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美玲的急迫让他愣了几秒，他眼神一闪，避开她圆溜溜的大眼，说道：“你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再说吧，我部队驻扎的地方远，一去回家不方便。”
然而林兆风不知道驻扎地远，反而是程美玲所期盼的。
隔壁市的江涛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比较远的对象了，要是跨了几个省，这年头出门都是要介绍信的，赵家就作不了妖了。
但是程美玲也知道自己太急切，这个年代大家都比较含蓄，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刚才太激动，吓到你了吧，我回去就和家里人商量，留个联系方式吧。”
程美玲从布袋子里拿出自己的记事本，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撕下递给了他。
转手又把本子递到了他的面前。
林兆风看了眼她手里的笔。
程美玲一愣，指着林兆风胸口别着的笔：“我看你带了。”
林兆风低头，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这支笔说来话长，是媒人看他凶的可怕，不像是去相亲，反而像是去打仗，怕女方害怕，给他出的主意。
胸口别根笔，显得人有文化，气质也温和点。
他拿出那笔，在本上落笔，白纸上落下几道刺眼的划痕，林兆风有些尴尬，用力甩了甩，还是不出墨水。
程美玲也没料到会冒出这样的乌龙，眼前冷冰冰的大男人硬是让她看出了手足无措的慌乱。
她抿嘴一笑，适时递上手里的水笔。
林兆风抬头看了看她，见她笑得真诚，不像是嘲笑自己，便接了过来，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程美玲见他又变成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暗自咂嘴。
很快，笔连同本子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笔壳微微湿润，程美玲心里发笑，显然某人过于紧张。
她没有多说什么，道了别便走了。
林兆风用胳膊夹着那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两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拿起来看。
纸上秀美的字迹，带着清香的纸，林兆风又仔细看了看，四四方方地折好，放进了口袋里。
狭窄的过道，程美玲小心翼翼地避开杂物，嘴里哼着调子。
程家已经开了灯，平常程家要灯屋里看不太清了才会点灯，不过程美玲没有在意，她打开门。
堂屋里，程家人围着桌子，见她进来了，齐刷刷地看她。
程美玲不明所以地将挎着的布袋挂在了墙上：“怎么了，我哪里不对劲吗？”
没人说话。
还是王桂芳憋不住了：“小姑子，你不伤心？”
“伤心？”程美玲心情美得很，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心头一件大事终于解决了。
程母叹了口，只以为自己女儿在家人面前强颜欢笑，心里更不是滋味，安慰道：“不用伤心，江涛家里穷，还有个吃药的老母，我还不舍得你去吃苦。”
王桂芳忍不住抢白道：“江涛已经是小姑子相的里面不错的了，小姑子要是不嫁人，默默怎么办？”
程伟国皱眉拉她。
王桂芳扭头瞪了他一眼，一拐子拐在他的胳膊上，让他别妨碍自己。
“小姑子一日在家，钱老太有带走孩子的希望，她就会来闹事，我可受不了了。”
程美玲确实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但是常常应付钱老太的程母都没发话，躲到一边享清闲的王桂芳可没脸说这些。
“我是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我也是知道，这件事嫂子你可是一点力都没有出，你有什么受不了？”
“我有什么受不了？钱老太堵着程家门骂，我听着烦，再说了，你惹出来的事情，你倒好，出去上班了，让家里没工作的人受罪。”
王桂芳唾了口唾沫，梗着脑袋，斜视程美玲。
程母看她实在不像话，拍了拍桌子：“好好说话，吐什么口水。”
程伟国也瞪她。
平日里王桂芳不怕一家之主的公公，也不怕自己的枕边人，但对这个外人都说脾气好的婆婆有点发憷。
当下嘟嘟囔囔，颠三倒四说不出具体的话来。
程母还在瞪她。
程伟国接收到母亲的眼神，心里也对王桂芳看不懂形势恼火：“别抱怨了，难道美玲嫁人了，钱老太就不来了？”
“啥，嫁人了，都是别人家的了，还来程家闹什么？”王桂芳差点跳起来。
“不行，程伟国，你给我说清楚。”
程伟国有点头疼，他这个破嘴。
程母白了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道：“急什么？美玲远嫁，赵家人不知道她的去向，不得来问我们？”
王桂芳连连摇头：“那怎么行？我们还过不过日子了？小姑子，我看你还是把默默给赵立吧，这样你还能找个好点的。”
还没等程美玲说话，程父一拍桌子：“说什么胡话，程伟国你要是管不好自己的婆娘，老子就来教育教育你。”
王桂芳一缩脖子，像是吓到了，声音发颤，可怜兮兮地说道：“我这也是为了老程家好，钱老太堵着门骂，给邻里也带来了不少麻烦，都有人说程家的小话了，再说了婆婆年纪也不小了，老是操心这些……”
程父的脸色放缓，端着瓷缸子喝了口水，不再发作。
程美玲在心里叹了口气，程父虽然也爱她，可是架不住他耳根子软，别人说啥就是啥，要是王桂芳真的心疼程母，哪里会在钱老太来得时候自己躲起来？
程母敲了敲桌子，道：“好了，我还没那么不中用，美玲以后真的嫁人了，到时候钱老太来，我来应付，她一直问不到，迟早会放弃的，可别让我知道有谁在背后掉链子！”
程母扫视着程家人，可是王桂芳觉得这话就是和她说的，可畏于婆婆，倒是不敢直说。
就是嘴里还念叨着：“那小姑子的婚事怎么办？那个江涛明显对小姑子不满意了。”
程美玲一问，原来王桂芳一直缠着马大娘探口风，知道了江涛想反悔的事情。
王桂芳见小姑子之前为了找个远嫁的对象急得上火，现在对象没了，反倒不紧不慢。
“你咋对自己的事一点不上心，没了江涛，就只有乡下的老鳏夫，还有那些娶不上媳妇的混子，也是，你为了孩子只能是这个命了。”
“用不着你瞎操心，我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对象，是个军官。”程美玲见王桂芳张大的嘴巴和眼里流露出的不可置信，挑了挑眉。
她这个嫂子，自从她离婚，可没少在她耳边说离婚的女人是根草，只能配些不三不四的人，两人为此没少吵架。
“哪里的？”程母拽着程美玲举起的胳膊，焦急地问道。
“城北李街的，叫林兆风，家里住在食品厂家属楼305，我到时候能跟他去北方随军，赵家没介绍信去不了那里。”
程美玲和家里人说了吃饭时发生的事情。
王桂芳哪里能相信小姑子还能二嫁给一个军官，听说还是什么营长，工资一个月拿80，这怎么可能？
“小姑子，你可不是骗我们吧。”
程母也握住程美玲的双臂，不过她倒不是觉得女儿在骗自己：“美玲啊，你嫁人是时间紧了点，但是你别冲动被人骗了。”
可是看着女儿不似作假的表情，试探地问道：“你确定你没被人骗了？”
程美玲这才冷静下来，这个年代可不是谁都能穿上一身军装的，冒充军人招摇撞骗，可是要被抓起来劳改的。
而且林兆风板正，坐姿站姿都能看出是受过严格的训练的，谈吐也不像是骗子。
可是林兆风人怎么样，她确实也不了解。
“看他言谈举止应该是真的军人，但是具体人品怎么样我也不太了解。”
程母接过程美玲拿出来的记事本，拍板决定让程伟国去李街好好打听，她则是出门找了马大娘帮忙。
王桂芳见程美玲说的认真，心里也信了几分，要是未来的妹夫真的是个什么营长，那个赵立肯定不敢上门找程家的麻烦，倒是比江涛好多了。
况且妹夫是个营长，说出去也有面子，要是她娘家有事，也能帮衬一二。
于是，就连王桂芳这个和程美玲不对付的嫂子也积极打听消息。
然而程家还算低调的行动，被有心人告诉了赵立。
赵立被钱老太的一番话打动，下定决心要把儿子讨回来。
程美玲急着远嫁的事情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刚赶跑了江涛。
如今又来了个林兆风，听说还是个营长，他一开始听了，只以为是程家在吹牛。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赵立还是找到了王桂芳，毕竟这件事一开始便是从她那里传出来的。
王桂芳拎着菜篮子被骑着二八大杠的赵立拦下，她一开始还以为有人故意撞自己，捶了赵立好几下。
赵立捂着头，先是威胁了几句，见她不理，说了不少好话，王桂芳才觉得声音耳熟，停了手。
赵立没好气地白了她几眼，顺了顺凌乱的头发和褶皱的衣服，说了来意。
王桂芳没意识到自己大嘴巴给程家惹了麻烦，反倒得意洋洋和他炫耀程家会有个更厉害的女婿。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赵立嗤笑道。
“怎么没关系，我可是程美玲的嫂子。”王桂芳抱着菜篮子，眉飞色舞地说道。
赵立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是程美玲以前在赵家的旧衣服。
“程美玲可不喜欢你，要是喜欢你，哪里会给你旧衣服穿，她离婚可是分了300。”
王桂芳吃了一惊，程美玲是说过离婚分了钱，可从没提起过有那么多钱。
赵立见她神色动摇，又添了一把火。
“程美玲平日里那么讨厌你，你以后肯定占不到她的光，东西拿在自己手里的才是好的。”
王桂芳眼皮一跳，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周围没有熟人，带着赵立去了人少的巷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要你能帮我做点事，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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