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喂,小子,你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啊,还是被锁起来的,你不说我们要报警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很危险的。”
松田阵平将手上的纯净水抛给靠在墙角里咳嗽的男孩,他脸上灰一块,黑一块,衣服也被火焰烧得破破烂烂,胳膊上也有散落的烧伤。
他们本来是想直接报警的,但是从火场里被带出来的男孩一巴掌拍掉了他们手上的手机,一边咳嗽一边摇头。
“真的一句话也不想说吗?”萩原研二的耐心要足一点,他蹲下身,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对方。
早见飞鸟没接手帕,只是拿过水往下灌过一口,然后将剩下的半瓶从头顶缓慢淋下,冰凉的水擦过滚烫的皮肤,滋生出轻飘飘的几缕烟,然后碎裂流淌,无色的水淌过灰黑色的积灰,变成难以言说的浑浊。
“……嗯,我没事,谢谢,你们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吧,这个运动服我见过的,改天我会去你们学校谢谢你们的,就这样,再见。”
嘶哑的声音,比男孩的变声期更加沙哑。
早见飞鸟微微欠身,眼里没什么聚焦,只是茫然地盯着远处虚空的一片,他不自觉地将手里塑料瓶收紧,然后一点一点扭曲变形,好像所有情绪的突破口都在这个瓶子上。
“啊?你就准备这么走了?我听说是有个大人带着小孩进去的,小子你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啊?消防员在那边呢。”松田阵平傻眼了,怎么会有这么顽固的家伙啊,这里面肯定有事,但是这个小鬼就是不肯说。
萩原研二伸手准备拉人一把,消防员正在救火,嘱咐他们千万别走,可不能就这么让人跑远了,而且这孩子肯定知道什么。
但是刚碰到有着水泡的手,就被早见飞鸟一把甩开了,甩开的动作太大,他牵连上了自己背上当时替松田阵平挡一下的伤口,这让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别碰我。”早见飞鸟眼里仿佛能淬出冰来。
“抱歉,碰疼了?要不我们先带你去处理伤口吧,当时你不是被砸了一下吗?真的没事吗?不处理的话会留疤痕的。”
“不需要,这家医院就是我家的,不用你们操心,我自己能找人处理,你们是想要什么?钱?还是和早见家搭上关系为了以后的——”
“靠,够了,萩,干嘛热脸贴冷屁股啊,他要干嘛干嘛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走了,我们这就叫多管闲事懂不懂。”
松田阵平最讨厌这种高高在上的特权阶级,眼里满是嫌恶,直接一把拽过正愣神的萩原研二,要他赶紧离开这里。
没见过这种态度的人。
萩原研二皱了皱眉,没反驳好友,跟着他走了几步,但是还是觉得不太对,这番话就像是故意的一样,故意惹人生气。
如果真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完全没必要替小阵平挡那一下不是吗?
而且谁家小少爷身上会有各种被体罚的痕迹?
太奇怪了。
5.
“少爷,夫人的尸体找到了,在最里面,少爷,你……别太——”
“别太什么?”
早见飞鸟抬起头,他身上刚被各种包扎过,一圈一圈的绷带缠绕在他过分消瘦的身躯上,一看就知道受了不轻的伤,但是他本人却像个人偶一样,没有任何波动。
哪怕是听到自己母亲的死讯,他也依旧面无表情。
“没什么,是我多嘴了。”
“……没事,明叔,该忙起来了,要通知其他人,媒体这边记得封锁清理消息,太平间里那么多暂时停放的尸体家属也要一一打点,不然泄露出去会让早见医院形象大跌,很忙的,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早见飞鸟挥挥手,说了一大通要准备的事,然后将所有人都打发了,他想一个人待一会。
但是又固执地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他是故意想要一个人待着的。
还以为她会逃跑呢。
没想到……真的只是想死…
真无聊啊,真愚蠢。
死了就什么都做不到了,为什么会想死呢,他才不会做这种事。
绝对不会的。
6.
松田阵平不理解自己的好友到底是想干嘛,根本不懂为什么要担心那么一个臭屁自大的小鬼头,那家伙分明就是不想让外人插手他家里的事,那干嘛还要平白无故凑上去啊。
好吧,也不是说完全不能管吧,干嘛非得这么上赶着啊,明明刚被对方冷嘲热讽过。
“哎呀,小阵平,你要是真没兴趣,就不该跟过来好不好,我不是说了你可以不管嘛。”萩原研二打趣了一句,唇边带着点笑意。
“谁要管他,还不是你非要过来,烦死了,快点弄完,我明天早上还有课呢,那边有巡逻的人,你慢点,别被人发现了。”
松田阵平嘟嘟囔囔,他其实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白天被那么一番话给气到了,面子上过不去,加上又是那么个情况,自然黑着一张脸,有个台阶下,他也跟着来了医院。
当时是那个小鬼把自己一把推开的,会在本能情况下第一反应就是救人的家伙,怎么想都不坏的,不然松田阵平也懒得这大晚上还跑一趟。
对,这小鬼救了自己一下,他是因为这个才来的,才不是因为其他的。
“说起来,萩你怎么知道他还在这里的?”
萩原研二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你还记得上星期去看我们打球的那个传媒系的女生不?”
“谁?那么多女生我怎么可能记住,而且上周打球的时候有女生吗?”松田阵平惊讶地瞪大眼,他怎么不记得呢,萩怎么记住那么多女生的?
萩原研二无奈地撇撇嘴,“……人家还给你送水和毛巾了,你没印象?她在追你啊!!你不记得吗?传媒系的女生,单马尾,染成金发的那个。”
“……没印象,的确有人给我水,不过那时候正好是对方比分反超的时候,我哪有空注意谁给我的啊。”
身为多年幼驯染他认命地拍了下额头,反正都不记得,那么他拿小阵平当突破口应该也没事吧……
“算了,说正事,反正那个传媒系的女生家里是报社幕后大老板,我从她那里打听了下,今天一直是那个早见飞鸟,也就是那个小孩在处理对外的事情。”
松田阵平伸手打断了下,“他?他一个可能才十岁的小孩?处理对外的事情??他家里怎么想的,他不是还受伤了吗?这家里不对吧?”
萩原研二摊摊手,“是啊,所以我这才过来了,人家好歹替你挡了下,怎么说也要问问吧,而且他身上有被体罚的伤痕,你发现没?”
“没注意,他当时被呛了不少烟,我担心他窒息,只是关注那个了……要真是家庭暴力,这事不简单,萩。”松田阵平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了。
一个富家公子,而且看起来还挺被器重的富家公子,为什么会被虐待?
7.
早见飞鸟颇为无奈地看着被一群保安压住的两个人,今天的第二次见面,居然是这样……这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而且这两个人还挺能打,出动这么多人才压住,他还以为是什么狗仔记者,准备拿钱摆平,现在看来,估计不是为了新闻过来的。
“算了,你们把他们松开吧,然后都出去,他们我认识。”
早见飞鸟不想事情闹大,现在需要处理的事太多了,他很忙,没空把事情弄复杂。
“可是…少爷,他们是不法分子啊……”保安队长的话被刀子一样的眼神给逼回来了。
他没再吭声,招呼着手下的人离开了监控室。
早见飞鸟一言不发地操控着电脑,准备删除这一段闹剧的监控录像,留下来没什么好事,更别提是和这种丑闻搞到一起的。
他……稍微觉得有点累,不想牵连上更多人。
“早见飞鸟是吧,你是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了?”松田阵平被这种长久的沉默弄的有点不耐烦,在好友组织好语言之前就开口了。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x大的大一学生,都是工科机械系的,在校成绩优异,松田阵平在高中拳击大赛上还拿过冠军,萩原研二在机械制造上面也颇有造诣,参加过比赛,但是决赛的时候因为迟到被取消了资格,我查了下你的作品,如果不是那个意外,你应该能拿优胜的,更往前的事,比如汽修厂破产,父亲拳击赛因为被警察诬陷失利什么的,我就不提了,我想问下,你们俩对我这种完全搭不上关系的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们只见过今天这两面吧?”
早见飞鸟的嗓音因为吸入太多烟雾,还有点哑,但是条理清晰,一言一语都沉稳到不像个孩子。
松田阵平感觉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一股说不出的发毛感,会有人提前调查这么多吗?
但是……这种逞强的样子,又让他感觉格外熟悉,像是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样,用各种东西拼凑的外壳充当成无所谓的姿态。
“因为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你那时候不是在向我们求助吗?说救救你什么的,根本还没救成功好不好,我最讨厌做事半途而废了,你既然向人求助了,那在事情解决之前,我们都不会这么不管的。”
松田阵平臭着一张脸,语气也恶狠狠的,凶巴巴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要帮人的话,反而像个不良在放狠话。
萩原研二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又拼命忍住了,明明一开始说懒得管的人是他,现在开口闭口要管到底的人也是他。
他这个幼驯染究竟是什么品种的傲娇啊……傲娇已经退环境了好不好。
早见飞鸟难以置信地斜了他一眼,在说什么啊?他烧伤没伤到听力啊,怎么有人说的话每个字都能让人听懂,但是合在一起就让人理解不了的。
“小飞鸟,我和你说,这家伙身上只有油门,认定的事绝对会办到的那种,所以,你有什么麻烦?不能和父母说的,也许能和别人说出来呢?当然你什么都不想说也可以啦,毕竟我们才认识嘛,不过不要老是皱眉啦,会小小年纪就长皱纹的哦,那可就不受女孩子欢迎了。”
“……这家医院精神科不错,你们可以去看看,不用预约,报我的名字就行。”
“靠,你小子拐弯骂人呢!”
早见飞鸟按下鼠标和删除键,原本打算删除这一段时间的视频,但是因为这句话手一抖,把整个晚上的监控录像都删了。
“不是拐弯,是建议。”
7.
“小阵平,你还记得和小飞鸟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臭屁的要死,冷着一张脸,装大人,还在那说什么你要钱还是要人脉,哈哈哈哈哈,我当时真想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什么叫和长辈说话。”
“我倒是觉得他那个时候和你以前挺像的。”萩原研二撑着脸,一脸嫌弃的笑意,“要不是看到他整张脸写满了帮帮我,但是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抗拒别人的帮忙,像极了以前的你,我还真不一定去多管闲事。”
松田阵平一拍桌子,眉毛横了起来,“我哪有和他一样啊,萩你少瞎扯,我怎么可能臭屁成那样,萩你把烟还给我!”
“那不行,你送我的,到我手上就是我的了,王牌给点的烟,这可不常有。”
萩原研二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像小孩那样眉飞色舞地比划了两下,他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
“飞鸟回来了,你快把烟掐了,他不喜欢烟味。”松田阵平伸手一勾,直接将半根烟夺了回来,按灭在居酒屋的烟灰缸里。
拉门打开,早见飞鸟提着刚服务员送过来的打生啤走了进来,头也不抬地说:“要抽就抽,我又不是未成年,也没那么不喜欢烟味。”
“切,大人做事,刚成年的小鬼少插手。”松田阵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萩原研二晃了晃酒杯里晶莹剔透的液体,对准头顶昏黄的灯光,挑起一抹轻浮的笑意,“我们刚提到和你第一次见面呢,小飞鸟你说实话,你那时候怎么想我们俩的?”
“两个傻子。”早见飞鸟将生啤递给对面的松田阵平,回答的十分爽快,“那时候我觉得你们俩是不是脑子坏了,哪有人要给自己身上揽麻烦的呢,而且是素不相识的人,只是说了一句救救我,就要帮忙到底,你说不是傻子,是什么?”
“靠!”
松田阵平暗自低骂了一句,然后把对方留给自己的生啤也给抢走了,“今晚酒水你请客。”
“是是是,我请客,你们喝这么多,一会他们个过来还喝的下去吗?”
“买单的人少废话。”被喊成傻子的幼驯染一组异口同声地将话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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