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宜宁泪如雨下,哭得说不出话来。
他静静看着她,随即别开头去,将手收紧。
薛宜宁泣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孩子回去,是么?
他声音沉沉:“我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你凭什么觉得,你要走,就一脚将我踢开,要回来,我就该感恩戴德,欢天喜地?这儿,是你自己要回的,我只能当没看见你。
“我知道,是我自己觍着脸回来的,可是宝珠……”她哽咽着,“她是你带到这世上来的……她不知你心里对她的厌弃,仍当你是爹爹。”
骆晋云急道:“谁让她如此没眼色,要投胎到你我名下,那就得承受后果!”
良久,他说道:“就像我一样,不是么?”
薛宜宁仍在哭着,他站了片刻,似不想再待,转身便欲出去。
她却突然出声道:“若我不同意呢?”
“我不同意那女人进门,要么,你就以此为由休了我!”
他停下步,许久没回头。
薛宜宁从床上起身,冲到他身后,站了片刻,不顾一切抱住他道:“以前,是我不对,如今我只想守着宝珠,守着你,我知道母亲想要孙子,难道我就不能生么?你不碰我,却要以传宗接代的名义接她进门,我不认……除非你就要为了她,将我和宝珠赶出去。”
骆晋云紧绷着身体,久久未动,一句话也没说,随后突然掰开她的胳膊,夺门而出,身影快速消失在院中。
她泪如泉涌,心似刀绞,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长夜漫漫又寂寥。
不知过了久,她流干了泪,独自坐在床上,呆呆看着房中跳动的烛火。
外面传来阵阵更鼓声。
再然后,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传到门外,骆晋云突然推门而入。
他栓上门,走到床边,静静看着她,沉声道:“刚才我要同你说的话,想必你是误会了。
“我没有要纳她为妾,我是想说,她如今病重,先接她回家养病,等她好了,由你出面,看是否能给她找个人家嫁了。她兄长将他托付给我,若是真让她孤老终身,我有些过意不去。”
薛宜宁缓缓抬头看向他。
他又继续道:“关于你说的事,我想了想,我只有一个女儿,母亲肯定常要念叨,连在病中都要挂心,我的确需要儿子,而你……出自贤才辈出的薛家,所谓龙生龙,凤生凤,你的子女,自然与别人不同,宝珠便是如此。
“所以,我要儿子,找你生当然是最好的。”
他看着她道:“我们本已两不相欠,但事已至此,我们是夫妻,又有了女儿,似乎再难分开。我们仍做一对正常夫妻,我敬重你,你替我传宗接代,你……愿意?”
她呆怔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坐到床边,突然倾身,快速攫住她的唇,深吻一下,随后将她松开,静静看着她。
似乎想看看,她是否同意。
她未作反应,只是看着他,他再次贴上去,捧住她后脑,迅速攻城掠地,几乎要她将唇舌卷入腹中。
明明,他刚才的话刺伤了她,可现在在他怀中,她却又忘了,呆滞一下,忍不住伸手抓住他臂膀。
他于是立刻紧紧搂住她,吻得更重,一边扯去她衣衫,一边将她放下。
这一刻她意识到,她一直在想他。
他不在的两年,她在想他,盼他回来,他回来了,她想他看看她,对她多眷顾一些。
自从他回来,却对她视而不见,她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心中凄切,遍体生寒。
今夜,他抱她,她似乎终于找到了温暖,再也不愿放开。
冬夜苦寒,但今夜的房中,却尤其炙热。
……
清早,骆晋云从床上醒来,床外的蜡烛已经熄灭,一缕天光从窗外照进来,青丝披散,容颜如玉的女子,正在他怀中安睡。
他,失败了。
本想再不与她靠近的。
辽东两年,他自觉想明白了许多事,所谓“拿得起放得下”,所谓“万事莫强求”,他决定放下。
以往种种,都算他自不量力,日后,他不再执着,不会再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是,她在他面前一哭,他便再也抵挡不住。
她竟然,为他而哭,他看过许多次她为裴隽而哭,却是第一次,因为他而哭。
于是,他忘了誓言,忘了求生本能,第二次坠入她这道深渊。
人能摔几次粉身碎骨呢?这一次若再摔下,他还能爬起来吗?
外面传来一丝水盆响动,薛宜宁突然醒来。
这时门外玉溪低声道:“夫人……”
薛宜宁才惊觉天色已晚,连忙要起身,骆晋云朝外开口道:“夫人病了,上午卧床休息。”
“是。”玉溪回答。
外面没了动静,他轻声道:“你再睡一下吧,下午再起。”
两夜没怎么睡,她眼底都有明显的青痕。
她看看他,贴着他胸膛又闭上眼。
睡了一会儿,又将眼睁开。
他问:“怎么了?”
“这个时辰起来习惯了,睡不着。”她回答。
“那就再躺躺。”
“嗯。”
两人安静在床上躺上。
一会儿,她想起婆婆还病着,她却不去请安,又想起夏柳儿的事。
“昨天母亲和我说的是,纳夏姑娘为妾。”她说。
骆晋云回道:“她不会再提了,我和她说了当初赶夏柳儿出府的原因,她想进门,便与长生私下谋划,假装落水,想让我去救,以此逼我就范,母亲也惧其胆大妄为,所以不会再说这事了。”
薛宜宁现在才知道这其中内情,原来夏柳儿是这样才被赶出去的。
她忍不住道:“但你前两天还在那里过了一夜。”
“谁说的?”他问。
薛宜宁不愿供出阿贵,回答:“大家都知道。”
看着她脸上那隐隐的酸意,他不由微扬了唇角,说道:“我是去看了她,但看完,没有睡意,去外面待了一夜,这不叫‘在她那里过了一夜’。”
她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闷闷道:“接她进家里来养病这件事,你决定好了?”
他低声回:“没有,只是和你商量。”
“那我不同意。”她回答:“要什么样的大夫,我去替她请,要几个人侍候,我送过去,不许接来家里。”
明明是被拒绝,他心底却有些高兴,乖乖道:“好,听你的,这事我不管了,都由你去办?”
她说:“给她找夫家的事,我可以试试,但是,她毕竟是孤女,可能不会是太好的人家。”
这意思,便是她只是去张罗,却不会用骆家或自己的身份来给她撑面子。
他抚着她鬓侧发丝道:“好。”
夜里说不出的酣畅美妙,两人依偎着,有一种别样的暧昧浓情。
又躺了一会儿,薛宜宁道:“我睡不着,还是起来好了。”
他便依言松开她,由她坐起身来。
她要梳妆,自然不如他快,等他整理好时,她还坐在镜前由子清挽着发髻。
玉溪过来,将床上被褥都揭下,换上新的被褥。
昨夜两人炽盛,荒唐半宿,恐怕还留了印迹,薛宜宁有些不好意思。
“娘……”这时宝珠摇摇晃晃进来了,手里抱着那只新得的不倒翁,发出“叮叮叮”的响声。
奶娘在后面跟着,见了骆晋云,忙解释道:“宝珠一起来就要找娘,我说娘今日不舒服,先不去打扰,她也不听。”
薛宜宁问:“宝珠,吃饭了没?”
“吃,莲子。”宝珠回答。
“又吃的莲子羹,不腻呀?”她笑问。
宝珠似乎不明白“腻”是什么意思,又似乎没仔细听,没回答,只是歪着头看向面前的骆晋云。
过了一会儿,小声道:“嘚……嘚嘚……”
骆晋云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身来,轻声道:“宝珠。”
宝珠笑了笑,将不倒翁摇给他听。
那不倒翁有些大,她力气小,便用两只手来摇,结果手上一用力,身子便失去平衡,要摔倒似的,骆晋云及时将她扶住。
宝珠说道:“二叔……”
骆晋云问:“什么二叔?”
薛宜宁回答:“这是她二叔送她的,宝珠手上大半的小玩意,都是二叔给买的。”
骆晋云不知想着什么,看着宝珠回道:“爹爹那里也有个玩意儿,走,跟爹爹去拿。”说着就抱了宝珠往院外而去。
奶娘迟疑一会儿,连忙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骆晋云又抱着宝珠回来了,薛宜宁正好梳完妆,一眼便见到宝珠身上多了只玲珑华美的项圈。
那项圈用的足金打制,黄灿灿的,下面是一只同是足金的长命锁,最显眼的便是那长命锁上镶着的一桃粉色的宝石,莹澈透亮,光彩夺目,竟是她也少见到的成色。
她将长命锁翻过来看,宝石后面还刻了字,“平安富贵”。
“这是……”
骆晋云顿了顿,说道:“在辽东时偶然得到,就带回来了。”
他说得轻巧又含糊,薛宜宁总觉得不像是真的。
这项圈做的精致秀气,一看就是女娃的,又镶着那样贵重稀有的一颗宝石,就算找工匠去制都难制成这样,怎么就那么好运气,随随便便就偶然得到了?
她只是疑惑,没多问,朝宝珠道:“宝珠下来吧,爹爹该用饭了。”
说完看向骆晋云:“在这儿用早饭?”
“嗯,好。”他回答。
这时宝珠道:“不要下来。”
骆晋云轻笑,“好,爹爹抱着你吃饭。”
奶娘站在一旁,暗暗高兴将军终于肯抱小主人了,却又纳闷,这前几天还一副冷淡模样,昨夜就来金福院过夜,今天又对宝珠和颜悦色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将军这闹的是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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