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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红将那一碗醒酒汤仰头喝掉之后,脸色瞬间变了。


    醒酒汤味道清淡,极难下|毒,他喝下一口后,明明也没有尝到任何不对劲的味道。


    可当他喝掉醒酒汤的时候,他的身上却忽然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他忽然觉得热。


    这种热不同于喝了酒之后所产生的热,而是一种十分病态的、迅速蔓延开来的热,这热度顺着他的脊柱如电流般上升,几乎在瞬间打透了他的整个身子。


    而热到极致之后,他又觉得冷。


    冷与热,本就是一体两面的。在雪山上遇难的人,常常会将浑身的衣裳脱光冻死,这其实就是因为,在死之前,那种极致的冷已转化成了热,让他们忍不住要把自己御寒的衣物脱掉。


    而这一阵一阵颤栗的冷,几乎让一点红的手指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当哐一声,手中的碗已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李鱼登时色变,惊道:“你……你怎么了?!”


    狐狸精美人虽活了百余年,但在人间上出没的时间却不过五六年,而且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这种十分下作的药物,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只见一点红脸色骤变,心中一惊,失声道:“你……你中毒了?这醒酒汤中被人下东西了??!”


    一点红脸色难看得很,一言不发,缓缓点了点头。


    李鱼瞪大了眼睛,面上已惨白一片。


    一点红来不及说话,他就地一盘腿,便开始运气逼出药物,只是越逼,脸色却越难看。


    他惨白的面庞之上,竟慢慢地变红了,额头之上,也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不出片刻,他竟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了,呼吸声逐渐已不稳了起来,好似一个破风箱。


    李鱼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她的心中天人交战。


    一点红中了别人的招子了,现在看来,逼出这些药物的可能性并不太大。


    她……她可以帮助他的。


    她是百年道行的狐狸精,虽然身受重伤,急需修炼补充,但仅剩的妖气却也足够发动一个法阵,只肖的让一点红坐在法阵正中,以她的妖力冲刷一遍,不怕这些人间杀人的药物清不干净的!


    只不过……


    只不过届时,她的妖力一定已耗尽了,她将会现出原型,连人形也化不出了。


    她会变成一只毛茸茸、娇小小的赤狐,因为失去了所有的妖力,而再无力做些什么了。


    一想到这个,李鱼已浑身发冷。


    狐狸精是一种与人类十分亲近的妖怪。


    一来,狐狸精的种族特征决定了它们可以靠人类来修炼;二来,狐狸精生□□娇,又天真活泼,最爱这些情啊爱啊之类的事情,与人类的男男女女来上一段爱情,简直是每一只狐狸精刻在本能里的事情了。


    可是,人类是很危险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人类信奉这句话,在发现与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丈夫是狐狸变得之后,绝大多数的人类会选择虚与委蛇,并在狐狸毫无防备的时候下狠手,直接杀了它们!


    李鱼曾经也差点被杀过!


    所以这一次下人间,她虽然心中喜欢一点红喜欢得紧,却从没考虑过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可现在……


    可现在,她要怎么选择呢?


    她大可以一走了之,以她的皮相,想要什么男人没有,随便一笑,就勾了旁人的魂儿了,恢复妖力指日可待。


    可如果那样……一点红是不是就会死在今天?


    她忽然又想到了他拿出她手帕时的那个表情。


    冷冷淡淡的,好似心绪仍如铁石一般,没有波动。


    可是他的双眼是那样的明亮,盯着她瞧的神情,也实在认真得很,见她那副又惊又喜的表情,他看起来就有点不自在了,好似想逃跑,又因为他个性中的傲气而不肯逃跑。


    他总说自己不爱欠人人情,便承诺为她寻找仇人,虽然这仇人与他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可他这些天来,的确是认真为她参谋,认真为她寻找的。


    他看上去像个活阎王,可李鱼却觉得,他的真心实在赤诚,实在是……比这世间绝大部分的人都要可贵得多。


    她一咬牙,一跺脚,已脱口而出:“我……我来救你!”


    变回狐狸就变回狐狸吧,反正狐狸报仇五十年不晚,等她回到自己的洞府,就潜心修炼,在那秃和尚老死之前,总能重新变回人形去寻仇的!


    心中发狠似得这么想着,李鱼伸手便要捏法决。


    正在这时,一点红忽然爆喝一句:“出去!”


    他的语气又狠又凶,简直像头恶狼。


    他从来都没对李鱼用这种语气说过话,李鱼一愣,手上的动作已停了下来,下意识地去看他。


    他整个人已有些不好了。


    ……但却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不好”,而是另一种很微妙的“不好了”。


    他的表情已扭曲起来,狰狞得要命,浑身的肌肉也已一条条的凸起,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而那一双总是清明而冷酷的双眼……


    那一双总是清明而冷酷的双眼,已深沉如墨,又好似隐隐透出两点幽幽的绿光,正恶狠狠地盯着她看。那种眼神、那种眼神之中,充满了野性与难以驯服,充满了人类最最凶暴、最酷烈的冲动,好似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把她撕咬成碎片。


    李鱼的身子陡然僵住,然后又骤然颤抖起来。


    她简直已抖得像风中的柳枝一般簌簌。


    她站在原地,简直一动也动不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中的是……”


    她忽然已经明白了,他不会死,他、他只是会——


    一点红额上的汗已顺着他的额头滚落,他整个人的背部已紧紧地弓起,那双死灰色的眼睛也紧紧地盯着李鱼。


    那简直已是一种狂热的野性了。李鱼忽然也已产生了一种冲动,她想要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他,与他一起跌倒在这秋天的旷野之中,被他活活的烧死!烧得浑身都是血泡,痛得狂呼惨叫,高声尖笑起来!


    一点红死死地咬着牙,死死地抑制住自己,好叫自己不要动,千万不要动。


    他已明白自己中了什么,大脑却已快一片空白,完全没法子去想这是为什么。


    他只希望自己不要做错事,也只希望李鱼能够快快地出去,安稳地去休息就是了,不要管他。


    可是李鱼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一点红的脸已扭曲了起来。


    他厉声道:“你既然已经明白,还不快出去!”


    李鱼却忽然笑了。


    她本就是一个极美极美的女孩子的,一笑起来,连蓬荜都可生辉,美艳不可方物。一点红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目光已忍不住黏在了她的身上。


    娇美、纤细、丰饶,像秋日里的苹果,像阳光下的蜂蜜,甜而浓稠。


    她一步步地走近了一点红,伸出那一双如琼枝般的玉臂,用那一双洁白、柔美而无骨的手,捧起了他扭曲的脸。


    他的头颅忽然也已高高昂起,喉结与脖颈已暴露出来,好似要被处刑的死囚正在被迫露出要害。


    李鱼叹了一口气,轻轻叹道:“红哥哥,你怎么那么犟呢?”


    一点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鱼又道:“你何苦这样,这里有我,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痛苦的。”


    她盯着一点红的双眼,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之中,忽然也浮现出了一种怜惜的爱、一种奇异的包容,和一种甘愿去献祭自己的决心。


    她已决定要这样做了,她也绝不会因为面对一头凶恶的狼而恐惧、退缩,李鱼盯着他的脸看,忽然要轻飘飘地抱住他。


    一点红猛地抽|出了剑,反手刺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一股剧痛卷着血腥气冲天而来,瞬间令一点红清醒过来,他猛地将李鱼推开,厉声喝道:“我不要你可怜我!还不快走!”


    李鱼猝不及防,被他重重一推,已跌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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