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欢亦步亦趋的跟在盛安身后,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眼见着到了书房,盛安都未回过头来,管事老李看了眼站在门外的盛欢,喊了声“三姑娘”,便走了进去。


    房门半开,微微烛火钻出了门缝,余光照亮了廊下一角,烛火荧荧,独又添了一分清冷。


    盛婳的事,李管事略有耳闻,见主子这幅神情,一眼便知是在首辅府吃了瘪。


    盛安摩挲着手中扳指,看向李管事道:“你去列个名册,家世,年岁,习性都查清楚。若是有顽劣的,切记单独标记上一册,递到白家。”


    李管事闻声点了点头应道:“是,大人放心,老奴必仔细调查。”他顿了顿道:“大人今日又没见着二姑娘?”


    盛安有些颓败,眯了眯眼神叹道:“这事怨我。叫她心寒......”


    老李头想起站在门外的盛欢,轻声咳了一声,提醒道:“大人,三姑娘等在门外。”


    盛安才后知后觉,神色一沉,猛然起身走到屋门处,果不其然便瞧见盛欢恹恹神情,他抿了抿唇问道:“何事?”


    盛欢情绪还未来得收回,一时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盛安皱了皱眉头对老李头道:“以后定下规矩,书房谁人都不得擅入。”


    老李头闻声应是。


    盛欢神色有些难堪,眼里挂着泪似这才想到,泛着水花道:“今日是姨娘生辰,姨娘要我来请爹爹去流水苑。”


    盛安想也不想抿唇道:“既是生辰,那你便好好陪她,我还有公务未瞧,不得空去陪她。”


    盛欢眼底的期翼瞬间便暗淡了,而后便瞧见盛安毫不留情的关上了屋门,屋门关上时的嘭响声,回荡在她耳畔,回神时,徒留她一人站在门外,今夜冷风吹拂实在凛冽,冻得她浑身发寒。


    回去时,身侧丫鬟见自家姑娘委屈,不禁抱不平道:“都是老爷的女儿,二姑娘他事事上心,可却这般等待您,实在是偏心眼,姑娘,您莫要伤心,二姑娘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没几日能活......”


    “清云!”盛欢眯了眯眼睛厉声呵斥打断,直吓的小丫头愣在原地。


    盛欢四下看了一眼道:“是还觉得你家姑娘我不够难堪吗,我再告诫你一回,这话你再敢说,便自请出府,莫再跟在我身边了!”


    清云闻声忙低头应错,摆了摆手道了声再不敢了。


    盛欢抿了抿唇未再与她计较,她驻足看向烛火仍亮的书房,眼底又暗芒闪过忽道:“你去问问母亲,是不是有个表亲在宁京,我要是记得没错,我那表哥今年也才十四。”


    清云眸光一闪点了点头道:“是,奴婢这便去办,可是姑娘,李管事亲自挑的人,家世便是第一要紧的,奴婢要是没记错,您那位表兄家室平平,平日里连温饱都困难,怕是......”


    盛欢挑了挑眉头道:“你尽管去问。”


    清云闻声忙点头应是,走过长廊,清云正要撑伞,却被盛欢拨开,她正疑惑,便见盛欢道:“不必了,雪大路难行,身上沾些雪才更能叫人心疼。”


    清运不解的看向盛欢,盛欢已抬脚迈进了雪天里,漫天雪花纷纷落在她的乌发上,只听风过时她低声道:“母亲心软,总要逼一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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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珠一进屋,便瞧见盛婳看着屋外的飘落进来的雪花怔怔的发呆,她忙上前将半开的明窗关上道:“杏枝怎不知道关窗,冷着姑娘可怎么好。”


    盛婳抿了抿唇道:“开着吧,我想看看雪化。”


    前世里她事事小心谨慎,莫说雪了,就是天稍微变凉了,她便要被困在这暖阁里,没吹过风、淋过雨、落过雪,姜汤暖茶苦药日日的灌着,汤婆子一入秋便暖上了,就这样,仍旧没活过及笄,她忽觉得百事无味,亦是百事无畏,总是要去的,早去晚去都是去,她多活一日都是捡来的,既重来过,便是上天怜悯,再不愿像之前那样活了。


    她睫毛微微颤动,忽想起了一人,她抬头道:“点珠。”


    点珠搁下手中的活:“奴婢在,姑娘吩咐。”


    “今日那位陆二公子若是再登门,直接拦在门外吧。”她眉目清凌凌的,说完这话,好似被抽干了力气。


    点珠愣了一下,怕弄错又问道:“姑娘说的是陆焉生,陆公子?”


    盛婳眸光闪闪,烛火照不清她面,点珠却觉得自家姑娘今日似带着朦朦胧胧的阴郁。


    盛婳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哦......好,奴婢知道了。”点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应了一声,虽是满头疑惑,却是贴心的一句未问,只当是自家姑娘不乐意见生人罢了,她莫名觉得可惜,那位公子,确实很是不错。


    “我累了,熄灯吧。”


    点珠熄了灯,明窗下却留着一盏微烛,轻纱帐里,盛婳透过烛火看着那方明窗发怔,雪花刚飘进来,便被满屋子的暖意哄化了,很快明窗下便湿漉漉一片了,落下的痕迹好似是新开的梅花,窗台上的红梅更是妍丽了......


    这样的天,看着窗台下的雪,她有几分似曾相识,眼前渐渐朦胧,烛火闪烁,耳畔间竟恍惚又传来那人歇斯底里的埋怨。


    “你闭上眼去了就去了,莫要拖累我成不成?”这话说的既凉薄又刺骨,盛婳却已然习以为常。


    她看着帐顶低声叹了口气,她觉得唇干的很,吞咽了下,问他道:“今日是不是去军营了?”


    少年白了她一眼道:“托你的福,刚出城门,便被叫回来了。”


    难怪回的这样早,她歉意道:“雪天好看,我只是想去瞧瞧雪。”


    可这身子就是这样不争气,人刚出屋没多时,便被冻得直咳嗽,一阵冷风拂面,便着了寒气,头重脚轻的要晕厥。


    陆焉生闻声募的起身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明知道今日对我有多重要,你既死不掉,又要拖着我不让我走,是不是!”


    盛婳觉得委屈,忽想起了什么,便想起身四顾开始寻摸着找东西。


    陆焉生坐在一旁阴沉着一张脸,抱胸就这么看着盛婳折腾,眼里是冷淡的寒意,在他眼里头,盛婳便是个麻烦。


    恰此刻点珠送药进来,看了眼袖手旁观的陆焉生,抿了抿唇,将药碗搁下忙上前问道:“姑娘要寻摸什么?”


    盛婳眸光一亮看向点珠:“我今日那小香囊......”


    点珠闻声忙走到妆奁前,打开抽匣拿出了一枚绣荷荷包出来,送到盛婳跟前:“姑娘,是不是这个?”


    盛婳欣喜接过,如获至宝的小心捧着。


    她生的好看,碧发垂落更衬的她肌凝似雪,兴奋时眸光闪动,好似星星,小脸上仍挂着病恹恹的虚弱感,这样的她叫人一见便心生软意。


    陆焉生眯了眯眼睛,看着盛婳小心翼翼的从香囊中倒出几瓣新开的梅花来,许是在香囊中被淹了太久,花朵萎做一团,皱巴巴几片,就这样躺在掌心,实在显得有些可怜。


    陆焉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猛然起身呵道:“就为了这几片花?盛婳,你是不是故意折腾我!”


    他长袖一甩,矮杌子旁的汤药被豁的满地,溅到了床榻边,零星激素落在了锦被上,点珠吓了一跳,忙顿下收拾。


    盛婳抿了抿唇道:“陆大哥说,你冬至要吃窦梅粥......”


    陆家非宁京人,祖上是江淮人士,窦梅粥算是他们家在冬日独有的习俗,这是陆焉生来白家的第一年,盛婳多少费了些心思的,这东西倒也不难做,只是要当日新开的梅.....


    陆焉生闻声一怔,愣愣的看着盛婳。


    盛婳面上无半分气恼,只是有些的可惜的看着满地的汤药,将那梅花又放进香囊里看向陆焉生道:“可惜了,我这药喝不成,你这粥也耽搁了,今日冬至,你去陆家用吧,待明年,我定叫点珠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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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杏枝刚进门,便听帐内的盛婳道:“那梅花枝子拿去扔了吧。”


    杏枝愣了一瞬问道:“姑娘不是喜欢这香味吗?”


    盛婳揉了揉额头,眼尾发红嗡声道:“今日突然不喜欢了。”


    白府要设宴的事,第二日便传开了,满宁京的世家皆纷纷昂首看着,本还好奇这素来高傲的老首辅怎突然想起要设宴了,盛婳要选未婚夫的事便不知为何悄无声息的传开了。


    这事无论真假,想要攀附的人家都觉得是不可错失的机会,能叫白家挑上,便是泼天富贵的好事,看盛安便是个例子,当年不过是个穷举子,自被白潋荷挑中后,便平步青云犹如天助,不过四年便入中枢直升四品,隶属户部,任正三品侍郎,想也知道,若无白郝扶持,怎可能有这样的机遇。


    自也有不屑攀附的,但接到帖子时也都笑盈盈的收下了,人总是爱看戏上前凑热闹的,就是被挑上了倒也不怕,这事要的便是你情我愿,他们不肯,想来首辅的为人,定不会强忍所难。


    离着宴席的日子越来越近,宁京中大半的人家都收到了帖子,旁的人家都是一副喜事临门的模样,可陆焉生的脸却越发阴沉,让宁去日日的在府门前守着,可总是白等一沉。


    到底是没捺住性子让宁去去打听了一二,说是白府的帖子前两日便散尽了,陆焉生知晓时,脸好似冻上了冰碴子,冷的叫人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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