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之前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到了彩云斋东家面前,此时在她身后,而她听出他声音,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竟没能回头看一眼。
“药铺,药铺都在东街呢,这边没有。”店东家说。
“谢过。”男子转身就去了外面,手上的篮子就那么擦着薛宜宁身旁过去,人一下子就消失在街头没了踪影。
玉溪看着薛宜宁的衣裙,气极道:“这什么人,莽莽撞撞的,把人衣服都弄脏了!”
店东家也看见那团碳黑污渍,叹息道:“哎哟,这人……走个路也不仔细点……”
薛宜宁看了看裙摆,问店东家:“可否借您一间房,容我整理衣裙?”
店东家连忙点头,引她道:“夫人往这边来,我马上让人替夫人打水去清理。”
“不用,您只须指引地方,我让丫鬟过去打水便好。”薛宜宁说。
随后,东家将她领到靠后院的一处小房间内,薛宜宁便让东家去忙自己的,又命玉溪去打水,子清去马车上拿巾帕来,只自己一人留在房中。
没一会儿,戚进翻窗而入,在她面前朝她行礼道:“薛姑娘。”
薛宜宁这才能正眼看一下他。
两年不见,他瘦了,也黑了,如今的打扮,也再没有当初王府护卫那么威风凛凛的样子,倒像个农家汉子,连他都是如此,更不用说裴隽。
她努力平稳着气息,温声问:“你和你们家世子,都在京城?”
戚进却回道:“如今我们身份危险,姑娘知道得越少越好。”
薛宜宁不再问,心里却已明白答案,裴隽的确在京城。
很快戚进就继续道:“此次冒险找姑娘,只为求姑娘一件事,除了姑娘,我实在不知还能求谁。”
“你说。”薛宜宁说。
戚进面带急色道:“有人病重,需上好野山参做药引,一共要五两,可城中药铺需三日才能到货,我等不及!”
薛宜宁一听便知这病重的人是裴隽,需要山参入药的也是他!
除了他,没人会让戚进如此着急,也只有他病,戚进才会冒险来找她!
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回道:“山参我有,可以给你,只是你告诉我,他为何病了,病得怎么样,有了山参能好吗?”
戚进见她眼角染红,满面关切,不由动容,痛声道:“是在两年前去南方时落了病,此次复发,找不到药,拖了两日才严重起来。”
薛宜宁立刻道:“你怎么不早来找我!”
戚进垂下头,“他不让,这次也是我瞒着他自己过来的……”
一时间,薛宜宁几乎要哭出来。
戚进连忙安慰道:“姑娘放心,有了山参,应该很快能好的。”
她不知戚进是在骗她,还是真的很快能好。
心中一时间又惊又急,不知道裴隽到底怎么样了,恨不得立刻让戚进带自己过去看他一眼。
此时外面传来玉溪的声音,戚进立刻道:“骆府后面巷道内有一处旧柴房,姑娘可将山参放在那里,我明日卯时去取。”说完便往窗边而去。
薛宜宁连忙道:“京中正严查,你们一定小心!”
戚进不知是回了一声,还没没回,身形一闪,人已跳出窗口离开。
玉溪端着水进来,意外地问薛宜宁:“怎么连子清也不在吗?夫人一个人在房里多危险,万一碰上什么人……”
薛宜宁没回话,只是一动不动看着窗子的房向,眼里噙着的泪不由自主就落了下来。
他不知因何事而到了京城,本就被四处搜查,却又病重……该怎么办,能怎么办?那马仙姑的平安符,竟是一点用都没有么?
原来他自那年南去就病了,那一路该是多艰辛,好不容易离开,又回来做什么?
从彩云斋回去,她就立刻让子清去清点手上的各种人参。
她嫁入骆家,自然备了许多嫁妆,这嫁妆里正好有一只百年老参,一直好好放着没用。
两年来迎来送往,也收了几只人参,她将里面最好的几只全挑了出来,又怕不够,另加了些灵芝、燕窝一起,加上百来两银子,一起让人放在了后巷旧柴房瓦檐下。
第二天一早去检查,那儿的东西已经没了,有货郎自巷子里走过,吆喝卖头绳饴糖拨浪鼓,再没见戚进的人,也没听见有关前朝乱党的消息。
骆家后院的日子如此平静,仿佛在告诉她,什么事都没有了,他已经药到病除,平安离京。
但骆晋云却还忙着,接新人的日子将近,他都无暇顾及。
可见,他们还在京城,朝廷还也还在搜寻。
薛宜宁睡不好觉,又是茶饭不思,让弟媳黄翠玉见了,又一番欢喜,酸言酸语让她放宽心,丈夫纳妾都是小事,别伤着了自己身子。
黄翠玉要生了,大约还有一个多月,而在这之前,夏柳儿会进门,骆晋云奶娘周嬷嬷之前在院中与人闲聊,夏姑娘是好生养的,不到年底估计就能有消息,这骆家的喜事是一桩接着一桩。
骆家的喜事的确接连不断,只有薛宜宁,每日忙着这许多喜事,自己却是一天天形销骨立,心事重重,让身旁人看了便叹息。
夏柳儿进门前三天,从万福园搬去了最初住的西北角的小院子。
结果搬过去的第二日,一早玉溪便来禀报薛宜宁,说是夏柳儿的房里出现一条大蜈蚣,吓得夏柳儿花容失色,险些晕过去。
之前的确有几天阴雨,西北角院子也的确不怎么见光,说出现蜈蚣也有可能,薛宜宁暗叹自己疏忽,犹豫片刻,决定亲自去她那里看看。
没想到进了院,才知道骆晋云竟然来了,就在房中陪着夏柳儿,夏柳儿眼角含泪,梨花带雨,一副受惊吓后的模样。
薛宜宁没料到骆晋云今日在家,若是知道,也能猜出他要过来,那她就绝不会来了,显得存心打扰人。
但人已进屋,只好将这些心思都放下,朝骆晋云道:“夫君过来了,听说这里出了蜈蚣,我来看看。”
夏柳儿起身朝她行礼道:“柳儿见过夫人。”
薛宜宁还没回话,她便不知怎么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单薄的身子伏在地上,显得站着的她有些欺负人一样。
她只好吩咐芬儿:“扶姑娘起身吧,她身子单薄,禁不得地上凉。”
芬儿立刻上前扶夏柳儿起身,薛宜宁说道:“这儿之前便让人悉心打扫过,却没想到连日阴雨,竟爬进了蜈蚣,不知夏姑娘有没有被蜈蚣伤到?”
夏柳儿摇头:“多谢夫人挂心,好在发现得及时,没有伤到,只是那蜈蚣太大,突然见到,被吓了一跳,让夫人见笑了。”
“没伤到便好。”薛宜宁说,“稍后我让人再将院中花草修剪一下,洒些生石灰,硫磺粉,再在屋里烧些碳,兴许会好一些,捱过这两天便好了。”
夏柳儿回:“多谢夫人。”
此时芬儿将夏柳儿扶着坐下,也许是习惯了,没想太多,竟让她坐在了骆晋云身旁。
那是一只上面放了小茶几的坐榻,就在堂下,算是这房中最尊贵的位置,要么是坐主人,要么是坐比主人还尊贵的客人。
骆晋云坐在左侧,夏柳儿原本是坐在右侧的,现在芬儿也将她扶回了右侧位置上。
但薛宜宁既然来了,就该她坐在骆晋云身侧的位置,夏柳儿坐在下方。
就在夏柳儿将坐下时,却好像突然想起了这事,连忙起身,着急退让到一旁道:“夫人坐,我……我去给夫人沏茶。”
薛宜宁露出一丝轻笑道:“不用了,我来看看你便走,母亲那里还要去一趟。等下我让厨房炖了莲子羹来给夏姑娘安神,小睡一会儿,便忘了蜈蚣的事。”
夏柳儿没真去坐右侧的位置,只是再次低头向她道谢。
薛宜宁与骆晋云道别离开。
一直沉默的骆晋云此时却突然开口道:“我与你一起走吧,正好有事和你说。”说完,从坐榻上起身。
两人一同从小院内离开,薛宜宁不知他要和自己说什么事,心里怕他是又要提有关裴隽的事,却同时又忍不住想听。
骆晋云说道:“柳儿近来身体总不好,后面每日到你这儿请安的事便免了吧,只是些虚礼。”
薛宜宁温声说“好”。
的确是虚礼,只是她为这虚礼,哪怕酷暑寒冬,或是忙得滴水未进,也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夏柳儿没有身份去给老夫人请安,也不用来给她请安,确实可以安心养身体了。
两人走到金福院附近,薛宜宁正要离开,却见二弟骆晋风迎面而来。
骆晋风是个不理事性子,因年少时随哥哥骆晋云一起出去,受哥哥庇护,运气也不差,就一路平安进了京,做上了如今的□□校尉。
骆晋风一见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过来,喊道:“大哥,大嫂。”
薛宜宁心知他应该是有事要找骆晋云,便在朝他见礼后就说道:“二弟与夫君聊,我先回房去了。”
没想到骆晋风却连忙叫住她:“等等,嫂嫂,我还有事找你呢!”
骆晋云看向他,问:“什么事?”
骆晋风说:“朋友刚给了我几幅字画,说是特别值钱,可我哪看得出是不是值钱,身边又没有懂这行的人,刚刚看到嫂嫂,突然就想起来,嫂嫂的父亲薛大人不是书画大家吗,那嫂嫂一定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要不然就让嫂嫂帮我看看,这字画是真是假,值不是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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