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除了头一日安阳酣睡晚起,被那姓顾的钻了空子,得以偷偷潜入了她的香闺以外,为了阻拦他肆意进出,过后几日安阳难得艰难摆脱懒觉日日起了个大早,装模作样的端坐在了芳菲庭等着,待那顾青山来了后,便将他给拦在了二门外头,只派侍女们来回传话,成了整整四年亲的人了,如今却端得似个闺阁娘子似的,一幅不得随意与“外男”罩面的架势,可谓是矜贵得不得了。
顾青山好似也难得配合和纵容着她,每一日一早赶过来,耐着性子让侍女传话,皆是诸如“睡的如何”“可用早膳了”,戏虐时便是“郡主可起了”“这么早起得来么”“我这便去上值了,劳烦转告郡主让她快快去歇着,莫要硬挺”之类云云。
每每听到调侃她早起的话语时,饶是矜贵如安阳,也一时臊得脸微微一热,恨不得将手中的杯子直接一路砸到二门去。
有时,他若体贴上道几许,安阳便也会赏一二个脸面亲自去到二门,在众目睽睽之下,隔着三四道月门洞,远远的瞅上对方一眼,然后连连甩着帕子让他速速离去。
几日下来,真真只觉得就跟回到了闺中似的。
不过作天作地总有消停的时候。
这样快活蛮横的日子享受几日便是偷来的了,若矫情得不知天高地厚,一路没头没尾的作下去罢,顾青山这里尚且还能糊涂,回头将军府老太君那儿安阳可没法好生交代了,要知道,三月初八,她将军府的宴会可没两日了,再不赶回去的话,她这宴若是办砸了,可不得在全京城丢尽脸面了。
故而,安阳这几日虽过得快活,心中却也有些归心似箭。
于是,得知那顾青山来了,直接拎着帕子巴巴朝着二门赶了去。
隔着三道月洞门,两人同时从月洞门外跨入,却又在跨入门内的那一瞬间,双方各自齐齐收了步子。
隔着三道圆的石洞门,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夫妻二人各自立在一侧,遥遥相望着。
一瞬间,就跟回到了一年前,在安伯侯府那次似的,那日亦是,阔别三年,隔着一条小溪,两人遥遥对视着。
而今,虽不曾隔三年之久,却也小别七八日光景,还真别说,这是重逢这一年以来,夫妻二人头一回分开,只觉得竟也有种小别胜新婚的错觉。
这日,顾青山身上依然穿了他那身万年不变的绯色官袍,顾青山穿官袍非常挺拔刚健,如屹立松柏,浑身自有股子禁欲的性感,清正的廉洁。
安阳喜欢他穿官袍,无论是他的七品芝麻官袍,还是如今的四品府衙官袍,无论何时看去,都令安阳挪不开目光,青袍像是他身上冷冽的松雪,绯袍则是他身上和煦的春风。
这日天气大好。
和煦的阳光照在那一抹绯色身影上,其身姿耀眼得让安阳有片刻睁不开眼。
两人远远对视着,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对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忽而背着手,提着步子一步一步主动朝着安阳这个方位走了来。
这是自顾无忧十四岁入京,回京十年以来,安阳第一次无比确信他是直接无误的朝着她而来的。
不是当年在学院时,数百次的擦肩而过的那种。
亦不是成婚后,理所当然的那种。
而是,他的方向,他的目标,就是她,只是她。
无关任何其他。
这种感觉可真好。
对方走了几步后,安阳也远远看了对方一眼,便也轻轻咬着唇,缓缓抬起了步子,难得第一次也主动的朝着对方迎了上去。
安阳步子小,不及顾青山人高马大。
不过才迈了七八步,对方便如同一座挺拔青山似的矗立在了她的面前。
高高大大的身姿险些将她尽数给笼罩住了。
两人再度对视了一眼。
不知为何,下一刻又纷纷下意识地飞快移开了。
眼尾齐齐都染上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却又有几分莫名的……尴尬和不自在。
是那种明明都已经熟透了,还非得装作矜持的小尴尬。
还是顾青山率先反应过来,一时举起拳头置于唇边低低咳了一声,随即微微勾了勾唇,重新将视线直直落到了安阳脸上,定定看着,正要开口,不料却见安阳这时忽而对着顾青山左瞅瞅,右瞅瞅,上瞅瞅,下瞅瞅。
顾青山眉头轻轻一挑,低头看着她,勾唇问道:“郡主在看什么?”
话刚一落,安阳忽而冷不丁朝着顾青山伸出了手。
一片白皙细腻的手心直接明晃晃的探到了顾青山的跟前,紧接着,安阳抬了抬下巴,一脸理直气壮地质问讨要道:“我的东西呢?”
顾青山目光一闪,装作不明所以道:“什么东西?”
安阳知道他在故意装糊涂,自从这一回交锋后,安阳可算是彻底看清了眼前这个狗男人地本性和真面目了,这人简直比狐狸还精,比大灰狼还要凶恶狡诈。
她眨眨眼,他都怕是都能猜到她脑子里在琢磨什么。
安阳才懒得同他废话。
再度将那片手心一扬,重复一遍催促道:“快拿来!”
顾青山看着安阳郡主一幅理直气壮地模样,半晌,终究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笑了,随即双目深深盯着安阳道:“唔,都已连续送了好几日的礼,郡主还没收够?”
顿了顿,又挑了挑眉道:“这付出若得不到半点回应,总归令人有些惆怅,想让羊干活还不给羊吃草,哪里有那么霸道的事情,总得让人瞧到一点点盼头罢,郡主,你说是也不是?”
顾青山文绉绉的说着。
拐弯抹角的竟还跟她谈起了条件。
安阳顿时气结,他还跟她谈起了条件?
她若是这会儿还没嫁给他,她一准将他顾无忧的名字从名册上给一把划掉了,他这辈子都娶不到她这样的漂亮夫人了。
呵,到底是人到手了,便不会好生珍惜了。
“若礼物满意,自会给你满意答复——”
安阳翻了翻白眼,如是说着。
顾青山确认道:“衤糀真的?”
安阳斜眼白了他一眼,道:“本郡主何时诳过人。”
顾青山这才满意似的,一时勾唇抬手朝着衣襟里摸了摸。
还真有?
安阳立马随着他的动作侧着脸去看。
她见这日顾青山身无长物而来,双手空荡荡的,还以为这厮今儿个压根没有给她备礼,这礼都连续收了六日了,冷不丁中断了,终归令人不是滋味不是?
不想,竟还真的备了?
安阳顿时一脸好奇,结果却见那顾青山左摸摸右摸摸,摸了半天啥也没摸出来,只一边摸一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安阳顿时等不及一把走过去,揪住他的手,扔掉,然后自己主动探了起来。
她细嫩白皙的手指至今钻进了他的衣襟里。
左探探,右探探。
嗯,肌肉还是一如既往的鼓。
身躯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壮。
啊呸。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衣襟里除了精壮的肌肉就是鼓鼓囊囊的肌肉,除此之外便再也没了其他。
逗她呢?
压根就没备!
“你……你诓本郡主?”
安阳顿时气得隔着薄薄的衣襟朝着对方的胸口上挠了一把。
这一挠,瞬间让那顾青山神色一变,喉咙里直径闷哼了一声。
男人的声音略有些变了味。
安阳如何听不出来。
当即脸骤然一热。
她倒是险些忘了,这儿可是二门,他们二人在这勾勾搭搭的,纵使是夫妻,终归不雅。
尤其,对方还装模作样的变了声。
安阳顿时忍不住红着脸瞪了对方一眼,下一刻立马嗖地一下要将手从对方衣襟里收回来,却不料,顾青山那厮却在这时忽而抬起手将安阳的手直接一摁,直径将她的手摁在了他的胸口。
安阳抽手。
抽不动。
安阳顿时胀着脸正要再度开挠,不想这时,细嫩的手心直径贴上那精壮结实又滚烫的胸腔。
砰,砰,砰——
一声一声打鼓声骤然隔着衣襟朝着手心传了来。
安阳整个人骤然一愣,竟是……竟是顾青山地心跳声!
她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手心下那一团心脏的一下一下砰砰砰的抖动和跳动声。
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有力。
砰,砰,砰。
男人的心跳竟然这般矫健,这般孔武有力,就跟打鼓似的。
就像被生生攥在了她的手心里头似的。
这还是安阳第一次摸到顾青山的心脏,第一次扎扎实实地感受到他蓬勃而有力的心跳声。
好似,他的整个世界被她牢牢抓在了手中似的。
那种感觉,那样的真实,那样的奇妙。
奇妙到有那么一瞬间安阳微微摒住了呼吸,她一手触碰着他的心脏,一边悄然凝神,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可神奇的是,随着掌心中心脏的剧烈跳动,她的心脏律动竟慢慢的一点一点平缓了下来,再然后,到达某个点后,竟与他的心脏跳动齐平了。
砰砰砰。
砰砰砰。
他们地心脏跳动声整齐划一,竟同频共振了。
这样的感觉,不知为何,忽而令安阳有些莫名感动,莫名激动。
就在她整个人凝神感受的时候,这时,忽见那顾青山一边用力的攥住了她的手,一边低头认真凝视着她,骤然低低问道:“我的郡主殿下,气可消了?可随为夫回府了?嗯?”
顾青山一边拽着安阳的手,一边低低问着。
他说这番话时声音低沉中难得透着一股温色。
与此同时粗粝地大拇指一下一下轻轻在安阳手背上摩挲着。
安阳的皮肤敏感,他轻轻一抚,顿时半条胳膊鸡皮疙瘩就冒了出来。
我的郡主殿下?
什么鬼!
不知是被这六个字给肉麻到了,还是被手心里那蓬勃有力的心跳给震的。
安阳的脸当即唰地一下,竟红透了。
好肉麻的称呼。
她的鸡皮疙瘩要掉一地啦。
不过……我的郡主殿下?
安阳一时红着脸轻轻咬了咬唇。
好罢,肉麻虽肉麻,终归,安阳还是受用的。
“礼呢?”
不过,临到嘴边的点头一张嘴,又成了娇嗔的“刁难”。
这关头,竟还惦记着这一遭。
她以为是刁难,不过,话一落,却见那顾青山竟丝毫不慌不忙的忽而探出另外一只手,指尖轻轻晃动间,食指与中指中间便夹着一物呈现在了安阳的眼前。
而当安阳看到眼前那熟悉的一件东西后,顿时双眼微微瞪圆了,她没想到顾青山这狗男人竟还当真给她备了礼物,却更没想到是,他备的竟是个老物件。
一枚小巧玲珑的……纸轿子?
安阳一口老血险些当即喷了对方一脸。
又是这破玩意儿?
又是便宜货?
狗男人未免也……太抠门了罢。
连续送了七日礼,竟没有一样贵重的便也罢了。
原本以为礼越往后送便会越精心,害安阳昨儿个惦记了一整晚,却万万没有料到竟是这么个玩意儿。
安阳当即险些要呕火了。
不过玩意儿虽破,人虽抠门,看着眼前这枚小巧玲珑的纸轿子,安阳顿时复又想起了一年前,狗男人一年前也是拿着这么个破玩意儿将抛弃三年的她给“哄”回了将军府,她万万没有料到,一年过去了,他竟……他竟半点长进都没有。
又是一顶纸轿子。
又是一顶破轿子。
安阳瞬间要被这个狗男人作死的行径给气笑了。
原本还沉浸在那句“我的郡主殿下”中,稍稍神色稍悟,不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瞬间破了功!
正当她气呼呼将这个所谓的礼物一把夺过来,正要糊上顾青佚?山他脑门上时,这时,忽见那顾青山在安阳即将要“咆哮”“发怒”的前一刻,立马及时适时的补充了一句:“轿子在外候着,郡主可要随微臣回家?”
顾青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脸溺宠的冲着安阳的问着。
而安阳听了他这话后,神色明显再次一愣,下一刻,只见她骤然意识到了什么,飞快看了那似笑非笑的狗男人一眼,随即几乎不待对方回应,安阳骤然抓起群摆便往二门外跑去。
等跑到郡主府府门外一瞧,只见郡主府府门外竟早已安安静静的停放了一台轿子。
一二三……
四五六……
七八……
八抬。
八个轿夫恭恭敬敬的在轿子旁候着。
竟是货真价实的八抬大轿!
不是纸轿子,是真的八抬大轿!
轿子是紫蓬金玉罩面的,除了紫色与当年大婚的大红色不同以外,余下的,皆与当年她大婚时的喜轿一模一样。
看着那八个整齐划一的轿夫,看着那顶奢华轩丽的八抬大轿,不知为何,安阳忽而忍不住抬手捂住嘴,双眼没能忍不住微微一红。
呆瓜!
她……她她那个时候不过是故意刁难他的戏言,是生气说的气话,哪个叫他真的将八抬大轿给她弄来了。
这般隆重,八个轿夫各个穿着整齐划一的华丽服饰,虽并非红绸加身,却也各个腰缠红绸带。
这轿子若往街上一走,再往将军府一抬,指不定以为将军府里头又接了位新娘子回去了,安阳还没上轿便已先一步尬得头皮发麻了起来。
“怎么?郡主不敢坐?”
正当安阳尬得不知所措之际,这时,顾青山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停在安阳身侧,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虽安阳听出了几分激将的意味,虽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然而方一偏头,却分明见那顾青山眼尾藏笑,正一脸溺宠的看着她。
他目光平静,然而眼里却星星亮亮,仿佛藏着一片一望无际的璀璨银河。
安阳顿时心头一热,良久良久,只微微呼出了一口气,不多时,只神色倨傲的将腰身一挺直,再将头颅高高一扬,不多时,只将置于腰腹前的手轻轻朝着空中一抬,殷红的红唇轻轻一启,嘴里便傲娇的溢出两字:“起驾!”
话一落,一旁的顾青山嘴角微微一抽,随即倒是十分配合他的这位郡主妻子的威仪,很快将他手背搭在了她的手心下。
安阳便垫着小顾子的手,一步一步重新跨上了这顶八抬大轿。
这是安阳第二次被顾青山送上八抬大轿。
亦是顾青山第二次亲手将安阳郡主抬回顾家。
这一回,风雨无阻,前路光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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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传闻神勇侯十足惧内,一日不慎惹得安阳郡主生气,一气之下安阳郡主回了郡主府,为哄回郡主,神勇侯五花八门的手段用尽,最终派出八抬大轿才堪堪将其接回。
传闻,神勇侯当日一路小心侍奉轿撵左右,时而嘱咐轿夫不可颠簸,时而为轿中郡主殷切奉茶,嘘寒问暖,从郡主府至将军府有十余里路,抬轿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却生生耗时一个时辰有余,期间神勇候一路亲历亲随,不曾歇脚片刻,这一画面乃当日满京之奇观也!
——摘自建元二十七年春《神勇侯转》
作者有话说:
各位,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番外还会对正文有一些补充的,例如避孕药,还会有一些两人的番外,一些其他人的结局,还有乐未央的番外,感谢各位宝宝们在这段特殊的日子里一路相伴到这里哦,新的一年马上也快要接近尾声了,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平平安安,所有的家人们都平安顺遂,一起渡过这一段艰难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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