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悦桐只在俞文城家待了一小会,俞文城一直说让她留下来吃饭,但俞悦桐看到桌子上还没收拾干净的碗筷,猜出他们是刚吃完饭,也就拒绝了。
“悦悦不是爱吃芝士火锅吗?正好我家还剩不少芝士,吃点再走吧。”俞二婶也大方了起来。
“不用不用,我吃完回来的。”
芝士现在是个紧俏的“奢侈品”,城市里楼房多,挤一挤能挤得下人,农村草原里就惨了。
今年全球性的洪灾不知道淹死了多少动物。z国受灾严重但好歹有官府调控,开了高价在水满上来前就收了一大批鸡鸭牛羊猪宰杀冷冻转移。损失虽然也不小,但好歹是保住了一批。
国外就惨了,z国的预警没有被当一回事,人都顾不上,哪里还管牛羊,一批一批的牧场主损失惨重全部破产。
国产的芝士产量不高,主要是z国没把芝士当饭吃,产业化水平不高,和黄油淡奶油一样,大部分一来靠进口。
而现在的进口芝士没有了生产原料,属于是有价无市的高价产品了。
俞文城家里的这些,还是暴雨前宋珂衣买的,停电后和冰块一起放保温箱,扛过了高温,温度下来后哪里都是天然冰箱了。
“那悦悦你拿着回去自己做。”俞二婶该俞悦桐拿了一整包,又给拿了一大袋的韭黄。
“多亏悦悦你之前送的种子了,没菜吃的日子啊我都不敢想!”
俞悦桐之前送了不少盆土种子说让宋珂衣种种田转移一下注意力放松放松。宋珂衣没有种菜经验,是个种仙人掌都能种死的植物杀手,但好在俞悦桐选的都是皮实的蔬菜水果,偶尔浇点水就能活。
虽然种得不好,但也磕磕绊绊地长出了不少。
物价最高的那段时间,他们的菜苗因为养护不精心长得稀稀拉拉的,心里别提多后悔了!
一家人反正在家闲着没事,每天围着菜盆看个百八十遍,养护得别提多精心了。
现在的水虽然已经退去,但菜从种子长到能吃需要的时间改变不了了,外面物价飞涨,屋里的这些菜盆,就成了小宝贝。
俞悦桐这次没再推辞:“那就谢谢二婶了。”
韭菜长得快还有能多茬采收,滋味也好,最重要的是生命力顽强!
俞悦桐之前送的一批菜盆里长得最“好”的就是韭菜,宋珂衣有时候忘了浇水,好多盆里就只剩土没有菜了。
反正下着雨浇水不愁,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每盆都浇水了,没过多久韭菜就爆盆了。
韭菜长得好,即便天天吃吃腻了也没舍得铲了种其他的,不过上一茬收割完后,盖上了纸盒弄韭黄,换个口味。
“早上刚割的,嫩得很!悦悦你让你爸给你炒个韭黄炒蛋,可香了!”
俞悦桐有些疑惑:“我爸?”不知道俞爸爸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种对话里的。
俞二婶捂嘴笑:“你爸最近沉迷下厨,天天在群里晒照片呢!”
俞悦桐在海上飘着手机没信号,家族群里有什么也是好久没看过了,现在打开一看,消息多得快出现卡顿了。
俞悦桐稍微往上一滑,就看到了俞爸爸中午新发的炒腊肉蒜薹,蒜薹绿油油的泛着油光,点缀着一些酱红的腊肉,红红绿绿的看着十分有食欲。
腊肉是用五花肉做的,红彤彤的瘦肉带着近乎透明的肥肉,光是颜色就让人想要流口水。
俞爸爸发了照片后,下面一排都是叔叔姑姑们发的[大拇指][大拇指][流口水][流口水][流口水]。
俞悦桐有些惊讶,虽然只发了一道菜,但从俞妈妈发的消息来看,似乎最近都是俞爸爸下厨。
这还是之前那个煮个挂面都难吃的人吗?
俞悦桐想到之前的事情,有点怀疑,难不成真的是经历了一遭,大彻大悟了?
“那二婶,我就先回去了。”
宋珂衣抱着俞乐,拿着小孩软乎乎的小手对着俞悦桐挥着:“宝宝跟姨姨说再见。”
俞悦桐直接在他软乎乎的小手心亲了一口:“宝宝再见。”
被水淹过的城市虽然努力恢复,但还是难掩破败。
被水泡了三四个月后,墙体得又软又涨,老城区甚至有大片房屋坍塌的事故。
这也很正常,今年的暴雨和台风和差不多了,持续了三个多月的台风有多大的破坏力?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部分平房甚至因为水淹过了屋顶才幸免于难。
但泡水后变软变松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
“这么这么贵啊!就一点水泥,敢开口一万,你疯了吧?!”
“现在白菜都十块钱一斤了,这么一车的水泥才要你一万,已经很便宜了!”
“你也不想想,这水泥在水里泡了之后还能好吗?我这水泥都是新的,包你三个月。这三个月内出了什么问题我都给负责!”
“收废铁了收废铁了!一斤废铁一毛钱!”
“怎么才五十啊?我这微波炉买的时候一千三呢!还是名牌,才用了一年,折旧也不是这么折旧的吧?”
“是用了一年没错,但你这机器泡过水吧?现在泡水的机器太多了,我们回收后都是当废铁卖的,废铁才值多少钱啊?要不然这样,你联系品牌公司,看他们回不回收。”
“公司都倒闭了,要不然我也不把这还在保修期的东西给卖了啊!”
俞悦桐挤了一路公交车回到家刚下车,就被小区门口的吵闹声给炸聋了耳朵。
江山小区的楼是这两年新建的,不管是从防台风还是从哪个方面都做得不错,但没想到水会满成那样,低楼层的里里外外都被泡透了,家家户户都想着修补。
小区人多,满满地就在小区外形成了个小市场。
不光是江山小区如此,只要是还想继续生活下去的,都得想办法将破烂的屋子修一修补一补。
整个世界的建材价格都一路飙升。
z国的基建能力强,工厂多,有经验也有技术,在各大工厂复工复产时,政策向建材行业倾斜得很厉害。
这才有了建材价格高但真要买花点钱还能买到的局面。
除了建材废品回收,俞悦桐还发现卖蔬菜水果米面粮油的。
但这样的摊子很快就会消失,因为东西摆上就一会的功夫,就会被人买空。
“真没了吗?老姐姐,我再加五十块钱,你想想办法,卖我一点成不成?我孙女才两个月,奶粉现在买不到,再没有猪蹄下奶,她就得饿死了啊!”
花园边上的两个老人拉拉扯扯地说这话,因为其中一个老太太有点眼熟,俞悦桐就多看了两眼。
“真没有了,这猪就四个蹄子,我也没办法再变出第五个蹄子啊!这样吧,你让你儿子去山上找找。转移的时候先转移人,不少人都猪被关在家里倒上饲料,运气好一点的猪就是这么活下来的。去那些家里没被冲垮的人家看看,指不定还有猪卖的。你要是买一头猪吃不完,就找几个人一起买嘛!”
“这没车没路的,哪里出去的啊!”
虞城的地势不算高,海平面上升后,不止农村郊区被淹了,虞城还有一大片看不到路呢!
“悦悦回来了啊!”
花园是回十一栋的必经之旅,被水淹了好几个月,花园里的花草树木都死完了,现在没一点遮挡物,俞悦桐走过立刻就被注意到了。
眼熟的老太太大概是觉得自己苦苦哀求别人的场面不好看,脸上有点尴尬,欲盖弥彰似的站直了身体。
俞悦桐想了起来,好像是六栋的季新月的婆婆。
季新月家里养着鸡,那鸡还做过诱捕湾鳄的诱饵,还怀着孕,俞悦桐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俞悦桐没和她婆婆见过面,但是在季新月的朋友圈里瞥见过她婆婆,也亏了她记忆力强大,要不然都不认识。
“阿姨好。”俞悦桐礼貌的问好。
“好好,悦悦也好!”季新月的婆婆笑呵呵的,眼里含着泪,但因为她知道俞悦桐是个小区里的“大名人”愣是扯出了笑容。
“新月姐生了呀?”孕妇生孩子放在之前很正常,但在目前这种条件下,生孩子就是个大事情了,俞悦桐调去海边的时候,都没听说谁谁谁生孩子了,再联系季婆婆口中的“两个月”,这个孩子应该是她走没多久就生了。
“生了,是个小姑娘!”家里有新生命诞生是个好事情,季婆婆提到这个整个人都在发光,能看得出来是非常高兴。
但小姑娘出生归出生,出生后的事情又是一团乱麻了。
满月酒什么的,自然连想都不用想。季新月怀孕时不知道是不是营养没补够的原因,生了孩子后一直没有奶水。
暴雨前小孩在肚子里才几个月大,谁也不会想着给她囤奶粉。家里现在也没钱,房贷压力大、能赚钱的无一例外因为公司倒闭没了工作。
偏偏苦难总挑穷人,季新月这胎胎位有些不正,需要好好养着,然而眼下的情况哪里有那个条件?也是季新月运气好,宝宝争气,硬是熬到了大雨停下,八个月无预兆出血。
这事在小区里也是大新闻了,晚上季新月老公被她疼哭的声音弄醒,打开灯一看就是满床的血,吓得在业主群里求爷爷告奶奶地借船。
当时水还没退去,至今仍然有湾鳄和蟒蛇下落不明,没人敢冒这个险。
但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摆在眼前,不管又有些于心不忍,最后是冉遥调了一艘船过来送她去医院。
好在现代医疗技术够给力,加上亿点点运气,母女二人成功活了下来。
但孩子一出生就进了保温箱,季新月人也垮了,虚弱得不行,更别说奶水了。
官府对新生儿有补贴,每月有一罐奶粉正常价格的购买权限,对孕妇和新手妈妈也有每月一斤红糖桂圆红枣的补贴,但这些东西哪里够用!
季新月一家几乎是掏空了家底才把母子从阎王殿拉回来。
高价婴儿奶粉最便宜的要三千块钱一罐,他们家已经吃不起了。
只能从母乳方面下手。
“也想过用小米粥喂,以前穷的时候小米粥也养活了不少小孩。但是、但是我们囡囡身子骨这么弱,喝了一次就拉稀了,不知道是不是小米的问题,但她这么小,我实在是不敢给她试了啊!”
大概是压抑到了极点,季婆婆叽里咕噜地就把家里的难处都说了。
“月月——我儿媳妇吃了药,照理说最好别喂母乳,但、但这实在是没办法了呀!”季婆婆说着说着就流泪满面了。
“我听说有卖猪的,立刻跑下来了,谁成想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我可怜的囡囡啊!”季婆婆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卖猪肉的大姐也听哭了:“老姐姐,我也不知道你们家是这个情况!要不然一定给你留着啊!”
她家以前是开养猪场的,虽然苦点累点,但赚得也算不错。今年把养殖场规模扩大了一倍,养了三千头猪。
“整整三千头啊!全被冲走了!”她心疼地直锤胸,“六月的时候官府就开始收猪,但那个时候母猪刚配完种,大部分公猪也没到出栏的时候,就想着再等等。结果等着等着雨就来了。”
“那水啊,你是真的没瞧见,我刚和儿子商量着把猪宰了能卖多少卖多少呢,泥石流就来了!官府通知我们撤离,但我们还有三千头猪啊!救援船就那么点,我抱着一头猪仔还没厉害村子,泥水就冲下来了。三千头!三千头啊!”
她不断地重复着“三千头”眼睛通红。
“家里刚盖了三楼的小别墅也没了,还欠着银行一百万的贷款。眼瞧着连饭都吃不上了,只能狠狠心把最后的猪仔卖了。”她说着一脸的心疼,“猪仔跟着我们一家也没啥吃的,四个月就长了十斤。宰它的时候才这么小。”
她比划着,也就一个能抱在怀里的大小:“我什么时候养过这么瘦的猪啊!它都没长到大肥猪,就被宰了拿来卖!”
两个老人再也忍不住,抱在一起哭,哭她们的命苦,哭未来的渺茫,哭日子究竟怎么样才能过下去。
饶是俞悦桐心硬如铁,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叹气。
这场大雨中,遭罪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如果一桩桩一件件的数,那根本数不过来。
俞悦桐等她们哭得差不多了,才安慰道:“水退了,向未来看吧。日子再难都得过下去不是?”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z国人可以说最能吃苦也最能承受磨难考验的一群人,外面炮火冲天,国内大部分人只要能活下去,都还在想办法找活下去的道路。
俞悦桐在这种情况下走不了,干脆在她们哭完后建议了几句。
“阿姨,奶这个事情,也有办法的。猪蹄鲫鱼这些不太好买,但你问问有没有卖黄花菜干的,黄花菜也是下奶的。还有莴笋黄豆花生这些,你多试试。实在不行你问问让新月姐去宠物论坛问问。一般家里有养猫养狗的会囤一些奶粉,虽然不是婴儿奶粉,但好歹是奶。”同一个小区,俞悦桐很同情她们的遭遇,但不会随意卖东西。
在这种世道,露富无疑是种愚蠢的做法,像俞爸爸那样的“傻白甜”都会在家族群里“藏一手”只拍一些肉不多的素菜,更别说像俞悦桐这种心硬如铁的老油条了。
“还有一些本地的钓鱼论坛,现在肯定有钓鱼佬把钓鱼当成事业,问问他们有没有鲫鱼比死守着菜市场有用多了。”
对家里三千头猪都被冲走的的老奶奶,俞悦桐也提了个建议:“往后这猪肯定还有个价格高峰期,你去米厂那里问问,肯定有库房被水淹了的米糠。实在不行去找点螺,不拘什么田螺,田螺养猪肥得快,这玩意想着在树干上好找的很,你多摸一点,回去丢点树叶草什么的就能养起来了。再说了,你养猪这么多年,买猪仔肯定有门路,买点米糠种点野菜牧草再养几头猪,日子慢慢也能过起来了。”
俞悦桐给的办法可行不可行还是个未知数,但乍一听还是很有道理的,两个老人哭了一场情绪也发泄得差不多了,擦擦眼泪眼里燃起了希望。
“我试试,我这就会去让我儿子问问,悦悦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她翻遍了身上的口袋,最后找了到了一颗糖塞到俞悦桐的手里,“甜甜嘴,悦悦你拿着甜甜嘴。”
这颗糖不知道放了多久,隔着糖纸就能看出糖果被融化了,外壳还带着温度,能看出老人家是格外珍惜的。
卖猪肉的老太太也一个劲地说:“小姑娘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两个老太太终于舍得放人,俞悦桐也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虽然在末世摸爬打滚了那么多年,重生后又在各国做了那么多的“生意”,但俞悦桐说话做事并不圆滑。
本质上还是那个社恐,只是碍于生活的压力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前行。
如果可以的话,俞悦桐是非常想过摆烂的咸鱼生活的。
有多摆烂咸鱼呢?大概就是攒够一百万后去一个物价极低的地方,花个十万左右买个带院子的房子养狗。
院子里种点菜,也不出门工作,每天除了陪小狗玩带着小狗散步就瘫在床上不起来。
九十万存个大额存单,一年有个一两万的利息就可以了。她的物欲地,除了吃饭水电,在家待着可以几年也不买衣服,内.衣内.裤袜子卫生巾支出并不高。
伙食自己做,肉的话批发市场买,她吃什么狗吃什么,菜自己种,米和油费点钱,但一个月下来也就一千。
实在没钱了,她就去打打零工。
生病老了怎么办?那不是还有九十万存款嘛!到时候再说吧。
然而就是这个摆烂咸鱼的梦想,却在末世开启后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算了算了,我也就是想想。”俞悦桐安慰了自己一下,快步往家走去。
“嗯嗯嗯”
俞悦桐一开门,老早就听到她脚步声的安安和康康就扑了上来。
“乖狗狗,想妈妈了是不是?”不知道是不是进化出异能后小狗的身体也开始了变异。
一点也不像中型犬幼犬的体格,两只小狗站起来已经有俞悦桐这么高了,粗壮的爪子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边对她发出兴奋的嗯嗯嘤嘤声,一边用口水给她洗脸。
“好了好了乖宝宝,好小狗,够了够了!”
然而俞悦桐越是喊,两只小狗就越是兴奋,尾巴摇成了螺旋桨,狠不得要原地飞升。
“我看到他们跑到门口挠门就猜是你回来了。”俞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拿着手里的肉干晃了晃,“安安康康,过来吃肉肉好不好呀?”
两只小狗犹豫了一下,眼里显然闪过意动,但还是被对俞悦桐的思念压了下去,黏在俞悦桐的身上不下来。
俞悦桐是唯一一个允许被他们扑的人。
小狗在你回家时热情地扑上来给予拥抱的确很让人满足,但这个爱的冲击是由两只六十多斤的小狗发出时,就成了惊恐。
俞悦桐让他们扑自己,但从不让他们扑其他人。
俞悦桐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可把他们憋坏了,俞悦桐一回来,不仅是一个多月没见的思念委屈,还是无法扑人的败兴,不管从哪个原因来看,他们都无法克制自己的兴奋。
“嗯,嗯”安安从小就冷静,兴奋了一会,在被俞悦桐摸摸头撸撸毛揉揉下巴后,就冷静了下来,将脑袋靠在俞悦桐的肩膀上,蹭了蹭,水汪汪的大眼睛倒映着俞悦桐的影子。
虽然不会说话,但俞悦桐却很轻易地读懂了她的意思——怎么不把安安带上呀?你去哪里了呀?安安好想你哦没有我的保护,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呜——”康康在她脑袋上一阵啃,像是在埋怨她离开家这么久,然后又用鼻子贴了贴他的脸颊,亲了她一口。
——你回来啦!康康好想你哦!下次要带我一起呀!
俞悦桐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康康对自己的依恋。
俞悦桐差点没崩住。自己在海上待了这么久,也没感觉到什么不自在,更没有挨过饿受过冻,还有工资拿,一点不委屈。
她独惯了,也没太大感觉,但现在回家被小狗黏糊着贴贴后,却轻易地被击垮了。
“乖宝宝!”俞悦桐捧着他们的大狗头一狗亲了一口。
她想起了上辈子一个人在无尽的寂寞中不断忍耐的日子。
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姑姑、阿姨舅舅、弟弟妹妹、朋友队友……还有安安。
一个又一个地离她而去。
渐渐的,俞悦桐不说话了。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突然就失去了开口说话的欲-望。
相熟的人全部离开后,她也拒绝了和其他人熟悉起来的可能,因为害怕再一次失去。
不交流、不相熟,她是个怪人,像一抹游魂一样,完全失去了和这个世界产生交集的欲-望。
在重生回来时,看到俞大姑的那张阴阳怪气的脸,她有过一种想要冲上去抱住她亲她一口的冲动。
俞悦桐想过和俞大姑断绝关系、想过诅咒她晚年凄惨、恨过她为什么不出车祸。
但最后,看到她真的成了一张黑白照片时,却除了茫然再没有其他,心里一片空白。
大概是那种——都说祸害遗千年,你怎么就能在这个死了呢?
在被无边的孤独逼疯时,俞悦桐也曾想过,祸害遗千年,你怎么就不再活长一点和我吵一架呢?
“汪呜呜呜”安安和康康被俞悦桐抱得有点紧,哼哼唧唧地发出了娇气的声音。
站起来比她还高的小狗硬是弄出了豌豆公主的架势,俞悦桐回过神,想,大概这就是她放弃摆烂的理由吧。
“好了好了,乖宝宝吃肉干干吧!”俞悦桐将他们超级爱的风干牛肉丢给他们,出于这么就没陪他们的愧疚,俞悦桐大方地拿了一大罐让他们自由吃。
黏也黏够了,有了这么多零食的两只小狗简直乐疯了,抢着肉干要往自己的窝里藏。
什么人养什么狗,不知道是不是被俞悦桐传染的,两只小狗的囤货意思可强了,每次收拾狗窝时总能抖出各种各样的零食和玩具。
“妈,爸呢?”俞悦桐以往回来,俞爸爸总是会假装“路过”说一句“回来啦”,今天两只小狗闹腾成这样却不见他的影子,俞悦桐有些稀奇。
俞妈妈用眼神示意:“你大姑来了。”
俞悦桐看了一下鞋子,刚才安安和康康太过激动,她光顾着小狗了,忽略了起来,也就没看到明显不是她和她妈妈风格的这双细高跟。
“她来借钱的?我爸给多少?”俞悦桐有些糟心地问。虽然上辈子被孤独逼疯时想和俞大姑吵一架,但真遇上了可能要吵架的场景,俞悦桐只想大喊“推推推”!
叶公好龙说的就是俞悦桐了。
俞妈妈的回答却是出乎俞悦桐的意料。
“没呢,你把还问她要去年借的两万块和利息。”
俞悦桐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亲戚间借钱很正常,俞悦桐家以前买房也是超亲戚拼拼凑凑借出来的。
俞爸爸和俞妈妈十几年前创业,更是问亲戚借了大几十万。
但俞爸爸这人还钱好,一有钱就尽量还上。但他这人借出去的钱就是个糊涂账。
不说利息,有时候借出去的钱都不一定能要得回来。
俞大姑父不是俞悦桐害死的,但他的死多多少少和俞悦桐有关,z国人讲究一个人死为大,在这方面,俞家人像总是矮了一头一样。
所以对俞大姑借钱拖拉不还这事,俞妈妈都硬不起气说什么。
借个一万拖拖拉拉还五年再借两万都是正常的事情。
“他怎么说的?我大姑肯吗?”俞悦桐燃气了八卦之心。
几个叔叔姑姑里,俞悦桐是真的和俞大姑动手打过架的。虽然那是她很小的时候。
那是俞悦桐五六岁的时候,过年吃年夜饭,因为一个螃蟹和俞大姑打得不可开交。
俞悦桐爱吃蟹黄,不怎么吃蟹肉,倒不是不喜欢,而是麻烦,她吃不来,除非把蟹肉帮她剥出来。
因为这个原因,家里的蟹壳默认是她的,空荡荡的蟹壳没有肉,但会有蟹膏,有时候是母蟹黄澄澄的蟹黄,有时候是公蟹软绵绵的蟹膏。
所以她也默认了年夜饭上满得快要溢出来的蟹壳是她的。
当时俞家的条件不算好,价格本来就高的大青蟹到了过年直接翻了个倍,几百一斤,买得人心惊胆战。
一只青蟹虽然有两斤,但饭桌上十几口人,俞妈妈是尽量把螃蟹切得多一些,蟹钳也专门弄下来一分二,再用刀拍出一些裂缝,两只蟹钳就能算四份了。
螃蟹身体八分,蟹钳四份,蟹壳也算一份,这样也不过十三份,但俞家年夜饭不止十三人,肯定是有人吃不到的。
俞大姑已经第一个吃完了,俞悦桐吃了半份俞爸爸的蟹膏,还想继续吃,结果俞大姑伸着筷子当着俞悦桐的面将最后的蟹壳夹走。
一人一份俞悦桐的确吃过了没错,但俞悦桐怎么也没想到她爸爸买的螃蟹,她妈妈煮的螃蟹,她只能吃到一口,委屈地“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俞悦桐哭了,俞小姑立马把自己碗里的夹给她哄她,爷爷奶奶疼她,立刻就把俞大姑碗里的蟹壳夹给俞悦桐。
俞大姑也爱吃青蟹,她还没出嫁,俞爷爷和俞奶奶又节省,除了八-九月螃蟹最便宜的时候买蟹,平时很少买,立刻就不高兴了。
“她能吃出个什么!给她吃不是白糟蹋钱吗?!”说着,她就要把蟹壳和俞小姑夹过去的螃蟹全部夹回来。
俞悦桐哭得更厉害了,俞爸爸的脸色也很难看,大过年的自己花钱买螃蟹,结果亲生女儿吃两口还要被嫌弃是糟蹋,换了谁都不高兴。但大过年的,他必须得先忍着!
俞爷爷拉下了脸骂俞大姑:“佳文你也是!这么大人跟个小孩子抢什么东西!你多大她才多大,大过年的吃两口怎么了!”
俞大姑脾气也上来了,甩了筷子,指着俞悦桐骂她赔钱货。
俞爸爸被这句气红了脸,“腾”地一下站起来要教训妹妹,但俞悦桐比他动作更快,俞爸爸和俞妈妈为了负债每天忙的脚不着地,她跟着外公外婆难免有调皮的小男孩编顺口溜嘲笑她没人要,她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别的小孩敢笑她,她可是会动手打回去的!
俞悦桐没什么“大姑是长辈不能动手”的观念,跑去拿了扫把就往俞大姑的身上打。
俞悦桐人小力气也小,对俞大姑来说这一下怎么都不能算疼,但俞悦桐拿扫把打的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你个小崽子,还敢对我动手?!”俞大姑抓起她往她胳膊上就是一顿掐。
俞悦桐疼得哇哇大哭,小孩子活泼爱动,俞悦桐满屋子跑早就热得不行把外套毛衣脱了,屋子里暖和,她穿着一件秋衣也不冷,但这薄薄的一层秋衣,保暖是够,扛拧就远远不够了。
俞大姑力气比她大了不知道多少,她挥舞着四肢根本打不过,最后只能一口咬在俞大姑的手上,双眼死死地瞪着俞大姑。
“啊啊啊啊啊——疼死我了!”
俞家乱成了一团,好好的年夜饭算是被毁了个干净。
虽然起因不是俞悦桐的错,但她敢拿扫把打长辈,就是她不懂事!俞爸爸和俞妈妈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揍了她一顿才算完。
只是俞大姑还没消气,临走时还说:“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教孩子的,这么点大的孩子就这么凶,长大了还得了?!”
“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大过年的来这么一出,让人好好过年都不行,你们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们倒是说啊,让一个小孩来给我上眼药,这算什么事啊!”
俞爸爸和俞妈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小孩子不懂事,但大人是有责任的,俞爸爸和俞妈妈自知理亏,低着头听着他们数落指责。
俞悦桐一路哭着回家,小孩子气性大,她还记着爸妈不帮她揍她的事情,好几天不想理会爸爸妈妈。
俞爸爸和俞妈妈心里其实也清楚,他们闺女是受委屈的那个,但是,大过年的,又都是亲戚,不管怎么说小孩打长辈就是不懂事没礼貌。
两人拉不下脸来跟女儿道歉,最后也只能用父母惯用的那一套,给俞悦桐买了一个大青蟹,让她一个人吃到腻,才让她原谅了爸爸妈妈揍她的事情。
但她原谅了爸爸妈妈,可还没原谅俞大姑。
俞大姑也不喜欢俞悦桐,两个人掐得死去活来的。
俞悦桐长了之后稍微知道做点表面功夫,阴阳怪气的功力也上来了,两人才有了“表面和谐”的错觉。
“妈,你把安安和康康带走一下。”虽然用精神力一扫也能看热闹,但看热闹对象是俞大姑欸!怎么说也要用趴在门上的仪式感!
俞妈妈一下就猜出了她的意图:“我看你和你大姑就是网络上的‘相爱相杀’!”
俞悦桐翻了个白眼:“我跟她可没有‘相爱’。”
“佳文啊,你说你马上就五十的人了,以后这日子还能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吗?是五万块钱不多,我能拿得出来。但用完这五万呢?你没有工作,子阳还是个孩子,现在你也瞧见了,以后只会越来越难,你要是还这么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你怎么办?子阳怎么办?!”
“我是你哥,以前没有好好管教你,这点我有错,但也因为我是你哥,我才推心置腹地跟你说这些。你是四十三,不是十三了啊!”
也不知道俞悦桐偷听前这场谈话已经持续了多久,俞悦桐只听到俞大姑呜呜哭的声音。
“我不是不想帮你,我是想帮你想得不得了啊!但我现在给你钱,就是在害你知不知道?!现在给了你五万,等你没钱了再给你五万,你永远长不大立不起来!你怎么给子阳当榜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真的想让子阳变成你这个样子吗?真的想让你唯一的儿子重复你的老路吗?”
“父母都是盼着子女好的,你都不想子阳变成你这样,那就应该知道自己的日子错成什么样了吧?!”
“佳文,现在不晚的,你得立起来!”
俞大姑呜呜地哭:“哥,你就借我这一次吧!有了这笔钱,我就能立起来了。这次我一定好好工作,想想儿子,考虑以后的事情。”
俞爸爸话里是严肃是俞悦桐从未听过的:“老三要去做牢了你知道吗?”
俞大姑不知道俞爸爸为什么说这种话,但这句话的杀伤力大地让俞大姑的眼泪都停住了:“怎么就要去做牢了?他欠这么多钱的吗?!”
俞爸爸一听她这话就什么都明白了,手狠狠往桌子上一拍:“你早就知道他欠了那么多钱是不是?!你知道你也不管管他?!”
俞大姑被他的怒火吓了一大跳,委委屈屈地说:“我、我也是刚知道不久,谁知道他欠了那么多钱啊,还闹到要坐牢的地步……”
好歹是自己亲哥,俞大姑小声地问:“哥,那怎么办呀?”
俞爸爸冷笑:“让他去坐牢,赌棍没得救,让他去坐牢!”
俞爸爸的冷酷不仅让俞大姑吓了一跳,俞悦桐都有些惊讶。
俞三叔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要去坐牢了,他挪用了俞爸爸厂里的资金,大几十万涉及到工人工资,闹大了要把他告上法庭。
职务侵占罪,这个事情还挺严重的。
最后是俞爸爸不忍心看年纪轻轻的弟弟去坐牢,一个人扛了下来。
虽然俞三叔在几年后还这笔钱,但俞爸爸的工厂也破产了,欠了一屁.股债。
俞悦桐的叔叔姑姑们觉得俞爸爸是个冤大头,最大的原因也是这个。
“哥,那可是你亲弟弟,你手里有钱,借他一点怎么了?”俞大姑想为俞三叔说话。
俞爸爸已经决定了,以后都不管这几个弟弟妹妹家的破烂事,略过了这件事,俞爸爸很不客气地说:“我是爸妈养大的,给他们养老是我的责任,你们就算了。日子是你们过的,以后好,我为你们打心底高兴。日子不好,也是你们自己该的。”
“你要是还把我当哥,以后就为了自己好好生活,要是不认我这个哥,那我也当没你这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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