趣。
一个晚上很快过去,黄戊华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被推进了手术室,陈嘉诗就在旁边看着医生做手术。
医生打开黄戊华的肚子后找到一些血红色的肉块出来,一共七块,接着是胎盘,最后医生顺便给黄戊华处理了多余的子宫。
做手术时医生有在商量黄戊华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体外检查都不明确,他们打开黄戊华腹腔后才发现他的情况更像是被人植入了人体子宫。
如今的技术是能够做到给男性装子宫的,就在腹腔中,妊娠到期后一般选用剖腹产,毕竟没有女性专有的产道,加上男性盆骨不具备生孩子的功能,剖腹产更安全。
黄戊华就类似这样的情况,他肚子里是植入了一个带胚胎的子宫才显示得怀孕,可是他身上又没有别的伤口证明这个子宫是植入的。
医生们研究了很久,只能暂时下定论认为,曾经黄戊华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其实怀了个异性双胞胎,黄戊华可能还有个姐姐或者妹妹,不过后来在发育中,另外一个胚胎不够强大,就被黄戊华给吞噬了。
胚胎时期吃掉的身体组织不一定会被完全消化,有可能会停留在出生孩子的身体里,有些甚至会在孩子体内跟着慢慢发育,比如说多一个的器官之类的情况。
有些人在成年后生下的孩子做DNA检测会发现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父母双方都没出轨,就可能是继承了父亲或者母亲身体内的同胞基因。
在做完手术后黄戊华还睡了几个小时,期间医生把他们的猜测告诉了黄戊华的母亲,算是给倒霉的黄戊华解释一下,黄戊华母亲听完之后只是随口应了一声,问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工作。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
为了全勤,先更这么多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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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二胎
医生都被黄戊华母亲的态度给弄得愣住了, 他前一天看黄戊华母亲的态度就知道这对母子没有多少感情,可没想到感情少到儿子刚下手术台,她就马上想让儿子去工作……
大概给了黄戊华母亲一个时间, 医生挂断电话后总觉得自己刚才回得非常顺嘴,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说的话跟平时给那些孕妇家属说的差不多。
其实就算人们不承认,医生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孕妇在医院里基本得不到什么好的待遇, 像黄戊华母亲这样, 知道手术结束后问什么时候能出院、什么时候能继续工作、可不可以立马母乳喂养孩子等等, 非常常见。
有些孕妇的娘家人爱惜孩子就算了, 如果娘家人不把孕妇放心上,婆家更不会把孕妇当人。
黄戊华作为一个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不小心怀孕了都是这样的态度, 更不用说普通的人家。
中午的时候黄戊华醒来了, 他还不能下床,按铃问医生自己的情况,医生把跟他母亲说过的话跟他再说一遍,同时告知他, 家族里催促他回去上班了。
当时的黄戊华看不出情绪,不过在医生们离开病房后, 陈嘉诗看到了黄戊华狠狠砸了床头柜上的杯子。
黄戊华现在算小产, 再小都是生产的一种, 更何况还取掉了体内一套器官,不仅身体虚弱, 他还会因为激素的影响, 患上产后抑郁症, 怀孕就是在跟寄生物做斗争, 身体内急速失衡的激素水平,会让母体本身具有存活下去的能力,可精神必然会变得比平时更脆弱。
任何一个母亲的孕期反应,都是为了跟肚子里的寄生物做斗争。
赢了,自己活;输了,孩子活;平局,一起活。
陈嘉诗看着黄戊华住院的七天中,逐渐失去他的睡眠、胃口、求生欲……医生们因为他是男性,加上他以前脾气不好,很少会过来找他,除非他母亲有命令。
一个人孤独地在病房中承受手术后的痛苦,就算体内水平激素不失衡,也会觉得不爽快,更别说黄戊华这个完全没人注意到他情绪的男性。
男性比女性更缺少孕后调节情绪的能力,没有心理医生的干预,靠他自己根本不可能走出来。
短短七天,黄戊华本该到了出院的日子,可是他自己忘了,熬夜让他的记忆力逐渐变差,医生们到病房内通知他要回家休养,顺便得去跟母亲报备情况。
黄戊华听着医生的话,恍惚去找自己的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早没电关机了,他这么多天,居然没想到过给手机充电!
医生注意到黄戊华的异常,想说什么,被身边的护士长拉住了,她摇摇头,让医生别多嘴。
之前在公立医院里黄戊华打医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他们现在要是跟他说产后抑郁症,怕是在场的人都免不了被他一顿毒打,还不如去跟黄戊华母亲说,现在把人安抚好才是重要的。
接着医生轻咳两声,让黄戊华自己看看是否还需要什么东西,衣服跟日常用品都已经收拾好放在衣柜里了,黄戊华还需要什么,按铃就行。
等一群人逃也似的冲出医院,他们赶紧给黄戊华母亲去了电话,说要注意黄戊华的心理状况。
谁知黄戊华母亲听了之后只说:“他又不是女人,哪有这么矫情?叫他赶紧滚回来,今天如果到不了公司,那就永远都别回来了。”
既然家长跟老板都这么说了,医生们只好把情况隐瞒下来,也不跟黄戊华说,让他恍惚着去了公司。
陈嘉诗只会在黄戊华落单的时候凑近一些看他,黄戊华有伴的时候就不靠近。
之后一个月似乎没出什么大问题,黄戊华看起来除了没再去吃喝玩乐之外,听话了许多,母亲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只有在黄戊华家盯着他的陈嘉诗知道,黄戊华开始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说某天他盯着一把水果刀看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拿起来试着对一个位置捅了一下。
不确定黄戊华想做什么,陈嘉诗也不在乎,看他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再次连续给他种下鬼胎,一天晚上种一胎,连续种七天,就算期间黄戊华做了什么事导致了流产,也不会把七个鬼胎全部流掉。
这一次黄戊华似乎有了经验,他在自己的胃口变了之后立马就偷偷去了给他做手术的私立医院检查,质问医院他到底怎么回事。
医生可不敢得罪他,立马安排了检查,结果拿到的检查报告跟复制似的,和上一次一模一样!
检查报告在医院里都是有存档的,医生去把上一次的报告找出来,发现除了胎儿位置不一样,其他结果都是一样的。
明明已经摘除了黄戊华的子宫,怎么会还有?
这个结果不仅黄戊华接受不了,医生们也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手术又不是一个人做的,不可能所有人都在做梦,他们当时确实是把子宫摘下来了,本来还想研究研究,后来想到黄家的脾气,就都偷偷销毁掉了,不然还能有证据证明医生们的清白。
事已至此,黄戊华不可能让自己的母亲知道,经过上一次的手术,他已经明白自己在母亲那里,不过也是一枚好用的棋子,他不能就这么被母亲宣布出局。
一个已经做过的手术,大不了他再做一次!
于是,黄戊华匆忙让医生安排了第二场手术,然而医生们很为难。
“黄先生,不是我们不想给你做,是你之前刚开过腹腔,里面现在完全就没长好,频繁打开腹腔,万一感染,会要命的啊!”医生想劝黄戊华等一等,看看还能不能想到别的办法。
毕竟现在不做手术,等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还是会撕裂刚做过手术的腹腔,倒不如想别的办法,先把孩子流掉,至于子宫,可能等上一两年再把它给处理了。
然而黄戊华不肯,他坚决要做手术,不知道是为了面子还是什么,总之,病人坚持,医生还能强硬说不做,老板儿子的要求他们可不敢不听。
本来医生们还想偷偷跟黄戊华母亲报备,结果黄戊华威胁他们,说如果他们打小报告,就让他们全部滚出医院。
私立医院工资高、活少,要是被辞退,他们哪里再去找一个这么舒服的医生岗位?
没办法,医生们只能妥协,答应不会告诉任何人,手术前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应黄戊华要求,当天下班后他会过来,半夜直接做手术,刚好第二天是周五,他会请一天假,跟周末一起休息三天,医生们要想办法,让他三天内出院。
于是,再次怀孕的黄戊华,又把自己的七胞胎打掉了。
在医院休养的时候,黄戊华问医生,到底怎么样才可能避开怀孕的事。
医生们目前没对黄戊华的情况做完全的实验,只能告诉他说,基因的问题目前科学家们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并且怀孕有时候就跟寄生一样,他只是倒霉被自己的同胞姐妹寄生了,无法解决,只能控制。
就跟感染了尖锐湿疣一样,每个月都会长,不想长的话,只能坚持吃药跟每个月去一趟医院做激光清楚。
黄戊华倒霉点,他摘除一次,就得开一次腹。
医生警告黄戊华,如果再有下一次,他们不会再支持黄戊华做手术摘除,可以想别的办法流产,频繁打开肚子取出里面的组织,迟早有一天他会死在手术台上。
当时黄戊华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发自心底的恐惧,哪怕是面对父母一次次责骂的时候他没这么害怕过,从心底直接升起的恐惧,让他脚底板都觉得发凉,全身的肌肉都在抖动,像泡在冰水里,一个劲发抖。
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摆脱不掉的生育诅咒,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随时随地会被人□□的女人,而且会怀上对方的孩子,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只能偷偷打掉。
一次、两次……总有一次,死掉的不是他肚子里的怪物,而是他自己。
医生的嘴巴在开合,告诉他现在有无痛药流了,比起以前那些让人受罪的手段,现在做人流至少……没有那么痛苦。
休养三天后,黄戊华的精神更差了,他总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破了个洞,呼呼地透风,特别特别冷,而且有点失禁,还很疲惫,不是那种熬夜辛苦工作后的疲惫,是另外一种,从来没体会过的身心俱疲。
出院前黄戊华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医生,他憋了三天一直没开口,离开病房时他感觉这情况更严重了,还是没忍住问身边给自己送行的医生。
医生听后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这是正常的啊,怀孕生产都会有这种情况,黄先生你还算好的了,两次都只是开腹取出异物,女性可不一样,她们的妊娠后遗症比你严重很多很多,比如说整个裆部撕裂成花状,无法正常排泄,黄先生你如果觉得难受的话,可以给自己准备两个热水袋,然后多喝热水。”
一段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问怎么办,就是多喝热水,黄戊华没忍住骂回去:“这什么破建议?问就是多喝热水,现在直男都不能这么不解风情吧?我问的是怎么办,不是让你告诉我多喝热水的!”
“啊……”医生有点怔愣,扶扶眼镜腿,“吃药啊?对应的就是一些女性产后使用的药品,您确定要使用吗?”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
我又通宵打游戏了,真是肝得我浑身都疼,今晚还是短的,真顶不住了,困得心脏一直疼,好怕它炸了QAQ
今晚不肝了,试图早点睡,晚安/(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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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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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寻坟
黄戊华一下子被噎住了, 直接扭头就走,他哪怕身体出了这么奇怪的事情,也不想真的把自己当成女人。
其实每个男人都明白, 自己要是成了女人会失去多少优待,他拥有现在的生活只因为他是个男的, 如果他成了女孩儿,当年说不定就被母亲掐死了。
回到公司上班后黄戊华感觉自己做很多事情都有点力不从心, 明明之前无论怎么熬夜玩乐都不会累的, 现在只是完成公司的事就累得不行, 下班后想休息吧, 死活睡不着。
短短半个月, 黄戊华突然瘦得厉害,别人都以为他做什么了, 不然怎么能这么瘦呢?
他还在休养, 陈嘉诗不至于现在又给他种下新的鬼胎,怎么都要等黄戊华身体继续好一点,不然很快就把人玩死了多没意思。
黄戊华其实也注意到自己瘦脱了形,可他真的不太想吃东西, 没过几天,他有听见别人议论他是不是吃了法律不允许的东西, 看他那样子, 很像是被某样东西掏空了身体。
这种言论很快传到了黄戊华父母那, 在黄戊华懂事后他们就没怎么关注过自己的儿子,除非儿子惹麻烦了, 等到现在听到了不好的传闻, 来找儿子时, 才发现黄戊华是真的瘦得可怕。
父亲差点直接上手给他两拳, 质问他:“你到底怎么回事?这节骨眼上干出这种事来,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黄戊华看到父母就想给他们两刀,然后跳楼下去,他不耐烦地说:“我他妈就是身体不舒服少吃了点,你们能不能别听风就是雨的?难道我出事了对你们很好吗?”
听了黄戊华的话,父母差点被他气得晕过去,直接给他下了死命令,就算是增肥都好,一个月内要是他不能变成正常人的样子,那他就等死吧。
本就精神不好的黄戊华在这样的重压之下,每晚都发泄地砸烂自己屋内的摆件,有一天控制不住还把佣人给打了,打断了对方好几根肋骨,要不是管家过来阻止,差点把人打死。
陈嘉诗看到这情况,气得直接给他连种了十个鬼胎,大概是种太多了,等管家他们把人送去医院回来,刚想跟黄戊华商量赔偿的事,就发现黄戊华晕倒在了房间里,肚子处全是血。
刚从医院回来的管家两眼一黑,又得送少爷去医院,这次他不敢隐瞒,直接把最近黄戊华做的事都报告给了黄戊华父母,等他们到医院,黄戊华还没从手术室出来。
父母俩气得不行,一边让人去安抚佣人的家属,一边商量应该怎么处理这个好像已经被惯坏了的儿子。
还不等他们商量出个结果来,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出来告知他们:“黄先生目前没有性命危险,不过他身体里的子宫还是复发了,这是第三次,我建议给黄先生做个基因检查。”
黄戊华父亲还不知道这个事情,第一次是母亲瞒了下来,第二次黄戊华根本没让他们知道。
“什么?第三次?第二次他自己来做手术了?”黄戊华母亲惊呼,不敢置信。
医生扶了扶眼镜跟两人解释了上一次黄戊华强烈要求不告诉他们的事情,并且这次依旧增生了子宫跟胚胎,现在为了他的生命安全,无法再次摘除完好的子宫跟胚胎,只能先以保命为主。
父母俩惊呆了,黄戊华父亲愣了一会儿后说:“这、这不成女儿了吗?”
“额……黄先生目前只能算是隐形的双性人,因为他的体征还是男性,但他近期真的无法再做流产手术了,会出人命的。”医生试图说服两个老板,避免他们非要自己动手术,那可是要背人命的事,一辈子的职业污点,他真不想碰。
所幸,黄戊华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就算现在变成半个女儿了,也不能放弃,只能考虑如何保住黄戊华继承人的身份,同时让他尽量活下来。
此时陈嘉诗已经跟在黄戊华身边快六个月,他将要生下他们曾经没有希望来到世界的孩子,陈嘉诗高兴得在黄戊华睡梦中啪啪给了他几个大嘴巴子。
陈嘉诗期待着孩子生下来的模样,她甚至抽了一天空跑去会所周围,找到了又到处乱逛的林千诺,跟她说鬼婴可能要出生了。
听她说完,林千诺无奈地告诉她:“鬼婴不可能正常出生的,一般来说,这种鬼婴就是吸食宿主的生命来变化成自己的修为而已,以黄戊华的状态,大概四五个月左右,他就会被你身上的鬼婴给吸干。”
“这样吗?”陈嘉诗有些失望,“才四五个月啊……我以为能一直一直折磨他呢,他这样的人,活着遭罪到一百岁都不为过啊。”
林千诺明白了陈嘉诗的想法,便说:“也可以啊 ,你让他怀孕三个月,然后意外流产,休养一个月,再怀孕,再流产,不就好了?”
三个月是黄戊华刚好不会死的临界点,休养一个月能让他身体恢复到可以再次受孕的状态,有些女性几乎生了二十年,孩子一箩筐,子宫脱垂,黄戊华甚至没这个烦恼呢,只是重复受孕到流产的过程而已。
陈嘉诗听后眼睛一亮,说这样没问题的,接着问她是不是只能让一个人受孕,她不能总盯着黄戊华,其他人都还活得好好的,至少得让他们也跟黄戊华有难同当才行。
谁让他们曾经选择有福同享呢?
林千诺深深看了陈嘉诗一眼,没同意:“其实我不太建议这么做。”
“为什么呢?”陈嘉诗真心发问。
“因为临城里不止林家会抓鬼,你整的人多了,别人就会来抓你,人的思想都很奇怪的,明明他们死后也会变成鬼,但他们是人的时候,从不觉得鬼是自己的同类,我能保证林家不动你,别家就很难保证了,你也不想,黄戊华这边的问题没解决,反而惹了一身骚吧?”林千诺缓缓给陈嘉诗解释。
陈嘉诗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林千诺说得有道理:“你说得对,那我就诅咒班里另外的人,一辈子倒霉吧!这辈子不倒霉,下辈子也倒霉!”
之后陈嘉诗就一直跟在黄戊华身边,如果遇上了自己眼熟的同学,就去拍掉他们肩膀上的火,让他们倒霉一阵子。
传闻,人身上有三把火,肩膀两把,头顶一把,当三把火都熄灭的时候,人就死了,所以人老了之后身体会先垮下来,最后消失的,是眼中的生气。
拍掉对方的火把,对方或许会倒霉一阵子,等到火光再起,生活慢慢会回到正轨上。
林千诺遇见陈嘉诗大概是十个月前,陈嘉诗花了五个月才正式种下一胎打不掉的鬼婴,等到她们认识满十个月,也就是黄戊华怀孕三个月半的时候,林千诺过去教陈嘉诗怎么让鬼胎从黄戊华的身体里出来。
那天黄戊华不小心摔下楼,肚子疼得要命,被送去医院,剖腹后取出了十个死胎,而陈嘉诗感觉自己的记忆清楚了不少,她第一次明白,所谓吸食生命拥有力量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重新跟林千诺确定了一遍自己愿望的细节——希望黄戊华怀孕后身败名裂,以及她想找到自己的姐妹金芊倩。
两者都没问题,林千诺已经在准备了,不过金芊倩不太好找,找了也不一定愿意来见她。
林千诺调查后更明白金芊倩一家为什么忽然离开,他们不过是不想死而已。
“她可能无法回来见你,黄家跟易家还在,她不可能有胆子来跟你见面的,你现在也就算是个半条命,难道还让她来陪你不成?”林千诺这般跟陈嘉诗说。
陈嘉诗思考了许久,问:“那要是黄戊华死了呢?有警方的保护呢?她真的……不愿意来见我最后一面吗?”
林千诺沉默半晌,终是叹息一声:“我试试,你有什么信物?可以提前给我。”
“信物啊?”陈嘉诗想了很久,终于想到,她死后带着怨气的魂魄,在救护车来之前,取下了她的手链,但是那时候她有些浑浑噩噩,只记得要带走,却不能一直带着,于是就藏在了墓园里,埋葬她的墓园。
陈嘉诗跳楼的事还是挺轰动的,主要是黄家给她身上贴的标签,说她是□□女想怀孕诈骗,没成功暴露后就受不住压力跳楼自杀了。
父母肯定了这种说法,为了不让警方怀疑,他们很快就选择了给陈嘉诗火化安葬,说是觉得丢人,不过还是给陈嘉诗准备了不错的墓地,为了表现他们对女儿的亲情。
下葬过程中陈嘉诗也在,等他们埋完自己的骨灰,简单祭拜后离开,她就挖开坟墓前陶瓷香炉里的泥沙,把手链埋进去。
现在比较好的墓穴,坟前都连带着固定位置的香炉跟烛台,陈嘉诗父母大概是不想另外准备,加上黄家跟会所给的一些赔偿费,就加钱准备了这样的墓碑。
陈嘉诗知道这种坟墓不会再有人动,就干脆把手链埋下,她那时候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金芊倩一面,只是想着,自己不能让他们丢掉手链,所以自己藏了起来。
她安眠在此,有金芊倩编制的手链,多少算是一点慰藉吧。
林千诺听这么说,当晚跑了一趟墓园,想找到她的坟墓,发现她的坟确实很久没人打理的模样。
工作人员告诉她:“这女孩儿名声不好,她父母一口气交了二十年的费用,再有十年,如果不续费的话,大概要被处理了,她也没人祭拜,跟孤魂野鬼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
啊啊啊啊啊我的全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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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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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抑郁
当时林千诺还不知道自己的第二对养父母埋葬的位置, 现在想想,陈嘉诗的父母对她确实不算好。
临城三个墓园,只有一个最早的墓园在城中, 因为那时候临城还没往周围地区开发,墓园自然就被安排在了现在的其中一个老城区里, 后来城市越来越大,来临城的人也越来越多, 政府在另外两个方向开发了新的墓园。
陈嘉诗在的墓园就是一直到现在还很便宜那个, 离市中心远, 那地方以前都被默认为山区, 愿意来这下葬的, 不是本身住在附近的,就是贪图便宜。
不过墓园的条件确实还行, 旧墓园便宜的位置不会配备陈嘉诗这样精致的水泥坟头跟陶瓷香炉、烛台。
林千诺跟着工作人员走, 大半夜的谁都怕走在墓地里,聊天是为了壮胆,听工作人员说着,她忍不住再确定一遍:“真的没人来吗?”
“对啊, 我骗你做什么?”工作人员举着一个巨大的手电筒在前面带路,越走越偏, “我家就在对面街, 在这干了快二十年了, 也就你一个人来看她,而且还是大半夜来, 不过你说是托梦……倒也可信。”
别人都会说她胡诌, 反而是墓地里的人信这些, 他们是站在生死边缘上的人, 自然知道,有些东西不能不信,在鬼神面前记得怀揣敬意。
不知道陈嘉诗父母怎么选的位置,很偏僻,工作人员都有点害怕起来,他开始努力找话题:“说起来,那个女娃也挺可怜的,估计她爸妈对她不好,所以走错路了,哎,死的时候还恁年轻,怎么就想不开呢你说是吧?”
林千诺挑眉:“你怎么知道她爸妈对她不好啊?除了我们这些熟悉她的朋友,大概没人会觉得她父母对她不好了。”
工作人员非常嘲讽地嗤笑了一声:“呵,她父母要真对她好,怎么会给她选这样的墓地?年轻人可能不知道,但在我们眼里,墓地选什么位置、送葬的人上不上心,就可以看出死人跟活人之间的关系了,那女娃,死了也好,来生投个好胎,可别遇上死了十年还不来见一面的父母了。”
十几岁的女孩子懂什么呢?
她们一生的步调其实都掌控在父母亲人手里,你希望她长成什么样,她就会受影响变成什么样,哪怕女孩子可能叛逆,但慢慢长大后,某一天她还是会发现,自己忽然就变成了父母曾经希望她变成的模样。
他们路上又说了些别的话题,比如说周围越来越稀少的墓碑,这边偏僻,别人不爱来,有时候宁可多花点钱,也想去另外两个墓园安葬亲人。
等到了陈嘉诗的坟墓前面,林千诺才发现周围早已长满杂草,还有一些有小腿高的灌木,如果一年不清理,大概就能长成灌木丛,或许会把墓碑都给遮住。
工作人员举着手电筒,跟林千诺道歉:“不好意思啊,平时我们还是会清理墓园的,但这边真的太偏僻了,你看都没几座坟,愿意葬这个位置的人家都是想留全尸的,一年就清一两次草,别人家的愿意来,这小姑娘家的坟……别人又不是亲朋好友的,不好帮她。”
林千诺点点头,表示理解,也不动手清。
风水上说,坟土周围不能留杂草杂木,不然后代家人容易疾病缠身,坟头要用压纸钱跟泥土,证明这坟是有后的,不是孤魂野鬼。
陈嘉诗父母两样都没给她准备,后来生活一塌糊涂,算是自作自受了。
“我这手头也没带铲子,要不明天我来清一下?”工作人员觉得这对客户不太好,试着跟林千诺商量。
然而林千诺摇摇头:“不用了,我给她上柱香就好,杂草丛生,疾病缠身,她大概也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受点报应吧。”
这话没法接,工作人员笑笑不说话了。
林千诺自己另外带了香炉跟蜡烛,一一给陈嘉诗摆上,茶酒饭菜水果糕点一应俱全,样样都摆好后开始烧纸钱,等把大小纸钱都烧过一轮后她重新点燃另外的九根香,弯腰给陈嘉诗告罪,说她要挖香炉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看林千诺这架势,感觉她不像是来祭拜的……正想着呢,就见林千诺直接伸手进连着墓碑的陶瓷香炉里一掏,拉出一根红色的手链来。
“靠!这什么东西?”工作人员吓得差点摔灌木上,手电筒随着他的手发抖,光芒摇晃之下,他越看越觉得那个手链好像会发光。
而林千诺拿到手链后立马就收进了兜里,接着动作迅捷地将香插到陶瓷香炉中去。
工作人员被吓得不能动了,他狠狠咽了下口水:“小、小姐……你这……说祭拜……没、没说、没说挖东西啊……”
林千诺站起身,对他笑笑:“祭拜是顺便的,她托梦给我,要拿这东西去跟老朋友相认,那我不好不来不是?”
“可是你这……”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想说什么,他舌头都快打结了,硬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啥。
“好了师傅,不用这么紧张啊,东西呢,是她自己埋下去的,那确实也应该由她自己取出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师傅。”林千诺笑着拍拍工作人员的肩膀,接下来反而是林千诺带着他往回走了。
路上工作人员好像失去了梦想一样,不敢跟林千诺再多说什么,匆忙就回到自己的值班室躲起来。
林千诺谈了口气,知道人们就算再冷静,遇见别人从坟墓里掏出没见过的东西来都会害怕的,陈嘉诗也是,居然想到把手链藏在自己墓碑前的香炉里。
或许那时候她就认为,无人祭拜她,便没人知道,她最重要的东西,其实一直在身边吧。
拿到手链后林千诺开始到处找金芊倩,她找遍了临城,发现根本没这个人,同名的找到了不少,就是没陈嘉诗认识的那个。
林千诺找得快没耐心了,就去跟许微木买消息,贵是贵点,但靠谱啊。
谁知道许微木说:“我就算把消息给你了,其实也不是一直有用的啊,你自己实时确定更好,还省下跟我买消息的钱。”
当时林千诺不懂,怀疑许微木也没有消息,所以这么说诓她呢:“你给我个能接受的理由。”
“金芊倩平均一个月就得搬一次家,完全没有规律,她几乎走遍了国界跟荒野乡村,同样流浪的十年里,她走过的地方,可不必你少。”许微木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很佩服的语气。
像林千诺这样的寻游商人,到处走是应该的,那是个她们的职业所求,可金芊倩是个普通人,她没有任何特殊能力,走过这么多地方,只靠一个信念——活着。
她只是想拼尽全力活着。
这种走动频率下,许微木不能保证自己的消息是及时的,让林千诺想办法找到官方的消息,现在大数据时代,各种信息只要录入了数据库,就可以第一时间找到。
问题是,林千诺怎么从官方手里捞消息呢?
林千诺纠结了挺久,拖了一阵子,陈嘉诗来说,她让黄戊华再次怀上鬼胎了,刚好是这几天,尚凯辉公布了婚讯。
找了好多天人的林千诺还要顾及尚凯辉这边,就跟陈嘉诗说最近的情况,想找到金芊倩,只能从官方那边要资料,但是这意味着,有人得想到陈嘉诗跟金芊倩之间的联系。
“如果你是受害人的话,金芊倩就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她可以给你洗脱冤屈,为了查清楚案件,警方必然会找到她,只是……如果你选择彻查案件的话,就需要一个引子,比如说……黄戊华。”林千诺知道,自己也不过是在赌。
赌来的刑警怀揣正义与机敏,赌金芊倩愿意为了陈嘉诗从大山走出来。
赢了,陈嘉诗脱离苦海,林千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输了,陈嘉诗不仅找不到金芊倩,还可能终止对黄戊华继续复仇的可能性。
陈嘉诗说,让她考虑一下。
最后她没怎么考虑清楚呢,黄戊华先在尚凯辉婚礼上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天婚礼终止后一切计划本没有任何问题,林千诺就是要过去监督另外两场安排的,结果在天刚黑的时候,陈嘉诗就急匆匆走出来找到林千诺,说黄戊华忽然吐得好厉害,感觉他要发现自己有问题了。
而且陈嘉诗不知道黄戊华是不是撑不住了,他好像有点问题。
林千诺听完陈嘉诗的描述也觉得奇怪,就跟着去黄戊华房间外查看。
黄家在尚家这里不太排得上名号,是看在秦家的面子上才邀请来的,黄家的酒店房间在林家下面两层,也就是顶楼往下数,倒数第四层,这边都是跟尚家关系很边缘的亲友了,彼此更不是多熟悉,互相看不起对方,交集不多。
来参加婚礼的人有黄戊华、他的父母和他的爷爷奶奶,都是跟易家都亲缘关系才拿到的请柬。
房间内的餐桌上摆放着不少食物,看起来没怎么动过,不过尚家选的菜色都还好,不至于有黄戊华不能吃的东西,宾客里也有孕妇,她们的反应都没黄戊华大。
林千诺不解:“你怎么看出来他有问题的啊?而且……这些东西有什么他吃不了?”
陈嘉诗歪歪头:“就是一直没问题,但他忽然好像见鬼了一样去吐,所以我才觉得他怪怪的,应该说,他奇怪很久了,尤其是最近,我觉得他看见的世界,可能跟我们看见的不一样,不是说见鬼……就是他看见的其实是幻觉。”
如果黄戊华能见鬼,他早发现陈嘉诗了,十年前想办法驱除陈嘉诗鬼魂的时候更不会选择去找易家帮忙,所以陈嘉诗怀疑,黄戊华可能是产生了幻觉。
“唔……”林千诺思索了一会儿,说,“他的产后抑郁症,一直没去找医生治疗吗?”
“没有啊,产后抑郁很严重吗?”陈嘉诗是跟金芊倩了解过很多怀孕前后的知识,只是她觉得自己好像都没这么严重,黄戊华怎么可能会比自己还得更严重的抑郁症呢?
林千诺大概明白了:“产后抑郁其实除了生理问题之外,身边人的陪伴也很重要,他相对来说一直在接受压力,再一次被鬼胎寄生,他可能还没意识到什么,但身体已经先一步给出了反应。
“你以前怀孕了觉得还能继续往下活,是因为有金芊倩跟你一起分担,就算真的未婚先孕,你们互相扶持也是不怕的,可一个人怀孕的话,会很恐惧,带着生理性的恐惧,你做好黄戊华撑不过这一次寄生的准备。”
听完,陈嘉诗有些失望:“我还没考虑好,没想到老天已经帮我选好了答案……如果他真的坚持不住了,就让他帮忙找到倩倩吧,算是对我、对倩倩,最后的补偿。”
复仇这么久,她知道黄戊华没有完全偿还完自己,但是这么多年,她也明白,生死有命,老天让黄戊华这个时候死,就是在告诉她,只能报复到这了。
因果,不等于公平。
世界从不公平,她分了一部分愿望给了金芊倩,那能复仇的部分,就剩这么多。
恨她不是老天亲女儿吧。
林千诺静静看她一会儿,说:“其实你可以任性一些,反正老天不讲理,你又何必这么听话呢?”
“我只是……担心我用完了这辈子的运气,下辈子活得更苦,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就当我没胆子怂了吧。”陈嘉诗无奈苦笑。
陈嘉诗的胆子一直很小,她不敢反抗黄戊华、不敢告诉父母怀孕的事、不敢在生前埋怨任何人,她从来都只是想安安稳稳活着,偏偏世界没给她这个机会。
如今有能力了,她也得对老天低头。
黄戊华的情况很快引来了父母,他们不希望别人知道黄戊华出现不正常的情况,包括黄戊华的爷爷奶奶。
在华丽的套房中,黄戊华脸色苍白地半躺在沙发上,他的父母一直在教训他,让他争气点,骂他为什么总是什么事情都办不好,大喜日子,他就偏要触尚家眉头?
场景恨像陈嘉诗被父母辱骂的样子,有时候,骂你最难听的,未必是仇人,只有你的父母、你最亲近的人,才最了解,怎么说能把你的心脏戳个稀巴烂,连带把你的脸皮扔在地上碾。
陈嘉诗一直恨期待黄戊华能反抗父母的,比如说他控制不住拿起水果刀就把父母捅死,这样也是大新闻,警方介入后,这家人杀了她的事,很快就能公之于众。
然而黄戊华不知道是不是病傻了,居然到父母数落完都不动手,陈嘉诗大失所望,她怀疑黄戊华根本没这个胆子。
完全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纸老虎,对着她敢杀人,对着父母却连骂回去都不敢,活该他被父母当工具。
黄戊华的父母骂他到半夜,没给他请医生,说是尚家新婚,请医生不吉利,让黄戊华忍着,明天也得高高兴兴参加尚家的婚礼,要是让尚家跟易家不满意,就打断他的腿给人家赔罪。
这话陈嘉诗听着耳熟,想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手——这不她父母对她说过的吗?
不是说话一样,而是同样的威胁,她被送去给黄戊华道歉前,她父母也说了类似威胁的话。
看吧,他们之间的差距,果然就是一个孩子,当年怀孕的是黄戊华,说不准谁更倒霉呢,他也就仗着自己是个男人没怀孕,所以还能让她背负一切。
不过没关系,现在,他们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
林千诺好忙啊,她一晚上跑三个场子,比社畜还社畜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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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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