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褚悯就来了邀月宫,春雨见状忙匆匆收了册子退下去。
褚悯揽过卫玉窈,亲昵地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忽然道:“想去看看谢瑜吗?”
卫玉窈摸不准褚悯是不是再试探她,生怕说错一句话连累了谢瑜,但心里又渴望着去见一见谢瑜。
她很想谢瑜。
“我让人送你回镇国公府,你去见了他,也好断了念想。”褚悯意味不明地丢下一句话,就吩咐人安排出宫的马车。
回到谢府的那一刻,脑海里沉寂许久的系统忽然提示道:“任务失败。”
她和谢瑜的婚礼差了最后一步。
她将永远留在这里。
此前所有的小心翼翼的谋划都成了一场空。
卫玉窈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有些麻木。
除了无边无际的疲惫,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丫鬟领着她进了瑞松堂,曾经热闹非凡的瑞松堂如今一片冷寂,谢老夫人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眼前浮现前日谢府婚宴的模样。
大红色布匹铺满了谢府的每一寸角落,府内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见了卫玉窈,她眼里流露出几分怨恨,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她知道现在不是得罪卫玉窈的时候,况且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责骂卫玉窈了。
谢大夫人呆呆地告诉谢瑶,谢瑜在汀兰阁。
卫玉窈的心不禁提了起来,匆匆忙忙地赶到自己曾经的住处。
谢瑜清瘦的背影出现在一株烂漫的桃花前,长身玉立,风姿依旧。
除了瘦了些,他看起来并没有受伤。
卫玉瑶眼里一酸,忍者泪水缓步行至谢瑜背后,哽咽道:“瑜表哥……”
谢瑜迟疑地转过身来。
银质面具严严实实地覆盖了他的整张脸。
卫玉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摘下谢瑜的面具。
谢瑜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卫玉窈迟早有一天要面对如此不堪的他。
那张似玉雕成的面容上布满了一道道的刀痕,纵横交错,深可见骨。
曾经的京城第一贵公子,如今面目可怖得如同恶鬼。
她的明月坠入了泥潭。
卫玉窈用手轻轻地抚过每一条伤痕,大滴的泪珠接连不断的滚落,呜呜咽咽地想说什么,但又什么也说不出。
谢瑜知道她想说什么,默默地摇了摇头,拉过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到,
“不是你的错。”
他想要出声安慰卫玉瑶,可惜再也做不到了。
曾经的镇国公世子,成了一个容貌尽毁的哑巴。
卫玉窈终于知道为什么褚悯会那么轻松地让她回来见谢瑜。
褚悯将一块美玉在她眼前狠狠地摔碎。
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压抑许久的情绪骤然爆发,卫玉窈忽然疯了似的拉着谢瑜往外跑。
“我们走……我们逃走吧……谢瑜……”
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谢府、离开京城,带着谢瑜一起,远走天涯。
谢瑜任她拉着向前奔跑,在那一刻他的内心也如卫玉窈一样。
可当他们出汀兰阁的院门,就见谢老夫人带着谢家所有女眷连同仆妇,乌压压的一群跪在地上拦他们。
谢琳怯生生地喊了声“哥哥”。
谢莹和谢玫哭得梨花带雨。
“你们若是逃了,可有想过谢家如何?”谢大夫人沉声道。
谢瑜清醒过来,停下了脚步,再次对卫玉窈摇了摇头。
他是谢家的公子,他有责任去守护他的家人。
卫玉窈松开了他的手。
一条无形的巨大鸿沟出现在两人之间。
褚悯当天没有接卫玉窈回宫,只是派了太监过来,说先让她在谢家住些日子。
很快卫玉窈就明白了褚悯的险恶用意。
褚悯依照民间办婚礼的流程迎她入宫,她现在是谢瑶,谢大夫人的女儿,谢瑜的妹妹。
之前从清和郡主府出嫁时,褚平背着她送她上花轿,而如今从谢府出嫁,则要谢瑜背着她送她上花轿。
让容貌尽毁的谢瑜出现在众人面前,承受着异样的目光,亲手将曾经的妻子送上花轿。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大红盖头遮住了卫玉窈的脸,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眼里的泪水。
银色面具遮住了谢瑜的脸,也没有人能看到他眼里的泪水。
卫玉窈入谢府的时候是大雪茫茫的冬夜,而出谢府的时候是阳光明媚的春日。
她怀着希望来到谢府,最后却绝望地离开了。
谢瑜在卫玉窈入宫后没多久,就随着谢瑾一同去了边关。
谢瑜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卫玉窈在城楼上目送他远去,但谢瑜并不知道。
白茫茫的柳絮满天飞,送走了京城里曾经最骄傲自矜的少年。
此后几十年,谢瑜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在风沙与黄土中挣得了赫赫战功,重振谢氏门楣,在他的庇护下,谢琳、谢莹还有谢玫都嫁的如意郎君,生活美满。
而卫玉窈在入宫后的第三年就病逝了。
谢瑜没有回来参加她的葬礼。
或许边关的风沙已将他的心肠打得冷硬如铁。
-
脑袋似火烧一般地疼,卫玉窈难受得睁开眼睛,谢瑜带着担忧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那张脸上有几道浅浅的血痕,但并非是刚刚所见的深可见骨的伤疤。
卫玉窈不由自主地抚上谢瑜完好无损的脸颊,噩梦中的一切模模糊糊地浮现在眼前,她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一细想,脑袋里就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谢瑜耳根子一红,被卫玉窈鲁莽的举动弄懵了,竟也忘了他可以躲开,好半晌才咬牙切齿道:“卫玉窈你烧糊涂了?”
吼完又觉得后悔,因为按卫玉窈额头上的温度来看,她可能真的烧糊涂了。
果然,他刚一想到这儿,卫玉窈就再次闭上眼睛向后倒去,他赶忙伸手一捞,少女滚烫的身躯落入他的怀中。
女子的身躯柔软,带着淡淡的馨香,和他的完全不一样。
谢瑜不自然地想往后退去,但只要他一退去,卫玉窈就会摔落在地上。
将生病的女孩子扔在地上这种事,谢瑜做不出。
谢瑜掉下山崖之后,很幸运地被挂在了树上,身上就只受了几道皮外伤。他沿着林中结了冰的小溪走,想通过小溪来找到人家从而脱困,但没想到在半路上捡到了卫玉窈。
卫玉窈和他一样挂在了树上,但情况比他糟糕得多,她被发现时昏迷不醒,发着高烧。
谢瑜在林间寻来些草药弄碎了给卫玉窈吃,高热才稍稍退去,只不过没想到人刚醒,忽然又昏了过去。
天际出现淡淡的橙黄色,谢瑜知道快天亮了,一旦天亮,搜索就会变得容易得多,他和卫玉窈获救的概率也会大得多。
不远处传来阵阵犬吠声,谢瑜抱着卫玉窈向外看去,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一条通体雪白的大狗引着姜空青从溪流的另一头缓步走来。
姜空青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卫玉窈身上打了个转,少女形容狼狈,但起伏的胸口证明了她还活着的事实。
真是命大。
“静瓷,你怎么会在这里?”在困境中突然见到好友,谢瑜显得极为高兴。
姜空青伸手安抚了一下要冲向卫玉窈的大狗,道:“我在别院小住,身边恰巧带着白絮,听闻你和卫姑娘失踪了,便带着它来寻你们了。”
谢瑜不疑有他,跟着姜空青一起去了他的别院安置卫玉窈。
卫玉窈依然发着高烧,她需要立即得到专业的治疗,而姜空青的出现,恰好解决了谢瑜的燃眉之急。
屋内点着暖炉,卫玉窈被喂了药,不多时额头上的温度就退却了一半。
谢瑜悬了半天的心落下地来。
“你想好如何安置卫姑娘了吗?”姜空青道。
谢瑜凝视着卫玉窈恬静的睡颜,想起离开时谢家女眷对于卫玉窈的态度,皱了皱眉头,感到一阵头疼。
卫玉窈在危难关头丢下谢家众人独自逃跑,已经招了包括仆妇在内所有人的怨恨。
她可能无法再留在谢府了。
可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身怀巨财在京中,若没了谢府的庇护,哪里还能有活路?
她和谢莹和谢玫差不多年纪,也叫他一声哥哥,谢瑜不想看到她遭遇什么不测。
只是如果自己出手护着她,师出无由,不仅对卫玉窈名声有害,而且若是祖母与伯母得知了,只怕会加倍为难卫玉窈。
“静瓷有什么好主意吗?”谢瑜问道。
“我可以和卫姑娘暂时定下婚约。”
他的话惊到了谢瑜,谢瑜疑惑地看了姜空青一眼,斟酌着开口道:“那秦姑娘呢?”
姜空青比他更加疑惑:“我与秦姑娘并无私情,只不过她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她如今寻我去治三夫人的病罢了。”
谢瑜不再说话。
诚然,静瓷的提议十分可行。
一来他上头无父母拘束,婚事可以全凭自己做主。
二来他在圣上面前极有脸面,卫玉窈作为他的未婚妻,绝对没有人敢来打什么坏主意。
最重要的是,他一向是个端方的君子,即便是有婚约,也不会对卫玉窈做出出格之事。
但谢瑜有些不愿意看到卫玉窈与他人定下婚约,即便这个婚约是假的。
但思来想去,却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最终谢瑜还是采纳了好友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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