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眼刀子扔的挺凶,这还没超过十下,就没力气了?”
陈敬宗揉了揉华阳的头,无奈道。
华阳伏在他肩上,无力地吐着气。
平时看陈敬宗又爬山又骑马的,做什么都轻轻松松,仿佛那都不是什么困难事,轮到自己,华阳才真正地感受到,陈敬宗到底有多力大无穷。
她像一只飞不动的小凤凰,落在梧桐枝上就窝着不肯挪了,陈敬宗没办法,只好助她两臂之力。
过了一会儿,他干脆抱起华阳,出了拔步床。
夜深人静,窗外寒风呼啸,陈敬宗却抱着华阳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还是华阳嫌冷,两人才又重新回到帐内。
不知过了多久,陈敬宗终于恋恋不舍地移开了,见她睡着似的,软塌塌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陈敬宗笑笑,拉起锦被替她盖好。
当他走出拔步床,华阳才懒懒地歪过脑袋,看着他走到洗漱架前。
到底是寒冬,他也怕冷,穿了中衣中裤,宽宽松松的一套衣裳,却显得他更加伟岸挺拔。
清洗完了,陈敬宗换个铜盆倒上温水,打湿提前备好的巾子,朝她走来。
京城的冬夜,窗外冷得滴水成冰,华阳就算是个公主,也无法太讲究,用巾子擦掉一身的汗也就是了,沐浴都是等晌午日头暖的时候。
她一个指头都不想动,陈敬宗大丫鬟似的伺候起来。
华阳始终闭着眼睛,直到陈敬宗帮她穿好中衣。
忙完了,陈敬宗熄了灯,躺回床上,将她搂到怀里。
他胸膛宽阔,随着呼吸起伏间,散发出一独属于年轻武官的温热体息。
华阳往他那边缩了缩,至于丫鬟们铺床时塞过来的两个汤婆子,早不知道被陈敬宗丢哪去了。
指腹划过她的唇角,陈敬宗问:“不是我要炫耀,但我们卫所获胜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点引以为傲?”
华阳眨眨眼睛,道:“骄傲还不至于,没让我跟父皇颜面受损就知足了,而且下次再比武,你这法子肯定不管用了,刘大人、表哥那边会联合更多的卫所。”
陈敬宗:“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戚瑾是你表哥,他这次排第几来着?”
华阳:“我哪知道,我又没算金吾前卫的分数,只知道你们上台面圣的这三个卫所的名次。”
陈敬宗:“我们卫所的分数你可知道?”
华阳:“嗯,婉宜一直帮你们记着呢,若非她不认得那十个兵,可能连每个人赢了几分她都清清楚楚。”
陈敬宗:“果然还是侄女亲,我给你侍寝了两年,你也没帮我记分。”
华阳下意识地就去拧他的腰,却忘了陈敬宗身上几乎没有赘肉,她这一下又拧空了。
陈敬宗握住她的手,好心提点道:“要拧就拧屁./股,这边肉多。”
华阳使劲儿把手缩了回来,再没好气地推他一把:“睡吧!”
“三晚没抱了,再抱一会儿。”陈敬宗重新将人按到怀里,“你是不知道,以前你嫌弃我不爱干净,我还嫌你娇气,这次在卫所睡了三晚大通铺,我算是被他们十个的脚臭给熏怕了。”
华阳一点都不想听这些恶心的东西:“能不能聊点别的?”
陈敬宗:“你想听什么?”
华阳想了想,问:“父皇让太医为高大壮诊治,他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敬宗把太医的话转述了一遍。
他语气轻松,为高大壮能够康复而高兴,华阳却想起上辈子,陈敬宗与大兴左卫的五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几十个兵因为在前面的战役里受伤,没有参加那场战事,才幸免于难。
华阳微微抱紧了他。
这辈子他没有再说那句话,她也不会再让他早早死在战场。
只要父皇活着,豫王那蠢货就不敢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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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下旬,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这日,公主府的吴润派人给华阳递了一条消息。
华阳便换上一身不那么扎眼的常服,带着两个丫鬟出门了,因为公主车驾过于招摇,华阳用的是陈府的马车。
前门大街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闺阁少女们也经常跟随母亲或是约上几个闺中姐妹,来这边逛铺子。
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家绸缎铺子前。
一个打扮的侍卫靠近马车,对站在车边的朝云说了一些话,朝云再上车,同主子道:“公主,韩姑娘现在去了前面的多宝阁。”
华阳点点头。
朝云再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多宝阁去。
到了地方,华阳戴上面纱,下了马车。
快到年底了,有些人家已经开始预备年货,家里富足的,更是要为姑娘们置办一些新首饰,出门做客才体面。
因此,此刻多宝阁中还挺热闹的,未出阁的姑娘与年轻的妇人们各占半数。
朝云按照那侍卫的话依次打量里面的众人,桃红褙子绯色长裙,头戴红碧玺桃花簪,面颊圆润身段纤细……
忽然,朝云视线一顿,凑到公主身边,低声道:“那位就是韩姑娘。”
而她口中的韩姑娘,正背对着华阳主仆,与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站在一处柜台前挑选首饰。
华阳领着朝云、朝月走了过去。
她低头看向柜台里面摆放的首饰,只拿余光打量韩瓶儿。
韩瓶儿乃锦衣卫一位韩千户的女儿,今年十四岁。
上辈子的韩瓶儿会在年后的二月作为秀女入选进宫,一举获得父皇的宠爱,短短三个月便封为容妃,然后再因为父皇死在了她身上而获罪,赐白绫三尺,红颜薄命。
那时候,华阳没有见过容妃,她对父皇的那些女人,尤其是比她年龄还小的女人全都没有兴趣,就算有机会见面,华阳也会刻意避开。
华阳不想见她们,却也不恨不怨,连母后都早就不在意父皇宠爱谁了,华阳更没必要在意,更甚者,她其实是有些同情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的。父皇的身份再尊贵,都五十多岁了,或许年轻时还算俊美,老了后也就那样,连公爹、李太医等人的精气神都没有,胡子稀稀疏疏……
华阳孝顺自己的父皇,希望他长命,但如果父皇只是一个陌生的五旬老者,华阳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华阳也知道,父皇的死只是一场意外,那些助兴的丹药他早几年就开始服用了,韩瓶儿只是按照规矩侍寝而已,并非存心陷害。
这辈子,华阳不想父皇再以那样不体面的方式暴毙,她与母后改变不了父皇的贪色,那她只能先想办法阻拦韩瓶儿进宫。纵使父皇还会有其他的秀女,可少了一个韩瓶儿,或许其他美人都不会让父皇那般痴迷宠爱,少几次宠幸,多少都有益于父皇的身体。
不进宫,对韩瓶儿也是好事,既不用委身于一个老皇帝,也不用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思忖间,韩瓶儿朝华阳这边的首饰看来,也终于让华阳看清了她的正脸。
是个杏眼桃腮的少女,以华阳的眼光,韩瓶儿只能算七分美貌,不过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灵动可人。
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或许会让年迈的男人也觉得自己又变得年轻了吧?
华阳越欣赏韩瓶儿,对父皇的敬重便不可抑制地变淡。
可无论如何,那都是她的父皇,对她宠爱有加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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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确认过韩瓶儿的美貌,再加上已经让吴润打探过韩家众人的性情,并无任何令人指摘之处,华阳找上了三嫂罗玉燕。
早年罗玉燕既酸陈家众人都敬着华阳,又瞧不起俞秀出身低微,华阳便没想过要与罗玉燕交好,后来罗玉燕自己改了那拧巴的脾气,经常与俞秀一起过来陪她赏花说话,华阳也就接纳了这位三嫂,谈不上多亲近,但也愿意应酬应酬。
华阳希望韩瓶儿能在父皇选秀的旨意下发之前,尽快定下婚事。
冒然买通媒人去韩家说亲,没有合适的男方人选,韩家未必会随随便便把女儿嫁掉。
提前把父皇要选秀的消息传给韩家,华阳又不确定韩家是不是更愿意把女儿送进宫去邀宠。
思来想去,华阳只能为韩瓶儿挑个各方面条件都合适、且韩家一定不会拒绝的男人。
可华阳是公主,除了宫里的太监侍卫,除了表哥戚瑾与陈家这边的男子,华阳就不认识什么外男。
罗玉燕不一样,罗家在京城结了很多姻亲,人脉甚广。
华阳直接对罗玉燕表达了她的意思,希望罗玉燕在二月前帮韩瓶儿敲定一门亲事。
罗玉燕心痒难耐:“公主与这位韩姑娘有何渊源吗?为何要帮她操心劳神?”
多稀罕啊,她与公主做了三年的妯娌,公主都没怎么主动关心过她,一个区区千户家的女儿,何德何能?
华阳淡笑:“合了眼缘吧,三嫂只说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就是,若三嫂觉得棘手,我再去劳烦别人。”
难得公主有求于她,罗玉燕哪舍得错过这个真正与公主交好的机会,保证道:“公主放心,我这就去打探亲戚家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华阳:“有劳三嫂了,还请三嫂替我保密,莫要叫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晓我也插手了此事。”
罗玉燕明白!
接下来,罗玉燕开始频繁在亲戚家走动,惹得陈孝宗还问过她最近都在忙什么。
罗玉燕连丈夫也没说。
到了腊月下旬,罗玉燕来到四宜堂,笑眯眯地带来一个好消息:“公主,我有个伯府表弟,家里虽然有些落魄了,可他是世子,又习得一身好功夫,在羽林右卫当差,平时想与他结亲的姑娘也很多呢。我叫人引荐韩姑娘给他后,他很满意,今早才托媒人去韩家提的亲,韩家也应下了,年前定能交换庚帖。”
两家换过庚帖,便是宫里要选秀,也不会再把这样的女子登记在册。
华阳被罗玉燕办事的利落惊到了。
公主的表情让罗玉燕十分受用,嘴上谦虚道:“这不算什么,如果公主亲自替韩姑娘做媒,可能您才把话放出去,满京城的适婚男子便都自发跑来了。”
华阳笑道:“总之三嫂都帮了我一个大忙,以后三嫂若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罗玉燕客套几句,红光满面地离去。
傍晚陈孝宗回来,见她嘴角一直翘着,稀奇道:“捡银子了,这么高兴?”
罗玉燕:“就你稀罕银子,我是入了公主的眼啦,只是具体什么事不能告诉你!”
陈孝宗失笑。
妻子以前还酸公主,现在公主只是愿意给妻子几个笑脸,她都高兴得跟沾了仙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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