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廖太监的匕首刺入皇帝胸膛那一刻,时间彷佛有一瞬间的静止,所有人都僵硬当场,惊恐的,惊喜的。
“父皇!”
下首的四皇子惊怒交加站起来,怒视对面的共坐一案的常康郡主和萧尚书:“是你们,来人给我拿下萧氏!”
大堂内的御前侍卫一部分护着四皇子,另一部分扑向萧氏。
舞池中的舞娘乐人暴起抵挡,竟然都是高手。
被御前侍卫团团守护的四皇子脸色白了白,朝着门外厉喝:“来人,萧氏作乱,护驾!”
他望向面色难看的留侯:“姑父是要助纣为虐吗?”
留侯身子晃了晃,不是被打击到了,而是药效在起作用,他低头看了看酒杯,慢慢抬头看向神色平静到违和的南阳长公主。
皇帝四皇子会防着酒菜中有药,仔细检查,可他在自己的府里却不会防备,这药只能是自己人下的。
南阳长公主伸手扶住留侯的手臂,慢慢让他坐下去,低低道:“我知道你必是要阻止的,所以你歇一会儿吧,等你醒来,便尘埃落定了。”
身上阵阵发软的留侯直视南阳长公主,唇角轻颤:“为什么?”
南阳长公主弯了弯嘴角,似笑又似哭:“没了丈夫的女人是寡妇,没了妻子的男人是鳏夫,没了父母的孩子叫孤儿,可失去孩子的父母古往今来都没有一个称谓。”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因为那种痛难以言喻。”
南阳长公主的眼神渐渐冰冷,越过留侯,落在主位上生死未卜的皇帝身上:“先帝杀了我的孩子,所以我得杀了他的孩子。”
留侯的身体像是失去了力道,颓然坐下。
“何况,阿婧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把路走绝了。我得帮她,哪怕是死,我也得死在她前头。”
南阳长公主眼底浮现一丝特属于母亲的温情,如果不是常康,只怕她是迈不出这一步。毕竟她是那么软弱无能的一个人,可为母则刚,她不能再承受丧子之痛了。
“那阿煜呢?”
南阳长公主眉眼颤了颤,慢慢回头,看向坐在他们身后的江嘉鱼。
江嘉鱼的席案摆在留侯和南阳长公主的身后,把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常康郡主和萧氏会趁着南阳长公主的寿宴谋反作乱,她不知道!
南阳长公主竟然在暗中帮常康郡主,她还是不知道!
合着古梅树和赤狐监听了个寂寞。
这么大的事,这不科学!
此时却无暇细想。
南阳长公主眼中滑过愧色:“阿煜那边我已经安排好,若是他姐姐事成了,他自然无事。若是我们败了,他也不会出事。”
这会儿阿煜应该已经被她的人带走保护起来,即便是他们这边败了,阿煜的安全也无虞。况且她还把前周的宝藏留给了他,那是先帝至死都念念难忘的财富,算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对他的补偿吧。有那笔宝藏在,还有常康留下的后手,阿煜应该也能过得很好。
“只是,那样的话,便对不起你了。”南阳长公主叹息,阿煜那么喜欢她,其实自己也很喜欢她,那么明媚可爱的小姑娘。但愿常康能成功,那样的她的女儿她的儿子都能得偿所愿。
江嘉鱼手握成拳,安全上可能无事,但是感情上呢?一旦败了,谋逆弑君,南阳长公主也自身难保,说不准留侯都要被牵累进去。
恰当时,大批金吾卫杀退外面的羽林军闯入大堂。
金吾卫直奔四皇子,意图拿下左支右绌的四皇子。四皇子面露绝望之色,难道今日他就要命丧此地吗?
勉力支撑的留侯颜色一变:“陈建德,住手!”
常康郡主打得什么主意,这会儿他也明白了。都以为萧璧君还没生产,腹中是男是女尚未可知,萧氏肯定是要等有了皇长孙才谋划。
偏常康反其道而行,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虽然皇长孙还没出生,可有九皇子在,杀了皇帝和四皇子,立九皇子照样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日萧璧君生下皇长孙,反正朝堂掌握在他们手中,换个皇帝在他们一念之间。
领头的金吾卫都统陈建德疑惑望向留侯,他是留侯旧部,命都是留侯救下的,当下恭恭敬敬拱手:“侯爷。”
留侯抵抗着脑中晕眩,直直盯着陈建德的眼睛:“保护四皇子,萧氏难堪大任,你想当天下的罪人,遗臭万年吗?”
萧氏掌权和皇帝在位,半斤八两。
以萧氏为首那一派世族豪族,皆私心太重,擅长勾心斗角,却不擅长治国安邦。照样会弄得民不聊生,天下大乱。
陈建德整个人都懵了:“可您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事到如今,留侯如何不知道有人假他之名行事:“你被骗了,我从未生过犯上作乱之心,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要你将功补过,四皇子定然会既往不咎,还会论功行赏。”
四皇子不是蠢人,立刻高声附和:“陈将军,我知道你是受人蒙骗。皇天后土在上,在场所有人作证,我若是事后追究,便让我不得好死。”
陈建德面露挣扎之色,分外纠结地望着留侯。
站在留侯身边的南阳长公主轻轻笑了下:“陈将军,侯爷的确不知情,是我模仿侯爷的笔记,还盗用了印章。”
陈建德脸色黑了黑,因为南阳长公主和常康郡主的关系,他从未怀疑过。皇帝老头一直打压老侯爷,连带着他们这一系都被冷遇,所以私心里他早就盼着这一天。
南阳长公主:“虽如此,可你一路杀进来,现在后悔真觉得还来得及吗?这节骨眼上,四皇子自然什么好听捡什么说,可等他脱离危险,当真能毫无芥蒂。倒是常康这边,你可是首功。还有侯爷年迈,阿煜年幼,那些旧部还是得唯你马首是瞻。”
常康郡主顺势以兵权相托。
四皇子立刻焦急反驳。
留侯凝视南阳长公主,似乎不认识她一般。
南阳长公主微微侧脸避开那陌生的目光。
陈建德已经有了定论,身为武将,最忌讳左右摇摆,既然一开始站在这萧氏这一边,那么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心里一定,他避开留侯失望的目光,老侯爷就是太忠心迂腐了。其实早些年在皇帝露出荒唐迹象,老侯爷就该趁手上还实实在在握有全国兵权,振臂一呼,带领大家伙推翻这个狗皇帝,也不至于让狗皇帝把天下糟蹋成这样。
陈建德刀尖指向四皇子:“拿下!”
皇帝带出来的御林军数量有限,加上萧氏有备而来,在留侯府藏匿了不少人马,在金吾卫加入之后,眨眼之间,四皇子等人沦为阶下囚。
兵戈之声终于消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常康郡主微微笑着走到中央,对躲避到各个角落里的赴宴宾客道:“诸位莫要慌,我们只是想诛杀暴君以正乾坤,绝不会滥杀无辜。”
众多宾客明显分成三种态度,属于萧氏一派的迅速从惊惧中回神,慢慢露出喜色,且还大着胆子绕过尸体走向中间。
与之相对的就是隶属四皇子一党的,神色慌乱中透出灰败,以温氏一家最为明显。
再有便是中立党,眼神更多的落在上首生死不知的皇帝身上。
常康郡主也在看皇帝,萧氏一护卫上前探了探,禀报:“陛下驾崩了。”
常康郡主扬了扬唇,便是还有一口气在,也只能是驾崩了,只有死人才不会闹幺蛾子,她的视线移到面无人色的四皇子身上。
四皇子已经冷静下来,他早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易地而处,既然已经走到兵戎相见这一步,那什么脸面名声都是虚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常康郡主淡声吩咐:“送四皇子上路。”圈禁起来,固然会得个好名声,却会叫那些人贼心不死妄想着死灰复燃,所以还是杀了永绝后患的好。
大局未稳,还不到收买人心的时候,此时要做的是乘人不备,以雷霆手段扼杀所有隐患,奠定胜利的地位。
“如此赶尽杀绝,”留侯推开是身边的人,竭尽全力站起来,整个身体却在摇晃,“你就不怕寒了人心。”
常康郡主神色漠然地扫过四皇子党和中立党:“该寒的总会寒,怎么暖也暖不了,我可不信他们为我所用,动手!”
萧氏嫡长子萧勉君,亲自动的手,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持剑斩杀四皇子。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匪夷所思。
在今日之前,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四皇子有七成胜算,可就在他们眼前,四皇子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斩杀四皇子只是开始。
随后,萧氏的屠刀指向四皇子的岳父温尚书。
温尚书傲然直立,冷冷睨着常康郡主:“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论狠辣,无人能及你。可论治理天下,老夫在下面看着,看你们这帮乱臣贼子窃取这江山之后,能不能坐稳。”
常康郡主微微一笑:“那你就好好看着。”
“噗”一声,利刃穿透血肉,温尚书倒在血泊之中。
“噗——”情绪激动的留侯喷出一口郁血。
南阳长公主大惊失色,要去扶往后栽的留侯,却被侯推开,她怔怔望着面如白纸倒下的留侯,闭了闭眼,夫妻之情终究是断了。
这能怪谁呢,本是她自己的选择。一早就知道的,他虽然看不惯皇帝,却也看不惯萧氏,可那是她的女儿啊。
她不懂那些大义,她只想护住自己的孩子。
常康得偿所愿不再冒险,阿煜也不用在刀口上舔血。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