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融化了。
我用的词一点没错。
从他的脸庞开始,整个人刷拉一声化作一团成年人高的黑色液体。那些液体质地如黑泥一般醇厚,乌黑油亮,又如晶体一般,竟然还微微折射着夕阳的光线。
他的五官是最后融化的,高挺的鼻梁轮廓融化淹没在缓缓蠕动的黑泥里。簌簌流淌而下的黑泥吞没了扎在发上深红的绸带。
那些原本组成面部的黑泥相互拉扯、纠结,然后拧转出一张五官明晰的脸庞来。我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冷气。
尽管颜色还是黑色的,但五官就能看出是艾略特的脸庞!
“停、停停。”我赶紧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食指顶住左手的掌心,“点到即止。”
随后那质地光滑、宛如液体金属一般还会折射着光彩的黑泥便卸去力道般松散下去,像一滩黑色的水银般流淌着蔓延开来。
不到半分钟,那黑色的水银猛地腾起,化作一道高高的水幕朝我扑来。
犹如全身穿过一层流动的水,没有丝毫的温度。我下意识闭上眼,只感受到眼皮上有一丁点轻微的触感,仿佛冬日走出暖屋时,有一粒细小的雪花沾在眼睫上。
黑色的水银穿过我,就像一群鸟与云在空中擦肩而过。随后停留在我背后的钟楼边缘,像一团停泊在那里的乌云。
当我转身时,他已经慢慢凝出人形状的轮廓。
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形的黑影坐在围墙上。黑色的水银泛着光泽,缓缓流动,却没有再化作人类的模样。
那个人形黑影朝我伸出手来。他的手指在光线下如晶体般折射出虹彩似的光晕。
“你想看我变成什么?”他问道。
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地热温泉在咕嘟嘟翻腾着水泡,如岩石板隙之间气流引起的共鸣震颤。比起一个人为了交流而说出语言,更像是一段风吹过岩石之间摩擦引起的嗡鸣回响。
“不用了。我更希望你恢复原样。”我说着搭上那只乌黑的手,顿了顿,为了照顾到他的自尊心,我又特地补充一句,“你现在也挺好看的。就是容易吓到一般路过的普通人。”
“我只要你的喜欢。”
他说着,手融化成一摊软泥,“握”或者说包裹住了我的手指。
他再次朝我涌过来。这一次他融化得更厉害了,身躯完全分散开来。黑色的水银顺着我的双臂朝前进发,宛如一层薄膜般将我的四肢整个包裹起来。
冰凉的水银蔓延过双肩,爬上肩头,顺着脖颈朝上进发,盘绕在耳边,清脆如水晶开裂般的声音对我说:“如果你不喜欢其他人,那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我忍不住被逗笑了,尽管当下这个场景很诡异。
“可是这世界上就是还有很多人,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人活着。如果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从恋爱变成婚姻,会牵扯上许多人。”我说。
水银狡黠地绕着我的耳后转圈,试探性地悄悄朝着唇边爬去,我只感觉到面颊上有点凉意,伸手去碰,还被水银液体顺势缠上手指。
“只有我们两个人,只有你和我。”他以一种笃定得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只要这是你的愿望。”
“我得考虑我的父亲,也要考虑你的父亲,还有母亲。”我摸了摸匍匐在下颌的水银晶体,“婚姻是一个家庭和另一个家庭的重合。我们会组成一个新的家庭。我想和你一起照顾我们的家人。”
“只有我们两个,不行吗?”
“当然不行。”我不由失笑,“至少还要考虑父母的养老后事吧?这还是家庭内部的事务,还有更多家庭之外的麻烦在等着我们呢。”
比方说如果我们
两个人的婚事敲定下来,会有多少人阻挠,多少人不愿意这场婚姻能进行下去,甚至不惜来取我的性命。
现在暂且不知艾福隆德境内政局如何,起码弗莱明国内有多少人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我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好几个姓氏。
还有磨合,无止境的磨合,不知何时才能到位的家庭磨合。我光是想都感觉到疲惫。起码在十几年前我是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外国人结婚,做了十多年的准备全部化为泡影。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以为要去考地理,准备了好久,到了考场才被临时通知要考的是物理。
他沉默了一会。液体水银卷住我的手指不动了。片刻后,水银才缓慢地收缩回去,绕着我的脖颈盘上一圈又一圈,就像颈项上盘了一条蛇。
出奇的是,明明身后是一片空气。我却感觉到有人从后面攀住我的双肩,像一片冰冷的雪雾,在我的耳后轻轻地说话。
他说:“你想见我母亲吗?”
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他说的是到艾福隆德后,于是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了。”
“好。”
液体水银呼啦啦从我的身上离开,如一片乌压压的鸦群。水银在半空中汇聚、浓缩,重新凝聚成一个人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比我高上两个头的女性,她的身材极为高挑。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微微蜷曲,如雄狮的鬃毛般散漫在身后。她没穿裙装,而是脚踩长靴,穿着极为干练利落的骑装,腰间的皮扣上甚至还插.着一柄给猎物剥皮用的黄铜小刀。
再看她的容貌,与谢伊有着五六分相似。主要是神情如出一辙的冷漠,看起来就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如果这张脸笑起来,顾盼神飞,神采飞扬,那很可能一时难以将她与谢伊联想在一起。
此时,那双冰冷如宝石的紫色眼瞳倒映出了我的身影。
女性开口时,用的还是谢伊的声音。他说:“这是我母亲。她死在十五年前。”
我一怔。
女大公葛罗瑞雅死在十四年前。总感觉有点微妙的巧合,可怎么都说不上来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在哪里。
我仔细端详这张脸,总觉得五官有着奇妙的既视感,仿佛在那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而这张脸如大理石雕像般的漠然神态又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总觉得她应该是笑着的,而且是开朗的、畅快的笑容。
就像是活力四射的太阳,恣意地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想了想,我踮起脚尖,手指按住他的唇角两边,轻轻往外拉扯。他顶着的这张漂亮又英武的美人脸,立刻被我拉扯成出了滑稽的“假笑”。
“你笑一下。”我鼓动他。
他以眼神询问我,得到我的眼神回瞪。于是他思索了下怎么笑,然后艰难地调动起面部肌肉。这种僵硬的做法是无法做出自然的表情的。
理所当然,他笑得很难看。
我也很诚实地说:“你还是别笑了。”
他的表情迅速垮下来。
其实他变出的外貌很逼真,连眼尾的笑纹都一模一样。我轻轻摩挲着他脸上那些细小的皱纹,心想这一定是位很喜欢笑的女士。
我抱了抱他,“对不起,提及你的伤心事了。”
他回应我的拥抱,在我的怀抱里重新化形为自己的面目形态。连那根红绸带都还扎在原来的位置。他闻言一愣,反问我,“伤心?”
我从他怀里退出来,拉开距离。他将一缕散乱下来的发丝替我勾回耳后,语气淡然,“我没有伤心。”
“母亲就在火焰里。你随时可以见到她。”谢伊说,“火焰里还有很多人。她并不寂寞。”
“在火焰里……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摊开双手。一团黑色火焰凭空出现,无声地燃烧。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玩变出火焰的把戏了。
可不管看多少次还是会觉得神奇,尤其对我一个没有魔法天赋的人来说。这不啻于最大的诱惑。
希黎刻还说过这火焰不会对我产生伤害,因为火的主人是谢伊。我还问过希黎刻,谢伊的火焰与弗莱明皇室的火魔法有没有什么渊源。
披着黑猫外皮的古老生物趴在窗棂上懒洋洋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尾巴,在模仿猫的咕噜声音里说这两者没有放在一起讨论的意义。
他眼神示意我双手出来。我依言照做。指尖刚一靠近,就见火焰像是嗅到猎物气味的猎狗般靠了过来,攀爬上我的手指。
尽管心知火焰不会对我造成伤害,亲眼看见火舌舔舐上指尖,我还是下意识地一缩。但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缓缓爬上我手指的黑色火焰非但没有温度、没有灼伤我,还汇聚在我的掌心,越烧越旺盛,火势越来越高。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燃烧的黑色火焰,整个人陷了进去,彻底着迷,完全无法转开视线。火焰好似知晓我对它着迷的心思,愈发得意起来,盘旋在我摊开的双掌之上,余焰宛如飞舞的黑蝶。
而谢伊非常满意于我的着魔入神。
“母亲死后,就在火焰里。许多人都在火焰里。”他握住我的双手,火势更盛,烧得更加炙烈,“我喜欢你。它们都喜欢你。”
我抬眼看他,他的面容在燃烧飞腾的火焰之后,眼眸与我对视,真如一泓融化的汪洋之水。
那一丝浅淡的笑在他的面上弥漫开来,可见是发自内心的淡淡喜悦。比方才艰难地扯出假笑好看得多,极为动人,看得我心跳都差点漏了一拍。
“如果你使用它们,它们会更高兴。”他低声说道。
我感觉到他握紧了我的双手,像是要带着学走路的孩子。掌心上悬浮的火焰呼地一声,窜得更高。细碎的余焰扑簌簌抖落下来,就像是一群黑蝶紧追不舍地绕着火堆盘旋。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火焰的变化。它一下窜得很高,膨胀得巨大,黑焰如一个魔鬼的身影,还现出赤红的双眼与血盆大口。一下又猛地扑灭下去,化作一小片火焰,火焰里现出一个骑士纵马狂奔的剪影。
我心神一动。更神奇的是,下一秒,火焰果如我想的那般沸腾起来,窜向半空,然后化作一团黑色烟火炸裂开来,挂着细长的尾焰徐徐坠落。如同在狭窄的塔楼方寸之间,下了一场漆黑的星雨。
我仰望着这场因我所思而化作的“黑雨”,看见流星般坠落下来的余焰在地上溅射出一星半点的微光,不由看得入神了许久。
回过神来,焰光早已湮灭。谢伊掌心托着一团小小的、摇曳的黑色焰火,始终注视着我,目光不曾动摇。
他轻轻一吹,掌心上的黑焰飞散开来,化作十几只翩跹旋舞的黑蝶,朝我扑棱棱飞过来。
在撞上我的那一刻,黑蝶又一一溶化,复归火焰,如水一般流淌过双手,缠绕上我的小臂。
我惊讶又惊喜地看着小臂上的缠绕的细细火焰,就像是一条活着的草藤围绕在手臂上,还会照应我的心思,于不断变形的火焰里哔剥开出一朵朵大小不同的花苞。
谢伊的眼神看起来颇为得意,仿佛在说,我说得都没错吧。
他握住我的手,牵着我让火焰倒流回到他自己身上。火焰熄灭时,我还犹带不舍,怅惘地望着他的手心。
谢伊把脑袋搁在我的肩上笑了一会,笑声在他的胸腔震动,也传递到我的身上,连带着我的心口似乎都有一丝酥麻。
他说了一句绕口令的话,“我很开心你喜欢它。”
随后,他又
牵起我的手来,在食指的指尖上一吻,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它们都会是你的。”他蛊惑似的说道,“我也是你的。”
我的呼吸一顿,脸颊无法控制地烧起来发烫。可我脑海里闪现的却是某一天的下午,暖洋洋的太阳照在每个人的身上,也照在枯萎待春发的苗圃上。法娜和女仆坐在窗边做缝补编织的活计。伪装成黑猫的希黎刻趴在窗棂上,而谢伊被我勒令一下午不允许靠近三尺以内,于是不得不坐在旁边苗圃的矮墙上,屈膝支颐望着前方。
黑猫用湿润的鼻头来碰我的指尖,尾巴微微翘起,对我说:“他是个很单纯的笨蛋哦。”
我随手摘下一只叶片逗猫,问它到底想说什么?
法娜已经对我时不时与一只看不见的猫互动玩耍见怪不怪了。于是我毫无顾忌地趴在窗边,用一片细长的叶子去逗弄它。黑猫无法抵抗诱惑,抬爪追逐叶子。
抓不住叶片的黑猫愤怒地用肉垫拍了一下窗棂,翘起的尾巴尖点向谢伊所在的方向,“你只要对他笑一下,他会把什么都献给你。他就是这种单纯的生物啊。”
我当时趴在窗边,用手指去戳黑猫柔软的肚腹,没好气地说,谁要他献什么一切了。
而恰在那时,谢伊也如后面长眼睛一般,飞快地转头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黑猫的尾巴轻柔地搭在我的手背上,就像是一位长者按住我的手,劝说道:“少捉弄他一点吧。”
当时我就似懂非懂。可黑猫却说,你对他招一下手,他立刻就会过来。
可我真的很难理解。
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这种话呢?要把一切都献给另一个人?每个人都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父亲要顾忌着昔年的旧部,西德尼叔叔要思量合伙人的归宿。
而我总是在忧惧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是否会给别人的命运带来不幸的牵连。我会不会做错了某个决定?
如果谢伊真的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身世背景的普通人就好了。我一边唾弃自己的妄想,一边忍不住奢望幻想。那样的话,我们真的可以做到如他所言,只有两个人,长相厮守。
可他现在的身份截然不同了,与当初有着天壤之别。甚至我们之间的身份差别都可以称得上悬殊。
异国的摄政王的王子,与权势没落的普通贵族的女儿。
我忍不住自嘲,想想都知道中间会有多大的阻力。连艾略特的心态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在这么个紧张的时间点下,发生这样一桩跨越国家,牵扯上不同势力的婚姻。
即便我们是真心相守,也免不了有人将这桩婚姻尽最大可能的阴谋化。我承认自己的软弱之处,我最害怕的是人的心变化。嫁到艾福隆德可不比嫁给卡里金,车马劳顿,山水迢迢,我怕一旦危难在即,人心离散。
可是我到底还是没有把心中的忧虑说出口,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抚摸上他的脸颊,笑着说:“那你要说到做到啊。”
不等他回应,我便看了一眼身后的木门,说,“等下敲钟人要上来了。为了少引起麻烦,我们先走吧。”
谢伊应声。不知是否为我的错觉,他总是对我提要求十分期待,似乎总在希冀我对他有什么需求或是愿望,他会迫不及待完成它。
好像,他非常期待我需要他。哪怕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工具、一柄武器来使用,他也非常受用,甚至甘之如饴。
只要我还愿意对他下命令。
我突然能稍微一点希黎刻的话。谢伊的愿望简单得令人不敢置信,他可能只希望我能喜欢他、需要他?
很快我就自哂,怎么会有人的愿望这么简单啊,匪夷所思。
晚风南来。天边有落日,与南归的鸟群。
下一秒,我的身
体腾空了起来。失衡感一袭来,慌乱的双足便踩了个空。我下意识圈紧他的肩膀,生怕他一个松手我就掉下去。
他抱着我从钟楼里跃出,朝着前方冲了出去。
跳出来的那一刻,我的裙摆猛然间散开,鼓荡满风,飒飒作响。
谢伊一点不像还抱着个人,不光表情没有丝毫吃力的迹象,动作轻灵巧妙,充满不可思议。像一抹音符在五线谱上自由地徜徉,高高地跃起,朝着浑圆饱满的血红落日。
一群南归的燕从我们的头顶掠过。在风里,我能感觉到身体每一寸的张开,四肢尽情地舒展。
他则轻松揽住我的腰肢,带着我朝更远的落脚点冲去。我忍不住单手挂在他脖子上,伸出另一只手去触摸流风的变化。
似乎察觉到我的心态变化,他低声对我说:“等我龙蜕以后,就能带你飞上更高的天空。”
“龙蜕是什么?”
“是成年。”他说。
我立刻回想起希黎刻说成年就意味着发.情.期,当即不说话了。
不久后我们落在一片没什么人的空地。脚踩上地面的实感久违的踏实美妙,我都忍不住拎起裙摆,原地蹦跶了几下。
冷不丁,却听见有人咣当一声踢翻了水桶。
我也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一个满头黑色乱卷毛的少年,一脸震惊地望着我。
这里应该是某个旅店的马厩后门,正常不会有人从这里经过。只有凌晨时分的贩货板车会从这里的后门补充货品给旅店。
那少年还抓着刚卸下来的沉重马鞍,嘴巴张张合合,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你、你是什么人啊?!”
可是不等我反应,一道黑影已经遽然落在身前,将我挡在后面。不用想都知道刚刚跳上屋顶去看道路方向的谢伊。
“小心。”这句是对我说的。
“滚。”这句是对那少年——准确来说,应该对从少年身后闪身出来的那个高大人影。
刀光在空气里交错,发出呛啷的相击声响,震得人耳鼓膜发麻。我的脸色微白,下意识退到更后方以免本就是拖累的自己再拖后腿。
谢伊的肘边闪烁着刀锋寒冷的光芒。那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滑出来的袖刀,他将我挡在身后,眼神在阴影之下,显得愈发冷。
而在我们对面不远处,正是方才与他短暂交锋的另一个人。
那是个高大壮硕的身影,离奇的是,跟谢伊一样喜欢在大白天戴着兜帽遮住脸部。只不过他方而阔的下巴上蓄满髭须,光看下半张脸都是北地人的长相。
光线不太明亮,但我还是在极快的一瞥里,看见他的方方正正的下颌上,有一道自下而上的疤痕,贯穿嘴唇。
那个黑卷毛的少年比我更搞不清状况。他几乎是被这位北地大汉一掌拍到了旁边,茫然地左看右看,结结巴巴地叫出来:“叔叔——”
那大汉没有回答,脑袋往旁边轻微地一歪,就算是回应了。
我的视线顺着他下巴上泛白扭曲的疤痕往下滑,望着他拉高的领口,莫非他的喉部有伤,声带受损,发不出声音?
少年自以为隐蔽地飞快瞥了我一眼,竭力装作无事发生,爬起来对着这边愤怒地握拳喊道,“你们到底是谁?”
那两个人互相打量着,完全没有把他的喊叫放在心上。
“等一下!”
在他们再度交上手的前一刻,我终于用半生不熟的北地方言喊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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