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
威尔笛福子爵轻轻地应道。
艾尔呆愣愣地盯着前方的身影,难以置信方才希恩说了什么。
“骗人的吧……”她的小声很快变成大声的呐喊,“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
我俩的血茧悬于高空之上,随着动作来回轻晃。艾尔的脸惨白,混杂绝望、难以置信,她大喊希恩的名字。
而令她的心跌落谷底的是,希恩一瞬间避开了她的目光,几秒后才和她对视。艾尔呆愣愣地盯着前方的身影,难以置信方才希恩说了什么。
“骗人的吧……”她的小声很快变成大声的呐喊,“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
我俩的血茧悬于高空之上,随着动作来回轻晃。艾尔的脸惨白,混杂绝望、难以置信,她大喊希恩的名字。
而令她的心跌落谷底的是,希恩一瞬间避开了她的目光,几秒后才和她对视。
就在希恩要说什么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口似乎崩裂开来。他闷哼一声,捂住渗血的伤口,咬牙支撑住平衡不肯露怯。
威尔笛福子爵冷眼觑够了反目的好戏。他直起身来,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就像是戏剧里的男高音主角一般昂起下颌,高举起一侧手臂,在空气里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我们的男主角已经做出了抉择。”他看向四边黑暗里并不存在的观众,享受着并不存在的掌声与欢呼,“那么我们就如他所愿——懒虫们,把伊莉丝丢下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艾尔还眼含泪花地喃喃这不可能,希恩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就察觉到触须松开了对我的桎梏,全身一轻。
紧接着,我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底下的万丈深渊坠落下去。
狂风倒掀起我的长发,裙摆被拉扯成一朵雨中的乱花。我一张口,就被灌进来满口的风。我在失重里身不由己地朝下急速坠落。
留给众人的最后一幕,是我落入黑暗之时,长发在身后散漫开来,一只手茫然朝上竭力伸长,可是什么也没抓住。
希恩目眦欲裂,大喊着我的名字:“伊莉丝——!”
威尔笛福子爵站在高台的边缘哈哈大笑,猖獗癫狂的笑声在穹隆回荡。他疯狂地嘲笑着希恩的天真幼稚。
“你竟敢相信我的话?我当然要让你痛苦,我要让你绝望!杀死你所爱的,践踏你的尊严!”
“我只说了是二选一,其他什么都没说呀?”威尔笛福子爵尽情地高声作弄嘲讽着,“我亲爱的卡里金伯爵,你竟以为我会宽厚到保护你真正的挚爱吗?”
而有声音与光线的世界都在离我远去。
我正急速地朝黑暗深处坠去。
当下落的速度快到一定程度,周边的时间流速都被拉长得缓慢下来,仿若某种无形流动的胶质。我连自己呼吸都能清晰地数出几次。
须臾之间,也许再过两个呼吸,我就会正面撞上圣堂内殿的地砖,整个人粉身碎骨。我会像个被水手丢下货舱的麻袋似的软绵绵躺在地上,浑身没有一块骨头是完整的。血液会从我的眼眶、鼻孔、耳孔里流淌出来。
就在我即将撞上地面之前,下坠猛地停止了。
无形的风缠绕住我的四肢,像是一张大网将我从头到脚兜住。在我的鼻尖即将撞上地面血池的前一刻,及时将我拽住。
我的第一反应是卡里金家的飓风。
可是很快当我发现周身萦绕着一圈淡淡的血红色光芒,我就意识到这拯救我性命的力量与希恩无关。而在头顶上传来的打斗声响昭示着上面的战局并不乐观。
希恩可能都自身难保。
我从及膝的血池里摸索着站起来,惊魂未定地喘息,环顾四周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那个沙哑的邪恶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欠我一次。”它说,“记住,是我救了你。”
是被锁在我身躯里的那个东西,那柄被肉茧少女们和威尔笛福子爵称为“誓约之枪”的异教女神“圣器”。
“我会想办法还给你。”我说。
那声音只冷哼了一声,又没了动静。
当我想办法从愈加黏腻的血水里拔出脚来,一股浓烈的腥臭袭击了我。我猛地想起来,这底下除了黑暗,还有一头吃人的猛兽!
冷汗刹那间就布满了我的后背。
穿过穹顶的那束月光还照耀在圣堂的中央。尽管人类的趋光性迫使我想尽快奔去月光下,但是生存本能告诉我,还是屏息静气待在黑暗里更好。
一旦我在光线里暴露自己,那就马上死到临头。
我尽力地压抑自己的呼吸,连心跳都不敢多跳一拍,可越是紧张,越是感觉怦怦心跳如雷鸣般巨响。
而与头顶上的打斗相对的,是圣堂内殿一片漆黑与死寂。这里仿佛一片埋骨之地,弥漫着死亡的恶臭。
越是安静越是煎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站在没过脚背的血水里,竭力想保持安静,然而越是如此,越是难捱。
触须注入的毒素还没有消褪,仍旧在血管里发挥作用。我昏昏沉沉的,一会冷、一会热,全靠惊人的意志力在强撑。
这样隔空对峙的死寂里,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个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那声音就像是蛇,在夜晚黑色的水面上游动穿梭,绕着它那一无所知的猎物打转……
而那个猎物,就是我。
脑中腾起这个认知时已经晚了。一道庞大的黑影猛地窜出来,大半个身躯暴露在那束月光下——赫然是长蛇状的怪物,它背后的蝠翼嚣张地扬起,光是那张开的血盆大口就足有我人高。
我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眼睁睁看着那密布尖牙的巨口朝我逼近——斜地里扑出一个黑影直接将我撞飞了出去!
我在血水里一连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浑身剧痛,险些就爬不起来。
长蛇怪物猛地一口咬住什么,咆哮着冲进黑暗里,只有那蛇一般细长尖锐的尾巴在月光下一扫而过。
那横扫的长尾还将一堆看不清的血肉朝我推了过来。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人的一半。
我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对,那是一个人的上半身,下半身不翼而飞。至于下半身的去向……听黑暗深处响起的咀嚼声就能明白了。
那团坍缩的血肉露出白骨、骨头上挂着的碎肉、筋脉隔膜,甚至还能看见微弱抽搐的心脏。
我几欲作呕,顾不上自己还坐在血水里,着急想朝后退去。然而那堆血肉却发出了类人一般的音节,成功阻止我的退缩。
它在模糊地喃喃着:“公主…阿莲……茉朵尔大人……”
在那束月光下,我看清了它,不,她的脸。
她的脑袋像是刚刚重生出来,比正常人的脑袋小了整整一圈,头顶毛发稀疏。可是即便满脸血污,都能看出从前是个漂亮的少女。
而这张脸,也正是之前在宴会朝我邀舞,后来又从肉茧里出现对我释放善意的少女。
“你、你还好吗?”巨大的冲击下,脑袋如浆糊的我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下半身还能长出来吗?”
既然她的脑袋爆开了还能再长出一个,下半身……下半身说不定也可以?
我已经完全混乱了。
蛇类是没有下颌关节的,所以它们通常不会咀嚼食物而是一口吞下
去。那长蛇状的怪物应该只是长得像蛇,但不是蛇。光是听这清晰的咀嚼声就够令人头皮发麻。
那堆血肉发出“嗬、嗬”的气音,好像在笑。
“上、来……”她又召唤我靠近,“大人……”
“我不是茉朵尔,不是你们神明。”我喃喃着爬上前,握住她那在一堆碎肉里勉强还能辨认出来的手骨,“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茉朵尔大人。”她说,“谢谢你,把阿莲莫莲送给我。”
我刚想问她在说什么,什么叫把阿莲莫莲送给她?随即我猛地想起,银莲花在亚特兰语里的发音就是阿莲莫莲。她们那变成长蛇飞翼怪的公主,正以银莲花为名。
而在王宫的宴会上,她来邀请我跳舞,我给了她一朵银莲花婉拒邀请。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此刻连握着她浸泡在血水里的手骨都不再令我感到黏糊恶心。
她闭上眼,明明脸庞深陷在血水里,连残破的双耳都被血浸泡,神态却染着安详。就像是已经得到了召唤她去天堂归宿的福音。
“茉朵尔大人,现在我把记忆献给您。”她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于是她像是纵身跃进大海里的小美人鱼化为泡沫那般,血肉坍缩融化成一摊血水。
然后,不属于我的记忆就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朝我流过来。我触摸到了她们记忆,这份来自遥远异国的记忆。
我看见海洋上的宫殿、雪白的沙滩、摇曳的棕榈树与远归来的桅杆航船。轻纱在临海宫殿的廊柱之间飞扬。少女们在宫殿里追逐嬉闹、纤细轻灵的身影若隐若现。笑声在每一个角落回荡。
她和她的公主时常坐在临海的露台上唱歌取乐,海面上时不时有鱼群掠过的踪迹。直到某一天,她们从睡梦里惊醒,发现向来蔚蓝的海面被熊熊燃烧的火焰覆盖。烈火染红了半边天空,硝烟在风里弥漫。
威尔笛福子爵怒气冲冲地闯进宫殿。卫兵与烈焰包围了她们。她们不知所措地尖叫、逃窜,如牲畜一般被驱赶到一起瑟瑟发抖。尽管害怕至极,她们还是竭尽所能战胜本能,包围着、保护着她们的公主。
但是在卫兵的刀剑相逼下,威尔笛福子爵气势汹汹一路走来。他一把掐住公主的脖颈,将她按在地上,几乎要将她直接掐死。
在最后的关头,他突然松了手,抓着公主的金发,将她一路拖了出去。卫兵们上来驱赶惶恐的她们。
紧接着是神秘的焚香、幽邃的神殿、古老邪恶的仪式。就如所预想那般,所有人都被一个接一个丢下深海,成为了某种复苏的恐怖的祭品。
当她被丢进海水里几乎以为自己死了。实际上她已经死过了一次,她的身躯堕入连光线都抵达不了的深水区,在那里有什么苏醒过来的东西寄宿进她的身躯里。
复苏的怪物寄居在她们的胸腔里,触手卷着她们的神经血管,从她们身上夺取养分,借用她们的五感来感知世界,借用她们的声带发声。
正如我之前所预想那一般,这些人带来了特洛伊的木马。之所以没被封魔结界和王宫魔法师发现,是因为每个少女都是特洛伊的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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