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青吐了一口气,对这个结果并不算太意外。
李大庆虽然在死者死亡时间段中出现在死者家中，但是他的作案动机并不强。
他是为了钱才跟孙清在一起的,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有带走贵重物品和钱财,这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李大庆离开孙清家以后，也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拿着钱去赌博了。
根据和他一起玩牌的人口供,李大庆当时并无异样，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干净的。
孙清死前被捅了那么多刀，血溅得到处都是，凶手身上肯定也会沾染到血迹。
依照李大庆的时间点，他是没有时间去换衣服的,除非他早有预谋准备好了更换的衣服,并且找到了隐秘处去把血衣扔掉,否则是不可能完成这一切。
这些线索都让李大庆身上的嫌疑降低，公安局抓到了他也没有因此放松调查。
现在又发现李大庆是个左撇子,更不符合凶手侧写，嫌疑度又往下降低了不少。
除非他是个极会伪装的人,沉着冷静，并且谋划已久,还不是第一次动手,否则是难以计划得如此缜密。
但是根据调查,李大庆并非这样的人，就是个长得还行的绣花大枕头，为人懒惰还没有什么底线,平常就喜欢嘴花花，逗一些大嫂大婶开心。
平常就喜欢跟年长的人凑一块，他自己都对外说过,跟年轻女孩在一起，还得费心思讨好她们，他才不乐意呢。
跟年纪稍微大的人在一起就不一样了，那是对方宠着自己，反正关灯了都一个样。
李大庆跟孙清在一起，并非孙清以权压人，强迫李大庆，完全是他自愿的，各求所需罢了。
“他们查到其他可疑的人了吗？”
唐继学摇摇头，“目前还在排查中，孙清不是个好脾气的，她仗着自己是老厂长的女儿，哥哥姐姐们也都是有出息的，平常做事做人都很蛮横，得罪了不少人。”
孙清和不少人结仇，在厂子里的人缘很不怎么样。
她手底下的人还有她的同事，也是一个比一个讨厌她。
她常常把自己的活扔给别人去做不说，自己家的私活也让其他人去做。
尤其是对待那些没有编制的临时工，甚至还让人家给她洗衣服，给她去锅炉房挑热水。
要是不搭理她的使唤，或者敢有反对意见，必然会被穿小鞋。
老厂长虽然已经退休了，可是余威还在，以前扶持的人都在领导岗位上，自己儿女也都是有出息的，所以大家都不敢招惹也不敢抱怨，生怕被报复。
唐继学：“有个临时工怀孕了，她还让人大冬天给她跑腿，当时刚下雪地面滑，人家因此还摔了一跤，孩子都差点没了。”
这个孩子是好不容易怀上的，特别的宝贝，为此那位临时工不得不一直躺床上保胎到孩子出生。
因为是临时工，去医院看病也没法报销，所以花了不少钱，因为一直不上班连临时工这份活都给丢了。
孙清非但一点表示都没有，还说这样的人做事太马虎，还好不是正式工人。
唐青青眉头紧蹙：“她这样跋扈，老厂长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老厂长是个老革命，一直严格律己，可在教育子女上未免太放松了。
“老厂长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咱们工厂上，一直不怎么管家里的事。老太太和几个哥哥姐姐都惯着最小的那个，有什么事都给她打掩护，所以有可能不知道吧。”
不管老厂长是否知晓，唐青青对于老厂长的好感度也降低了不少。
养不教父之过，既然把孩子生下来，就应该为他/她负责。
“那个差点流产的临时工，嫌疑被排除了吗？”
“那天晚上她的丈夫在上夜班，她生完孩子后身体一直不大好，所以这件事跟他们也没有关系。”
临时工的活丢了，一家人生计压力比之前更大了。
于是那人的丈夫就去上夜班，因为补贴会更多。
唐青青点点头，“回头把这件事跟爸提一提，这一家子也挺不容易的。”
唐继学道：“不用麻烦爸，他只知道抓生产，才不管这些。我回头去看看那家人，要是那个人是个仔细的，我可以让她帮我做头花。”
唐继学发现头花头绳很好赚钱，现在已经开始想着怎么自己加工了。
他可以购买到很多便宜的碎布，皮筋他也有门路了。
与其花大价钱进货，不如拆了别人的仿照着做，可以大大压低成本。
唐青青没想到这才几天，唐继学又有了新花样。
“三哥，你可以啊，连这个都能想得到。”
“这还真不是我想出来的，我看那些头花都长得都差不多，哪里分得出来啊。”唐继学没邀功老实道。
“是一个返城女知青想到的，她说市面上的头花品种太少了，好看的进货还特别贵，还不如自己做呢。我一想她说得挺对，就试着让她做了一些，发现不比进货的差，卖得也很好。”
唐青青笑道：“三哥，你手下人才济济啊！回头是不是得给那女知青一点好处？”
“那是肯定的，你三哥我向来赏罚分明。”
唐青青知道他是个大方的，也没有继续问，继续蹲在地上研究。
时间过得飞快，唐青青觉得自己还没看什么呢，就被唐继学拉回家了。
“你明天一大早还得起床去上学呢，必须得赶紧回去洗洗睡了，睡眠不足脑子都会不好用。”
唐青青虽然不舍，却也听话的走了。
第二天早上，唐青青刚走到学校门口就遇到了施展，她心中很是诧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施展竟然这么早就来学校了，可真是太稀奇了。
施展一看到唐青青，连忙迎了过来。
“唐青青，凶杀案查得怎么样了？”
唐青青嘴角抽抽：“你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打听这件事，所以才来得这么早吧？”
“不行啊？”
“你这么感兴趣，干嘛问我啊，问你表哥不是更好。”
施展耷拉着脸，“你觉得我能找到我表哥吗？而且他老把我当小屁孩，压根不听我的话。”
唐青青很想问他，为啥就觉得自己是个好说话的？
唐青青：“案子还在调查中，一些信息不方便对外透露，你问我我也不能说。”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
唐青青不置可否，想要越过他去早读，又被他给拦住了。
“我查到了重要线索，你要不要听？”
唐青青挑眉看他，施展顿时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施展不满意她的态度，却也没有继续抬杠。
“你们是不是没有仔细调查过孙清的两个孩子？”
唐青青没吭声，她确实没有去查，但是公安局那边已经安排人去调查了。
根据她所学到的知识，凶杀案中大部分案件都是由死者身边的熟人做的，随机杀人的概率相对要小，大多都是带有一定目的性和规律性，因此查案都是从死者社会关系入手，而其中配偶往往又是嫌疑最大的。
因此徐明浩被里里外外调查了个遍，哪怕知道他在案发时候在外面跑车，却也还要反复确定他没有时间实行犯罪，才将他排除了嫌疑。
“我跟你讲，他们两个人也有重大嫌疑！”
“怎么说？”
施展挑高下巴，一脸得意：“你要是求我……”
唐青青毫不留情地越过了他，施展连忙跟了上去，嘟囔道：
“你这人怎么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啊！”
“我早晚都会知道的，我又不急。”
施展无法，只能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调查情况。
“孙清的大儿子孙家兴在不久前跟人喝酒的时候，曾经跟人说过，要是放以前就把他妈给浸猪笼，省得丢人现眼，让他们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孙家兴没少因为自己妈的事被人耻笑，不仅丢了心上人，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嫁给别人，现在连孩子都抱上了。
一旦跟人有冲突，对方就喜欢拿他妈说事，让他丢尽脸面。
“孙家兴知道李大庆勾搭上了他妈，心里更加怨恨了。”
唐青青诧异：“孙家兴知道他妈跟李大庆好上了？”
“李大庆本身就是个不正经的，最近经常围在孙清周围，大家早就怀疑上了。只不过觉得太过离谱，平常也没见他们做过头的事，所以也没敢外说。”
大家还是给老厂长面子，也害怕孙家的权势，所以没证据的事大多是不怎么提的。
孙家兴比李大庆还大几个月，可想而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多愤怒。
自个连老婆都找不到，他妈却到处开花，找谁说理去。
孙家兴有家中钥匙，他突然出现，也不会引起孙清慌张尖叫。
“光有动机是不够的。”
施展得意道：“我当然不只查了这些，孙家兴一个人住在单身宿舍，他的舍友正巧回老家办事去了。案发第二天一大早，他还突然生病了，请假没有去上班。”
“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平常身体倍儿棒的人，突然就给病倒了。要说没有一点猫腻，我是不相信的。”
唐青青不置可否。
“不过大女儿孙家慧也有嫌疑，不排除合作的可能。孙家慧也没少因为她妈妈的事被排挤，她身边都没什么朋友，那些家长深怕自己女儿跟她在一起被带坏了。
虽然孙家慧跟家里断绝关系，可依然没能有所改变。她住进单身宿舍，都没有人愿意跟她同屋。除了她妈妈的因素，也有她性格本身也很古怪，看人都是阴恻恻的。她知道她妈妈死了之后，不仅没有伤心，甚至还诡异地笑了！她也跟她的哥哥一样，有着重大嫌疑。”
唐青青听完之后，就一个感觉——
孙清死了，对于她的子女来说竟然变成了一件喜事，这样的父母做得也太失败了。
“我会将这些如实上报的。”
施展一脸期盼：“那我能加入进来吗？”
唐青青：“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你帮我说说情啊，你三哥不是就跟着你一起了吗，加上我也没差啊。”
“你表哥负责这个案子，你问问他呗。”
“我要是能找他，哪还会多此一举来求你啊。”
唐青青爱莫能助，现在这么缺人手，施展这么积极，石鹏飞都不搭理他，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爸妈是不是不让你接触这些？”
施展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主要是我妈，她看表哥和姨夫这么忙，还经常身处危险中，打死都不同意我去做警察。”
一些犯罪分子报复心特别强，石钢和石鹏飞都被人暗算过。
唐青青：“那你求我也没用啊，你表哥肯定不敢不听你妈的话，我没有你表哥的批准，也不敢胡乱带人，否则就是破坏组织纪律。”
“没劲！”
施展的脸直接垮了下来，没精打采地走进教室。
唐青青朝着他嚷道：“谢谢你的线索。”
施展背对着他摆摆手。
唐青青跟石鹏飞提起了这个线索，而且还说了是施展调查到的这一切。
石鹏飞失笑：“这小子。”
王航道：“孙家兴确实有嫌疑，他对自己母亲孙清深恶痛绝，在案发的时候也没有人为他证明。对于母亲遇害的事，他的态度很不积极，也看不出伤心。
至于孙家慧，她的嫌疑不大。根据罪犯侧写，凶手应该是一位成年男性，又或者是比较有力量的女性，她并不符合。而且孙家慧的个子比孙清要矮半个头，而伤口都是由上朝下微微倾斜的，可见凶手个子要比死者高。”
当唐青青得知孙家兴现在正在审讯室，就提出一会要去看看他。
“现场的脚印太过混乱，我试试逆推去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足迹。”
依照孙家兴所说，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家了，如果在屋子里找到他的足迹，就可以知道他是在撒谎，那么凶手极有可能就是他。
石鹏飞：“他很快就要被放出来了，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是孙家兴是凶手，因此不能拘着他，问完就得让他离开。
“不用了，他放出来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就行。”
王航：“看几眼就行了？”
哪怕早就知道唐青青的能耐，王航还是忍不住感慨。
孙家兴被放出来的时候，唐青青捧着笔记本和画板，一边紧紧盯着他，一边在画板上迅速描绘着。
她暑假花了大价钱报的班还是非常有用的，她现在的素描速度和水平高了不少，刷刷几笔就能清晰地将对方的走路姿势和鞋子大概样式画出来了。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样不仅能加深印象，也方便其他人查看她的笔记。
唐青青离开公安局，这一次她不急着去案发现场，而是到昨天围住的花圃附近查看情况。
“三哥，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这里人来人往的，又在机械厂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唐继学今天陪着唐青青一直心不在焉，唐青青知道他肯定有事。
唐继学有些犹豫，不远处小卖部老板道：“哎呀，有我在呢，出不了事！”
唐青青经常在小卖部那打电话，跟小卖部老板很熟悉。
“那行，叔，麻烦您帮我照看着点，过一个小时就提醒她吃一颗糖。”
唐继学临走前还把钱给付了，要是钱还剩下，记账就行，下次可以继续过来消费。
“不就几颗糖吗，不用钱。你要是想谢我，就多给我拿点发圈发带啥的，要款式好的，那东西还挺好卖的。好有碎布啥的，我都收的。”
唐继学既然说开，身边的生意没道理不做，因此自己卖什么也跑到附近小卖部询问他们要不要货。
一开始是先把货放在这，不用给他钱，卖多少回头再计算。
这么一来大家都乐意帮忙，要是卖不出去也不吃亏，卖出去了还有提成拿。
“一码归一码。”唐继学留下钱就离开了。
唐青青自从开始蹲在那查看地面，就有人跑过来看热闹。
看着她在那一蹲蹲几个小时，有时候还趴到地上不知道看什么，有时候又在本子里涂涂画画，都感到很好奇，同时又觉得她难怪被公安局的人信赖，一看就是个认真做事的。
附近人来人往，半大的孩子又蹦又跳闹哄哄的，还有那不懂事的孩子，笑她撅着屁股的样子很好笑，她都完全不在意，整个人好像跟外界隔开了似的。
原本就佩服，此刻更是赞叹难怪是个能耐人，光凭借这份毅力和专注力，干啥都差不了。
看热闹的人换了好几拨，唐青青依旧没有放弃。
小卖部老板看着都忍不住道：“丫头啊，你要不休息一下吧？”
唐青青被老板叫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是叫她。
喝了老板递过来的糖和水，她站起身活动活动，省得回头整个人又因为血液不流畅脚肿发麻的。
“没事，我不累。”
“那你看出什么了没啊？”
唐青青笑道：“快了。”
“真能看出来？之前清洁工都扫过一遍了，老王扫地特别认真。”
唐青青依然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些什么。
老板也不过是这么一说，也没想着要答案。
唐青青喝完水吃了糖，再次蹲了下去，没一会唐青青被一处吸引了目光。
唐继学来找唐青青的时候，唐青青正对着本子发呆。
他凑上前去，只看到本子上有个半残的圆点。
“你发什么呆啊？”
唐青青太过专注，被吓了一跳。
“三哥，你回来啦？”
“这是什么啊？”
唐青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在一个角落发现的，并不完整，我猜是棍子？”
“先别想了，回家吃饭吧，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卖鱼，我买了好大一条，妈准备做水煮鱼片。”
唐青青一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饿了。
吃饭的时候，唐建国得知这条鱼因为太大，所以没有用完，就让苏蓉用鱼骨做一碗鱼汤，一会给老厂长送过去。
“上次老厂长吃了你做的鱼汤，他很喜欢。你一会做好了，给他送到医院去。”
“老厂长还在医院啊？”苏蓉诧异，随后不由叹道：“我看他以前那么健朗，要不是脚上的老伤复发走路有些跛，那体力跟年轻人差不多。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整个人都虚了，竟然现在还没出院。”
“嗯，年纪大了，又遇到这样的事，精神头一下就不行了。”
唐青青停下手边的筷子：“老厂长跛了？”
苏蓉：“他以前的腿脚就不大好，据说骨头里面有子弹碎片没法取出来。年轻的时候还好，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阴雨天会疼。可现在年纪大了，走路就不大稳了。”
“我之前看到他时，没有那么明显啊。”
唐青青之前能看得出老厂长腿脚不好，但是并没有跛。
“他就是这种好强性子，宁可难受也不想别人觉得他老了，不中用了。”
老厂长一生好强，以前其实腿脚也不舒服，只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腿脚不好，所以硬撑着。
他退休这么多年，对厂子里的事依然非常地关心。
唐建国一心都放在抓生产上，所以关于人事上的事，也愿意听老厂长的意见，不会觉得他多管闲事。
这让老厂长觉得自己还年轻，更加不服老。
“他拄拐杖？我怎么没见到过？”
唐青青之前也见过老厂长，他都是没有带着拐杖的。
“出门他一般都不带，也就在家里用一用。”
唐继学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青青，怎么了？”
唐青青抬眼看到其他人都在关注着自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苏蓉和唐建国也没有逼她，唐继学当时没说话，等吃完饭唐青青又要去勘察现场，他才开口道：
“青青，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唐青青点点头：“我现在需要去确认一下。”
唐青青既没有去花圃附近，也没有去案发现场，而是在楼道里查看。
“清洁工只打扫干道，不管楼梯间的事吧？”
唐继学：“嗯，楼梯都是住户自己打扫的。”
楼梯的打扫频率要比大道低得多，还好现在也没有什么垃圾，因此很少打扫也不怎么脏。
唐青青仔细观察地面，楼梯每天人来人往，留下很多的痕迹，比屋子里还杂乱。
一直快要到回家时间，唐青青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个熟悉的印子。
唐青青在画册上刷刷画了几笔，就拉着唐继学迅速往公安局跑。
“你发现什么了？！”
唐青青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三哥，你还记得孙清脑袋上的伤吗？”
“记得，是用圆柱形状的物体敲打留下的……”唐继学突然顿住，眼睛猛地增大，“青青，你不会怀疑……老厂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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