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门神率先问道。
“你们神官不能在凡间使用神力,但我们冥界不一样。”玄洛边说着边轻捻二指,指间升起了一束幽白焰火,继而一挥衣袖,如风卷残云,壮美又寂寥。少年红色发带在风中飞舞,恍若火龙,为幽白的焰火平添了几分瑰丽,“调取一个凡人的记忆,还是很轻松的。”
话音刚落,众人身边的景致便齐齐变化。
人群一阵惊呼,但很快便安静下来。因为此时,他们看到了端坐在相府中的秦相。
秦相跪坐在塌上,翻阅着几本折子。
“大人,曹尚书拒收了您派人送过去的金银书画。”
“哦?”秦相抬了抬眼皮,“他还真是清正廉洁。”
“曹尚书还说他定会将殿试卷宗被毁一事查个水落石出,包括那位读书人为何突然失踪,他要彻查到底。”
“有趣,有趣。”秦相不怒反笑,“不知该笑他愚不可及呢,还是该夸他勇气可嘉?”
“礼部侍郎和国子监祭酒呢?他们是何表态?”秦相问道。
“礼部侍郎拒见来使,国子监祭酒告病未露面。”
“他们三个倒是喜欢抱团。”秦相笑了笑不以为意,“天圣宗那边如何?”
“回大人,宗主已知晓此事,不日便会亲自前来相助。”
画面陡然一转,这次是在相府马车中。
“大人,曹旺竟派人寻到了那个读书人在并州的父母,正将他们转运入京,准备带他们进宫面圣。”
“他们现在到哪了?”秦相语气微沉。
“预计两日后可到。”
“买通山匪,让他们把人杀了。你派人去盯着,一旦得手,就将那伙山匪灭口。”秦相的声音毫无波澜,好似对他来说,杀几十条人命与吃饭睡觉一样正常。
“是。”
“大人,天色不早了,您不回府吗?”
“近日有些心慌。”秦相道,“听说城郊的那个东方青帝庙很灵,我去上个香拜一拜。”
秦相并没有让人陪同,一个人下车走了出去。
可他却没有进庙中,而是绕到了庙的后面。那儿正在修建一个莲花池。
莲花池已经修建地差不多了,挖的地基也已经被填平,池底的砖瓦紧致规律,颇有佛门之下一丝不苟的意思。
秦相对着莲花池,伫了许久。
“贾平,你一定怨气很大吧。”秦相笑了笑,“不过无妨。我将你埋葬在佛门之地神像之旁,这儿还有一群日日念经的和尚,会慢慢度化你的怨气的。”
“真是可怜,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有个好爹。谁让你姓贾不姓秦呢?还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人,唉,可惜啊。”秦相嘴里说着可惜,但眼中却没有丝毫怜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挡了我儿子的路。”
“贾平贾平,既然名平,就平平地走过一生多好,为何非要与天争呢?就算你有真才实学又如何?这世上有才华的人多了去了,为何就你一个不信邪呢?”秦相自顾自地说道,“近日我总是心慌,想必是你在地下咒骂我吧。”
秦相摇了摇头,走向寺庙正门。
门内盘腿坐着一个闭眼入定的老僧,一手持佛珠,一手立掌,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背佛经。
秦相跨入门槛,准备给青帝神像点一柱香。
老僧突然睁开了眼。
“施主是想请一支香吗?”
“没错。”秦相点了点头。
老僧却摇头了。
“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吧。”
“是没香了吗?无妨,我拜一拜也行。”秦相不太在意这些。
“施主的心愿,青帝难以相助。因果轮回,公正自在。”
秦相愣住了,心中陡然一紧。
他并未过多停留,一震衣袖便出了神庙。
“哼!什么神啊佛啊的,都是不存在的。”秦相愤愤道,“也就那群秃驴和蠢货会信。”
“就算真的有神,神一天到晚难道都闲得没事干光听你的许愿然后去帮你一一实现吗?那他岂不能累死。”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过就是统治者御下的手段罢了。”
秦相心里有些烦躁不安,任由着自己如神经病一般发了顿牢骚。
“求神拜佛又有什么用呢?为何要求呢?神会垂怜吗?真是可笑至极!”秦相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竟又走到了莲花池旁,“与其去求神,不如去寻鬼!与鬼交易,可比拜神实在多了哈哈哈哈哈...”
“不错。不付出代价就想得到施舍,是多么愚蠢的思想。”一道男子的声音在空旷的神庙后院陡然响起,“这世间万物,都是讲究等价交换的。”
男子的声音空灵又莫测,恍惚间有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性,但传到人心中时却升起了无边无际的鬼魅与冰冷。
莲花池四周暗红的血雾渐起,压抑又神秘。
将秦相围在其中。
“什么人?”秦相的腿在不停地颤抖,在朝中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危局没有面对过?但他都挺过来了。
这次,又有何惧?
“别装神弄鬼了!出来!”
男子闻言笑了起来,笑声清雅,恍若朗月入怀,将这令人神情紧崩的氛围瞬间冲散。
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别怕,我是来为你实现愿望的。”男子笑着道。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秦相皱了皱眉头。
“你是何人?为何要帮我实现愿望?”秦相很是警惕,生怕是敌对党羽的人在算计他。
“我乃,冥界之主。”男子声音微沉,少了几分年轻人的明朗与清雅,多了些久居上位之人的老辣与威压,“听闻你要与我做交易,特地前来。”
“您、您就是酆都大帝?!”秦相惊吓不已,急忙在血雾中跪了下来。
“酆都大帝这四个字,不是你能叫的。”男子说的很慢,威压感瞬间拉满,“说吧,想与我交易什么?”
“是、是大人。”秦相连连磕头,“我想求您、求您将此事压下去!万不可捅到皇帝那里!不然我与儿子秦潜就都完了!只要您肯帮我,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好。”男子应下了,“我会帮你,待事成之后,我亲自前来讨报酬。”
众人看到此处纷纷炸开了锅,跪在地上的秦相把头几乎都要低到了地上,与回溯幻境中的身影近乎重合。
“嘿兄弟!”盛酌一掌拍到了玄洛肩上,“你们冥界的头头怎么不讲信用啊?他不是说要亲自来吗?咋事到临头就派了你们两个小官来?”
“他...他最近有点忙。”玄洛欲言又止。
盛酌瞬间了然于胸,一副自己很懂的样子,“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在陪姘头呢!凡间近几年有句话叫什么,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嘛![1]”
(节选自白居易《长恨歌》)
玄洛:......
“所以是你们冥界帮他作恶害人?!”门神质问道。
“是杀了几个人制造了点乱子,不过那都是收敛不义之财的商人和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罢了。”屈全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为了引你下界见见老友吗?一举两得多完美。”
“今夜是你派人模仿冥界的行事风格,杀的三位官员?”盛酌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秦相,正色道。
秦相艰难地点了点头,一下子苍老了不少,昔日呼风唤雨的风姿神采一去不复返。
成百上千的百姓在围观,唾骂声不绝于耳。
抱着婴儿的妇女拿手背拭了拭泪水,襁褓中的孩童渐渐停止了哭泣。
“看,我早就说了,可惜你们不信我。”屈全无奈地摊了摊手,颇为无辜,“那个叫贾平的读书人来了冥界后一身怨气无法转世投胎,还不愿在忘川中度化。我好心劝了一阵子未果,便上报给了冥帝。”
“贾平求冥帝帮他实现一个心愿:就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恶人受到该有的惩罚。”屈全继续解释,“冥帝答应了他,然后将此事交由我负责。我便引秦相入局,慢慢收集证据,准备用凡界的方法扳倒秦相,让真相浮出水面。”
“只是没想到...竟不小心断送了三个无辜之人的性命,责任在我。”
“很多时候,只有牺牲,才能换取真相。”玄洛的声音微沉,“不怪你。”
玄洛转头,看向不远处碎裂成片的门神像。只见他轻轻一挥手,一块碎片便随着他的动作凌空浮起。碎片表层残留的些许灵力渐渐飘散至空中。
“刘涵,认得这个吗?”玄洛对愣在一旁的刘少卿道:“我知道你是修士,不用再藏着掖着了。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若好好把握,说不定可以保住性命。”
“是...是天圣宗独门功法。”刘少卿如实回答。
“没错。”玄洛点了点头,“天圣宗宗主乃秦相长兄,二人相互勾结,以妖邪手段谋害三官,杀人灭口掩盖真相。”
“我的神,天界降罚卷轴真的没问题吗?几个时辰前卷轴还让你陷害宗主呢!没想到这不是陷害,这是实锤啊!”蛇神已经震惊到怀疑蛇生了,“好家伙,卷轴这会又开始耍死狗了!直接一片空白!”
玄洛掌心一翻,一块小巧晶莹的橙黄色宝石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将此物交给了刘少卿,“此为留影石,明日上朝时用灵力催动便可将刚刚的一切呈现给圣上。剩下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记住,举头三尺不仅有神明,还有鬼魂。”
“等一下,还有一点对不上。”这时,容卿突然开口道,“如果今夜之事真与冥界无关,为何门神庙中的血迹上有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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