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绫看着擦肩而过的追杀者，收回视线时嘴角弯曲了下。
姑且算是因祸得福？
仙门招新在即，飞舟等候区满满当当都是前去报名面试的修士，苻绫用身上唯一值钱的玉佩抵押了一块飞舟票，终于挤进等候区内。
内里同样人声鼎沸，讨论的都是拜入志愿宗门的考题。
有聊仙剑十八式的，有聊九州仙门史的，还有聊奇筋七百二十穴位图的，无处不见得卷。
苻绫拖着衣摆，却在垫着脚去拿桌上免费提供的灵果，他嘴里咬了一颗，怀里抱了两颗，还要伸手去拿时，一名薄衫女子噗嗤笑了声，蹲在了苻绫面前：“好可爱，你是哪家的弟子？”
面前的小孩好乖好乖，唇红齿白，眼睛又大又圆，皮肤嫩得像是一掐都能掐出水来，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小孩露出的手臂上全是刚愈合的伤口，衣服也沾着血迹。
像是被家里的大人虐待了。
桃落落心头火起，这么可爱的孩子，他家大人怎么舍得！
听到声音，苻绫转眸，圆溜溜的眼瞳充满警惕，无声往后面挪了一步。
“别怕别怕，我没有恶意。”女子介绍道，“我是合欢宗本次负责招新的弟子，你若是同师门走散了，我可以送你回去。”
苻绫顿时更警惕了。
...
城郊小树林，满目疮痍，折木横呈，数百名黑衣人站在血泊中的尸体前，面色冷郁。
领头人手指抵上尸体额头，神识探入，通过绝杀殿的秘法，攫取出手下死前最后一幕画面。
赤足之下浴血而生的金莲，从下往上的视野，一张惊艳绝伦的面容出现在青穹之下，甫落肩侧的发丝飞扬，周身梵文玄奥，那双透着金光的黑眸低睨看来，像是透过死者的识海，看向此时窥看的领头人。
画面遽然转黑，领头人睁开眼，满心惊骇。
手下们还在嘟囔：“五二也太废了吧，区区一个未及道的废物都屡屡失手，五队还被反杀了好几个。”
“绝杀五队也就这点能耐，一个多月了都没将人抓回。”
“闭嘴！”领头人瞪视而去，众人立刻噤若寒蝉。
片刻后，只听一道压抑至极的低笑溢出，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领头人胸前震动不止，手掌成爪一收，地上的死尸瞬间灰飞烟灭。
仙灵体、仙灵体！
苻家竟藏着仙灵体这么久！
得立刻上报殿主，倾绝杀殿之力，也必得将人抓住！
...
飞舟启航，短暂的颠簸后，苻绫看向一脸奇怪笑容看着自己的合欢宗招新弟子，缓了缓眨了眨眼：“我没有走散，我是要报名入宗籍的。”
女弟子新奇道：“你一个人来报名？你父母呢？”
别家谁不是全家出动带着崽崽来报名的。
苻绫面色平静，言简意赅：“死了。”
女弟子愣了下，表情变得涩然：“抱歉，那小朋友，你想进哪个宗门，我可以帮你引荐。”
苻绫无视女弟子眼中流露的同情，仰头望着蹲着也比自己高的美女姐姐，真诚地说道：“我想进合欢宗。”
女弟子：“......”
瞧了瞧他小萝卜高的个头，又瞧了瞧。
恐怕有些不妥。
飞舟遇到紊乱气流，一阵轻微晃动后，客舱的传音石播报道：“前往上三洲的旅客请注意：本次航舟混入八方令目标，您乘坐的280037次飞舟即将进行全员检查，请诸位在此期间不要随意走动，如遇可疑人员，立刻联系飞舟管理弟子。”
“再重复一遍，前往上三洲的旅客请注意......”
苻绫瘪了下肉嘟嘟的嘴唇，攥着女弟子衣角的小手紧了紧，女弟子以为她害怕飞舟颠簸，安抚道：“小问题，飞舟上有应急保护阵法，如果遇到危险，会启动不能进也不能出的保护罩。”
播报结束，女弟子低声嘟哝了句“哪就那么容易遇上八方令目标，这不跟撞大运一样罕见”，低头撞进苻绫那双黑曜石般绝美的圆眼，原本拒绝的话哽在喉中。
周围的人按照要求待在原地没动，无聊下交谈起绝杀殿新出的八方令。
“算起来，这百年间被下达过八方令的人似乎仅有三位？”
“是，那三位如今无一不是翻翻手掌就搅弄风云的人物，一个魔宗宗主谷悬月，一个圣灵教圣女江照影，最近的还是十年前的龙族遗孤舒云卷。”
“这位苻家小少主究竟是何来头，绝杀殿竟下达八方令全九州通缉。”
此令一出，八方听令。
若能擒得目标，必能名动九州。
无论为名为钱，总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搜查的动静越来越近，苻绫心跳得也越来越快，飞舟上他根本跑不掉。
而合欢宗女弟子头顶的黑白小人浑然未觉得正在打架。
白方：“仙盟的司胥仙尊规定，合欢宗不得招收十八岁以下成员，违者将被逐出仙盟。”
黑方：“我偷偷收了，合欢宗的姐妹们都能打掩护，谁又知道呢。”
白方：“合欢宗好不容易才挤入正派行列，此举实在欠妥。”
黑方：“可是他好漂亮诶。”
白方噤声了。
黑方：“这般小的年纪就生得如此祸国殃民，长开后岂不更绝，合欢宗已经好久没出过祸水了。”
白方艰难道：“不行，宗主不会同意的。”
桃落落叹了口气，就要拒绝小可爱时，绝杀殿的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对照着画像视线扫过桃落落，又看向她身后，肃色道：“出来！”
严厉的语气让桃落落瞬间拧起了眉，怒目而视，瞬间改了主意：“吼谁呢，他此后是我合欢宗的人，你们绝杀殿的臭狗给我放尊重些！”
合欢宗和绝杀殿有很深的宿仇，合欢宗的弟子因为沾花惹草，常年霸占绝杀殿的追杀榜前十，两方之间来来往往，交锋过无数次，谁也看不惯谁。
面戴梼杌面罩的黑衣杀手像是嗅到腐臭的秃鸦：“合欢宗终于打算叛出仙盟了？”
桃落落抿嘴，苻绫就在这会儿解开头发走了出来。
四五岁的小孩软糯可爱，披散着乌黑亮丽的长发，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双仿佛折射虹光的圆瞳，瑰丽神秘。
以至看热闹的好事之人齐齐在心里叹上一句，难怪合欢宗就算违抗仙盟也想招入门下。
苻绫拉了拉桃落落的衣角，仰头望着她：“姐姐，你能帮我编下辫子吗？”
女娃？
黑衣杀手收回视线，不再耽搁时间去检查下一个，只是看画像上被通缉的苻家小少主次数越多，异样感越浓重。
在即将出舱门的那刻，他顿住脚步，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
“刚那小孩呢？”
黑衣杀手的手掌按在腰间的匕首上，一副蓄势待发的姿势，桃落落不甘示弱祭出合欢宗独有的桃花鞭，抬颚扬眉：“有事？”
就在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时，飞舟底板传来剧烈震颤，不同于刚起飞时，这次所有站着的人都被颠簸着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待众人重新站稳，才发现飞舟竟然停顿在万丈高空的云海之上，黑衣杀手越过桃落落，眨眼间出现在飓风当口的夹板上，隔着自动触发的保护罩，死死盯着站在船舷最边缘的破烂衣小孩。
黑衣杀手从牙龈里挤出几字：“苻、小、少、主！”
苻绫转头看他，狂风吹落了他戴在头上的兜帽，扎了一半鞭子的长发松松散散吹在空中，一双圆溜溜的眼眸不谙世事般天真可爱，发丝拂过脸侧，露出眼睑下那滴朱砂泪痣。
唯有跟苻绫斗智斗勇一月之久的绝杀殿知道，这人远没有外表看起来的这般软糯可欺！
苻绫露出一个笑，然后从万丈高空跳了下去，身影坠入云端越缩越小。
刚赶到的桃落落发出一声惊呼，倾满怒火的一鞭朝杀手猛挥而下，其余合欢宗弟子见她出手，也皆祭出法器。
桃落落失控道：“你竟敢将我宗待籍弟子逼跳飞舟，我今日就要你绝杀殿一命抵一命！”
绝杀殿众人护住作为头领的黑衣杀手，大战一触即发。
高空之上突然传来一声鹰呖，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数百只老鹰如乌云蔽日，其中有一黑袍紫衣的男人站在偌大的巨鹰背上，垂目睥睨地睹着夹板上的众人，如看一群微末蝼蚁。
死亡的威胁笼罩在每个人头顶，让人不受控制地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饲鹰、黑袍紫衣、大乘期，来者的身份呼之欲出。
万恶之源的魔宗宗主——谷悬月！
隔着很远，男人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边：“我小徒弟呢？”
...
所有修士翻遍九州都在找的人，此刻正眼巴巴地站在包子铺前。
苻绫从高空坠落时，父母留给他的遗物护了他一下，大多险象环生之际那份遗物都会救下苻绫，这也是苻绫敢往下跳的原因。
那衣物是一颗玉白珠子，穿在手腕上环链间，苻绫正握着珠子，沉寂多日的虚渺声音出现在他识海：“你可以暂先把我当了，买份吃食。”
苻绫摇了摇头。
那道声音又道：“你三日没入食了。”
从飞舟坠落到无人的荒野，又徒步寻到冒有人烟的城镇，苻绫早已饿得迈不开腿，凭着一口气才没有倒下。
任谁也想不到，面前这个破落且脏兮兮的小孩，会是八方通缉令上，金尊玉贵的仙门第一世家小少主。
“珠内能量即将耗尽，不如趁现在还留有灵光，去换些吃食。”戒灵的声音透着几分焦急，“此后你再来赎我便是。”
“不要。”苻绫沮丧得催着头，挪动脚步想要离开，免得打扰到老板做生意。
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却递到他面前，苻绫惊愕抬头，面铺老板堆叠满是褶皱的脸露出个笑：“吃吧。”
苻绫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接，中途却又缩了回来，将手腕套着的铜钱环链取下，摘下一枚铜钱递给老板。
面铺老板本就是瞧着孩子可爱，哪会收，只是刚要推拒，眼前之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你挺败家的。”识海里的声音道。
铜钱环链是苻家的标配，用作卜测、庇佑、祷告，跟攻击性的卦签成相辅相成的作用，一链十二环，即一条链子只有十二枚铜钱，从出生戴到大，是以人气温养的法宝，其珍贵程度难以估量。
“书上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苻绫严肃着一张小脸，用稚嫩的小奶音教育戒灵，“就算是再小的恩惠，你也不能当做理所当然。”
戒灵：“......”
察觉到能力即将告罄，戒灵只能跳过这个话题：“时间紧要，我长话短说。”
苻绫睁着漂亮的圆眼咬了一口包子，安静听着。
识海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接触不良：“仙灵体得天道宠爱，成仙极其容易，但难在世人心不轨，所以哪怕得天独厚，自古以来仙灵体成道之路都格外坎坷。”
“苻家将你作为他们成就仙门第一世家的养料，你如今难以修炼很可能跟他们有关，当务之急，你必须赶在仙灵体命中之劫到来前飞升，此后顺风顺水，再无忧愁。”
苻绫很是苦恼，他原本是想先加个宗门，可临到头来才发现，要加入一个稍有底蕴的宗门，并不容易。
戒灵察觉到他想法：“你可以去永茂洲的凌......”
眼前骤然一暗，凌冽气劲袭面，多日来的逃生本能让苻绫利落地侧身避开，但肩头仍被撞了一下，手里咬了小口的包子脱手，落在地上。
袭击苻绫的恶犬连忙扑了上去，喉间发出护食的呜咽声，苻绫比它更饿，自不肯罢休，指尖一动，却在看到恶犬身后缩着的小狗崽后，顿住了攻击的动作。
恶犬将包子往狗崽面前拱了下，回头警惕地盯着苻绫呲牙咧嘴。
“算了，反正都已经掉地上了。”苻绫把被恶犬欺负得快要溢出的泪水憋了回去，正要往回走，才发现天地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暗沉。
狂风骤起，乌云聚拢，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从风沙中走来，每一步都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
恶犬身体低伏着做出攻击的姿态，却在对方更近一步后，叼着狗崽夺路而逃。
苻绫下意识也要跑，后脖颈就被一只冰冷的大掌握住，瞬间动弹不得。
他甚至都没察觉到对方是什么时候靠近自己的！
刚还离得很远的人，此时正紧贴着站在苻绫身后，偌大的老鹰盘旋在空中咻鸣，声音里甚至藏着股喜悦，而苻绫吓得都快炸毛了，目光随着老鹰飘落的羽毛移到后侧方。
“听说你在找宗门，是吗？”那是一道很陌生的男音，低沉沙哑，夹杂着些没睡醒似的慵懒。
小苻绫的个头还不及对方腰高，极力仰头才能勉强看到硬朗的下颚线，以及低眸睨来的视线。
谷悬月嘴角微勾了下，努力试图换个友善的表情，却努力过头，反而显得很是诡异。
苻绫听见这个诡异的人轻声道：“本座座下魔宗无门槛要求，包吃包住，免费提供修炼资源，具有公平上升空间，以及可观的月禄等待遇，考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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