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漪这次睡得极沉,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等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巧儿正端着小小的药碗一汤匙一汤匙的喂她吃药。
汤药的味道入口酸涩,雪漪并不在乎药的气息,对她而言是苦是甜并没有任何区别。
巧儿见雪漪睁开眼睛,她松了一口气:“小姐感觉好些了?”
雪漪轻轻推开药碗:“我睡了多久?”
“从昨天下午睡到了今天中午。”巧儿道,“厨房里给您炖着燕窝粥,您既然醒来了,我喂您吃一点。”
雪漪点点头。
巧儿忙让蕙儿把燕窝拿来,她继续给雪漪喂药:“一早上四小姐便来了,她吵吵着要见您,我把她打发回去了。她真是沉不住气,她娘和她嫂嫂都没有她这么急。”
陆夫人和吴夫人前些天被雪漪打发走后,赵星波在心里埋怨她娘和她嫂嫂无用。若她家得了颐顺堂,将来多给她置办些嫁妆,这本来是赵星波兄长随口说的一句话,真假未知,但赵星波却当真了。
整个京城最害怕颐顺堂关门的倒不是店里的掌柜和伙计,而是赵星波。
“说起来,四小姐的脸皮真是厚。颐顺堂本就不是赵家,是郡主留给您的,今天她们霸占走了,明天岂不是要霸占郡主留给您的首饰了?”
寿安郡主年幼时颇得她姑姑——也便是已故太后的喜爱,当时太后还是皇后,不仅封了侄女为郡主,每每逢年过节或者寿安郡主生日,总要赏赐很多东西。太后喜欢寿安郡主,王家的人自然不敢怠慢这位小姐,所以寿安郡主出嫁时十分风光。
雪漪保存着许多母亲的旧物,她这么些年都妥善保存着,只定时的维护修缮,几乎没有动用过。
赵家一些长辈觊觎寿安郡主的珠宝已久,这两年总是想着法子找雪漪借一两件寿安郡主曾经的首饰,雪漪知道她们有借无还,从来没有借出去过。
倘若寿安郡主留下的颐顺堂流落到了赵星波一家手中,这个先例一开,其它长辈将盯上寿安郡主留下来的首饰和土地。
雪漪叹口气,家族里这些事情只能内部消化处理,哪个官员敢插手赵家的家务事?顶多在他们做得过分时上个折子弹劾罢了。
但皇帝用着赵家其它男丁,锡侯府里没人在朝中做事,雪漪对皇室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按照皇帝薄情寡义的性情,看到折子多半只当成没有看见。
“之后她再过来,依旧打发出去,不要让她见到我。”雪漪一边喝药一边道,“每见她们一次,只怕我的病会重一分。”
等喝完药,巧儿喂她一口温水。
雪漪这些时日一直在家中养病,没过几天便能下床走路了。
郑宜嘉不放心把雪漪交给这些丫鬟照顾,等雪漪能下床了,她派了自家嬷嬷将雪漪接到郑府去住。
郑宜嘉的母亲和雪漪的母亲是姐妹,两人年轻时关系就很好,如今寿安郡主不在了,郑夫人对雪漪颇为关照。只是郑家的地位一直不如赵家,即便郑家地位显赫,她也不能插手赵家内部的事情,因而雪漪这些年的遭遇,她虽然看在眼中,却无能为力。
至于雪漪的病因,还有颐顺堂这段时间的遭遇,郑夫人和大多数人一样只知道个大概。
她一向不认同雪漪对锡侯府的产业管理过多,郑夫人从未吃过什么苦,在她看来这些事情只能交给下人去做,倘若女孩儿家插手太多生意上的事情多多少少会丢身份。
雪漪这边刚来,才坐下喝杯茶的功夫,郑夫人便从外面进来了。
雪漪放下手中茶盏站了起来:“姨母。”
郑夫人坐在雪漪的身侧,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
雪漪点点头,郑夫人又道:“上次见你不到一个月,居然消减了这么多,家里丫鬟嬷嬷怎么照顾你的?”
雪漪贴上郑夫人的手背:“姨母,只是这两天生病吃不下东西,过段时间便好了。”
郑夫人叹了口气:“依我看,那个药馆不要开了。又是被土匪抢货物,又是被别人抢生意的,你好好的侯府小姐,何必操心这个?锡侯府现有的便够你和赵澄花好长时间,你们真缺什么用的,咱们亲戚都能帮你。”
这件事情如人饮水,个中冷暖情况只有雪漪知道罢了。锡侯府每个月开销实在不小,就算她辛苦一些,也好过靠亲戚朋友接济。
郑家一切家事前几年是郑老夫人在管,如今是郑昱明的媳妇在管,雪漪知道郑夫人这么多年没管过家事,不够了解内情,对方一片好心,她找了借口道:“姨母说的是,但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我不想让它流到外人手中。”
郑夫人道:“话说过来,这件事情我没听宜嘉讲清楚,是哪些山匪敢抢你们锡侯府的东西?他们莫不是活腻了?”
京城多数人只知道锡侯府的东西被抢,却不知道这些土匪是苏家指使的。
苏家毕竟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做这种事情不敢张扬。
雪漪没有把苏家讲出来,知道苏家盘下康福堂的人不多。按照郑夫人的性格,倘若知道苏家在针对她,一定阻拦她继续开这个医馆,雪漪道:“一些不懂事的小贼,今天敢不知轻重的抢赵家的东西,明天还不知能做出什么祸事。”
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什么小贼?娘,刚刚我哥告诉我一件稀罕的事情,到处都在议论,我讲给你们听听。”
这道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便看到郑宜嘉走了过来。
郑夫人招手让她坐下:“稀罕事情?”
郑宜嘉笑着道:“五妹,抢你家东西杀你家伙计的是不是飞龙寨?他们出事了。”
雪漪抓了一把松子儿:“什么事情?”
郑夫人跟着抓了一把松子儿:“你说。”
郑宜嘉道:“先前听说飞龙寨这些人抢了锡侯府的东西,我便觉得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这次他们又抢官家的东西,你猜他们去抢什么?”
雪漪剥着松子儿,眼睫毛在苍白的肤色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宜嘉,听你的语气,莫不是抢了皇帝的东西?”
郑宜嘉笑着点点头:“熙王世子押送一批黄花梨木进京,陛下修建宫殿,这些是用来造家具的。你知道这些人为了避免发生意外都不会暴露身份,大概见她们衣着朴素,飞龙寨那些土匪当成了寻常客商过路,不由分说就带着人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先冲上来的都被熙王世子的手下杀了,其他人见情况不对各自逃了。”
郑夫人同样觉得这件事情好笑:“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熙王世子不是省油的灯,平时芝麻大点儿的事情都会被他闹得比天还大。你等着看,这群山匪全要被诛九族,飞龙寨是哪个地界的?这个地方的官员别想做下去了。”
“前段时间我便问五妹,要不要父亲向鸿县的官员施压,逼着他们抓了这批山匪,五妹怕麻烦拒了,”郑宜嘉道,“现在看来,就算放这群山匪一条生路,他们还会再犯。”
等郑宜嘉和郑夫人离开,巧儿把雪漪手中的松子儿都拿出来,一边给雪漪擦手一边道:“小姐,飞龙寨这群人被清理后,颐顺堂的货能正常送进京了吧?”
“算着时间,乔松他们大概就在这几天到京城。”
正说着话,雪漪咳嗽了几声,巧儿喂她一口水:“小姐,这些天不要吃这些干巴巴的东西了,会加重咳嗽。发生这样的好事,您该高兴才是,多笑笑吧。”
雪漪并不能笑出来,无论如何,她的损失都回不来,死去的人流过的血,这些确确实实是发生过的。
如今的局面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
对苏家而言,这些说不定称不上什么伤。
巧儿又道:“真不知道苏兴昌和那个孙掌柜知道这件事情会是什么表情。他们看不上小姐您,总觉着把小姐从生意里逼出去轻而易举,眼下反而被您将了一军,肯定把肺都气炸了吧?我要是他们,真没脸在这个行当混下去了。”
雪漪下巴靠在手上,眼睛又阖了起来,人生病后总是容易犯困,有时候说着说着话便想入睡。
巧儿拿了衣服搭在雪漪的肩头:“大皇子知道后也会很难受吧?不过,他器量一直都很小,咱们小公子进个东宫,他便斤斤计较以为小姐是报复他退婚,之后不知道会想什么法子再对付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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