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省城

    省城的房子很紧俏。

    早在年初鹿仁佳和沐戈壁就到省城来转过一圈了, 说实话,不太好找,省城人多屋少, 好些人家十几口人挤在一个三间房的小院儿里,为了能住下, 甚至在空中搭床的。

    由此就可知省城的房子多难得。

    不过, 有人多的, 就有人少的, 沐戈壁和鹿仁佳找了半年多,才找到了三个小院儿。

    这第一个小院儿是个孤寡老人,他的妻子前两年没了, 三个儿子全是烈士, 儿媳带着孙子们改嫁了,由于是个男性长辈, 儿媳们也都是约好了时间一起上门替老爷子清理一下院子厨房啥的,平常也不过来, 第二处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以前也是给老人住,后来老人没了,几兄弟厂里都分了房子, 于是就空下了,最大的不好是太破旧, 修缮的话需要不少钱, 而且靠着公共厕所,味道不大好, 白天人来人往的, 不清净, 门口也一直湿漉漉的不清爽,第三处则是一个大杂院里的两间房,这个房租最便宜,收拾的也干净,但邻居多,容易被人盯着,这也是鹿仁佳和沐戈壁不喜欢的。

    思来想去,夫妻俩最终选择了第一个小院儿。

    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其实很爱干净,精神也很好,夫妻俩到省城的时候,老爷子正拎着水壶浇花,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就是路边捧回来的野月季,但经过老爷子的手,也长得十分的好。

    “王大爷。”鹿仁佳率先跟老爷子招招手。

    王老爷子听到声音先是一愣,然后才转过身来,看着小夫妻俩,半晌才‘额’了一声,想起来他们是谁:“是你们啊,这是又到省城来办事了?”

    因为上次来看房子,夫妻俩认识了王老爷子这个孤寡老人,后来只要到省城来办事,就都会歪一脚过来看看。

    谁叫他们都是军属呢=v=

    所以这一来二去的,王老爷子和他们也就熟悉了,哪怕后来鹿仁佳他们没租他的房子,他也没生气。

    “是啊,办一件大事。”

    王老爷子眉毛一挑,目光下意识的就落到了鹿仁佳的小腹上,这俩人都结婚两年了,要说大事,肯定是要生孩子了,难不成是来省城做身体检查的?

    鹿仁佳:“……”

    看来是真到了生娃的年纪了。

    但凡谁见了她,那目光都忍不住的朝她小腹上飘。

    “走走走,屋里坐着去。”

    他们还没来得及反驳,王老爷子就满眼兴奋地带他们往院里走,小院里一如既往的干净,墙角那一排种花工具摆的,跟周厂长那小院儿都快有的一比了。

    进了院子后,沐戈壁才赶紧的跟老爷子解释道:“王大爷,咱们今天来其实就想问问,您这院儿还赁不?”

    “咋,你们打算到省城来生娃?”王大爷也愣住了。

    其实这赁房子也是有忌讳的,正所谓‘借死不借生’,一般生了孩子的人被称为‘红人’,没满月子连家门都不给进的。

    不过显然王老爷子不忌讳这个,居然真的考虑了起来:“那我这院儿里得垒一层砖才行,不然下雨天容易腿脚打滑。”

    “不生娃,大爷,我们夫妻俩都考上大学啦,年后咱们就要开学了。”沐戈壁转身从包里翻出两个人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们俩肯定是不能住宿舍的,所以就想着,咱提前来赁个小院儿,这不就想到您了嘛。”

    王老爷子也不是蠢蛋。

    听他们这么一说,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恐怕从半年前起,这小夫妻两个就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了,所以才提前到省城来打听院子。

    “好好好,大学好啊。”王老爷子颤颤巍巍的接过录取通知书,连忙起身从墙上取下挂在那儿的老花眼镜,戴上后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要是因为这事儿不生娃,那我支持。”

    鹿仁佳干笑一声,不好意思说自己以后也不想生娃。

    赶紧的转换话题:“大爷,您看这院子还能赁给我们么?您放心,我们肯定好好对待这院子。”

    王老爷子闻言先是不吱声,然后摘下眼镜擦了擦,好半晌才抬起头来:“这院子……只要你们愿意要,我自然愿意租,只不过,你们也知道我有三个儿媳妇,还有几个孙子孙女,他们经常过来走动,就怕吵到你们。”

    “这不妨事,我们白天基本也不在家的。”

    王老爷子这才松了口气:“我孙子他们都是好孩子,懂礼的很,到时候不叫他们往你们那屋去。”

    语气有些急迫。

    显然,他也是希望能有人住进来的。

    一个人住一个大院子,真是太孤单了,又因为他是三个烈士的父亲,街道办那边对他很是照顾,平常也轻易不叫人过来打扰。

    不过现在不能明的赁房子,最终,沐戈壁就以王老爷子远房侄子的身份住了进来。

    房租一个月五块钱。

    不算贵,却也不算便宜,很公道的一个价钱。

    沐戈壁先给了三十块钱,半年的租金,王老爷子乐呵呵的带着他们去看他们的房间:“到时候我就住在旁边的厢房,这整个正屋都给你们用,一共三间房,不过就是里面暗了些,不过家里通了电,你们要是用的话,直接接一根线过去就行。”

    夫妻俩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总体还是挺满意的。

    当然,厢房是后建的,里面电线也拉到了位,不需要再另外接线了。

    “那我们开学前来接电线?”鹿仁佳回头看沐戈壁,语气带着询问。

    “嗯,到时候再带个电表吧。”

    虽然现在民用电表很难买得到,但想想办法,找找关系还是行的,到时候和老爷子将电表分开,这样谁也不占谁的便宜,省的以后生龃龉。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着搬到省城以后的生活,王老爷子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儿子们死的早,他几乎都快忘记了他们的长相,如今看见这样一对年轻人讨论着未来的生活,他又仿佛看到了以前。

    告别了王老爷子,确定了搬家时间后,夫妻俩无事一身轻,看看天色:“现在距离咱们回去的时间还早呢,要不咱们去省城的大商场里逛一逛?”

    鹿仁佳提议道。

    他们来过几次省城,可一次都没逛过呢。

    “行。”

    因为怕王老爷子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所以他们直接买的最后一班车的票,没想到租房子这么顺利,剩下的时间就很多了。

    夫妻俩研究了一下公交路线,又问了几个当地人,然后就坐上了去商场的公交车。

    真不愧是省城的商城,上下共有四层楼,里面的空间也很大,遍布的玻璃柜台格外的有气势,穿着蓝色工装,戴着蓝色帽子的售货员们看起来也格外的有精神,只不过……脾气和县城商场的售货员简直如出一辙,相当的不客气。

    而且省城的商场特别的忙碌,卖电器的柜台只要一开闸,就有几十个人往里冲,各个手里都攥着工业票,不是买洗衣机就是买电视。

    “省城人还是有钱啊。”

    这要是在县城,买电视还是买洗衣机,能叫家里坐下来开大会了都。

    “不过这电视机也太小了。”鹿仁佳记忆里的电视机是那些废弃酒店的墙上悬挂着的黑色纸片,而不是这样的大PG小屏幕。

    “有的看就不错了。”沐戈壁倒是接受良好。

    谁叫他是乡下来的土孩子呢?

    他们基地的原型是个大学城,小旅馆不少,但大酒店就真没有了,就算有也很少有装电视的。

    夫妻俩稀罕的站在门口看了半天,然后头也不回的往食品区去了,旁边负责开闸的售货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以为能买得起呢。”

    食品区那边就更热闹了。

    省城这边有专门的副食品店,但是商场里却有很多其它地方运来的包装食品,其中鹿仁佳就看见了她们河东县的云丝,黄澄澄的云丝整齐的码放在滕箱里,只有极少的碎屑,前头一个中年妇女要了一斤,售货员仔细称了后便用牛皮纸给包好,麻绳捆扎好了递给中年妇女。

    那中年妇女一边付钱一边说道:“这云丝好是好,就是不得办法带长途,这牛皮纸不经压,放包里带远了,全碎的一段一段的了。”

    “是啊,经常有人反应这个问题呢,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这干云丝特别脆呢。”这个售货员倒是脾气好,笑嘻嘻的附和着中年妇女的话。

    “还是要脆点儿好,前些时候我买的云丝,潮滋滋的,一点儿都不想河东的云丝。”那中年妇女想到自己之前被骗的经历,顿时更生气了:“回去没几天就全生了霉,白白浪费我好几块钱。”

    “那你肯定不是在我们商场买的。”至于在什么地方买,还用说么?肯定是黑市啊。

    “贪小便宜吃大亏,那大妹子跑到门上来,说是给邻居带的,我这不是贪路近嘛。”

    这话说的,贪便宜是真,贪路近是假。

    当然谁也不会戳破。

    比起县城那边的遮遮掩掩,省城这边的黑市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尤其随着上头小组织的倒台,黑市就更明目张胆了,只要不倒买倒卖,卖点儿自家出产的东西,大家伙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哎,要是有小包装就好了。”那边两个人还在唠嗑。

    “小包装是好。”售货员收了钱,低头从钱盒子里面找零票:“不过还是容易碎。”

    “能吃就行。”

    中年妇女拿了零票拎着云丝跟售货员摆摆手:“行了,我先家去泡云丝去了,你下了班也赶紧回去啊,别叫妈等着。”

    “知道了姐。”

    等中年妇女走了,下一个要称云丝的走上前去,那售货员语气瞬间变差:“要几斤啊。”

    鹿仁佳:“……”

    感情因为是自家姐姐所以态度才好的么?

    不过,这对姐妹俩的谈话也给了鹿仁佳新的思考,确实,现在大批量生产出来的云丝,全是为了供应批发统一用滕筐装的,虽然有一定的防护性,能保证在售卖的时候品相完整,但是一旦顾客买回家后,就很容易压碎,对于一个日后想将云丝卖到大江南北的人来说,如何保证运输的完整性,确实是个很大的难题。

    很显然,原书里在不久的将来,整个国家都将面临着改革开放,各行各业都将会迎来飞速提升,放开商业后,一切事物都迎来一个井喷式发展,她们的云丝完全可以踏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卖到大江南北。

    要是到了那时候,云丝有人买,却因为包装不好卖不出去,那才叫郁闷呢。

    “不行,咱们还是得想想,怎么包装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云丝吧。”鹿仁佳越想越不甘心,就连逛街的心情都没有了。

    沐戈壁自然也跟着想。

    两个人逛完了商场,又去了供销社。

    比起商场的繁华,这种每个街区都有的供销社就显得朴素多了。

    里面卖的也都是一些民生用品,鹿仁佳又看到了云丝的滕筐,不得不感叹,田雪的能力是真强啊,她在供销社里给豆腐坊铺货铺到了省城大大小小的地方。

    “不行,不能叫妈回去管豆腐坊去。”

    想想田雪在豆腐坊那么多年的成绩,再看看她去供销社办公室后的成绩,这一对比,就可得知,这完全是个销售类的人才,喊回去当管理才是暴殄天物。

    “咱们还是从工人中提拔个主任吧。”

    大不了多给点儿工资!

    作者有话说:

    真不愿意过年,每年到了过年前几天,擦啊,洗啊,掸尘,擦玻璃,真是要累死了,偏偏我老公的工作到了年底还特别忙,根本没时间帮我,哎

    第112章 升职

    夫妻俩从省城回来后就找田雪谈话了。

    原本田雪还在心底忐忑, 她怕把儿媳妇好容易做起来的豆腐坊又恢复到以前的情况,按理说姚姥姥是她的亲娘,手里的那些秘方也该由她发扬光大才对, 可奈何她是个手残,无论是做饭, 还是动手能力都很差。

    结果三个人坐下来, 沐戈壁的第一句话就叫田雪愣住了:“妈你还是留在供销社吧。”

    “啊?那豆腐坊怎么办?”

    小儿子夫妇俩上大学去了, 大儿子进了部队, 大儿媳怀孕了,亲妈还去伺候了,自己和老周又有工作, 家里可没闲人啊。

    “我们打算从工人中间提拔一个主任, 让他们负责豆腐坊的运作。”

    至于到时候家里没人啥的,那也简单, 把中间围墙的隔间门给锁上就行了,家里也没什么贵重物品, 钱票之类的,鹿仁佳更是藏在了极其隐蔽的地方,就算是小偷,恐怕也没那本事腾空发力, 将靠近房顶的墙砖抠下来,把里面的钱给取了。

    当初鹿仁佳藏钱的时候, 就连当兵出身的周厂长都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那有人选了么?”田雪的思绪一下子歪到了那些工人的身上。

    新招进来的工人肯定不行, 毕竟资历不够,那就只能在老工人之间找了。

    “我个人比较倾向胡婶子。”

    这也是鹿仁佳慎重考虑过的结果, 小胡是沐戈壁的幼年好友, 胡婶子和田雪的关系也很亲密, 新招进来的工人最出彩的也是胡婶子女婿的堂弟,胡婶子本身又是个刺儿头,但性情却不坏,是个热心肠,提拔了她,其他人也不会有太大的不满。

    “她啊……”

    提起胡婶子,田雪不由蹙了蹙眉:“她倒是不错的人选,只不过,她的家庭生活占据太多时间了,我怕她没心思放在豆腐坊里。”

    自从之前老胡的侄子因为投机倒爬罪被革委会抓了,老胡对胡婶子就一直很有怨言,哪怕后来胡婶子求了周厂长,让老胡的侄子免于牢狱之灾,只送去乡下的农场改造,老胡依旧不大满意,平时跟胡婶子愈发的没有话说,吃完就睡,张嘴就是发脾气,胡婶子都不知道在厂里吐槽多少次了。

    要鹿仁佳来说,这样的男人要来干啥?

    儿女都长大成家了,自己也有工作,只要坚持到退休,以后还有退休工资拿,何必非得要个祖宗回来伺候?

    不过,鹿仁佳也能理解胡婶子。

    这夫妻几十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当然,她觉得更多的还是胡婶子没有底气。

    所以:“反正胡婶子回家也是面对胡叔的冷脸,还不如提拔成主任,在工作上发光发热呢。”

    田雪愣了一下,竟然仔细沉思了起来。

    显然,她也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

    田雪本来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家庭主妇,对学业对事业都很有追求,胡叔对胡婶子的态度她看在眼里,实际上是很不满的,要是真如鹿仁佳所说的在工作上发光发热,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要不咱们先试试?”

    田雪沉吟半天才开口道:“趁着你们还没开学,咱们先叫她干一个月试试看,要是不行咱们再换人?”

    “我看可以,不过得提前跟胡婶子说清楚,别到时候她做的不好咱把她的主任给卸了,她心里不高兴,该埋怨我们了。”

    胡婶子的心眼子可不大,别到时候结了仇。

    “放心吧妈,我肯定跟胡婶子说清楚了。”

    田雪叹了口气:“所以说这女人还是得自己能干,靠男人终究是不得行。”

    这句话田雪说的相当有底气。

    “妈这句话就说对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大领导可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呢,男人女人都一样,都得靠自己才行。”鹿仁佳也十分赞同田雪的话。

    婆媳俩达成共识后的第二天,鹿仁佳就去找胡婶子谈话了。

    胡婶子一听竟然要让她当主任,顿时激动极了:“我一定努力干活,当好这个主任,给各位同志们当好这个榜样。”

    “很好,其实呢,让你当这个主任,我是抵抗住了很大的压力的。”

    鹿仁佳叹了口气,说出她的顾虑:“供销社那边的意思呢,是从供销社里找一位年轻的同志来接替我的位置,但我想着,这豆腐坊的发展离不开各位老同志的努力,莫名弄个年轻的主任来,恐怕你们也不服气,于是我就跟时社长提议了,这干部得从工人同志们中间选,而不是空降兵,于是我就向时社长提了你的名字。”

    胡婶子感动极了。

    她一把抓住鹿仁佳的手,感动的眼圈都红了:“佳佳,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才好,你对我真是……”她也不过是看在田雪的面子上,才不和她唱反调的,这要是换了个年轻的干部来,她肯定是不乐意的。

    “不过丑话说到前头啊,胡婶子做事一定要认真负责才行,上头……”鹿仁佳手指指了指上面:“可都看着呢,你说这干部谁不想当呢?”

    “这要是被人家抓住错处,把你的主任给下了,到时候你找我我也没办法的。”直接把这大黑锅给扔到了时社长身上,反正胡婶子也不会上门求证去。

    胡婶子顿时脸色一凛,十分郑重地点头。

    “我一定会好好工作,争取不给人家找错处。”好容易升了主任,要是再被人家挤掉了,那还被人家把大牙笑掉了呢,她可不能吃这个亏。

    而且……

    主任呐,那工资级别肯定要往上涨呢,干个几年,以后在主任位置上退休,退休工资都拿高一级别的。

    这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肯定好好干啊。

    当天下了班胡婶子就去剪了个头,将一头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回家将压箱底的中山装给翻出来穿上,对着镜子里走来走去。

    正好小胡回家看见了,不由问道:“妈你这剪头发啦。”

    “那可不,今儿个佳佳把我喊过去,提拔我做车间主任了,我这不是想改变一下形象嘛。”胡婶子嘚瑟地扬起下巴。

    小胡惊喜地睁大双眼:“妈你当主任啦。”

    “是啊。”胡婶子一眼看到儿子脸上的惊喜,忍不住咧咧嘴骂道:“瞧你那样,怎么,瞧不起你妈我啊,觉得我不能当主任?”

    “不是不是,就是没想到,咱家第一个当干部的居然是妈你啊。”

    就连老胡这个老技术工人,也只是个一线工人,连个小线长都没捞上当。

    “我吃苦耐劳,这么多年起早贪黑的,人家看得见我的付出,不像有的人似的,我累死累活都是应该的,不仅要在自己家里当牛做马,还得给人家当牛做马,人家教不好的犯了错,不说去教育两句,回头来还说我不好不是东西,我看呐,这人心就得靠比较的,有时候这身边人呐,还不如一个外人心里明白。”

    胡婶子说着说着就想到了自己的丈夫,顿时心情不好了起来,嘴里也开始指桑骂槐。

    小胡听了顿时不吱声了。

    他也知道,这半年来亲妈受了太多的委屈了,可他们姊妹几个,跟亲爹说也说了,闹也闹了,那就是个一根筋的,说多了生气,不说又老是给气给亲妈受,他们也都要上班,平时又能看顾几分呢。

    所以如今胡婶子指桑骂槐起来,他们干脆也不开口了,就叫她发泄发泄吧。

    到了晚上,胡婶子升职做主任的事全家都知道了,儿子带着儿媳妇,女儿带着女婿,你拎酒我带菜的,就来给胡婶子庆祝来了。

    一整个晚饭,各个兴致都挺高,唯独老胡一个人闷头吃菜喝酒,也不说话。

    原本胡婶子心情还挺好的,但是看见他这个死脸一摆,顿时心情就不好了,她直接抬头问小胡:“你们单位什么时候有分房子的计划?”

    “怎么了妈?你不是要赶我们走吧。”小胡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

    胡婶子摇摇头:“你两个侄子我都给带到上学了,我不偏心哪个,你儿子我也给你带到上学,不过我工作越来越忙,恐怕有的时候不得时间带孩子,你们夫妻俩得多理解一点。”

    “妈,瞧您这说的什么话,你都是主任了,工作肯定忙啊,再说了,我工作还算轻松,平时也能带孩子去上班,你啊就放心吧。”许菲抱着胖儿子对着胡婶子笑笑。

    当时她生的艰难,胡婶子为了她的事,差点没把胡家的天给捅破了,许菲对这个婆婆还是很感激的。

    胡婶子对着许菲笑笑,回头继续跟小胡说道:“如果有分房子的计划,你还是要争取的。”

    “这肯定的。”有房子不要那是大傻瓜。

    “到时候你们都有自己的房子,我这心啊,也就放下了,我这一辈子,不图吃不图穿,就图你们兄弟姊妹几个能过的安安稳稳,没病没灾的,如今你们各个有了自己的事业,家庭,我就真的放心了,我很骄傲啊,我把几个儿女教养的这么出色,不像别人,全家当个宝似的捧在手心里,最后还是把全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胡婶子举起酒杯:“来,我们大家喝一杯,庆祝一下。”

    儿女们纷纷举起酒杯,唯独老胡,依旧埋头捡花生米,就是不捧酒杯。

    “爸,来端杯,给妈庆祝一下。”大儿子看不下去了,提醒道。

    老胡依旧捏着筷子翻找花生米,‘哼’了一声:“庆祝,有什么好庆祝的,不就是当了个破主任嘛,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厂子呢,就是个豆腐坊,能有什么技术含量。”

    “爸!”

    二儿子不满蹙眉:“甭管什么厂子的主任,妈今天高兴,你非要这么扫兴么?”

    老胡不说话了。

    “行了,老二,别说了,咱们娘几个碰一个。”

    胡婶子打圆场,拉着大家伙儿喝了这杯酒。

    烈酒入喉,这脑子也有点晕乎了。

    胡婶子吸了吸鼻子,看向老胡:“我晓得你在怪我,但你拍拍良心讲,老大一家能有现在的下场,到底是谁害的?是我么?不是,是你,还有你娘老子,你们一家把你大哥给害了,你们惯坏了他们一房,以至于一旦有一丁点儿不如意,想的都是歪门邪道。”

    “我这一辈子。”

    胡婶子把胸口拍的‘砰砰’响:“我问心无愧,你敢说你问心无愧?”

    “有时候我都在想,那文兵到底是哪个的孩子,你怎么就这么上心呢?你自己的儿子也没见你这么上心过。”胡婶子哭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跟我过了,你就直说,等老三分了房子,我俩就去离婚,到时候我不管跟哪个儿子过,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你呢,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啊,不管了。”

    “也管不动了。”

    胡婶子将心里话说出来,流着眼泪就趴在桌上睡了。

    桌上所以人都很沉默,就连几个女婿,都放下了筷子。

    先是胡老大开口:“爸,你要是真和我妈离婚,我就给我妈养老,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胡老二赶紧表态:“我也是,爸你放心,妈跟着我,不会叫她受委屈,你到时候是再娶还是不娶,我都同意。”

    这一表态小胡极了:“怎么,我也想给妈养老呢,妈苦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到年纪了,不得享几年清福啊。”

    反正没一个人要老胡的。

    还是两个女儿有良心:“我们到时候给养老钱。”倒是没特指给哪个。

    但老胡就是觉得,可能没他的份儿。

    这下子,他真震惊了。

    他苦了一辈子,这是养了一群白眼狼啊。

    白眼狼之一都已经开始规划起他们离婚后,老伴儿的晚年生活了:“这样,一家过一年,每年小年夜搬家怎么样?”

    “也行,到时候我们合起来过年,也热闹呢。”白眼狼之二兴奋地说道。

    “那我还得去找人订做个大圆桌,不然也坐不下啊。”白眼狼之三开始盘算起了自己的关系,他是客运站的,认识的人多,找人托关系做个圆桌还是行的。

    “你们——”

    老胡震怒:“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还跟着你妈胡闹。”

    一把年纪了,离什么婚?

    “也不怕人笑话!”

    “这些年,人家看咱家的笑话,看的还少么?”胡老大直接掀翻了桌子,指着老胡暴怒道:“从小我们兄弟三个,活的就像大房的长工似的,要不是我妈护着我们,胡文兵的书包都得我们拎,上学都得我们背,凭什么?”

    凭什么……

    三个字,问的老胡直接愣住了。

    他想说,他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啊。

    可是……看着几个儿子和女儿愤怒的眼神,他嗫嚅着唇,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胡婶子醉酒一夜,第二天神清气爽的出门上班。

    至于昨夜的闹剧?

    她没看见,也没听见,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再说了,她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养了多年的儿子,终于到了可以保护母亲的年纪了,哪怕平时因为一些事闹腾,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总是团结一心的。

    作者有话说:

    胡婶子崛起之路。

    女人只要事业上成功了,真的,在任何方面都会冒出无限勇气呢。

    第113章 录取

    家里的纷争丝毫没有影响胡婶子的工作状态。

    相反, 她仿佛打鸡血了似的,整个人斗志昂扬,早上的就职演讲也说的慷慨激昂, 把那些心有不甘的老工人们都说的热血沸腾,一个劲儿的狂拍手。

    那抛头颅洒热血的豪情, 让田雪忍不住的嘴角抽搐。

    “真是脱胎换骨啊。”

    要说以前的胡婶子, 虽然工作也认真负责, 但是吧, 那嘴就有点儿碎了,干着活儿呢都爱跟人拉家常,如今当了主任反倒是谨言少语了, 一整个早上都在巡视着, 见哪里速度提不上来了,也不矫情, 撸起袖子冲上去就是干。

    鹿仁佳对胡婶子的状态也很满意:“希望能坚持下去吧。”

    一时积极很简单,难得是一直都这么积极认真且负责。

    “会的。”

    田雪叹了口气。

    早上胡婶子一到这儿就把昨天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她也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胡婶子的想法。

    她想和老胡离婚。

    正因为儿女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她又升职了,未来退休后有退休工资, 生活有了保障,这才起了离婚的心思。

    这些年, 她跟着老胡生儿育女, 操持家庭,可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在老胡心中竟然还没他大哥一家重要。

    吃再多苦, 受在多罪她都愿意, 可她不情愿自己这辈子活的像个笑话。

    “只要她坚持现在的想法,就肯定会一直努力干的。”

    鹿仁佳不清楚胡家昨天发生的事,但脑洞莫名跟田雪走到一路上了:“那肯定的,也好叫胡叔好好看看胡婶子的本事。”

    田雪见鹿仁佳握着拳头义愤填膺的样子,心底不由叹了口气。

    胡婶子的决定她自然支持的,只是还是担心胡婶子的晚年生活,这远香近臭的,真到了指望儿子过日子的时候,日子就不是那么好过的了。

    真是一辈子都直不起头来过日子。

    考察了好几天,见胡婶子在工作上游刃有余的,鹿仁佳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张罗起年后上学的事,倒是周厂长多嘴问了一句:“你拿录取通知书的事告诉你干爸干妈了么?”

    还真没有!

    周厂长不由轻斥一声:“你们这俩孩子,怎么这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呢?正好我要回厂里,走,跟我到厂里打电话去。”

    沐戈壁:“……”

    去街道办事处打电话不就行了么?

    还没开口就被鹿仁佳捅了腰窝子:“好,咱们现在就去,多亏了周叔了,要不是你我还真想不起来这茬了。”

    周厂长顿时被哄得眉开眼笑。

    “怎么……”等周厂长先出去后,沐戈壁就莫名极了。

    哪里不能打电话。

    “你傻啊,周叔也想显摆一下呗。”鹿仁佳白了一眼沐戈壁,然后就起身回房间梳头去了。

    周厂长自己没孩子,再婚后田雪也没想过生孩子,自然就将沐家兄弟俩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周厂长虽然对沐胡杨更熟悉,但不代表他不喜欢沐戈壁,如今沐戈壁考上了大学,他自然也是由衷高兴的。

    平常只能看着人家炫孩子,现在自家孩子也出息了,自然也是要炫的。

    于是就带着小夫妻俩回了厂里。

    一进门就遇上准备带秘书出门开会的工会主席。

    “老周啊。”远远的,工会主席就跟周厂长打招呼。

    周厂长带着他们迎过去,也跟工会主席打了声招呼,然后主动介绍鹿仁佳跟沐戈壁,说到最后,才仿若无意又带着点小炫耀的说道:“这不是家里孩子考上大学了嘛,两个人年轻不懂事,拿了通知书也没跟娘家说,这不,带过来打个电话。”

    “哟,这可是大喜事啊。”工会主席一听,顿时也跟着兴奋:“两个都是大学生?”

    “都是大学生,考上了本省的大学,本来能去更好的学校的,这不是孩子恋家,不可能离家里远了。”

    “本省也好啊,靠着家,平常没事还能回来看看你们。”

    工会主席听了这话满眼都是羡慕。

    这老周打了一辈子光棍儿,临了临了找了个媳妇儿,还带了两个有用的儿子来,大的是部队军官,小的又成了大学生,以后啊,前途光明的很哦。

    所以说这人的命运,真是说不准。

    “小田同志也这么想的呢,过些天家里摆酒,你可一定要来捧场啊。”周厂长顺势邀请。

    工会主席连声应道:“一定一定。”

    工会主席急着去开会,只寒暄了两句就赶紧走了,接下来路上又遇到几个熟人,周厂长又是一通显摆,等到了办公室的时候,周厂长小儿子小儿媳妇考上大学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厂子了。

    小鹿村只有大队部有一部座机,这还是当初公社为了方便传达上面的指令给装的,如今反倒方便了鹿仁佳,电话打过去,刚好是鹿大民接的,一听说干女儿和干女婿也考上了大学,鹿大民忍不住激动的喊道:“小军也考上了,也是本省的,不过是大专。”

    “大专也好啊,给分配工作呢。”

    “我们也是这么说,他自己倒是有点儿不高兴,不过呢,本公社一共也就录取了五个,其中三个还是知青,小军算不错了。”

    “之前考的急,不少人还有点不适应,等到了今年七八月份再考,肯定更难,你叫小军叔也别傻,先去上学再说。”鹿仁佳生怕鹿小军傻乎乎的去参加重考。

    书里可是着重描写了高考的景象,几十万的考生,那可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这肯定的,他就算想重新考我都不让的,你是不知道啊,好些知青考完了出来都跟疯了似的,有一个甚至跑去撞墙去了,可吓人。”

    回想起考场门口的场面,到现在鹿大民都心有余悸。

    鹿仁佳则瞬间了然,莫说那些知青了,就是县城里也有不少考完了回来不吃不喝的,寻短见的倒是没见过,不过这些日子不少人正到处找那些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工人,手里攥着钱准备买工作呢。

    “还有,你们得把录取通知书放好了,前些时候隔壁村发生了偷窃录取通知书的事件,一个女知青偷了另一个女知青的录取通知书被逮了个现场,可惜那录取通知书也被撕了,到现在还没闹完呢。”

    鹿仁佳其实早有准备,不过还是叮嘱一句:“干爸你也要把小军叔的录取通知书给藏好了。”

    “我这你别担心。”鹿大民这点儿把握还是有的。

    “行了,电话费挺贵的,赶紧撂了吧。”鹿大民心疼电话费:“有什么话等你回来再说,走之前一定得回来一趟,别忘了啊。”

    鹿仁佳赶紧应是。

    挂了电话后,鹿大民只觉得心情澎湃,整个人都跟飞起来了似的。

    另一边鹿小军则是面对着一个久违了的人,正是当初和他在高中里互生好感的女同学,算不上初恋,但当初确实是有过在一起的想法的,只不过后来他决定回村里办合作社,女同学对他的选择无法理解,两个人便分道扬镳了。

    鹿小军也没想到,自己考上大学后,对方居然又出现了。

    不过……

    看着对方高耸的肚皮,鹿小军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着她点点头,像对待一般老同学似的打了声招呼:“你怎么有空到咱们村来的?”

    女同学看着鹿小军的眼神复杂极了:“我听人说,你考上大学了?”

    鹿小军:“……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要恢复高考了?所以才不留在镇上上班?”

    “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是中1央的决定,我倒哪里晓得去。”鹿小军吓了一跳,没想到这老同学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幸亏那些人离得远,不然的话他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女同学眼圈霎时间红了。

    她后悔了。

    早知道鹿小军能考上大学,当时她就该嫁到村子里来。

    只不过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她的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远处就传来鹿大民兴奋的声音:“小军,快,回家告诉妈和你嫂子,就说你侄女儿和侄女婿都考上省城大学了,咱家出了三个大学生!”

    鹿大民的声音不小,直接穿过田埂头,落到了鹿小军的耳中。

    鹿小军当即也顾不上这个老同学了,赶紧应了一声快步朝着鹿大民跑过去:“大哥你说什么?佳佳和戈壁也考上了?”

    “是啊,他们成绩更好,省城大学录取的大学生呢。”

    鹿小军睁大眼睛,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来:“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赶紧回去告诉妈去,叫她也高兴高兴。”

    “别忘了告诉你嫂子,她也盼着呢。”

    “知道啦。”

    鹿小军一路小跑远了,直接把老同学给忘到脑后去了,老同学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最后还是跟亲戚说完话的丈夫回来,她才回过神来。

    “和你老同学说完话了?”丈夫问道。

    “嗯,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个不上进的,高中生还留在家里种田,没想到,他竟然考上了大学了。”

    女同学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飘,神情更是怔忪。

    丈夫不知道妻子曾经和鹿小军有过懵懂的情愫,只以为她在羡慕鹿小军上大学,他叹了口气:“各人有各人的缘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话安慰了。

    女同学点点头,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离开时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眼,那一眼,充满了悔意。

    鹿大民在田埂头上一嗓子,不仅全村知道了,就连公社都知道了,公社知道了,也就意味着下辖的村子也都知道了,其中文秀的娘家自然而然的,就也听说了。

    这事儿经过几天的发酵。

    终于传到了文秀的耳朵了。

    文秀一听整个人都懵了,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要知道,那可是大学生啊,那丫头怎么就成了大学生了呢?老天爷这是没开眼么?

    郑妮妮下班回了家,就看见自家妈脸色怪异的坐在客厅里。

    她一回来就往厨房里钻,往常文秀都会提前去纺织厂食堂打饭菜,可今天一看,饭盒干干净净的,一粒米都没有:“妈,你发什么呆呢,饭也没去打?”

    文秀听到声音回头,呆呆的看着郑妮妮。

    突然,她开口问郑妮妮:“妮妮,我记得你才高中毕业没多久吧。”

    郑妮妮给自己倒了杯开水,一边喝一边从厨房走出来:“妈你忘啦,我去年刚毕业的。”要不然也不会急着找工作,就为了不下乡啊。

    “那你怎么没去参加高考呢?”

    文秀语气带着责备:“你要是去参加高考,肯定能考上当大学生。”

    “妈……”

    郑妮妮蹙眉,她是什么水平她自己心里知道,她去参加高考?那不是擎等着落榜惹人笑话么?

    奈何文秀却不理解。

    她只觉得,跟鹿国平生的那个白眼狼都能考上大学,郑妮妮这么优秀的姑娘,怎么可能考不上呢?

    只要郑妮妮也能考上大学,那么郑家就也出了一个大学生了,到时候郑国华带着他们住回去,想必那两兄弟也不会拒绝吧,毕竟,马副主席都倒台了,郑晴晴也没了踪影,那两兄弟,现在可是没靠山了。

    再不济……

    再不济以后大学生毕业出来,肯定都是干部级别的,到时候她跟着郑妮妮享清福也行啊。

    而且郑妮妮考上大学后,她就能拿回自己的工作,这样她的长俊才有保障。

    想起上次长俊晕倒送到医院后,大夫说的那些话,文秀就迫切的想要拿回工作,儿子用妈的,那叫天经地义,可伸手到姐姐手里要钱,那就难了。

    “妮妮,妈说真的,你去考大学吧。”

    文秀欺身靠近郑妮妮:“你知道么?你大姐考上大学拉。”

    大姐?郑晴晴?

    “不可能,她不是跑了么?还怀了孩子,算算时间,现在才生吧?”

    “我说的不是晴晴,而是你亲生的大姐,我之前生的那个。”文秀顿时急了,她可不觉得郑晴晴算是郑妮妮的大姐,那算什么大姐?一回来就把弟弟妹妹赶出家门的大姐?

    郑妮妮听后愣住:“你是说,那个人她考上大学了?”

    文秀连忙点头。

    “妮妮你也去考吧,你总不能比她差吧,我这辈子也就指望你们姐弟两个了,她我是指望不上了,妈就见不得她比你强,妮妮你上了大学,我也能回去上班,到时候一家三口都是正式工,不比哪家都强?”

    文秀的话顿时叫郑妮妮心乱如麻。

    作者有话说:

    文秀就是想回去上班!!!

    第114章 新年好

    大学, 就仿佛一个遥远在云巅的梦。

    曾几何时,郑妮妮也是憧憬过的,但同样, 她也是一个现实的人,她很清醒的知道自己的情况, 考上大学何其艰难, 文秀嘴上说着是见不得她比她前头的女儿差, 但归根结底, 她的目的就是自己的工作。

    文秀描述的画面很美。

    她考上大学,纺织厂的工作就可以给她,到时候爸爸妈妈都是正式工, 她大学毕业也能出人头地。

    可问题是, 她真的考得上么?

    她没有信心。

    所以,她只在嘴上敷衍道:“那我明天去找几本复习资料先看看, 我这好几年没读书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呢。”

    “你别怕, 妈给你找。”文秀一听郑妮妮松了口,只以为她是对大学动了心,立刻激动的拍胸口保证迅速将复习资料到位。

    郑妮妮看着这样的文秀,不仅不觉得感动, 甚至觉得有些齿冷。

    看样子文秀不拿回工作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一定得想个办法才行,否则的话, 她就真得去考大学了。

    若是能考上也就罢了, 若是考不上,到时候工作也没了, 前途也没了, 岂不是人财两空?倒不如趁着现在手里有筹码, 给自己安排一条后路才好,当然,复习她也会复习的,万一能考上呢?

    说到底,郑妮妮还是不甘心的。

    她到底比文秀前头那个差了啥了?凭啥那种爹不亲娘不爱的也能上大学?

    文秀的动作很快,她回娘家把大外甥用的复习资料全都拿来了,大外甥复习了三个月,最后是哭着出考场的,张口就是再也不考大学了,如今家里给相了对象,正准备给他们结婚呢。

    文秀回家的时候,正好是亲家过来望门户的日子,她大嫂一见这个小姑子进了家门,当即脸色大变,甭管文秀要什么,都直接拿了给她,然后叫她赶紧走。

    因为文秀的缘故,这些年周边村子都瞧不上文家,以前郑国强在的时候,嫂子还巴结着,现在郑国强死了,郑国华就是个普通工人,嫂子对文秀也变了态度,这要不是怕闹起来叫亲家心里有意见,她才不会这么爽快的将书给文秀呢。

    当然,这也给了文秀一个错觉,以为娘家还跟以前似的巴结她呢。

    文秀拿着一摞书,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回了家,娘家嫂子的态度给了她底气,比起众叛亲离的郑国华,现在她文秀才是有主心骨的人。

    郑妮妮拿着这一套复习资料,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复习资料多难得啊,能这么快的拿回来,岂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看来文秀对她的工作势在必行啊。

    不行,她得给自己找一条后路才行,决不能坐以待毙。

    郑妮妮想的挺好,奈何一直没什么头绪,到底怎样才算是后路呢,脑子里面想的东西多了,上班的时候自然容易走神,纺织厂的机器开下来就很难关上,手速不快,注意力不集中的话很容易受伤,所以当郑妮妮被拉开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手差点被卷进机器里。

    “你这孩子,这些天怎么心神不宁的?”隔壁工位的大姐语气焦急中带着责备。

    要知道一旦受了伤,工作没了是小事,要是年纪轻轻的落下个终身残疾那才叫个遭罪。

    “没,没什么。”郑妮妮此时也吓白了脸。

    “快坐着休息休息吧,先别弄了。”大姐蹙着眉头张望了一番,招呼另一边的临时工过来先顶班,然后叫郑妮妮去旁边的休息室休息一会儿,这会儿心神不宁的,可别真把手卷进去。

    郑妮妮感谢了大姐,去休息室休息了半个小时,才回过神来继续去上班。

    等到下了班,她从厂里出来,看着眼前的厂门,她第一次抗拒出去,一点儿都不想回家,她宁可在厂里加班,也不想回去面对文秀那张脸。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胡乱晃着。

    突然,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商场门后来回晃悠着,是跑回舅家的郑婷婷,如今的她看起来自信又大方,身上穿着绿军装,戴着绿军帽,细细的腰被皮带勒着,以前佝偻的背脊如今挺直着,许是文工团对形体要求比较高,如今的郑婷婷当真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郑妮妮看着这样的郑婷婷,只觉得陌生极了。

    心底的不甘与羡慕一下子涌现了出来,只要一想到,曾经看不上眼的郑婷婷活的肆意而快乐,而她如今却陷入一地鸡毛里面,她就觉得难受极了。

    脚步加快,她想跟郑婷婷打声招呼。

    却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突然出现,手里举着瓜子包朝着郑婷婷小跑过去,两个年轻人亲密的说了两句话,便相携走进了商场。

    郑妮妮的脚步一下子被钉在了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然后转身,浑浑噩噩的离去。

    可郑婷婷和那男人之间的氛围,却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门外又传来文秀看似关怀,实则却在逼迫她的声音,郑妮妮用被子捂住头。

    或许……她想到办法逃离这个家了。

    ***

    过了年,开学前,鹿仁佳给滇省打了个电话。

    姚姥姥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活力,可见在军区的生活还挺适应的,又关怀了一下王敏的肚子,算算时间,也快到预产期了。

    叮嘱姚姥姥一旦王敏生了,就给他们打电话。

    姚姥姥自然满口答应,不过,她也有遗憾,那就是没办法亲自送孙子和孙媳妇两个人去上大学。

    以前田雪考上大学的时候,是田姥爷过去送的,那时候的姚姥姥得在家里盯着豆腐坊,因为是私人的摊子,每天出产的很少,赚的也是辛苦钱。

    所以别看姚姥姥培养了一个大学生女儿,实际上她都没见过大学门朝哪开。

    鹿仁佳自然安慰姚姥姥,承诺以后一定带姚姥姥去大学看看。

    王敏也接了电话,提起上大学她满是羡慕,她成绩好,也想考医科大学,奈何她怀孕的不是时候,正好刚怀上三个月,国家就开放高考了,她只能先放弃高考的机会将孩子生下来,不过,她也决定参加六月底的第二次高考,目标自然是医科大学。

    姚姥姥对王敏的决定也很支持。

    用她的话说,他们苦点儿没事,只要孩子们为了前途奔波,他们再累也是幸福的,不过,这也昭示着姚姥姥恐怕没办法给王敏坐完月子就回来了,至少得等孩子断了奶才行,到时候是将孩子带回来,还是将孩子留在军区,全都取决于王敏是否能够考上了。

    将一切都收拾完了,夫妻俩开始准备搬家。

    王大爷那边早就将三间正房的东西都收拾进了厢房,如今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不过应着小夫妻俩的要求,他请来了电工帮忙接线路,沐戈壁拿出了一个电表,那个电工看了后对小夫妻俩的身份也感到好奇了。

    毕竟现在这电表可不好找。

    将电表给换上,又当着王大爷的面将电表归了零,这才在门上挂了锁,一直等到开学前两天,才将东西都搬来了。

    田雪和周厂长特意请了一天的假过来帮忙搬家。

    老夫妻俩一进门就跟王大爷寒暄,当得知王大爷是烈士家属的时候,田雪忍不住握住了对方的手用力的摇了摇:“我大儿子现在还是在役军人,我丈夫以前也是部队的兵,只可惜后来因为家里的事转业了,他也是格外怀恋部队的生活,老哥哥你真是太伟大了,竟然叫三个儿子都去当了兵。”

    “你们也很好。”王大爷也没想到,自己招个租客,竟然也招到了一家子的军属。

    这属于意外之喜了。

    田雪的交际能力在此刻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很快就和王大爷处的很熟悉了,等离开的时候,王大爷还依依不舍的送老夫妻俩出了门,还不忘叮嘱有空要来做客。

    等老夫妻俩离去后,鹿仁佳和沐戈壁也准备出门。

    王大爷看见他们背上小包不由愣了一下;“你们这是去哪儿?”

    “准备去看看碳炉子,虽然平常要在学校食堂吃饭,但难免有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有个碳炉子冬天烧个水啥的也方便些。”

    鹿仁佳对着小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大爷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一起给带回来就行。”

    王大爷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这儿东西都齐全,你们逛你们自己的就成。”

    “那行,咱们就先出去了。”

    “去吧去吧。”

    小夫妻俩出了门,王大爷转身回家,看着原本空荡的院子多了不少陌生的物品,一直以来冷寂的心也不由得颤动一下,好似这个院子里家的味道重了许多。

    省城一如既往的繁华。

    不,甚至比以前更繁华了。

    大学开学在即,未来的大学生们千里迢迢的来到了省城的大学,有的来的早的,就拿着介绍信去招待所开房间住下,因为是大学生,镇子上给予嘉奖,介绍信是足够的,所以一直以来空房间很多的招待所,居然很快就住满了人,招待所的服务员也难得忙碌了起来。

    这也导致他们的脾气更加不好了。

    鹿仁佳和沐戈壁在开学的前一天去了大学,他们是来办走读的。

    原则上新入学的大学生是不能外宿的,但沐戈壁临上学前特意去厂里接了个大活儿,前后加起来至少需要半年的工期,更何况他还要去上学,恐怕至少得忙活一年多的时间。

    不过也不用着急就是了。

    因为这个礼物的主人还没着落呢,属于什么时候绣完了什么时候安排。

    沐戈壁的履历相当漂亮,手里出产的绣品不仅出过外交礼物,还去港城展览过,可以说,虽然他名声不显,但是在全国的绣花厂对他可谓是如雷贯耳。

    而鹿仁佳就更简单了,沐戈壁绣花的时候需要有人在旁边做帮手,整理内务。

    甚至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沐戈壁还将自己以往的病例给交上去了,这可叫大学犯了难,显然,这个学生的身体是很差的,但能力却很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住回家去,省的日后在学校里出事。

    学校里的住宿条件到底还是简陋了些。

    倒是有人提出异议,但真要背负一个人的生命,也没人敢担这个责任。

    到最后,学校到底还是同意了沐戈壁和鹿仁佳的外宿请求,甚至还请了两个老师,亲自上门探望了一番,在确认小夫妻俩在本地有亲人后,才回去批了条子。

    没法子,学校只要不答应,沐戈壁就一副随时要咽气的模样,而且他的开始成绩也很高,不收都不行。

    鹿仁佳也被沐戈壁的戏精程度给震惊到了。

    “小意思,只要模仿原主小时候就行。”那时候的身体才是真糟糕。

    “你就不怕以后被戳穿么?”

    毕竟总不能在学校里也维持那种状态吧。

    “没事儿,大不了到时候就说我每天喝药维持精力就是了。”再说了,他还有工作呢,一边工作一边上学,还要保持成绩的稳定,沐戈壁也是蛮拼的。

    相比之下,鹿仁佳就属于是顺带的,她身体倍儿棒,也没工作,唯一需要干的就是将沐戈壁照顾好,当然,保持好自己成绩的稳定也是她必须要做的。

    表面确实如此,私下里其实还兼具着豆腐坊的新品开发之类的任务。

    作为姚姥姥钦定的开山大弟子,鹿仁佳手里的秘方很是不少,但露出来的却很少很少,说白了,她就是自私,她可没大度到什么秘方都大公无私上交的地步。

    再说了,也没人规定一定要大方吧。

    她可是知道呢,供销社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很快就要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私人店铺才是普通老百姓更愿意去消费的地方。

    供销社一旦式微,豆腐坊的存在就会很尴尬。

    到时候鹿仁佳大学也差不多毕业了,提出接手豆腐坊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到时候恐怕豆腐坊的老工人们,也更愿意跟着她干就是了。

    当然,唯一让工人们不满的恐怕就是没退休工资了。

    社保制度不完善,一旦脱离了公家,成了私营,鹿仁佳就算是愿意花钱买社保,恐怕都没办法买了。

    这也是为什么鹿仁佳一直控制豆腐坊规模的原因,老工人越少,到时候阻力就越小,大不了到时候转私营后工资多给点儿,想必老工人也不会有太多的怨言。

    到了报名那一天,与其它大包小包的学生不同的是,小夫妻俩浑身轻松的去点了个卯,录取通知书之类的早在申请外宿那天就交上去了。

    报了名,不用跟别人一起挤在宿舍里,夫妻俩慢悠悠的将整个校园给逛了一圈。

    鹿仁佳的经济系和沐戈壁的外语系距离比较远,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进校门就要分开,可偏偏食堂就在两个系的正中间,以后每天中午两个人同时出发的话,还能约在一起吃个午饭。

    所以说,夫妻俩白天在学校里,只能相处那么半个小时。

    就这半小时,还是挤出来的。

    第一届大学生都是从苦难里走出来的,成家的多,应届的也多,应届的觉得成了家的人说话办事小气,参加个诗会舞会的也顾虑那么多,没意思的紧,成了家的又觉得应届的书生意气太重,早些年有这些靡靡之音,肯定得打发到农场里干农活去。

    当然,也有那种两边掺和的,不到一个月,学校就闹了好几次乡下原配找上门,却发现丈夫/妻子已经和别人互诉衷肠的事情来。

    为此学校里的老师们开了好几次大会,还进行了统计,谁结婚了,谁没结婚,都统计上来了。

    好些学生想要蒙混过关,结果政教处那边一则通知下来,准备打电话与地方核实,顿时都傻了眼,下乡知青愿意抛弃城里身份,在农村娶妻嫁人,那对象对他都是有一定帮助的,所以政教处这个通知下来,简直是打了七寸。

    这这这,人家村里都是一家人,能给帮着隐瞒么?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吧。

    不添油加醋就不错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新年好啊,忙着过年拜年,终于有空坐下来码字了!!!

    第115章 塌房

    这一招吓到了不少人, 好些平时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单身汉,也只得低下透露去政教处‘自首’,政教处原本也没想到能钓出多少人, 毕竟如今刚刚开办大学,学子这么多, 就算他们愿意一个个的核实, 人手也不够。

    却不想这些学子们竟然如此‘单纯’, 竟都上了‘当’, 过来交代了个清楚。

    甚至政教处还发现几个冒名顶替的。

    这可触动了学校领导们那根敏感的神经了。

    国家为什么恢复高考?

    当然是因为人才储备不够,为了未来的国家发展,大力发展教育事业, 为国家输送有用的人才, 可现在呢?却有人想要瞒天过海,将一些没有才干的人塞到大学来滥竽充数, 却让一些真正的优秀的知识分子受委屈。

    大学老师们不少在前些年都是受过罪的,多少还有一些怨气在, 这些可怜的学子让他们瞬间感同身受。

    长久以来的苦难也让他们习惯了谨言慎行。

    但私下里的运作却一点都不少。

    很快,这些冒名顶替的被悄无声息的带走,然后就再也没见过,至于那个被冒名顶替的, 有的已经不堪屈辱丢了性命,有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考上大学, 欣喜若狂之下到学校来继续读书。

    只是这些人也主动跟学校换了专业, 以防止给学校带来不好的影响。

    这一桩桩一件件,叫鹿仁佳和沐戈壁看的那叫一个目不暇接, 最终也只得发出一声叹息:“永远不要低估人性之恶啊。”

    “压抑太久了, 突然放开会乱的。”

    回想起书里描写的一些乱象, 虽然改革开放的车轮滚滚向前,但是繁华之下掩藏的,也是无尽的黑暗与罪恶,原书里的男主方智俊发展的其实并不顺利。

    郑妮妮和方智俊恋爱后不久,国家就开放了高考,小两口双双备考大学。

    郑妮妮心气儿高,目光盯准了京城的大学,可方智俊已经多年没读书,其实是跟不上的,若是个普通大学也就罢了,可偏偏他跟着郑妮妮报考了京城大学,所以他便落榜了,送郑妮妮上了大学后,方智俊便想办法挣钱加复读,于是就跟着大院里的几个哥哥一起干起了货运的生意,去南方开辟新运输线。

    郑妮妮在大学里参加诗会,参加辩论赛,宛如天鹅一般吸引着无数人目光的时候,方智俊却挣扎在生死线上,与那些路霸斗智斗勇,当然,他也因此收揽了一群忠心耿耿的小弟,为他未来的商业王国打下了坚实的根基。

    方智俊无疑是个典型的男主模板。

    成熟稳重,内敛温柔,无论是对爱人还是对兄弟,都充满了信任与偏爱,这样的人格魅力,让他的小弟们对他简直死心塌地。

    要不是只一面之缘的话,鹿仁佳都有点想在方智俊没发达的时候投资点儿,混个知遇之恩的身份了,可惜当初装逼过头,错失了机会。

    “乱也只是一时的,等老百姓的生活富足了,便是你叫他们乱,他们也不想乱的。”鹿仁佳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膀,曾经见过无数的黑暗,如今再看这些,反倒觉得有些小打小闹了。

    “这可说不定,别小看人类的贪欲啊。”

    沐戈壁点了点鹿仁佳的脑门,然后往她碗里夹了一块五花肉:“快吃吧,下午还得上课呢,说起来你们今天放学要早些的吧。”

    “嗯,三点半就放了,不过作业有点多。”

    鹿仁佳看看墙上挂的钟,午休时间已经过半:“等放了学我先去市场买菜,晚上做道好菜吃吃,食堂伙食虽然不错,但到底没家里的合口。”

    她这一点有点随姚姥姥,嘴馋。

    姚家一家子干部,工资自然不低,供应也多,平时吃的很是不差。

    学校里顶多给个基本的温饱,什么营养,什么菜式丰富那就别想了,甚至有一天中午的大菜是凉拌干丝,鹿仁佳吃的时候心情复杂极了。

    “行,买条鱼,好久没喝汤了。”沐戈壁嘴也馋了。

    “都下午了,鱼恐怕难买,我看看有没有鸡子,要是有的话就炖个鸡汤,实在不行就家去烧个菌菇汤。”如今肉食供应紧张,她还真没那个准儿能买到肉。

    “行。”

    沐戈壁点点头,他下午课程多,所以没办法陪鹿仁佳上街买菜了。

    吃完午饭,还有大概半小时的时间,小夫妻俩也不准备去教室,而是一人拿着一本书去小花园里去散步。

    沐戈壁从不掩饰自己已婚的身份,甚至开学第一天就带着鹿仁佳在教室里绕了一圈,奈何他的皮相太过于出色,同班同学开个联谊会啥的,都会拉着沐戈壁去充当背景。

    沐戈壁则是化身吹妻达人,只要有人凑上来,他就是一顿吹,吹得不少人对鹿仁佳不见其人,只听其名。

    中午休息时刻,小花园里人来人往。

    小夫妻俩走进去宛如一滴水落入大海,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下午三点半,鹿仁佳准时下课。

    因为她不住校,可班里的其它同学并不太熟,尤其那些住一个寝室的女生,她们三五抱团,很快就亲密的宛如一家子姐妹,当然,也有那心高气傲的独行客,但与鹿仁佳这种独行客不同,是真正的家庭条件较好,哪怕是特殊时期都没受过冲击的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鹿仁佳倒是不介意交朋友,但是吧,人家抱团不愿意带她,独行侠又斜眼看人,得,干脆谁也不搭理,下了课就往家走。

    抱着书,一路直奔市场。

    省城供销社的人对鹿仁佳也不陌生,毕竟她是跟着送过货的,见到鹿仁佳来了就赶紧招招手:“小鹿快来。”

    “雯雯姐。”鹿仁佳也赶紧抬手打了个招呼。

    “我就知道你今天要过来,特意给你留的大骨头。”陆雯带着鹿仁佳去了后头的仓库,神秘兮兮的从架子后头拿出两个大骨头来,上面还残余了不少肉,可见卖肉的师父下刀留情了。

    “真是太谢谢了,正好今儿个我家那口子要喝汤呢。”

    鹿仁佳赶紧将大骨头收入囊中:“多少钱?”

    “两块钱,就不要票了,就是有点事要请你帮个忙。”陆雯一把挽住鹿仁佳的胳膊:“我亲妹子昨儿个订了亲,这不是你丈夫是绣花厂的嘛,就想请你帮忙问问,能不能请人给绣一副枕巾,不要多复杂的款式,鸳鸯戏水就行,辛苦费肯定不会少你的。”

    “行啊。”

    鹿仁佳一口同意:“不过这个时间上头,可能要富余点儿咯,毕竟人家也是要上班的。”

    这个绣,自然不是机绣,而是手绣。

    “我懂我懂。”陆雯满口答应,脸上笑开了花。

    “那行,你明天把布料拿过来,这个星期天我带回去。”

    “好好,正好明天还有一批物资要到,你有什么想要的提前跟我说,我给你留着。”陆雯见她这么爽快,自然投桃报李。

    鹿仁佳心里一动:“那我要两条鱼,你可得给我留着啊。”

    “行。”

    说完了私事,接下来就得说公事了:“你们厂里的云丝也太难订了,我们这个月就分配了不到一百斤,没几天就卖完了,你说说你们,成绩这么好,扩大生产多好。”

    “物以稀为贵,而且云丝这东西,耐藏的很,不少人家买回去吃个一两个礼拜都是正常的事,现在这个配额已经是最大产量了,机器不好买啊,我们难不成不想扩大生产么?”

    陆雯就是个售货员,对厂里的事情一窍不通,反正省城的豆腐厂里做不出云丝来,也不怀疑鹿仁佳说的真实性,而是跟着感叹道:“那这东西价钱可给低了。”

    “吃的东西嘛,再贵能贵到哪里去。”鹿仁佳笑笑,多余的没说,抬手看了看手表:“哎哟,我家那口子要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做饭了,你明天记得把布料带过来啊,我下了班过来拿。”

    “好咧。”

    陆雯殷勤的送她出门,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才转身回了供销社,一进门就被同事打趣道:“那是谁啊,瞧你那殷勤的样子,怕不是哪个领导的亲戚吧。”

    “哪儿啊。”陆雯摆摆手笑道:“就家里的一个亲眷,她男人不是下头县城绣花厂的嘛,我想请他帮忙做点儿东西,这请人做事不得有点儿表示嘛。”

    这话一出,那人瞬间没了兴趣。

    下面县城的而已,还以为哪家大领导的亲戚呢。

    陆雯也不多显摆,直接回了自己的柜台,拿起抹布开始擦台面。

    鹿仁佳回了家就开始炖骨头汤,沐戈壁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面已经肉香四溢了,他从学校食堂带了几块韭菜烧饼,还有一饭盒的白菜炖豆腐。

    “回来了?”

    鹿仁佳穿着小围裙,端着陶碗从大屋里走出来:“赶紧洗手,然后去厢房喊王大爷过来一起吃个饭。”

    自从鹿仁佳发现王大爷天天不是青菜就是茄子丝瓜的时候,她就经常让沐戈壁喊人过来吃饭,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老是亏待自己的身体。

    沐戈壁顺从的放下书去洗手,然后去厢房喊王大爷。

    王大爷不好意思极了,带了个香瓜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个季节也是时新货了:“我小孙子下午放了学送过来的,你们家来的晚,没见着面。”

    “大爷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们学校食堂都有呢。”鹿仁佳赶紧推辞。

    王大爷又说:“你们不收我就不来吃饭了。”

    行,收吧。

    鹿仁佳拿着香瓜去切了一盘子:“正好吃完饭吃点水果,爽口。”

    这一次王大爷没多说什么,而是伸手拿起筷子。

    沐戈壁先喝了两口汤,又吃了一块豆腐,然后咧咧嘴:“不如家里的豆腐好吃。”

    他嘴都给吃刁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鹿仁佳白了他一眼,又夹了一块豆腐给王大爷:“大爷吃豆腐,这东西嫩,不废牙。”

    沐戈壁被说了也不生气,而是自顾自的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说起来,下午学校里发生了一件事。”

    “嗯?”鹿仁佳来兴趣了,她也没听说啊。

    “你放学了才出事的,二号男生宿舍楼塌了,数学系和文学系都住那块儿,辛亏都在上课,没人员伤亡,但是楼肯定是不能住了,现在学校里正想办法呢。”

    啥,宿舍楼塌了?

    鹿仁佳懵了,这怎么搞的?豆腐渣工程?

    作者有话说:

    又是一天拜年日,乡里是真冷啊,今天在舅妈家一天,跟坐在冰水里似的,太冷了,不适应

    第116章 男主

    “其实也不能怪, 那栋宿舍楼民国时期就建了,再加上十多年没人住过,那些工农兵大学生住的都是后来建的新宿舍楼, 这一次拿出来住,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可人一多, 大梁吃不消, 肯定要塌的。”

    沐戈壁对建房子的事不懂, 但只要一想就能明白,肯定是人多楼吃不消了。

    “也幸好是在上课时间倒的,里面没人, 要是有人的话, 怕是要受伤呢。”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也幸亏我没住校。”沐戈壁想到这里不由露出庆幸的神色来。

    “不是说只住了数学系和文学系么?”

    沐戈壁是外语系,应该碍不着他们吧。

    “那么多学生呢, 今天晚上能安置到哪儿呢?也就是到别的宿舍楼凑活凑活吧。”说不定学校还会鼓励本地学生回家住宿,总之, 不管是塌了楼的还是没塌楼的,今天晚上是别想好好睡了。

    这倒是真的。

    鹿仁佳叹了口气:“真是多灾多难。”

    好不容易上了大学,结果宿舍楼还塌了,也不知道这一夜怎么过, 现在天气可不暖和。

    王大爷一直吃饭没开口,到最后才问了一句:“那宿舍楼一天两天的, 修不好吧。”

    “修是修不好的, 原地重建差不多。”

    最关键的里面还有不少学生的被褥行礼,沐戈壁这是因为手不能糙, 否则的话, 他也过去帮忙去了, 倒是鹿仁佳是个热心肠:“快吃,吃完了我回学校帮忙去,总不能真叫人家冻一晚上。”

    “行。”沐戈壁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旁边王大爷若有所思地停住筷子。

    一直到小两口出了门,才心事重重地回了屋。

    夫妻俩赶到学校的时候,那倒塌的宿舍楼边已经围满了人,这时候路灯也开了,几乎全校的热心肠都来帮忙了,其中还有不少干的热火朝天的女生。

    鹿仁佳一看见有同班同学在,立刻挽起袖子就凑过去帮忙。

    砖头墙倒得很完整,并不碎,想要搬动还得先用瓦刀敲碎了才能搬,还不敢把砖敲碎了,因为后面要是重建宿舍楼的话,这些砖块还有用,可以省一笔开支。

    而那些住在这栋楼上的学生一个个的就很难受了,有些感情丰富的,眼圈都红了。

    “这个包是谁的?”鹿仁佳翻出来一个大包袱。

    “我的!”

    人群里传来一个小伙子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他头发凌乱,灰头土脸的,但是眼睛却很亮,显然,找到自己的包袱他真的很高兴。

    “谢谢,真是太谢谢了。”小伙子抱着包袱不停的对鹿仁佳鞠躬道谢。

    “你快去找地方安置吧,别打扰救援工作。”鹿仁佳对这样的态度有点不适应,摆摆手便让人走了,她自己则是继续弯腰帮忙搬砖。

    很快,沐戈壁挤过人群给鹿仁佳送来一双劳保手套:“你快戴上,别把手给伤了。”

    “你站远点儿。”

    鹿仁佳接过手套,蹙着眉让沐戈壁站边上去。

    沐戈壁也是听话就跟站到旁边去了,手里还拿了毛巾和水杯,准备随时上去做后勤保障,不过只是一个人的后勤保障就是了。

    鹿仁佳力气大,但也没过分显露,只比一般女生的动作更麻利些,但她方向却很准确,专挑那些隆起的位置扒拉,那边多数有架子床,一般行礼放在架子床下面,鹿仁佳的目的不是整理砖头,而是将同学的行礼先拉出来,所以不一会儿,她身边就凑了一群人,时不时一个包袱送出来。

    气氛越来越火热,沐戈壁见鹿仁佳身边围的人多了,就赶紧上前去送水。

    倒是有同学质疑呢:“沐同学,你好歹是做丈夫的,怎么自己不搬叫妻子搬呢?”那眼神宛如看着的是一个压迫妻子的渣男丈夫。

    “他身体不好。”沐戈壁还没开口呢,鹿仁佳倒是先给解释了:“之前差点死了,也是命大才活了下来,现在能恢复成这样不错了。”

    沐戈壁干脆不开口,只羞赧的笑。

    这一笑反倒笑的别人不好意思了,毕竟人家并非偷懒,而是因为身体缘故,俨然是怪罪错人了,不过呢,大约是看多了前些年的薄情寡义,鹿仁佳这样的不离不弃反倒显得特别了。

    一整个晚上,都有不少人的目光流连在这对颜值颇高的夫妻身上。

    尤其鹿仁佳的同班同学,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鹿仁佳的不自在,自发的围在鹿仁佳身边,为她遮挡目光,对这样的关照,鹿仁佳真诚的道谢了一番。

    也因为此,鹿仁佳意外的和班上的同学们关系好了起来。

    尤其几个性格脾气都很直爽的,甚至能很熟络的打招呼,这一晚上一直忙到了将近十点钟,也没能捞出所有的行礼,学校也是没办法,只好先让学生们找熟悉的同学借宿一晚,第二天再来找行礼,这天晚上学校会负责看守这栋楼,不叫人私下里来偷东西。

    由于第二天还有课,学生们也只好先去找人睡觉去了。

    鹿仁佳和沐戈壁两个人掏出手电筒慢慢步行回了家,天色已晚,鹿仁佳和沐戈壁蹑手蹑脚,生怕吵到王大爷睡觉,谁曾想,他们刚关上门,身后就传来王大爷的声音:“回来了?”

    “大爷你没睡啊。”鹿仁佳回头,有些诧异的问道。

    “你们不回来,我哪里睡得着,学校里没事把。”王大爷关心地问。

    “没事,就是好多同学的行礼还没挖出来,估计要找建筑队来搬断墙,老师让我们先回来,明天还要上课呢。”鹿仁佳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厨房里将炉子上坐的水壶给拎出来,准备洗漱睡觉:“大爷你也早点睡吧,省的明天头疼。”

    “欸欸。”

    王大爷连忙点头,然后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衣裳,扭头回了屋里。

    夫妻俩洗漱完了就回了房间,远远的,还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夫妻俩精神抖擞的起床去上学,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它同学,毕竟楼塌了,多出了一百多个学生,学校肯定不会叫这些同学去教室打地铺,最终还是被塞进了各大寝室,所以这一夜谁都没睡好。

    老师们也知道昨天出的事,这一天对学生们也格外的宽容。

    放了学鹿仁佳先是去供销社那边拿了布料和鱼,然后赶急赶忙的做了晚饭,吃完后又急急忙忙去了学校,这时候,建筑站那边已经来了两辆拖拉机,有了机械的帮忙,进度瞬间快了很多。

    一个包裹接着一个包裹的被清理出来,在旁边的空地上堆成了小山,一群学生在那边认领。

    “你瞧,那个人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眼熟?”

    鹿仁佳突然目光一凝,赶紧拉了拉沐戈壁的袖子,指着人群里的一个人就问道:“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沐戈壁思索片刻,点点头:“是方智俊。”

    方智俊?

    鹿仁佳诧异了,上下打量一番,只见这人与之前在村里看见的形象完全不同,比起那时候的落魄,如今的他看起来清爽干净很多,还戴上了眼镜,形象气质都儒雅很多。

    “他考上大学了?”鹿仁佳更诧异的是这一点。

    要知道原著里方智俊可没考上大学,而是跑南边去开拓运输线了。

    “那时候他跟着郑妮妮跑去考京城大学去了,那肯定是考不上的,咱们省城大学的分数线没那么高。”因为没有好高骛远,而是理性的选择,方智俊的人生已经开始有了变化。

    鹿仁佳:“也不知道郑妮妮有没有参加高考,凭她原著里的成绩,不该考不上的。”

    郑妮妮的成绩确实很好。

    在原著里,虽然因为下乡,有牛棚大佬们补习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她自己本身的聪慧与悟性,只可惜,那么聪明的一个姑娘,哪怕上了京城大学,日后也只成为了一个日常‘买买买’的贵妇人。

    可见再好的天赋,没有好的运用也是白瞎。

    “就算考上了也跟咱们没关系了。”

    郑家已经和原来的命运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也许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也不需要太执着了。

    “能考上是她的命,不参加考试也是她的命。”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罢了。

    许是小夫妻俩的眼神过于专注,方智俊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刻转头看了过来。

    显然,颜值高的总叫人难以忘怀。

    方智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路小跑的跑了过来,然后用略带迟疑的声音问道:“请问,你们是王敏王知青的家人么?”

    哟吼,感情还惦记着自家大嫂呢?

    鹿仁佳那根敏感的小雷达瞬间‘嘀嘀’作响。

    “你是……”她立刻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眼神里还带上了探究。

    “我……我是之前在下河村……”

    他想说自己也是知青,但是良心过不去,他也不想骗人,所以只提了下河村:“我们之前见过,那时候我的形象有些不大好,您还记得么?我想请你们给王知青带手表的。”

    “哦,你是那个人啊。”

    鹿仁佳恍然大悟地说道,然后上下打量一番:“你确实变了好多。”

    方智俊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请问王知青现在好么?”

    “好啊,她去年结了婚,今年都快生孩子了,预产期就是这几天了。”鹿仁佳十分狠心地将少男心打碎撒了一地:“她的丈夫是个军人,你也见过,就是当初跟我们一起去下河村的那位同志,现在她已经跟着她的丈夫随军去了。”

    能让军嫂随军的军人品阶一定不会低。

    方智俊眼里的光瞬间就黯淡了。

    鹿仁佳看了在心里忍不住的叹气,情之一字,最是伤人,谁能想到原书里爱郑妮妮爱的死去活来的方智俊,竟然暗恋过王敏呢?

    “你是哪个系的?也住这个楼里么?”沐戈壁转移话题问道。

    “数学系的。”

    方智俊苦涩一笑:“我就住在二楼,不过我的包袱昨天就已经收拾出来了,今天是来帮助同学一起收拾的。”他手叉着腰,回头继续看向那一片废墟:“也不知道学校会将我们安置到哪里去,说实在的,我倒是想出去住了,昨天我睡的是食堂的桌子。”

    “去问问学校呗。”鹿仁佳也学着他手叉着腰:“要么尽快安置你们,要么让你们自由解决住宿问题,总不能天天在食堂里睡觉吧。”

    那里的环境可不太好。

    方智俊闻言怔忪了一下。

    是啊,或许该跟学校好好谈谈。

    方智俊也不愧是牛叉的男主模板人物,说去谈就去谈,为自己争取到外宿的资格后,就立刻出门往家打电话,托他恢复原职的爷爷帮忙找住宿的地方。

    方智俊的爷爷也很给力,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当年的老朋友。

    于是,当鹿仁佳在王大爷家里看见大包小包的方智俊时,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让你多嘴!

    “这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孙子,他在学校里住的那个楼塌了,所以……”王大爷满脸愧色的看着小夫妻俩,然后伸手去掏衣兜,从里面掏出一把钱来:“是我考虑不周,你们看,能不能让他也住在这儿,租金的话,我少手两块钱,只要三块钱一个月。”

    “不用不用,住吧。”

    沐戈壁赶紧将王大爷的手给推了回去,面上带着笑,和煦地望着方智俊:“再说我们和方同志本来就认识。”

    认识?

    这下子轮到王大爷懵逼了。

    方智俊也赶紧点头:“是,我们是认识的。”

    他也没想到这么巧呢。

    王大爷见他们似乎是真的认识,这才松了口气,絮絮叨叨着说道:“前几天你们说宿舍楼塌了我就有些担心他了,不过再一想,我们早就说好了不租别人了,我也不好意思提,这不是我那老朋友给我拍了电报,我这也是忐忑的狠呐。”

    “不过你们放心,他跟我住厢房,不会打扰到你们后面的正房的。”

    厢房也是三间。

    正好王大爷睡一间,一间是厨房,剩下的一间以前是杂货间,现在收拾出来摆张床就能住,至于那些杂物,一部分可以放在王大爷的房里,还有一部分可以放在角房里,角房没有门,只有一个棚顶,里面空荡荡的,一般是儿媳妇们带孙子过来时停自行车用的,现在倒是正好可以放杂物。

    “赶紧收拾吧,天色不早了。”鹿仁佳没多说什么,而是挽起袖子准备帮忙。

    方智俊也很是不好意思,收拾房间的时候,还不忘跟夫妻俩道歉:“我先住些日子,等学校宿舍楼修好了我就搬回去。”

    “且住着吧。”

    混居什么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们适应的很。

    方智俊看起来有点瘦弱,但其实体力并不差,许是当初下放的时候,爷爷和他父亲的身体都不好,他只能用稚嫩的肩膀扛起家庭的重担,所以干起活来十分的麻利。

    不过一个多小时的功夫,房间就收拾好了,只用长凳架着床板收拾出一张床来,床板还是从学校废墟上扛过来的,不过能睡就行,这时候也不挑了。

    至于学习用的书桌,则是鹿仁佳从正屋那边搬过来的。

    正屋里的桌椅板凳还是比较多的。

    铺好铺盖,方智俊终于躺平了,长长的吁了口气,可算有个私人空间了。

    而另一边,鹿仁佳则是在打包行李,倒不是想要搬家,而是想趁着周末回家一趟,这给陆雯绣的枕巾肯定不需要沐戈壁这个师父动手,毕竟下面还有两个徒弟呢。

    思来想去,沐戈壁最终决定给周雷。

    既然周雷想要攒钱娶妻,那他就多给他介绍一些活儿,也算是作为师父的帮助了。

    而且,周雷的基本功扎实,绣指定主题的话,倒是比杨松更加稳妥些。

    周雷接到工作果然很是高兴。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心上人,他就充满了干劲,哪怕他心上人的舅舅对他的家庭情况很是不满意,他也不觉得难过,反而是化压力为动力。

    鹿仁佳回了家第一件事也是检查豆腐坊的工作。

    不得不说,有杨山的帮忙,胡婶子这个主任当的更加得心应手了。

    而且鹿仁佳还知道了一个大八卦。

    那就是胡婶子跟胡叔分居了。

    夫妻俩虽然还在一个院子住着,但胡婶子已经搬到了厢房里,胡叔对她的行为很是恼火,甚至跟几个儿子放了狠话,要是胡婶子真要离婚,以后不许儿子们认她。

    可儿子们会听胡叔的么?

    鹿仁佳觉得不可能。

    毕竟在儿子们的心里,只有自己和母亲被父亲一家欺负的场面,他们没有得到过尊重,自然对胡婶子感同身受,感触颇深。

    所以鹿仁佳对胡叔的未来相当不看好。

    总觉得这小老头早晚有一天得后悔。

    作者有话说:

    胡叔早晚得后悔!!!

    还有三家跑一下,拜年就算拜完了。

    第117章 抉择

    胡婶子看起来变化很大, 不仅是形象上面,变得更加干练且清爽,精神气儿也有了十足的改变, 以前和人说话还偶尔带刺呢,现在反倒变得平和爽朗了许多。

    “以前吧, 心里头老是憋着一口气, 瞧谁都不顺眼, 现在想想, 还是觉得不值得。”

    胡婶子一边叹气,一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你说说我这一辈子跟你吵跟他闹的,有哪一样是为了我自己么?不都是为了他们父子几个, 可哪个晓得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 想开咯,以后就管我自己, 其他人我不管了。”

    鹿仁佳看着胡婶子的神情,便知道她说的不是气话, 而是真心这么想的。

    心底不由叹了口气。

    犹记得她刚刚到这里的时候,胡婶子话里话外还都是‘我们家老胡’,现在已经变成了‘有些人’了。

    “你也是苦命人,好在还有几个好儿子。”田雪跟着叹气。

    老胡这种丈夫, 还不如没有呢。

    胡婶子过点儿日子还不如她这个曾经的寡妇。

    “他们啊,呵, 现在说的好听, 估计时间长了也跟他们老子一样,到时候不说我闹腾就好了, 还指望他们呢, 我看啊, 这女人啊还是得靠自己,靠谁都是假的。”

    说丈夫的时候她无动于衷,说起儿女的时候却红了眼眶。

    一直没吱声的鹿仁佳想,或许胡婶子已经看透了人心,预估到了未来,所以才会这样的悲观。

    鹿仁佳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但看着胡婶子那很快恢复正常的样子,又觉得或许胡婶子也不需要安慰,她既然走出这一步,就证明她早就想好了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他们周末回家,田雪和周厂长两个人很是高兴,尤其是早就得到消息的周厂长,一大早就去买了菜,中午的时候又去食堂和国营饭店里买了两个硬菜。

    “还是靠近家的大学好啊,周末能回来,要是去的远了,一年半载的见不着面,你妈得多想你啊。”周厂长拿着糖水罐子给他们俩倒糖水:“尝尝,这是我们食堂里刚学的水果糖水,挺受欢迎的。”

    鹿仁佳有些意外的将糖水罐子的盖子掀开看看,只见里面飘着不少苹果,再一喝糖水,果然有苹果味儿。

    “今年苹果丰收,厂里分配的多些,烧了糖水大人孩子都爱吃。”周厂长给介绍他们厂里的糖水,却叫鹿仁佳看见了商机。

    “这糖水不错啊,可以做水果罐头。”

    “我记得周山那边的杨梅还是挺有名的,要是产量够大的话,完全可以做杨梅罐头嘛。”

    杨梅罐头?

    周厂长的手一顿,若有所思起来。

    说实话,水果罐头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供销社里一直都有的卖,而且他是机械厂的领导,压根没往食品上想过,倒是鹿仁佳这么一说,他有些动了心思了。

    “问题就是产量不多啊。”田雪叹气。

    周山自古以来就盛产杨梅,所以那边的农户除了种地之外还伺候杨梅树,也算是供销社那边一条比较稳定的供应线,奈何杨梅果期短,从成熟到腐烂也就短短的一礼拜,一般到了杨梅成熟期,周边镇子都会一起动员起来,不管大人孩子一起去摘杨梅。

    “就算产量多也没用,路不好,每年运出去的杨梅都有不少撞烂了。”

    “是啊,咱们县城现在最大的难处就是没有一条好路了,县长也头疼着呢,上次去市里交材料拉资金也没能要到,还被市长秘书拉着哭了一通穷,哎,国家不富裕,修条路,难呐。”

    老夫妻俩说着杨梅罐头,却歪楼到了修路上。

    沐戈壁轻咳一声,问道:“这是厂里又遇上什么事了?”

    “你周叔,前几天运一批仪器去省城火车站,结果半道上被颠簸了几下,今天上午那边打电话过来,说两台仪器上有坏损零件,这不,今天中午就派了技术员过去更换去了。”

    这一换损失可就大了,不仅配件需要成本,技术员的出差费也不便宜,这一来一去的,这两台机器等于没挣钱。

    机械厂的效益这两年还是不错的,能承担的了这一次的损失,可若是次次这样搞,机械厂可就吃不消了。

    周厂长送走技术员后就开始调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从搬运到捆扎,一直到运输,到最后才得知他们的车往省里去的路上,比以前多了一个大坑,应该就是之前下雨塌陷的,因为去的时候天还没亮视野不好,没看见这个大坑,车子就颠簸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导致两个零件的损坏。

    这个问题很严重啊。

    当即周厂长就找了几个人去把那个坑给填了,只是这种干填是没什么效果的,只要车子多压几遍,那坑还会出现,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一条路一起修一修,不求柏油马路了,哪怕只是一条石子路也好啊。

    “将这件事上报给县长,让县长去市里哭啊。”沐戈壁焦急的很:“怪不得我说回来的时候那车突然颠了一下,那心都给落下了似的。”

    他对这个路是真的怨念已久,每次打包云丝都包了又包,最后还是会碎!

    “都不知道哭多少回了。”

    自从豆腐坊开始出云丝后,县长就一次又一次的跑市里拉资金,毕竟河东县的豆腐坊虽然不大,云丝却是真出名,现在去省里提到云丝,人家也得先问一问是不是河东的,更何况还和部队做生意呢,供应着好几个军区呢。

    “不给拨款?”沐戈壁蹙眉。

    “嚯,人家哭的比你还厉害呢。”周厂长瞪眼睛:“你说你县城里路不好,日子不好过,人家就开口说河东县有产业链,又有特产,比市里还好些呢。”

    “既然市里不如咱们县,不如转移城中心,直接将市办搬迁到咱们河东县算了,我们也不介意从县变成市嘛。”

    周厂长差点没被沐戈壁这大口吻给吓到。

    田雪也跟着训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撤县改市的事情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你这嘴一张,说的简单,要是被旁人知道了,不得以为你狗嘴里吐不出个象牙来。”

    撤县改市这种事,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沐戈壁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市里虽然厂子多,但他却不怎么看好,因为产业实在是太分散了,不像河东县这边,产业虽然单一,却能形成产业链,现在看不出什么来,但一旦改革开放了,河东县一定能成为第一批的富裕县,因为河东县就连招商引资是有优势的,譬如引进国外品牌的服装,到时候从布料,到绣花,再到制作成衣,河东县就能一起解决,比起其它的城市就会多很多的优势。

    到时候河东县越来越好,市里的领导也不是傻子,要么合区要么搬市政,总之不可能叫县强于市的。

    田雪见沐戈壁不说话了,才回头继续跟周厂长说道:“还是得想办法把路修起来,哪怕只修一条主干道,不然的话太妨碍发展了。”

    “明天我再去见一下县长,将我们的难处报告一下。”周厂长叹了口气,说起这条路真是连晚饭都有点吃不下了,明明是盼了好些日子的美味。

    田雪也知道这个申请报告很难批,但是‘要想富,先修路’,若是连一条好走的路都没有,河东县哪怕有再多的产品,运不出去也没用啊。

    老夫妻俩被聊的完全没心情吃饭。

    小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缩了缩脑袋,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好好聊个杨梅结果把人给聊不开心了。

    吃完午饭老两口午睡了十分钟就精神抖擞的起身去上班,小夫妻俩没有午睡需求,于是一个人去厂里见徒弟,一个人留在豆腐坊视察顺带着听八卦。

    胡婶子见到她十分的高兴,不过最近主任的威严刚刚建立,所以只是矜持的一点头。

    鹿仁佳也没打扰,而是先去烘干房检查了一下设备,因为烘干房的内部结构都是鹿仁佳一手组装的,以前她几乎每天都会检查一次,现在她去上大学,没办法每天检查,但至少也得做到每个月检查一次,千万不能因为设备故障而耽误生产。

    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将几个有些松了的螺丝紧了紧,鹿仁佳这才松了口气。

    显然她的技术还是过硬的,做的设备没那么容易坏。

    等她检查完了,胡婶子早已经带着账本在门口等着了,见鹿仁佳出来顿时迎过来:“哎哟喂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我心里那个紧张啊,你快瞧瞧我这些日子做的账对不对?”

    “我瞧瞧。”鹿仁佳接过账本翻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胡婶子做事是真的很认真,账目做的很清晰,就是字一笔一划的,像极了刚学会写字的小学生,但看的出来十分努力,至少账目的第一页后最后一页的字体已经有了质的变化。

    “小山帮了不少忙,其实说实话,小山那孩子比我认得字要多得多,有时候这个帐我看不懂的他都看的懂哩。”说这话的时候,胡婶子有些忐忑。

    或许她知道自己是瞒不了人的,亦或许她也从未想过强占杨山的功劳。

    所以哪怕明知道自己将这话说出来,很可能主任位置就没了,她还是说了出来,光这一份坦诚就叫鹿仁佳刮目相看,要知道,在鹿仁佳心里,胡婶子的形象可不算太好。

    至少‘贪小便宜’这一印象就蛮深刻的。

    “懂得多不代表经验足,婶子你正好乘机多学些东西,这些啊以后都用的上。”鹿仁佳看穿了胡婶子的不安,于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胡婶子面色一松,赶紧点头应道:“这话说的在理,就是我这把年纪了,学东西有点慢,要是有哪里不对劲的,还请担待些。”

    “你可以带着杨山同志一起学习嘛。”

    担待什么的就算了,毕竟是工作,要是哪里出错了,她肯定是要追究的。

    不能因为她去上大学了,就不负责任了对吧。

    带着杨山一起学习?

    说起来,杨山确实是整个豆腐坊除了姚家人外学历最高的,年纪也是最轻的,要不是资历不足,说不定这个主任都轮不到她来做,她年纪也不小了,难不成这是想要培养预备干部?

    离她退休还有几年,到时候杨山的资历也熬出来了,提拔成干部估计也不会有人反对。

    这可是好事啊,说起来,杨山可是她二女婿的堂弟呢。

    胡婶子思索片刻,自以为理解了鹿仁佳的意思,心情难免有些激荡,点头的力道都大了许多,跟着鹿仁佳一起盘完了账目,她怀着隐秘的激动回到了豆腐制作车间继续巡视。

    当走到杨山身边时,她忍不住抬手拍拍杨山的肩膀:“好好干,小伙子。”

    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杨山:“?”

    豆腐坊这边一片正常,沐戈壁那边却出了点问题,只见他高高兴兴的离开,眉心微蹙满是不悦的回来,身后还跟着垂头耷脑的周雷。

    “怎么了这是?”鹿仁佳赶紧给倒了杯茶:“这么生气?”

    “你问问这臭小子,这些天都做了什么蠢事?”

    沐戈壁直运气,接过水就一口闷了。

    周雷喜欢郑婷婷这件事不是秘密,之前鹿仁佳还为这事儿别扭了一下,随即又觉得郑婷婷和自己不沾亲带故的,跟文秀的关系也就那样,估计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往来,再说了,沐戈壁跟周雷也只是师徒关系,可没资格对周雷的生活指手画脚的,一个教技术,一个学技术,也仅此而已了。

    所以这会儿见沐戈壁这么生气,她才觉得意外。

    毕竟沐戈壁态度与她一致,按理说应该不至于这么生气才对啊。

    周雷头这会儿恨不得垂到地上,背脊上的两块肩胛骨看起来格外的明显,鹿仁佳不知道他是原来就这么瘦,因为之前天气比较冷,穿着棉衣看不出来,还是这些天他才瘦成这幅模样的。

    不过他的脸色确实不如过年那时候了。

    看起来十分的憔悴。

    “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鹿仁佳走到周雷身边,小声地问道。

    周雷抿着嘴不说话,但微攥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你看看他的手。”沐戈壁没好气地说道。

    鹿仁佳垂眸,一把捏住他的手,将他微微攥紧的手给捏开了,只见原本好容易养的细腻的手,此时却很粗糙,尤其甲缝中,还有残余的污垢,这绝不是一个绣花匠的手,反倒更像一个泥瓦匠的手。

    “你这么怎么回事?你还想不想绣花了?”

    “为了个女人,连自己的前途都不顾了,当初是你主动来拜师的,你虽然天赋不够,却胜在勤恳,可既然你如今对绣花这一行没兴趣了,那就自请逐出师门吧,你这手不愿意养,你滚回去绣你的机绣去。”

    沐戈壁气地口不择言。

    一副立即要将周雷逐出师门的架势。

    周雷一听这话,顿时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师父,我是真的喜欢绣花。”

    虽然一开始也觉得绣花丢人,可自从开始绣花后,他愈发感觉到绣花这一行是有前途的,他曾亲眼看见那些领导们十分郑重的将他师父的绣品用礼盒装好,然后四五个人一起护送上了京市。

    更是好几次听见刘主任私下里跟厂长夸奖师父的本事。

    他也知道自己和杨松运气好,能拜在这样的好师父门下,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努力学习绣花技巧,然后跟师父打好关系,他的天赋不如杨松,那就做师父最好的帮手。

    可如今,这一切好像都不成了。

    “你喜欢绣花会将手给作成这样?”沐戈壁气地声音都大了起来。

    鹿仁佳捏了捏他指腹的裂口:“别吵吵,先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周雷抿了抿嘴,终究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原来郑婷婷的舅舅对他并不满意,首先他是个孤儿,其次他学的是绣花,在郑婷婷的舅舅眼里,他的工作属于没有男子汉气概,提不上嘴的工种,再加上他还是个学徒工,不仅没有分配住房,甚至连钱都不多。

    她舅舅对郑婷婷的期望很高,希望将郑婷婷嫁到好人家去,不求以后提携兄弟姊妹,至少做到不拖累。

    周雷没房没车没存款,根本不符合条件。

    可郑婷婷却很喜欢周雷,亦或者说,郑婷婷很迫切的想组建一个家庭,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家。

    小年轻的爱情总是炙热的。

    郑婷婷为了和周雷在一起,甚至跪下来求她的舅舅,周雷感动非常,所以当她舅舅提出要周雷帮忙建房子的时候,周雷明知道自己的手不能干粗活,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白天建房子,晚上保养手。

    这手能有如今的程度,还是他努力保养的缘故。

    这一次沐戈壁送回来绣的枕巾光工钱就二十五块钱,比他一个月工资还要多,他原本干劲十足,想要晚上熬夜绣,结果伸手接枕巾的时候,被沐戈壁看到了粗糙的手指。

    这才……

    “你可真糊涂,这工种哪有什么高低贵贱的?”

    鹿仁佳抬手拍了一下周雷的背,好歹收着力气,可周雷还是疼的脸都有些扭曲了:“他那就是瞧不起咱是绣花的,怎么了?他是做什么工种?还瞧不起人了?”

    “她舅舅是邮电局的。”还是个主任。

    所以当初能给郑婷婷找到文工团考核的机会。

    “原来是邮电局的啊。”怪不得这么横呢,现在邮电局可是个好部门,和一线工人可不同,算得上是体制内的:“可那也不能瞧不起咱工人同志啊,他是干部了不起啊。”

    鹿仁佳叉着腰:“走,咱去问问去,他是怎么想的?大领导都说了,婚姻是自由的,反对包办婚姻,咋了,他想搞封建复辟么?”

    “师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虽然小集团给打倒了,可现在的人可听不得这话啊。

    “难不成我说错了?难道他没反对你和郑婷婷的婚事?”

    “我……”说起这个周雷又伤心了:“是我没本事。”

    “你没本事你可以去努力,但他不能在明知道你的手不能变糙的情况下强人所难,也怪你自己,分不清轻重,仔细想想,你师父也算是好话,你要是不干手绣的活儿,立刻就能转正上缝纫机做机绣正式工,到时候你也有参与分配福利房的资格。”

    鹿仁佳叹了口气:“你好好想想吧,是想要继续绣花,还是想要去帮忙建房子娶老婆。”

    沐戈壁也气的不轻,不过鹿仁佳都动手了,他也就没必要过于严厉了。

    “好好想想吧。”

    扔下一句,沐戈壁拉着鹿仁佳就进了房门。

    周雷站在堂屋里站了好长时间,见师父和师娘还没有出来,可见还没有消气,便垂头丧气的回了厂,结果刚好遇见杨松正蹲在他宿舍门口,似乎等了不短的时间了。

    “你没事吧,师父气的很么?”杨松一见他就赶紧站起来问道。

    周雷苦笑:“嗯,气的厉害。”

    “你也真是的,怎么就那么傻呢?”

    杨松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是他也不是没成算的,虽然他基本功没周雷好,但是他学画画却学的很快,如今画的花样子好几个被厂里选中,厂里还给了买花样子的钱,一幅图十块钱,他虽然还是个学徒工,但挣的真心不算少了。

    他自然知道能有这个收入是因为有个好师父的缘故。

    若他跟的不是沐戈壁而是旁人的话,这花样子能不能送到领导跟前都是未知数呢。

    所以他对周雷的选择很不理解。

    那女人再好,能有钱香么?

    “师父那枕巾拿走了么?”杨松又问。

    “没有,还在这儿呢。”

    “这几天我住到厂里来,帮着你一起绣,咱先把这枕巾的活儿给干了,将这笔钱拿到手,然后你好好养护自己的手,别叫师父失望,好叫师父下次有活儿还交给你。”

    周雷闻言顿时感动极了。

    可是:“她舅舅那儿……”

    “哎呀,这时候你还管什么舅舅啊,你再管下去,你连绣花的工作都没了,到时候啥都没有,人家凭啥把闺女嫁给你啊。”

    杨松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

    再这么下去,他还能继续这份工作么?

    难不成他就甘心一辈子做个普通的机绣工么?

    他真的不想像师父一样,作品能送到京市,送到港城,送出国展览么?

    可是……若他放弃了,他还有机会娶到心爱的姑娘么?

    一边是心爱的姑娘,一边是光明的未来。

    他真的很难抉择。

    而另一边,沐戈壁和鹿仁佳已经到处打听周雷叔叔家的地址了,他记得可清楚,据说周雷叔叔和郑婷婷舅舅住的是一条胡同。

    作者有话说:

    说起来我奶奶娘家一个表叔就选择过。

    不过他选择了事业。

    最终娶了他所在鞋厂老板的女儿,现在成了鞋厂的老板,而他曾经喜欢的那个姑娘,却因为婚运不好,离了三次,结了三次,跟三个丈夫生了三个子女,现在还是单身。

    不过好在后来没狗血的又勾搭上,而是成了陌生人。

    第118章 产子

    周雷叔叔家说好找也好找, 说难找,其实也很难找。

    至少夫妻俩下午一两点出门,一直到天色渐晚的时候才找到了, 刚好周雷叔叔下了班,家里的孩子们也放了学, 还没到门口呢, 就听见里面鬼哭狼嚎的。

    鹿仁佳上前去敲门。

    很快一个妇女开了门, 应该就是周雷的婶子:“你们找谁?”

    “请问是周雷叔叔家么?”鹿仁佳立刻面带笑容的问道。

    那妇女听见‘周雷’俩字就不由蹙了蹙眉, ‘不喜’两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但好歹没否认,而是直接回头:“老周有人找。”

    然后便直接将沐戈壁他们扔下, 自己扭头回去干活去了。

    很快周雷叔叔就出来了。

    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将手上的脏东西搓一搓, 又去水池的脸盆洗了一下手才出来了:“你们是……”

    他一看见这两人直接就愣住了。

    这俩人一身书卷气,长得也出色, 身上衣裳穿的也干净整洁,再看看自己, 上工的脏衣服还没换下来,一进家门就被老婆支使着去干活儿,忙东忙西的一身臭汗,这一对上, 倒叫他格外的不自在了。

    “你好,周同志, 我是周雷在绣花厂的师父, 今天来找您呢,是有一些关于周雷的事, 想跟你谈谈。”沐戈壁见周雷叔叔一副局促的样子, 赶紧伸手跟他握了握, 然后自我介绍道。

    而周雷叔叔原本还有些麻木的表情,在听见沐戈壁是‘周雷师父’的时候,瞬间变得灵动了起来:“你是周雷的师父?快请进快请进。”

    就连声音都大了许多。

    沐戈壁和鹿仁佳跟着周雷叔叔进了门,只见里面的院子很小,四周围着围墙,靠左手边的围墙上开了个小门,这会儿上面正挂了锁,而原本的三间正屋,被这一堵围墙突兀的分成了两班,他们这边只看见堂屋跟一个房间,整个院子显得狭长又阴暗,右边则是两间厢房,一间很明显是厨房,周雷婶子这会儿正在里面忙碌着,厨房旁边的房间里,三个脑袋瓜子从里面探出来,正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俩。

    “英子,倒茶。”周雷叔叔进了门就扯嗓子喊。

    很快,一个年轻的姑娘拎着热水瓶过来给倒茶,原本脸色还有些臭,等看到沐戈壁那张脸时表情瞬间明媚了起来,十分热络的过来给倒茶,嘴里还不忘打听:“爸,这是家里的亲戚么?”

    “这是雷子的师父。”周雷叔叔没察觉到继女的异样,十分高兴的又给沐戈壁介绍:“这是家里的闺女,上下全是男娃,就这一个丫头。”

    “你好。”

    鹿仁佳率先开口跟英子打了个招呼,然后直接回头跟周雷叔叔说道:“今天我和我丈夫过来,主要是想要了解一下……”她本想说郑婷婷舅家的情况,结果就看见那姑娘眼神时不时的飘向沐戈壁。

    顿时不悦的轻咳一声:“周家大哥,你这闺女……”

    周雷叔叔回过神来,一看英子那眼神,哪里还不知道她是动了心思,顿时不高兴的‘噌’的站起来,站在门口就朝着老伴儿喊道:“你过来,把英子喊过去烧饭。”

    周雷婶子很快出现,脸色黑的像锅底子:“干啥。”

    “干啥,大姑娘家家的,不知羞,人家夫妻俩上门来,专盯着人家男人看,羞不羞先人,果然跟她亲老子一个样,一肚子花式肠子。”

    这话一出,母女俩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周雷婶子一把拽过英子的手腕:“走,跟我去烧饭。”

    英子不敢吱声,垂着脑袋跟着走了。

    “叫你看笑话了。”周雷叔叔再转头,脸上再次挂上憨厚的笑容,仿佛刚刚那个说话难听的人不是他似的。

    鹿仁佳没闲心管别人家的闲事,见英子出去了,就赶紧说正事,先问周雷叔叔知不知道周雷和郑婷婷处对象,说郑婷婷时周雷叔叔还有些陌生,但说道胡同里刘主任的外甥女,他就清楚了。

    然后低头点了根大前门,吧嗒吧嗒的抽烟。

    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要说不晓得,那是假的,我也不是瞎子,他前段时间天天回来,跟我说不到两句话就到刘家去,我都看在眼里呢,但是我觉得……这事儿成不了。”

    “怎么说?”沐戈壁婉拒了周雷叔叔递烟过来的手:“不抽,您留着自己用。”

    周雷叔叔也不强求:“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我也不是说自家的娃娃不好,这站在一起就不般配,雷子小时候爹妈就没了,其实这个院子有一半都是他的,可是后来,他婶子为了叫老大结婚,硬生生把他给赶出了家门,把院子隔了一半给老大结婚用,结果你也看到了,围墙门我都没钥匙。”

    这也是他为什么对妻子和继女恶语相向的缘故。

    他觉得是妻子欺骗了他。

    当初继子只说要房间结婚,可从未说过要一半的院子。

    他们母子三个打的如意算盘,直接把周家的院子给剜走了一半,当然,他也不是没有留后手的。

    “所以雷子要是想结婚,家里肯定是没地方了,他自己又是个学徒工,厂里不给分房子,难不成,夫妻俩住到集体宿舍去啊,再说了,人家刘主任眼光高呢,当初他嫁妹子就看中了人家大伯子前途无量,现在对外甥女好也不过是觉得当初自己看错了人,但一个人改丁不改卯,他就是的这么个人,还能指望他到了外甥女身上,突然就看上我家雷子了么?”

    这倒确实。

    听周雷的话就能感觉出,这个舅舅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那总要努力一下。”

    “不得用的。”

    周雷叔叔听了直摆手:“我跟他几十年的邻居了,清楚的很,他那眼睛是长在头顶的,凡事不如他的,都不在他眼下。”

    “当真这么难?”鹿仁佳还是有些不相信。

    “难啊。”

    周雷叔叔长叹一口气:“其实我也想劝的,只是我们老周家出犟种,雷子看起来不吭声,其实骨子里还是犟的很,要是劝不好,反倒容易害了他,还不如叫他去碰一碰,知道难处就好了。”

    鹿仁佳:“……”

    感情人家等着周雷自己撞南墙呢?

    “可是,他碰一碰没关系,可手糙了,我这边可就为难了。”沐戈壁也不废话直接说道:“毕竟我们绣花厂是靠手吃饭的。”

    说到这个,周雷叔叔才真正重视了起来。

    在他看来,老婆可以不娶,但工作一定要有!

    有了工作还怕娶不到老婆?

    可也正如他所说的,周家出犟种,他是真怕周雷死犟着不肯回头。

    “这事儿……我会找雷子谈一谈,要是他实在不死心,我就带着他上门提亲去。”周雷叔叔又是思索半晌,才一咬牙给了个准话,但是:“结果怕是不乐观。”

    “你先问问周雷,他怎么想的。”鹿仁佳也怕好心办坏事。

    “行。”周雷叔叔点点头。

    等从周雷叔叔家出来,夫妻俩沿着胡同往外走,突然看见一家门开了,里面的厢房正建了一半,夫妻俩对视一眼,心知这就是郑婷婷的舅舅家了。

    只不过……

    他们也没想过,郑婷婷的舅舅居然长了一双势力眼。

    “原本还想来套套近乎,看能不能让郑婷婷的舅舅换一种考验方式呢。”谁曾想到,对方压根不是在考验,单纯的是在为难。

    而且心地还不善良。

    毕竟明知道对方是绣花厂的工人,却叫他的手去搬砖,要么放弃心爱的姑娘,要么放弃职业生涯,然后被迫放弃心爱的姑娘。

    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有第二个选择。

    夫妻俩心情略有些沉重的回了家,老夫妻俩下午上班也在想路的事,也跟着心情沉重。

    明明是久别重逢正该开心的时候,却一个个的心情沉重,没有了快乐,最后还是鹿仁佳看不下去了,从酒柜里面翻出一瓶酒来:“周叔,妈,还有戈壁,你们要是实在心里不快活,咱就喝点儿酒?”

    沐戈壁:“……”

    田雪和周厂长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直接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

    周厂长捧场,伸手接过酒瓶:“行欸,正好你们明天下午才走呢,一起喝一杯。”

    “你少喝点儿。”田雪没反对,但还是开口拦了拦。

    “都是家里人,一个人弄个几盅就行了。”周厂长也没想喝多少,实在是今天心里有点烦闷,正好鹿仁佳提出喝酒,他也不过是顺势答应。

    见老两口答应了,鹿仁佳又赶紧起身去拿小酒盅。

    有了酒的加入,气氛顿时活跃了很多,再加上不去聊那些烦心的话题,转而说起了大学生活,当说起学校宿舍楼塌了的时候,田雪吓得直捂胸口,嘴里直接念叨着:“辛亏没住校。”

    沐戈壁有些无奈:“我们系没住那个楼。”

    “谁知道其它楼会不会塌啊,说到底还是质量不行,这年久失修的,还是住外面更安全。”田雪心有余悸的反驳:“也怪这个高考恢复的太突然了,要是提前个半年,好歹叫人进去修一修,检查检查。”

    “不一直有工农兵大学生在上学么?估计也就是到时候了。”

    周厂长倒不觉得是高考恢复的太突然的缘故,大学的老师们虽然都遭了罪,但不代表大学里就没人了,每年下面送上来的工农兵大学生们可不少。

    不过呢……

    “有了正经大学生,以后的工农兵大学生怕是位置尴尬咯。”

    “不一定,也有不少人很有才华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都知道,有了正经大学生,谁还要工农兵大学生呢?除非是有真本事,但有了本事没平台,一切就还是白搭。

    因为喝了酒,这一晚上都睡得特别舒坦。

    第二天各个起床都神清气爽的,周厂长大早上起床去遛弯,顺路还到国营饭店买了几个大肉包,遇到几个熟人还乐呵呵的打了招呼才回家。

    街坊邻居瞧见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忍不住的说酸话:“又不是亲生的,就不怕老了不养。”

    旁边家里的小辈听不下去了,直接开口怼道:“人家不要人养,光退休工资就能过的舒服了。”

    这句话一出,顿时抵挡回了不少酸言酸语。

    “咋,瞧不起你爹妈啊,你拿我们跟人家比,自己怎么不跟人家比?人家儿子媳妇还都是大学生呢。”

    儿子:“……”

    一大早起来互相伤害真的好么?

    周厂长到家的时候,大家伙儿都起了,沐戈壁正端着茶缸子蹲在下水道口刷牙,囫囵着喊了一声又继续低头刷牙,而田雪已经熟门熟路的接过包子,显然,平常老两口也是这么吃饭的。

    不过,老两口工资高,又没有负担,这么消费也正常。

    “这包子好吃,国营饭店换大师傅了?”

    以前他们附近的国营饭店味道可没这么好。

    “嗯,说是新考上来的,以前的大师傅被分配到镇上去了。”

    国营饭店的大师傅也是得考核的,不是说你当了这个饭店的大师傅一辈子就高枕无忧了,不犯错误还好,估计顶多后厨进人,可像这种从县里调到镇上的,那估计是犯了点小错的。

    “这个大师傅的手艺好。”

    “可不手艺好嘛,最近开发了个麻辣豆腐包,每天豆腐坊里多要几十斤豆腐呢。”

    国营饭店向来是豆腐大户,几乎天天都要定豆腐,不过那都是烧菜用的,如今用豆腐做包子,豆腐自然要的更多,豆腐坊这边自然不拒,胡婶子又一心想干出点儿事业来,这些日子豆腐坊里又添了一台榨浆机,她正想方设法的将这一笔钱给挣回来,国营饭店也算是个大客户了。

    “豆腐包子?我还没吃过呢,不知道还有没有的卖了,不如咱们买点儿带到市里吃吧,天还没热呢,摆个两天应该不会坏。”鹿仁佳回头征求沐戈壁意见。

    沐戈壁自然没什么意见,鹿仁佳说什么就是什么。

    “估计还没卖完呢,你们赶紧去。”周厂长拿了四五个大肉包往他们手里一塞:“正好路上吃。”

    于是夫妻俩就啃着大肉包往国营饭店去了。

    国营饭店里一如既往的忙,就算换了大师傅也没什么影响,甚至还因为新大师傅的新菜式更加火爆了,毕竟谁都喜欢尝新鲜,其中豆腐包子就是一大特色。

    鹿仁佳现在虽然不管着豆腐坊了,但跟国营饭店的人却不陌生。

    当初国营饭店天天去拿豆腐,为了多拿点儿配额,好话说了一箩筐,哪怕现在鹿仁佳考大学考走了,但新接班的胡婶子依旧是一口一个‘佳佳’,就可知她在豆腐坊还是有余威的。

    所以她刚一出现,就被热情的迎了进去。

    “哎哟,鹿姐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去上大学了?”

    “大学里面人多么?是不是各个都长得像书生似的?我听我妈说,那大学里的人都会穿学生服呢。”

    “你那哪一年的老古董了,什么学生服,现在估计都得穿绿军装了,我家隔壁的那个小丫头就考上了大专,学的会计专业,她说大学里面可好了,可漂亮了,她爸天天在家里跟我爸吹牛,我小弟都烦死他了。”

    “你小弟成绩好,以后考个大学,当个大学生,让你爸也去他家里吹牛不就行了?”

    “别插嘴,鹿姐快给说说,大学里到底啥样?”

    “……”

    明明之前对顾客还白眼来,翻眼去的人,此时看向鹿仁佳只剩下热忱的笑了。

    “大学啥样叫你们沐哥给你们讲,我得去买豆腐包子了,今天下午的车,打算带到省里去吃。”鹿仁佳赶紧脱身,将沐戈壁推出来当挡箭牌。

    沐戈壁瞬间十分配合的捂嘴咳嗽几声,虚弱的笑笑:“有事儿问我就成。”

    这谁还问的出口啊!

    谁不知道田主任的儿子那就是个水晶灯笼,碰一下就会碎,奈何人家成绩好,居然也考上了大学,夫妻俩还考的是同一个大学。

    鹿仁佳去了前头窗口,剩下的人看看沐戈壁那捂着胸口,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顿时连声音都小了许多。

    后厨的大师傅不认识鹿仁佳,但也被科普了,他的小徒弟给捡包子的时候十分的麻利,不一会儿就捡了将近二十个包子,鹿仁佳赶紧的给拦住了,最后结账的时候虽然没给便宜,但少要了半斤粮票,也算是大优惠了。

    毕竟现在有钱没粮票也买不到粮食。

    买了包子鹿仁佳就打算走,结果却被拉着不让走,干脆也不着急,留在旁边的员工间聊天。

    鹿仁佳绘声绘色的给讲大学的生活,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休息间并不隔音,里面的笑声传到了外面。

    掐着早高峰结束的点儿来的顾客半靠着柜台,问里面正撕票的服务员:“这么热闹啊,都说啥呢?”

    服务员高傲的用鼻孔冷哼一声:“一共三毛五加□□票。”

    顾客摸摸鼻子,自讨了个没趣,干脆的付了钱。

    饭堂里的人越来越少,天也聊的差不多了,鹿仁佳便起身想要告辞,谁曾想,刚走到员工间门口就看见大门口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个陌生的中年妇女,另一个则是郑妮妮。

    鹿仁佳:“?”

    这会儿上班时间,她来国营饭店干什么?

    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顺势一歪,又走了回来,沐戈壁压根就没来得及起身,就又一屁股坐了回去,还不忘开口问道:“咱们这儿有茶水么?”

    总不能叫人家说了半天话,一口茶都不给喝吧。

    “有有有。”

    不仅有茶水,还有瓜子呢。

    鹿仁佳端着大瓷缸子,一手抓着瓜子,一边磕一边用下巴指了指外头的郑妮妮:“欸,生面孔熟面孔?”

    “这几天天天来。”

    “来干啥?”鹿仁佳又问。

    “相亲,这年轻的男男女女在咱们这见面,还能有什么事哦。”旁边一个年轻的大姑娘一甩辫子,翻了个大白眼,满脸都是不屑:“眼光高哩,又要是正式工,还得有正式住房,相了好几个了都没成。”

    说这话呢,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进了门。

    穿着一身灰色工人装,带着红星帽,脸上架着眼镜,皮肤很白,笑起来很温和,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很有点文人气质。

    “哟,今天这个不错,怕是能满意呢。”

    原本只有鹿仁佳注意,这会儿干脆所有人都看了起来。

    那边才互相做了个介绍,刚步入正轨,男的时不时的抿嘴微笑,笑的时候脸颊上还有酒窝,时不时的抬头偷偷看一眼郑妮妮,眼神纯情且羞赧,显然,他对郑妮妮满意极了,郑妮妮和他也一个样,这会儿叽里呱啦说话的则是两边的媒人。

    男青年的条件确实不错。

    家里的小儿子,上头一个结婚的大哥,一个嫁人的大姐,还有一个下乡当知青的二姐,不过去年参加高考已经考上了大专,如今在西省那边读师范,具体以后会在哪里生活要看学校分配,他自己又是本地人,大哥和大嫂厂子里分配了房子,早就搬了出去,家里主屋三间,左右厢房,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以后老人跟着他们住,这房子以后也留给他这一房。

    这是早在他大哥分房子之前,就找中人写红楔写好了的。

    而他自己本人则是县小学的老师,如今带的这一届学生成绩很好,是他们小学的骨干,因为现在恢复了高考,家长们对孩子要求更加严格了,他的前途肉眼可见的光明。

    郑妮妮听了很满意。

    于是也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她有正式工作,父母俱在,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因为当妈的疼爱她,舍不得她下乡,所以早早的将工作给了她,自己则在家里照顾一家子。

    家庭简单,温馨且幸福。

    男青年听了肉眼可见的满意。

    郎有情妾有意。

    双方介绍人立刻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找借口走了,另一个则是叮嘱了郑妮妮两句也火急火燎的跑了,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两个陌生的男女。

    男青年问:“你,你吃了么?”

    郑妮妮答:“吃了,你呢?”

    男青年:“我没有呢,要不咱们再吃点儿,听说国营饭店有了新品,是豆腐包子,我去买两个咱们尝尝?”

    “欸,好。”郑妮妮矜持的点头。

    男青年立刻起身走到柜台:“要两个豆腐包子。”

    柜台服务员翻了个白眼:“没了,明天请早吧。”

    说着,拿了张‘售罄’的牌子往窗口一摆,冷哼一声:“赶紧走吧,我们要关门了。”

    男青年:“……”

    新认识的两个人一脸尴尬的并肩走出了国营饭店,男青年似乎怕被误会,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约的这个时候,主要我是班主任,早上得盯着晨读课,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好么?”

    “好。”郑妮妮小脸一红,又低下头去。

    等两个人走远了,鹿仁佳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旁边的人也在吐槽:“妈呀,看热闹看的差点背过气去。”

    感情刚刚不止鹿仁佳一个人忘了呼吸。

    “看样子这次是终于满意了,小学老师啊,多好的条件啊,听着家里房子还不小哩。”国营饭店也是有未婚姑娘的,听见这样的条件谁不嫉妒啊。

    “以后要跟着老人一起住呢,矛盾肯定不会少。”

    “就是……”

    趁着她们说话的功夫,鹿仁佳拉着沐戈壁赶紧告辞,临走前还不忘拎走自己的包子。

    “也不知道文秀知不知道。”

    “肯定不知道。”

    至少现在的文秀可不想把郑妮妮嫁出去。

    郑妮妮的话是有水份的。

    她这份工作到底怎么来的,鹿仁佳很清楚,当初她可是亲耳听见文秀是怎样纠缠威胁郑国强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郑国强再帮她找一份工作么?

    所以说什么‘疼爱她才将工作转给她’,那都是胡说八道!

    文秀这么自私的一个女人,她当真会疼爱女儿到这种程度么?

    还不是因为当初有利可图,觉得她还是能够从郑国强身上再薅一份工作?

    当然,鹿仁佳不知道的是,当初她也是这件事的暗中推手,她将文秀的腿给打断了,间接的帮助文秀下了决定,不过就算她知道她也不后悔就是了。

    说她黑心肠也好,说她可怜人也罢。

    她就是看不得文秀母慈女孝,想想原身所遭遇过的事情,现在这样的惩罚一点儿都不严重!

    关于郑家的事,夫妻俩早已经说好抛诸脑后,所以偶遇郑妮妮这件事很快就被两人给放下了,顶多也就是议论两句,再多的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中午的鹿仁佳很忙。

    周厂长知道他们下午就要去省里,也知道他们那边只有个小碳炉子,很多菜都做不了,干脆拜托食堂的师傅采购了一些菜,中午的时候给拿回来了。

    有鸡又有鸭的,丰盛极了。

    “你做,做好了带到省里去,能吃好几天呢。”

    周厂长觉得上大学就得吃好点儿,这人一亏空脑子就容易变慢了,好容易上了大学,可不能学不进去知识。

    “就怕到时候坏了。”

    “没事,接下来几天温度不会高,不过下一回回来恐怕就不能这么带了。”

    这天确实热的太快了。

    “那就先带这一回吧。”最近伙食一般,鹿仁佳确实也馋了。

    于是一整个下午鹿仁佳都在家里做饭,最后带一半留一半的,直接全用搪瓷罐子给带走了,他们买的是下午三点的车票,到了时间两个人就急急忙忙的往客运站去了。

    等到周厂长和田雪晚上回来,就看见满桌的菜。

    “这是佳佳给留的?”田雪走到桌子边,看着这满桌子菜不由问道。

    “还要说么?肯定是的啊。”

    周厂长看着那红烧鸡红烧鸭的,留下来的全是好肉,反倒是肋骨鸡脖鸡脚之类的他们给带走了。

    田雪自然也发现了,眼圈都有点红。

    “这俩孩子,好肉得留着他们自己吃啊。”

    “是怕咱们牙不行吧。”

    岁数在这儿了,牙老化了,到底不能跟年轻时候比,昨天晚上吃饭周厂长就被花生米崩到牙了,不过他没表现出来,想必两个孩子已经发现了。

    田雪吸了吸鼻子,看看桌上的菜,然后赶紧的将其中几道菜端起来放到碗柜里去:“这些留着明后天吃,省的你老吃饭没滋没味的,这下啊,可算能叫你多吃几天好菜了。”

    周厂长顿时乐呵呵地笑:“瞧你说的,我哪天不是把你做的饭吃的个精光,而且我做饭也就能吃,我们大哥不说二哥行呗。”

    “那行,不过啊,等这些菜吃完了得你做饭啊。”

    田雪也跟着笑:“我做饭可没你做得好吃。”

    “保证完成任务。”

    周厂长假模假样的行了个军礼。

    老夫妻俩晚上就吃了个嫩菱角米红烧鸡,鹿仁佳的手艺继承了姚姥姥,周厂长比往常多吃了一个大馒头。

    吃完了老夫妻俩在院子里遛弯。

    结果街道办来人了,站在大门口扯着嗓子喊:“老田,快,你妈打电话来了,说你大儿媳妇生了。”

    田雪一听,赶紧跑出家门。

    “老杨你说什么?小敏生了?”

    “生了哟,大胖小子,七斤三两,乖乖,你老娘高兴的隔着电话筒子都能听见她搁那‘嘎嘎嘎’,笑的像只鸭子。”

    作者有话说:

    话说我妈生我就是七斤多,当年来说是个大胖丫头哈哈哈哈哈

    第119章 姓名

    电话那头的姚姥姥中气十足,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喜悦。

    显然,添了重孙这件事叫她高兴极了。

    “生下来皮肤可白了,胎毛也好, 浓密的很,还是个双眼皮, 一点都不像胡杨那五大三粗的, 反倒有点儿像戈壁了, 细皮嫩肉的, 以后肯定又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沐胡杨和沐戈壁是异卵双胞胎。

    不过姚姥姥可不管什么异卵不异卵的,总归一个娘肚子里呆了十个月,俩孩子那是流着一样的血, 这侄子像叔也没啥奇怪的。

    当然, 这只是姚姥姥作为曾祖母的滤镜使然,至少王洋就觉得, 王敏这一胎生的,跟他长得那叫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外甥像娘舅, 那才叫天经地义!

    “好好好,小敏怎么样了?生的还顺利么?”田雪关心完了孙子,又关心儿媳妇。

    “昨天晚上发动的,生的还算快, 就是遭罪的厉害,这孩子又大, 下来的又快, 整个人疼的嗓子都哑了,生完力竭了, 胡杨正伺候着呢, 这不, 我回来炖点儿红糖小米粥给她吃,她这刚生也不能吃大荤,等稍微缓过来点儿,看能不能买到猪肝,那东西吃着才叫好,能排一排污血。”

    姚姥姥在那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田雪心疼坏了。

    如今物资不丰盛,滇省又很偏僻,想买点儿猪肝都难,更别说其它大荤了,田雪盘算着时间:“妈,要不我请两天假过去看看你们呗。”

    “可别,就你晕车晕成那样,到这儿了还不定谁伺候谁呢。”

    姚姥姥也舍不得自己的女儿长途跋涉。

    “要不我去吧。”

    周厂长突然在旁边插嘴道:“我不晕车。”

    田雪刚想拒绝,周厂长又赶紧说道:“况且我离开部队好些年了,还真有点想去看看现在部队都发展成什么样了,正好你也好多买点儿东西,到时候我一起给带过去,我力气大,带的还能多些呢。”

    这话一出,田雪顿时不好拒绝了。

    她当然知道周厂长对部队的感情,当初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离开他心爱的部队。

    “对对对,叫小周过来。”姚姥姥在电话那头也听见了这边的谈话声,赶紧应道。

    “行了,知道了,妈,你也别累着自己,有什么脏活儿累活儿就叫胡杨去做,他身体好,扛得住。”

    “我能不晓得么?你就放心吧,我难不成还跟自己的孙子客气呢?”

    姚姥姥说完了孩子,又赶紧问起了自己心爱的小外孙:“戈壁和佳佳他们怎么样了?上大学可还习惯?累不累啊,这个周末有没有回来啊?”

    “下午才走,好的很,我瞧着还胖了些呢。”

    “尽看书了,又不干活,能不胖么?”姚姥姥对小孙子夫妻俩倒不是很担心,毕竟有个厨艺上的亲传弟子做饭呢,更别说沐戈壁的厨艺也能看,就是没那么好吃就是了。

    反倒是老夫妻俩:“对了,小周过来了,你吃饭怎么办呢?”

    田雪脸上的笑容一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我跟着食堂吃就行,大不了跟小胡他妈凑两顿。”

    反正胡婶子都和老胡分居了,凑活两顿也不用看老胡的脸色。

    “行吧,只要不饿着自己就行。”

    姚姥姥有了重孙万事足,对女儿也没以前那么担心了。

    “电话费挺贵的,撩吧。”

    “那妈你可得注意身体啊,要是累了就休息,千万别强撑。”老太太虽然看起来厉害,到底岁数在那儿了,田雪就怕她没自知之明,还把自己当十八岁小丫头使呢。

    “管好你自己吧,少烦我的神。”

    姚姥姥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可见对田雪提醒她年纪大这件事老不爽了。

    挂了电话给了钱,说的时间不短,花了将近两块钱呢,但田雪给的爽快,心情也好,回去的路上就被街坊领居关心了,没办法,街道办的刘大妈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刚刚那一嗓子,凡是耳朵没坏的都听见了。

    “老大媳妇生了?闺女还是儿子啊?”

    “小子,七斤三两。”

    “乖乖,这小东西胖呢,老大媳妇那体格子看着小小巧巧的,怕是受了不少罪呢,没想到人虽然瘦,本事就不小,营养全给小娃娃吸收掉了。”

    “可不是嘛,老大媳妇都能养个这么大的,换到佳佳,怕是至少得八斤。”

    “哎哟喂妈妈,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娃娃,八斤呐。”

    “至少得这个数,你看佳佳那个块头,那个屁股……”

    说着说着就歪了话题。

    田雪除了开口应了一声,后头就一直在陪笑,甭管这些左右邻居说什么,她都一副‘老娘今天心情好,先不撕你们的架势’,最后还是下了班路过巷子口的胡婶子过来凑了个热闹,听说了这个喜讯。

    “阿有红鸡蛋把我们吃啊?”胡婶子起哄:“不得红鸡蛋,红花生得抓一把啊。”

    “有有有,都有。”

    田雪这会儿也笑的见牙不见眼:“等到了满月那天就做喜饼,大家伙儿吃了腰不疼。”

    “老田啊,明儿个我去你家找你说话。”

    这些都是想抱孙子的,想去要两个喜蛋回来给家里小媳妇吃,当初鹿仁佳就吃过胡婶子带来的喜蛋,虽然到现在没怀孕,但是她去上大学去了,也是大家伙儿不说他们闲话的原因。

    鹿仁佳是逃了,可街道上这两年其它嫁进门的小媳妇儿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不,田雪第二天一大早给煮了二十多个鸡蛋,请胡婶子帮忙滚了红后,下午下班回来不到半小时全给发完了。

    “这……红鸡蛋的需求挺迫切啊。”

    周厂长也懵了。

    “这两年结婚的多。”

    其中有不少是知青回城结的婚,这一批人嫁的多数是二婚头,有的有孩子,有的没孩子,但都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所以红鸡蛋可不就相当畅销了嘛。

    “厂里的事顶多五六天我就交代完了,这几天你多买点儿东西,鸡鸭什么的找亲家帮忙,村里的新鲜些。”

    “等会儿我就去拍电报,还是得亲自去一趟,不然不好看。”

    “你看着办。”

    老夫妻俩有商有量的,就把事情给应下了。

    “吃过饭跟我去医院配两幅四物汤去,这药对产妇好。”

    当初她生了双胞胎后就喝过不少,确实没坐下什么病来:“也不晓得现在药房能不能配到这些药呢。”

    “有肯定是有的。”

    小集团已经倒下了,曾经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和缓许多,当初的极端思想也几乎被消灭,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没有了那些人的乱立名目,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关系户到处都是了。

    “不过现在估计下班了”

    “还有就是不知道亲家那边会不会已经给配了。”那一大家子可都是大夫,跟他是本家的亲家母周大夫还是个妇产科的主任。

    “亲家配那是亲家的事,咱家配是尽的是咱们的心。”

    “正好也给戈壁他们拍个电报,告诉他们这个喜讯。”

    “走。”

    一听还有这么多事办,周厂长立刻就起身,打算先去把拍电报的事儿给干了。

    于是当鹿仁佳和沐戈壁刚回到家不久,就接到家里的电报,得知王敏生了的消息。

    “你说怎么就不早几分钟呢。”

    鹿仁佳哭笑不得:“好歹叫我跟姥姥说说话啊。”

    “估计正乐不思蜀呢。”

    沐戈壁双手环胸,嘴角也是忍不住的上扬:“也不知道长得像谁,可千万别像沐胡杨,未来可不流行他这样的类型。”

    太板正了,叫人看了就忍不住严肃起来。

    “未来流行啥样的?”鹿仁佳没看过原著,关于剧情方面都是听沐戈壁说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未来的潮流趋势呢。

    “我这样的呀。”沐戈壁一本正经。

    鹿仁佳;“……”

    直接赠送一个大白眼。

    “开啥玩笑呢。”就沐戈壁这长相,谁见了都得说一声‘俊’,但‘俊’完了还有个但是,‘但是’有点女气。

    总不能未来男生们都‘娘’化了?

    这么一想,鹿仁佳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你可拉倒吧。”鹿仁佳直接不信,扭头去热菜去了。

    沐戈壁:“……”

    怎么就不信呢?

    郑晴晴后来喜欢的几个小明星,全是他这一款的,最重要的是,郑晴晴还亲口承认过,那些男人都没他好看呢。

    夫妻俩在正屋里吃晚饭,当然,也不忘记送了一碗肉到厢房那边给王大爷。

    王大爷得了菜,也不占人便宜,将不久前儿媳妇们送来的麦乳精拿了一罐子给了沐戈壁,叫他们晚上学习的时候,肚子饿了就冲了喝。

    麦乳精如今可不便宜。

    沐戈壁推辞不过只好收了下来,回来后又被鹿仁佳一通说。

    “厢房那边两个人,咱送的那碗肉够吃么?”鹿仁佳拿了麦乳精又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了。

    “够吃,方智俊压根就没在。”

    “怎么,今晚还有课么?”

    “有晚自习。”沐戈壁有些无奈的瞥了一眼鹿仁佳。

    他们俩自从走读后就没去上过自习,方智俊却一节不落的全去了,虽然他的单人房间也很清静,可他就是觉得没有学校图书馆里面学习氛围强。

    当然,也有可能是鹿仁佳天天给厢房送菜,他跟着吃了几天,不好意思了。

    “哎,作为一个男主还这么努力。”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吃完晚饭,夫妻俩一个写作业,另一个则是一边劈线一边看书,两个人都没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鹿仁佳开口:“你说大哥儿子会起什么名字呢?”

    “嗯?”沐戈壁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鹿仁佳。

    “你说……会叫孩子继续姓沐么?”鹿仁佳突然兴奋地看向沐戈壁。

    若是以前很有可能。

    但是自从上次沐文昌跑到滇省军区去想要算计沐胡杨……而且,电报里还写了,周叔准备去滇省了。

    她怎么觉得……这孩子姓沐这件事,有点悬了?

    作者有话说:

    要是孩子不姓沐,怕是沐文昌得吐血。

    第120章 小勺

    一听这话, 沐戈壁也停下了劈线的手。

    “还真不好说。”

    沐胡杨虽说脑子不太好,但跟周雷叔叔说周雷似的,本性是有些犟的, 他要是不被伤了心也就罢了,一切好谈, 要是被伤了心, 那可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头的那种。

    标准的‘恩断义绝’型。

    “那你说, 要是不姓沐了, 会跟着谁姓?大嫂?姓王?”

    沐戈壁又摇头:“不会,王家有王洋呢,而且周大夫这人也挺怕闹矛盾的, 估计不会张这个口。”

    虽然没见过周大夫, 但就田雪和鹿仁佳口中的周大夫,他就能猜测出她的性格来, 作为一个妇产科大夫,周大夫怕是已经看过太多的家庭伦理了, 所以她肯定不愿意变成伦理剧的主角。

    “那姓啥?跟姥姥姓姚,还是跟妈姓田?”

    鹿仁佳掰着指头数:“姥姥姓姚是当年报户口的时候,跟着当年主家的姓报的,她自己本姓什么她自己都忘了, 跟着妈姓田倒是挺好,毕竟姥爷的香火不会断, 但是吧, 总觉得这样气不到那老头子,要我说, 不如跟着周叔姓周算了, 反正周叔跟大哥情同父子, 有个孩子跟着周叔姓,周叔以后还能不对大哥上心?”

    “再说了,周大夫也姓周,她肯定也高兴呢。”

    这话说的虽然有算计的成分在里面,但沐戈壁百分百的相信,鹿仁佳脑子里绝对没有这根弦,估计尽想着怎么气沐文昌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就不知道大哥肯不肯了。”

    怎么不肯?

    沐胡杨在孩子生下来第三天去军区给首长们报喜的时候,就跟几个首长提了这件事。

    首长们起初不理解。

    但自从得知沐胡杨的继父曾经是一名军人,后来因为家庭的责任被迫离开部队,转业回家,如今更是从车间主任的位置,一路高升到了机械厂的厂长位置,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自己的孩子。

    首长们又理解了。

    看着沐胡杨那红着眼圈,满口都是对继父的感激,几个人对视一眼,都在心里为沐文昌点蜡。

    说实话,那十年确实艰难。

    莫说沐文昌了,就连他们也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约束后辈与亲戚,生怕被牵连了就被扔农场改造去了,可再艰难,也没谁像沐文昌似的,对家里的孙子不管不问,还美名其约怕牵连孩子。

    可他身边也不是没孩子,老大家一房不也在身边住着么?

    怎么就不怕牵连孩子了?

    说到底,就是偏心罢了。

    如今大孙子没了,想起两个小孙子了,结果一见面不说关心就算了,还想把大孙子的遗腹子送给二孙子养,这事儿换谁不膈应呢?

    当初他们愿意劝,那是因为那孩子的父亲是个烈士。

    可现在嘛……

    “挺好,孩子虽然跟着姓周,但还是你们的孩子。”首长们一锤定音,直接把事儿给定下了。

    当初帮着沐文昌劝沐胡杨养孩子的时候他们有多讨厌,这会儿帮着沐胡杨给孩子上户口就有多可爱,其中一个政委还帮忙取了名字。

    叫周承峻。

    意思为‘承担众人,岿然如山’。

    当时沐胡杨都没打个顿,直接就去把户口报了。

    也正因为他的机敏,当初十分鼓励王敏去医院实习,以至于王敏现在是军医院的护士,孩子户口跟着妈,自然也就落到了军医院里面。

    军医院既是军籍,又和作战军人不是一个体系。

    以至于只要没人告诉沐文昌,那么沐文昌一时半会儿也是发现不了的。

    王敏对孩子的名字没有任何意见。

    姓周更好,跟她妈一个姓儿,说不定她妈还更高兴呢,要知道她外家就省她妈一个人了,不过孩子有了大名,他们当父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给孩子起个小名。

    配着‘周承峻’这个名字,给起了个小名叫‘小山’。

    结果周厂长一到就赶紧说道:“可不能叫小山,你弟媳妇的亲爷爷叫大山呢。”

    要是叫小山的话,听着不得和大山跟兄弟俩似的?

    那不叫小山叫啥呢?

    “要不叫小勺吧,贱名好养活。”姚姥姥乐呵呵地在旁边支招:“勺子多好,不怕没饭吃。”

    病床上的王敏说道:“那还不如叫小碗呢。”

    那饭岂不是更多?

    “以后生个小闺女可以叫小碗,男娃娃叫着有点别扭呢。”

    行吧。

    就叫小勺。

    以后再生就‘锅碗瓢盆’凑一套,全家都有饭吃。

    周厂长一到就马不停蹄的来了医院,还没看到孩子呢,就先跟着讨论孩子的小名,等讨论完了,才想起来看孩子:“孩子呢?”

    “胡杨抱着去洗澡去了。”

    周厂长:“……”

    眼里只有孩子了,压根没发现沐胡杨也不在。

    半个小时后,沐胡杨才抱着孩子跟着护士回来了,然后就被告知的周承峻小朋友新出炉的小名叫‘小勺’。

    感情孩子的大名小名他都没有参与,只有被动接受的份儿?

    “勺儿啊,以后你嫌弃名儿难听可别怨爹啊,那都是你太姥姥给取的。”沐胡杨抱着孩子叹怨气。

    周厂长在旁边馋的直搓手:“给我抱抱?”

    “行。”

    沐胡杨立刻将孩子塞到周厂长的怀里,还负责指导抱姿。

    说起来,这还是周厂长头一回抱奶娃娃,以前厂里工人的孩子他也抱过,但那都是收拾干净了,抹着红脸蛋的小孩子,至少也都有两三岁了,这么小,软绵绵的,他抱在怀里直接整个人都僵了。

    但是……却很感动。

    有一种完满的感觉。

    周厂长看着这个孩子,第一次体会到了传承的重量。

    那么轻,也那么重。

    尤其在得知这个孩子跟着他姓周之后,这份重量,便更叫他难以承受,他推辞,他拒绝,他不敢承担这份重量,可当姚姥姥还有小夫妻俩一起坚定的将这份重量交给他的时候。

    他沉默了。

    他自问,他想要承担这份重量么?

    其实并没有第二种回答。

    是的,他想要。

    周承峻。

    这个名字可真好听啊。

    ***

    沐胡杨和王敏有孩子了。

    鹿仁佳和沐戈壁比谁都高兴,他们俩不打算生孩子,却不代表他们不喜欢孩子,得知消息的第二天,两个人就去副食品店买了一些花生瓜子,带到学校里跟同学们一起分享去了。

    “快,抓瓜子。”

    鹿仁佳敞着瓜子口袋让班长抓瓜子,见她只抓了一小把,自己又抓了两把放在班长的书上:“哎哟,多抓点啊,我添了大侄子,高兴的很。”

    “谢谢啊。”

    班长捂着书,对着鹿仁佳羞赧的笑笑。

    因为成绩好,所以当了班长,又因为性格偏软,平常班上也没啥人听她的话,鹿仁佳拿了瓜子第一个过来给她抓,也是她没想过的,所以她很是不好意思:“等会儿我回宿舍给孩子拿个红包。”

    “可别啊,你要是真给了我可是要生气的。”

    鹿仁佳立刻脸一板,我就是心里头高兴,想跟大家分享分享。

    班长立刻摇头:“你别生气,我不给了。”

    鹿仁佳这才笑了,又从背后掏出一袋子来:“老班长,帮忙发一下呗。”

    班长接过瓜子袋,立刻起身帮忙发起了瓜子。

    于是不到一个课间,整个班上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嗑瓜子声,班上最活跃的王思云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我说鹿大姐,你这点儿瓜子可攒了不少日子了吧。”

    “那可不,自从我嫂子怀上了,我就开始攒了。”总不能说‘咱供销社里有人’吧。

    “你对你嫂子可真好。”旁边一个男同学忍不住感叹:“我老婆跟我大哥一家跟仇人似的,见了面就吵,我快烦死了。”

    “这有啥可烦的,你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到时候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面,肯定也吵不起来。”

    “这倒是,只能叫她们分开了。”

    男同学中有一半都是结了婚的,他们班上都挺好,当初没人瞒报的,据说文学系那边,光瞒报婚姻状态的就有七八个,后来学校发了狠才上报了,气的经济系这边一群男人叉着腰骂,甚至衍生出一种新式疑问,‘搞文学的是不是都渣’?

    渣不渣的不知道。

    反正文学系拥有了最多的光芒,以至于别的系那些瞒报的则显得格外的暗淡。

    想必这一届的男学生会很感谢文学系。

    “这瓜子真好吃。”另一个女同学吃了一口,忍不住的问鹿仁佳:“你拿回家去自己又炒了吧。”

    “直接买的生瓜子回家自己炒的。”

    鹿仁佳应道:“生瓜子还便宜点呢。”

    “生瓜子副食品店有的卖?我怎么没遇到过呢?”另一个女同学也跟着磕。

    “有呢,我家就买过,不过家里没人会炒,后来都被我爸吃了。”旁边的男同学也‘咔哒咔哒’,磕的很欢,一边还不忘招呼鹿仁佳:“欸,鹿仁佳,你家瓜子味道这么好,以后能请你帮忙炒呗。”

    “炒能炒,就是炉子火小,要家里的大土灶才行呢。”说着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这不,我这还是回村里炒的呢。”

    都知道鹿仁佳是本省的,但还是头一回听鹿仁佳说她家里的事。

    于是外地的顿时来了兴趣,凑过来说话。

    一袋瓜子迅速帮助鹿仁佳打开了交际圈,另一边的沐戈壁也差不多,等老师过来的时候,整个教室都弥漫着坚果的香味儿。

    “哟,咱们教室这是干什么了,这么热闹?”老师都忍不住调侃道。

    “喜事儿。”

    鹿仁佳可没害怕这条神经,直接用报纸折了个纸袋子,里面装了半袋瓜子:“我添了大侄子,带了点瓜子跟大家报个喜,这是报喜瓜子,老师可别推辞啊。”

    老师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眼前女同学的丈夫是外语系的沐戈壁。

    沐戈壁身体不好在老师之间已经不是秘密了。

    所以这对夫妻结婚好几年了都没孩子,家里添了孩子对别人来说或许平常,可对这对夫妻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老师想到这一点,就充满了同情,就连平时严厉的表情,此时都带上了笑意。

    他伸手拿过瓜子:“既然是报喜瓜子,那我就收下了,快坐回去准备上课。”

    鹿仁佳这才坐了回去。

    倒是下面的同学舒了口气,同时在心里感叹,这鹿同学的胆子可真大啊。

    瓜子真不愧是聊天神器。

    每节课下课都能看见人边嗑瓜子边聊天,鹿仁佳在人群里聊了一天,凭借着高超的聊天技术和胆子大,一天下来,同学们的情况她都基本摸索清楚了。

    等放了学,夫妻俩有说有笑的回了家,结果一进家门就看见方智俊正站在院子里,一手叉着腰,一手拎着水壶,正帮着王大爷浇花呢。

    夫妻俩愣了一下。

    说起来真是好久没在这个点儿看见方智俊了。

    “回来了?”方智俊倒是挺自然地回头跟他们打招呼。

    “嗯,刚下课。”夫妻俩进了家门,先去将书给放起来,沐戈壁先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晃到方智俊旁边:“这花还缺水呢?”

    这王大爷早上刚浇过水啊。

    “王叔说白天热了,得改成晚上浇水了,不然白天太阳一晒会把根给烫死了。”方智俊解释了一下自己站在这里的理由,以表示自己并不是故意在这儿等着的。

    但沐戈壁会相信么?

    显然不会。

    早不浇花,晚不浇花,偏偏夫妻俩发了瓜子就浇花。

    这司马昭之心,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好么?

    “那可真是巧了,今晚跟王大爷一起过来吃饭啊,家里有喜事,大家伙儿也热闹热闹。”

    鹿仁佳穿着围裙端着脸盆出来,脸盆里全是晚上要用到的食材,还有周末在家里炖的大菜,因为炖的不少,正好热点儿,大家伙儿一起吃。

    方智俊:“这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哎呀,就是咱家添了个小侄子,你也认识,就是当初跟你一个村下乡的王知青,这不前天刚生,七斤三两的大胖小子。”鹿仁佳浑当做没看见方智俊眼底的错愕。

    方智俊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等他们?

    不就是想要求得一个真相么?

    所以鹿仁佳直接将真相摆在他面前,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好在方智俊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笑了起来:“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恭喜她。”

    鹿仁佳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很好,看来男主的恋爱脑只体现在郑妮妮身上。

    只要不见到郑妮妮,男主这脑子应该不会坏。

    作者有话说:

    姓周了!

    这一次大哥硬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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