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礼!”
向来习惯轻声细语的人,此刻,声量高高的,冲着外面喊道。
周承礼倒水的手一颤。
哪怕没见着人,他也能想象到自家媳妇此刻的心情,定然是糟糕透了。
不然,不会这么大声,且连名带姓的喊自己。
周承礼拍拍胸口,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天干的事情:
没在屋里抽烟,也没穿着在外面干活的衣服坐床上,还有什么来着,对,他的袜子也没随意乱丢,刚刚洗完脚已经顺手搓了……
所以,应该不是他惹生气的吧?
“周承礼!”传过来的声量又高了些许。
事不过三,若等到他媳妇喊到第三声,估摸着他今天就该摸不上床边了。
赶紧麻溜的回屋,然后嬉皮笑脸地问,“咋了媳妇,谁惹你生气了?告诉我,我去帮你揍他!”
宋青瓷瞪他一眼,“站好了,我问你个事儿。”
凶巴巴的,气得不轻啊?
“快问快问,保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青瓷:“别贫了,我问你,我桌上的雪花膏跟香膏你动过吗?”
周承礼愣了一下,心说我动那玩意儿干嘛?又不是女人,需要涂脂抹粉地打扮。
然后,他立刻就意识到媳妇的意思了,“东西没了?还是少了?”
“没丢,还在那呢,那肯定是有人进来动过。”
她用东西有自己的习惯,像是雪花膏,她通常是将瓶盖上的先用得干净,然后再用瓶身里面的。而且,她不习惯从中间抠得坑坑洼洼的,她都是从边上抹一点,确保里面的膏体一直是平平整整的。
将自己装雪花膏的瓶子拿给他看,“……你自己瞅瞅,这像是我用的吗?”
又拿香膏给他看,指着被指甲抠掉的一边,“要说雪花膏是我记错,再看这个,总不能还说是我记错吧?”
“没说你记错。”周承礼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赶紧松一松,快成小老太了。”
故意逗她呢嘛。
宋青瓷白他一眼,其实心里门儿清,肯定不是周承礼用的。之前,天冷的时候,他手泡水里多了,然后又吹冷风,手背有些逡裂,喊他擦点雪花膏都不愿意。
鼓着脸颊,气呼呼地问:“你们家是有这个规矩吗?别人的东西,可以不打一声招呼随便用?”
“当然没有。”周承礼舔了舔后槽牙,心知她媳妇界限感特别强,这会儿心里肯定特不舒服。捉住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一下一下地哄她,“好媳妇,别生气了,明天我帮你问问家里人,成不?”
大晚上的,不好为了这个把人折腾起来,搅和得大家睡不好觉。
说着,还伸手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然后,“嗖”的一下缩回手,好似被弹射回去似的。
宋青瓷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总归是没那么生气了,拍了下他的手背,没好气地说:
“行了,不用你问,我自己问。”
一个大男人,跟家里人说起“雪花膏”什么的,显得斤斤计较,很没出息。作为儿媳妇,这个时候,还是她自己出面更有效果一点。
“好歹得知道是谁用的吧?”
不是小气,舍不得东西给别人用,可是这么悄悄地进她屋子,黑不提白不提地动她东西,这种行为真的非常讨厌。
周承礼点点头,附和道:“应该的,问问而已,合情合理。”
再说,从来大嫂二嫂的东西,也没谁说是家里公用的,没得轮到他媳妇儿就变了,变成大家可以随意取用的物品。
宋青瓷这一问就是看他的态度,见周承礼站她这边,心里总算舒服很多,就道:
“行了,先睡吧。”
周承礼:“睡?我哄半天了,你就这么用完就扔?”
而且,他媳妇最近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天天回来累得沾床就着,他没舍得累她,已经素了好几天了。
“明天还得早起呢。”
“那也不妨事。”
他一把扯过被子,兜头将两人盖住。
外头风声摇曳,被子春意融融,只有木床偶尔发出两声“吱呀吱呀”的声响,和着两声“呜咽”,藏在淅淅沥沥的雨滴中,几不可闻。
宋青瓷早上起床时,腿是软的,气得她抬脚踹了他一下。
说了不要不要,嗓子都哑了,他偏要磨她。
男人得到了满足,心情超级好,被踹了一下一点不气,笑呵呵地说,“不疼呢。”
宋青瓷:……
没脸没皮的,懒得理他。
穿戴好出去,经由一夜的雨水,到处湿漉漉的,空气别样清新,夹杂着点点泥土的腥气。
屋檐下的地面是一只只泥脚印,大的小的,横的竖都,歪七扭八的……
显然是一家子都起来了。
婆婆跟大嫂在灶屋弄早饭,公公没瞧见人影,倒是小姑子坐在檐下,朝着灶屋的婆婆哈气连天地抱怨:
“夜里下雨了,妈你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早知道我就不起这么早了……”
被她三哥罚扫院子呢嘛,难得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可以偷一回懒,还错过了。
刘东芝没好气地说,“我这一早起来忙得脚不沾地的,就给忘了,你要困就再眯回去一会儿吧。”
赵银花带着喜胜蹲在灶塘下烧火,闻言便撇了撇嘴巴。
趁着人都在,宋青瓷就直接问了,“这两天有谁进过我房间,动过我梳妆台上的东西吗?”
刘东芝一头雾水地问,“咋了,你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按理来说不会啊,都知道老三家的陪嫁多,屋子里头东西值钱,所以有外人过来,都只领着人在院子里或者是堂屋,她那屋她随时注意着,不叫外人去的。
宋青瓷没跟婆婆说那么细,只是简单说了一下,“我桌上的雪花膏跟香膏都少了,这东西贵,两样加起来十几块呢……我心说,要是咱自家人用的那没事,要不是咱家人用的,那我得心疼死了……”
“就那两个小罐子,不当吃不当喝的,要十几块?”
刘东芝捂着胸口,比宋青瓷本人还心疼。
宋青瓷:“可不是嘛,那两样都是上海货,可不好买呢!”
刘东芝心道,不好买你都买了,这要是好马,你不得拿袋子往家里背呀?
有心想说儿媳这钱花得太败家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人家就是败家,可败的是自己挣的钱,可没花到家里一分!
眼瞅着话题跑远,宋青瓷又将之拉了回来,“是咱家人用的吗?如果是的话,那就不算吃亏,我就不管了。”
说完她就盯着众人的表情看。
十几块的东西,谁舍得往脸上抹,刘东芝张口就要否定,忽地一顿。
脑子里突然记起之前小闺女好像进过老三媳妇那间屋子。
她说是顺便帮她三哥三嫂扫一下屋子。她记得当时自己还蛮欣慰的,觉得小闺女懂事了。
想起来,偷偷瞄了一眼小闺女,见她低着头不做声,心里有些没底,舌尖一滚,立刻换了个说说辞:
“咱们家没人用那玩意儿……我依稀记得喜胜这孩子进去过,他三叔以前常给他拿好吃的,他横冲直撞地进习惯了,孩子又没一个定性,可能觉得好玩就瞎弄了一通……以后还是别随手放桌上了,不行就放箱子里锁起来,麻烦就麻烦些,省得孩子给霍霍了……”
孩子嘛,调皮捣蛋是常事,说是他弄的,也有可能。
可大嫂能愿意人说她儿子干的?
那什么雪花膏她可赔不起,何况,儿子也不能被冤枉。
她顿时就不干了,拍拍屁股坐起身来,就指着小姑子就说,“小妹之前不是也老进去嘛,你们咋不说她?”
周承萍本来缩着脖子坐那儿,安安静静的,一听大嫂指正自己,她立刻急眼了,跳起来哭闹大嫂冤枉她……
“不就是看我不顺眼吗,之前就老跟人讲我坏话,动不动就嫌弃我碍眼,现在更厉害了,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我爸妈还在呢,你就这么看我不顺眼,欺负我……”
一边哭诉,一边抹眼泪。
刘东芝脸色就不好看了,饭也不弄了,就耷拉个脸站着,不发一言。
赵银花能委屈死?
我干啥了我?谁诬陷她了?
她承认,自己是瞧小姑子不顺眼,那是因为小姑子又懒,还爱欺负人,她刚进门那会儿,没少吃这丫头软钉子,讨厌她不应该吗?
可今儿真不关她的事儿。
“我不就随口说了一句,小妹也进了几回三弟妹的屋子吗,我又没说指定是小妹弄的,她干嘛这么大反应?”
委屈得不行,跟家里人说,除了宋青瓷没一个人听进心里的。
连自家男人也念叨她,“一大清早的,你欺负小妹做什么,好玩啊?”
赵银花:……
她也想哭了。
宋青瓷看了这一阵子,心里隐约明白咋回事了。
不过,她没多嘴,孩子大了都要脸面,真不管不顾地叫破,并没什么益处。
她看得出,婆婆心里应该也有数,这就行了。
周承礼拿着扁担出去挑水,跑了好几趟,一缸水都挑满了,一看,媳妇还没走呢,赶紧催道:
“赶紧的,昨晚的雨一直下到半夜,估摸着这会儿路上不好走呢……“
“哎,来了。“宋青瓷没再紧追着不放,拎着包出来,小叔子追到门口喊,”三嫂,我想吃油条,回来时候给我炸一根油条吧……“
这是嘴馋了,十三岁的大小伙子正是天真懵懂不知愁的年纪,整天能存心里盘算来盘算去的也就一口吃的
“知道了。”
宋青瓷应了一声,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蹦蹦跳跳的欢呼声,模模糊糊地听字音,约莫是“三嫂最好”之类的字眼吧。
高兴得不行的样子,宋青瓷不由地跟着笑出声来。
下雨天,路上确实不大好走,深一脚浅一脚的坑,宋青瓷走得异常艰难。
家门口那条小路是周承礼背着她走的。等出了村里的小路,要容易许多。
夫妻嘛,虽然在外头不大流行这种姿态,但在队里被人瞧见了,周承礼厚着脸皮顶在前面,顶多就是被打趣两句,倒是也没什么妨碍。
一米八多的大高个,身材壮硕,背着宋青瓷,还没半个麻袋的稻谷重呢,简直轻轻松松。
宋青瓷搂着他脖子,说起家具厂,“那边这两天就开工了,晚上你要是下工早,就来厂子里搭把手?正好学一学……“
早就商量过的事情,周承礼点点头,“成,一下工我就过去。”
像他这种帮忙,相当于打白工,是没有一毛钱的,不过夫妻两个谁都不在意这个。
他两不在意,倒是其他人知道了,谁不说周承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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