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一辆板车被拉得飞快,板车边上,还有人边小跑,边满脸焦急的对着板车上躺着的人说话。
“怎么样,怎么样,忍着点啊,咱们马上就到了。”
怎么样?都要疼死了,你说怎么样?
沈冬躺在板车上,疼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冷汗出的都能和水龙头媲美,实在是没什么功夫去听边上的人说话,偏偏边上跑着的杨灿这会儿正慌乱着,平日的小机灵也没了,喘着粗气,嘴巴就是不停,说的也不知道是安慰沈冬的,还是安慰他自己的。
“这都没到日子呢,怎么就早了呢?怎么就这么不赶巧呢?哎呀,呸呸呸,肯定没事儿,没事儿的,媳妇啊,你忍着点啊,要是实在忍不住,喊两声也成。哎呀,这,这孩子都要生了,我,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准备的小被子好像没拿,这,这,这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会儿是添乱的时候?前头拉着板车的汉子都忍不住了。一边加快几步,一边冲着杨灿嚷嚷。
“小杨啊,你别喊了,一会儿到了医院,我回去喊我媳妇帮你拿了送来就是,赶紧的,过来搭把手,咱们再快点。”
得给杨灿找点事儿做,不然这么干巴巴的跟着,到了医院,怕是说话说的气都要走岔道了。
杨灿这会儿整个人都处在混沌状态,还知道个啥?听到人吩咐,脑子都不过一下,忙不迭的就窜到前头,拉着板车的一边就加快了步子,这下可好,节奏不同,差点拉的车子都歪了,那拉车的都差点绊了一跤。后头的沈冬更是被扯得人都歪了,直接惊呼出声。
这一声总算是将杨灿的魂给喊回来了三分,脸色虽然白的和鬼一样,可手上的力气却收了几分,能和那拉车的好好配合了。
两个大男人一人一边的拉,这速度立马就加快了好些,等着到了医院,拉车的冲着医院里头大喊有孕妇要生产的时候,杨灿就和大力水手附体了一般,一把抱起了沈冬,直直的开始往里冲了。
到了医院还有外人插手的余地?他这里才踏进医院大门,一个扎眼,沈冬就被里头冲出来的医生护士给接手了,抬到带滑轮的床上,飞一般的推进了产房。
到了这会儿那拉车的才算是彻底的松了口气,然后将杨灿往产房门口的椅子上那么一按,关照到:
“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回去,让你嫂子将你家准备的东西拿来,对了,你东西放哪儿了?”
放哪儿了?杨灿脑子一阵空白,延迟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然后前后颠倒的一边点头一边说:
“一个包裹里,全在一个包裹里,啊,对了,箱子,床底下的箱子里,那个门没锁,老赵,麻烦你惹。”
“麻烦什么,都是邻居。”
老赵也是有孩子的人,知道媳妇头一次生孩子,男人是个什么样,摆着手就转身出去。
只是他这还没走几步呢,那边杨灿又想到了什么,忙追出来又加了一句。
“那什么,老赵,还要麻烦你一下,来的时候,让嫂子带点粮票,我刚才光顾着拿钱了,忘了这个。”
粮票?是为了给沈冬弄点吃的吧。
“给你媳妇弄吃的?这应该不用,我们出来的时候,对面老张家的媳妇就说了,她一会儿熬了红糖粥会送来,好像是你媳妇昨儿给她的。倒是你这里,一会儿我让我媳妇来的时候从家里拿两馒头过来给你垫吧垫吧。”
沈冬自打怀孕,就常住在了筒子楼里,省队那边不过是每天去半天坐坐办公室的事儿。所以有大把的时间能耗在邻里关系维护上,这么一来,就她那大方劲能处不下几个关系好的?而关系到位了,那这生孩子的关键时刻能少人帮衬?这年头就是平日打架的对头呢,该出手的时候都不会坐视不理,更不用说关系好的了。
所以啊,杨灿感觉漏了这个,漏了那个的,真是半点都不用着急。这不是,这里老赵人才走,那边他先头说的老张媳妇就提溜着个保温桶来了。
“生了没?啊,小杨,你媳妇生了没?”
“还没呢,进去好一会儿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刚说没有动静,里头就传出来一阵撕喊,然后再响起的就是洪亮的婴儿啼哭声。
杨灿整个人都愣住了,两眼发直,一时没了反应,倒是那老张媳妇高兴了,咧着嘴笑说道:
“这是生了?哎呦,我这运气可真是够好的,前脚过来,后脚就赶上了,合该这孩子和我有缘呐。”
缘什么缘,那是我家的孩子。
杨灿心里腹议着,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产房的门,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炙热,这门嗖一下就开了,一位护士抱着孩子笑眯眯的走了出来。
“沈冬的家属,快来看看,六斤一两的大小子。生下来就特别干净,养的真好。”
小子?六斤一两?养的好?
这些话窜到杨灿的耳朵里,统统都变成了:
“我有儿子了,我当爸爸了!我当爸爸了!!!”
从轻声呢喃到高声欢呼,惊得那刚出生的孩子“哇”的就哭了起来。
这下杨灿慌了,手忙脚乱的想去抱,只是手才伸过去,他猛地一个抬头先问起了护士:
“我媳妇呢?我媳妇可好?”
“好,产妇一直没喊,攒着力气,进去才十分钟就生了,我在这医院七八年了,这样利索的还是头一回见呢。这会儿人都清醒着,正做清理呢,一会儿就出来送病房,你放心吧。”
媳妇还好?杨灿彻底放心了,也有心思看看孩子了,只是他依然有些不敢下手抱,最终还是老张媳妇先接了过去,抱在了怀里。
“哎呦,真是个俊俏的孩子,看看,这眉眼,小杨,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这是夸孩子?这是连着他一并夸了吧!
杨灿听得眉开眼笑的。
这会儿沈冬也躺在床上被推出来了。杨灿赶忙过去细细的打量了一眼,瞧见沈冬虽然人确实清醒着,可脸色发白,满头汗湿,整个人十分的虚弱,忍不住伸手,替沈冬撩了一下黏在脸上的发丝,
“我见着孩子了,好看,媳妇,孩子娘,你辛苦了。”
这一句孩子娘喊得,两人同时心里一甜。有了这个孩子,他们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就有了根,也有了最深,最不容割舍的牵绊。
“给家里拍电报别忘了,大哥他们肯定在等消息呢。”
已经累狠了的沈冬看着杨灿,见他眼里满满都是自己和孩子,跟着自己往病房去的时候,眼睛像是忙不过来一般,不是看她就是看后头老张媳妇手里的孩子,知道这会儿这人怕是欢喜的都快迷糊了,忙撑起精神关照起了事儿。
“还有家里,我这估计两天就该回去了,孩子睡的小床还没拿回来呢,你也要赶紧了,还有……”
沈冬这会儿明明很虚弱,可因为有了孩子,精神有些亢奋,竟是一时半会儿满脑子都是事儿,嘱咐起来没个完了。
老张媳妇看着这两口子这样,忙不迭过来阻止,帮着做主操持起来。
“沈冬啊,你刚生了孩子,赶紧休息,这些事儿有我呢。对了,这里还有红糖粥,你赶紧躺一会儿,醒了正好吃。杨灿啊……”
有个熟手操持,条理立马就清楚了,沈冬看着也安心了,终于撑不住疲惫,沉沉的睡了过去。至于杨灿?刚当爹的人,那精神头足的,忙乎什么都不会觉得累的。
沈冬生了孩子,这对老沈家来说,那绝对是大事儿。毕竟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个消息,亲近人知道,这是因为沈冬的职业限制,可不知道的,外头已经不知道传出了多少闲话,如今终于生了,还一下就生了个小子,老沈家的人能不宣扬宣扬?连着来省城看孩子,那都特意大张旗鼓了一番,来了个全家出动。
所以啊,沈冬回家那天那个热闹的,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忍不住走出来看起了热闹,足足十来号人啊,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医闹来砸医院了呢。
等着这一群人围着沈冬和孩子到了筒子楼,哎呦喂,那场面就更加的大了,这头人都进屋子了,那头还有人在楼梯口呢。等着沈冬躺倒床上,孩子放到边上,屋子里,里里外外都站不下了。
这样的情况,产妇还怎么休息?二婶看着这情况立马一挥手,就将除了沈夏媳妇和孩子、还有沈双之外的男人全都轰到了外间。
“都出去,出去,这里头喂孩子你们还想看是怎么的?该做饭的做饭,该收拾的收拾,对了,女婿啊,赶紧的领着你二叔他们去招待所,将房间开好喽,咱们都要住一晚呢。”
说到住一晚,二婶猛地一下有想到了什么,回头对着二叔嚷嚷,
“咱们家带来的鸡呢?那个赶紧收拾了,一会儿我就给炖上。”
说完这个,也不等外头二叔应答,二婶就冲着沈冬笑说道:
“你放心,有二婶在,你这个月子保证养的好好的。吃的东西也不用担心外头没处买,我和你二叔说好了,一个礼拜就让他上来一回,送十个鸡蛋,一只鸡来。”
妈呀,一个月四只鸡?四十个鸡蛋?她要真这么吃,那整个筒子楼的女人都能妒忌的火烧房不可。太招摇了!
“二婶,这,这怎么可以,太多了。”
“多什么啊,你大嫂当初做月子就是这么吃的,你也一样,二婶我啊,那是一碗水端平,谁能说不好?”
是,大嫂当初是你伺候月子的,也是这么迟的,可在镇子上的大杂院和这里能一样?院子里都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本就偏着他们些,再加上那些人家多半都有乡下亲戚,想吃,也容易弄,可这里呢?这可是省城,多是吃供应粮的,吃肉都恰着票来,黑市想买上点都怕人举报,这么吃太打眼了。
“不然呢,你这月子怎么办?”
“我准备了红糖,还有麦乳精,另外还有一罐子奶粉,这个都能补充营养。”
吃这个?红糖就算了,红糖鸡蛋确实不错,可奶粉?麦乳精?这个留着以后给孩子吃多好,坐月子?太浪费了。
二婶看着沈冬挤眉弄眼的样子,多少也明白她是怎么意思了。
没好气的拍了沈冬一下,然后想了想,低声说到:
“我让你二叔杀好了送来,到时候咱们关上门偷着吃,这总行了吧?人家问,那就说一只鸡分成几次吃,熬了汤下面条,只要没明着来,别人就是想多嘴,也寻不到借口。”
你要这么说,那也行吧,谁不想多吃点好的呢是吧。
不过这么多鸡……
“乡下不是不让养这么多鸡嘛,二婶,你这……”
“从知道你有了开始,我就去抓了小鸡,放到周围各家去养了,说是每家只能养三只,一家多塞一只小鸡,谁能看出来?再说了,咱们这是特殊情况,村子里都是自家人,谁又会多嘴?就这么足足多了十只。放心,别说是你的了,就是大山媳妇哪儿的,都有了。”
二婶这一碗水真不是一般的平,这是将沈冬他们几个和自己生的一般的对待着呢。
“二婶,谢谢你。”
“谢什么?自家人,说两家话那就生分了,当初你们几个帮着大山的时候,可有要过人情?那些送出去的好东西可收过我的钱?行了,赶紧睡,家里有我呢。”
是啊,有二婶呢,有这么一个长辈在家,帮着她坐月子,别说是沈冬了,就是杨灿都感激安心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章天爱看着沈冬终于安生的躺下了,也终于能上来插话了,从包裹里拿出一叠的尿戒子,一层层的整理着说道:
“小衣服什么的,我都弄好了,都是浆洗干净,最柔软的。你侄子的东西给你儿子用,你可别嫌弃。”
“这有什么嫌弃的?不用他的,我还得问别人讨呢。对了,孩子呢?不是一起带来了吗?”
“刚才跟着你哥出去了,呵呵,那不也是个男的嘛,人家可注意了。”
啊?才几岁啊,就注意上男女了?
一屋子女人都笑起来了。
笑着笑着,沈双有些痞赖的坐到了床上,不顾二婶的叮嘱,逗起了躺在床上的奶娃,自家外甥,那是越看越觉得可爱,越看越觉得自己没看错,转头问沈冬:
“姐,这孩子的鼻子,我怎么看着和大哥一个样啊。外甥似舅,这可真是福气像。”
嗯?有吗?一众女人瞬间开始了各种端详,想找出各种她们认为的相像来。
杨灿就是在这样的议论中走进屋子的,听着里头热闹的声音,已经咧到耳根的嘴角再次扩大了范围。
真是热闹啊,这样的气氛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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