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山四子凶案已结,困在铸山的诸位修士重获自由。


    虽然没能参加成继任仪式,还被迫多日不能离山,但铸山四子相争实在精彩,一下子继承人全没了,多刺激。


    尽管铸山不愿十六年无主,奈何叶盟主插手铸山,他们也没新的继承人,只能听之任之,认命地给四位死者办起筹备已久的葬礼。


    有愿意留下的就留下参加,不愿意留下的也觉得不枉此行,念叨着叶盟主洪福齐天,挨个收拾东西卷铺盖回家,准备回去和好友分享见闻。


    林长悯不愿跟众人挤,打算午后再走,到时候天还暖和点。


    于是他舒舒服服窝在殿内,边吃怀镜给他剥好的橘子,边翻看那本从望春楼带回来的《天枢正史》。


    上面说的和他知道的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在于隐去了婚约之事。


    看完最后一页,林长悯右手隔面具抚上眼尾,左手是翻完了也没放回去的《天枢正史》,拇指和食指夹着举在眼前。


    他唇边带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缓缓念出书名:“《天枢正史》。”


    怀镜怕他只吃橘子单调,正变着花样削苹果,闻言询问道:“这本书怎么了吗?”


    火盆在脚边烧得正旺,林长悯却罕见地动用灵力,双指一紧,将《天枢正史》化为灰烬。


    他淡淡道:“没什么,我不喜欢。”


    怀镜没有细究,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中往他面前一推:“还霭,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垣怆呢?叶盟主是个大好人,有他在,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林长悯心道病能治好,命得给叶执留下,这买卖怎么看都不划算。


    他面上不显,没心没肺似的揣着个小火罐:“我能自己找齐东西,何必劳烦旁人呢。”


    怀镜:“可是铸火……”


    林长悯:“铸火在你手里,等我需要了就来找你要。”


    他们还没聊两句,叶执不紧不慢地走进院子。


    怀镜起身相迎:“叶盟主。”


    叶执示意怀镜不必多礼,和他们一起围着石桌坐下,冲林长悯道:“李道友还是不愿来垣怆?”


    林长悯老一套说辞:“谢过叶盟主,只是在下确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


    叶执怎么说也是修真界共主,与他素不相识,好心劝过几次,他都不答应,再劝就该掉价了。


    于是点点头,转而对怀镜道:“我这次过来是想和怀道友聊一聊取铸火令牌之事。”


    怀镜:“叶盟主请讲。”


    叶执:“垣怆虽有灵泉,但铸火令牌已与你丹田合为一体,要想取出来,还需要同铸山借几样东西,你是铸山旁支,我想这东西你去借最为合适,如果方便,我们现在就去铸山库房。”


    怀镜仔细一看,叶执是自己来的,霎时有些惶恐:“这等小事,怎敢劳烦叶盟主亲自作陪……”


    叶执:“不碍事,长悯睡了,我正好出来走走。”


    “睡了?”怀镜下意识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林长悯,像是在疑惑只有他这样的病人才会睡到现在。


    叶执眉目间透露出几分复杂:“长悯虽不知怎么活了过来,但当年的事还是对他身体造成了损伤。”


    怀镜了然,羞赧道:“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等回了垣怆,我会帮他治好的,”叶执笑笑,“那我们现在去库房?”


    怀镜:“好。”


    林长悯记起昨日见到“林长悯”时,对方好像只有元婴修为。


    他当年死的时候已是大乘后期,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来几个大乘后期的修士,“林长悯”背后的人更不可能推出来一个大能做注定要死的棋子。


    所以“林长悯”只能“身体有损”,又因为不是他本人,不知他和叶执相处细节,只能“记忆有缺”。


    怀镜跟他道别,他没所谓地应了声,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


    “宗主!”


    伴随一道焦急的呼喊,向来持重的无夷几乎是脚不沾地冲到了叶执面前,连头顶发冠都有歪的迹象。


    叶执袖袍一扬,用灵力帮无夷扶正发冠:“什么事这么急?”


    无夷迟疑地看了眼林长悯和怀镜。


    叶执:“垣怆无见不得人之事,说罢。”


    无夷:“无希、无微传来讯息,说是找到云徽叛徒的踪迹了!”


    林长悯闻言顿住脚步。


    云徽叛徒!


    云城之变是有人打开云徽及云城的防御阵法,放妖魔进城,此人必定和云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且修为不俗。


    他就是因此被叶执抓回垣怆邢堂,并有了之后的一系列惨祸。


    叶执找到那个叛徒了?!


    叶执神色亦是一肃:“确定?”


    无夷连连点头:“确定,他们两个让我转告宗主快点过去!”


    叶执本打算明天回垣怆,事情都安排好了,叛徒找到的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略一思索:“无夷,你知道取出铸火令牌还需要什么东西,代我陪怀道友去一趟铸山库房取。”


    说罢又拿出块令牌,冲林长悯道:“李道友,我得去找金长老,长悯还在睡,你能不能替我通知他一声,让他收拾行李去铸山山门等我。”


    林长悯目光穿过垂在前方晶莹剔透的海波灵玉,直看向叶执。


    云徽叛徒的事处处透着蹊跷,他不确定到底是叶执为某个原因布下的局,还是确有其事。


    冲天的烈火、怨恨的呼唤宛如带刺的藤蔓勒上他的心脏,血液滴落成一小堆,最后化为叶执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


    他接下令牌:“我知道了,叶盟主放心。”


    诱惑实在太大,不管是不是局,他都得试一试。


    ·


    与几人分别后,林长悯迅速赶往叶执住的地方。


    出示过令牌,门口的守卫放他进去找“林长悯”。


    如叶执所言,“林长悯”正睡着。


    他隐约从“林长悯”身上感受到叶执的法术痕迹,想来是叶执觉得云城之变尚未解决,不想让“林长悯”乱跑,又想让“林长悯”养身体,所以才干脆让人睡着,省心省力。


    林长悯是叶执唯一弟子,无论其他事上如何,法术修为的教养上从来没亏待过他。


    他关上门,指尖掐出法决,撤掉了小小的催眠术。


    “林长悯”从梦中转醒,呢喃道;“师尊?”


    看清是他后,“林长悯”猛地坐起来,抱着被子直往后缩,等后背抵到墙根才彻底清醒,意识到眼前是个没金丹的废人,扔开被子挺直腰板。


    “林长悯”:“李道友怎么来了?”


    林长悯打量着“林长悯”的脸,没幻容丹的痕迹,也不像贴了□□,估计本来就和他长相相似,又找人做了些许调整。


    “林长悯”因他的沉默生出防备:“李道友在看什么?”


    今日天气不如昨日,天际蒙上厚重云层,“林长悯”在殿内睡觉,自然没用灯具。


    室内光线不明朗,林长悯背光站在床前,金属质地的面具衬得他有几分摄人阴鸷。


    他歪了歪头,用叶执给他的灵玉抬起“林长悯”的下巴,低声道:“确认一下当日挖我坟的人中,有没有你。”


    “林长悯”浑身一震,扬手就想把灵玉打开,可林长悯指节微动,灵玉在他手中打了个旋进入衣袖。


    “林长悯”:“你说什么!”


    林长悯摘下面具,嗓子一如既往的哑:“别装了,叶执不在。”


    简单几个字像是某种咒语,一层层揭开了“林长悯”的伪装。


    两张五官一模一样、明艳至极的面孔隔空相遇,左侧如同开到最盛、永不衰败的花,耀眼夺目,右侧满是病态,仿佛濒死之际燃魂烧魄,动人惊心。


    初初惊异过后,“林长悯”镇定下来:“你就是洞明仙尊。”


    林长悯懒散道:“洞明仙尊早死在百年前,我不过一介废物散修罢了。”


    “林长悯”:“那你为什么来这儿,是想和我抢师尊吗?!”


    抢师尊……


    林长悯眼中生出同情,这才几日,又有人被叶执骗的一往情深。


    叶执就像垣怆外无边无际的海洋,春光明媚,海风和煦,让人恨不得一头扎进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可真当你掉进海底才会发现深海中沉积多少无名尸骸。


    他平静开口:“你真以为能骗过叶执?”


    “林长悯”轻笑:“我能不能骗过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尊愿不愿意相信。”


    见林长悯不语,“林长悯”又道:“你觉得师尊是需要一个未来有无限可能的洞明仙尊,还是一个没多少寿数、救不回来的李还霭?”


    叶执对外多是一副君子之姿,“林长悯”能说出这番话,说明背后之人对叶执格外了解。


    林长悯:“你可知自己主子是谁?”


    他仔细观察着“林长悯”的表情,怜悯再次升级:“你不知道。”


    “林长悯”眸光一沉:“我知道知道自己是谁就够了。”


    林长悯像很好奇:“那你是谁?”


    “林长悯”:“主人说了,我是他送给师尊的一场美梦,会永远陪在师尊身边!”


    林长悯:“你拿了我的灵根和金丹,却拿不走天选者的命格。”


    “林长悯”:“我以身化剑,完成了自己救世的使命,天选者命格也就随之消解了。”


    林长悯不无可惜地摇摇头。


    想的还挺周全。


    只是天选者使命远未结束,叶执知道,“林长悯”背后的人也知道,“林长悯”却不知道。


    他好脾气地坐到床上:“打个商量,我需要以原来的身份和叶执出去办件事,你还给我几天,回来后你还跟着你的好师尊回垣怆,我做我的李还霭,行不行?”


    “林长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做梦!”


    林长悯:“真不行?”


    “林长悯”死死盯着林长悯,眼中凝聚出杀意。


    只要杀掉真正的林长悯,他就可以永远做师尊的徒弟了。


    只要杀掉真正的林长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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