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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封岌之所以过来,是担心寒酥不喜欢这样热闹客套的场面。他也没想到过来之后见寒酥和一些妇人谈着办女子学堂的事情,谈得正欢。


    他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表演,便起身离去。临走前叮嘱寒酥不可太操劳。


    花园里的参宴众人起身行礼相送。望着封岌离去的背影,不知多少人目光落寞下去。


    寒酥看在眼里,只是笑笑。


    宴会还在继续,有人提议玩飞花令。寒酥颔首同意,然后让翠微拿了一对上好的玉簪当做胜者的奖励。


    寒酥自己并不参与。她看着那些年轻的小娘子们玩飞花令,时不时称赞一句。


    今日本来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可到了半下午,天幕突然一下子暗了下来。言笑晏晏的众人诧异地抬头,只见一大片阴云以很快地速度自天边卷过来。


    “这是快要下雨了呀!”有人突然说。


    她话音刚落,老天爷像是配合她一样,突然轰隆隆地响起两道惊雷。


    寒酥偏过脸去,询问身后的小太监可有准备。小太监恭敬地禀话——管事做足了准备。


    一秒记住.


    寒酥视线越过小太监,就见宫人抬着一张张大伞从远处小跑着往这边赶。步子虽急,却并不乱,脚步整齐划一。


    管事带着宫人们穿过花园,为首的两个内宦将巨大的伞撑在皇后娘娘宴桌之上。而其他宫人也有条不紊地为今日来参加春日宴的宾客撑起伞。


    当这一些做好,藏在阴云里的雨水这才姗姗来迟地降落。


    雨水哗啦啦地降落,却尽数被巨大的华伞遮住。


    这雨水只是刚降落的时候稍微有些大,大概过了不到两刻钟,便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些贵妇们躲在伞下继续吃着点心说笑谈天。


    寒酥捏了块酸枣来吃。听着这些贵妇们的闲聊,她有些无聊。纵使是她们故意按寒酥的兴趣谈论着诗词歌赋,因为藏着太多讨好的意味,也让寒酥觉得无趣极了。


    她原没打算一直在宴会待到最后,想着可以提前退席了。她刚站起身,就又看见了封岌的身影。


    他从远处大步朝这边走来,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伸长了胳膊尽量举高手中的伞给他遮雨。


    参宴的众人也没有想到圣上第二次过来。未出嫁的小娘子们望着出现在雨雾中的封岌,顿时觉得一阵心驰。


    封岌扫过被一张张巨大的伞遮着的花园,最后望着寒酥朝她走过去。他走进花园,众人向他行礼,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抬手阻止了他们行礼。


    封岌走到寒酥面前,问:“还没回去?”


    “这就打算回去了。”寒酥回头望了翠微一眼。


    翠微心领神会,接过身后宫婢臂弯里的斗篷,将其展开,然后披在寒酥的身上。


    寒酥任由翠微帮她整理着斗篷,她含笑望着封岌,问:“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没有。”封岌道,“正好和你一起回去。”


    寒酥轻颔首。她走出巨大的华伞,翠微跟在她身后,另给她举着一把伞遮雨。


    封岌朝她伸手,寒酥对他浅浅一笑,动作自然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两个人辞过众人,并肩穿过葳旭宫的花园。


    众人目送帝后一对璧人相携离去的背影,眼中浮现了不少艳羡。


    再往前走了一段,那片地面的方砖雕着百花图,所以那一段的砖路地势有些矮。此刻雕花图案上蓄了些雨水。


    跟在后面的两个小宫婢机灵地跑过来,主动去提皇后娘娘的裙摆。


    封岌侧过脸望过去。


    寒酥柔蓝的裙摆扯上去一点,露出她干干净净的一双鞋子。


    封岌再瞥了一眼地面上积蓄的雨水。


    他突然朝寒酥迈过去一步,略弯腰,抱住寒酥的细腰用力往上一提,便让寒酥坐在了他的臂弯里。


    寒酥惊了。突然的悬空让她下意识地勾住封岌的脖子,微微睁大了眼睛惊愕地望着他,低声说:“那么多人看着呢!”


    原先未成婚,顾虑着寒酥的名声。如今人已经娶回来了,封岌哪里还在意有没有人看着?


    “应所应当、名正言顺。”他说。他抱着寒酥大步往回走。


    寒酥劝不动封岌,便也不再劝。她僵直的脊背慢慢柔软下来,勾着他脖子的手也变成了轻拥。她垂眸望着地面,地砖上的水汪里时不时被落雨激起一层涟漪。


    后来不再有雨点子掉落——雨停了。


    花园里的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接二连三“天哪”的感叹。


    “陛下好宠皇后哦!居然就这么把人抱走了!”脸蛋泛红的小娘子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她心情激动,好像被抱起来的人是自己一样!


    另一个小娘子也在一旁感慨:“陛下的手臂好有力气啊!能让皇后娘娘坐在他臂弯里,单手抱着皇后娘娘呢!”


    “真让人羡慕……”


    “不是说陛下登基匆促间随便找了个人当皇后吗?随便找的人就能宠成这样?”


    “你这是什么小道消息呦!皇后娘娘原先可是住在赫延王府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两个人早就认识呀!”


    年长的妇人轻咳了一声,板着脸训斥:“放肆,帝后之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还要不要命了!”


    几个小姑娘立刻抿着嘴巴不吭声了。


    封三夫人将这些议论听见一些。她再次抬头望着封岌抱着寒酥离去的方向,此刻早就不见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封三夫人叹了口气。她在心里由衷盼着自己的外甥女能够永远被宠爱着,可是帝后的身份摆在这里,也确确实实让封三夫人有些为寒酥的以后担心。若这个外甥女当真是个柔和的性子就罢了,偏偏是个刚烈的。封三夫人是怕日后宫廷生活若有不如意,这孩子也不肯低头……


    封岌将寒酥抱回宫中,迈过门槛时,他身手搭在寒酥的头顶,寒酥也很配合地抱着他的脖子低下头,免得碰了头。


    进了卧房,封岌直接将寒酥放在木马上。下面半轮形的木马身上一有重量,就立刻晃动起来。


    寒酥一手扶着马背,一手仍搭在封岌的臂膀上。她微笑着,说:“陛下此举,小心明日有那白胡子老臣参你一本!”


    “是吗?”封岌低笑了一声,“还没经历过。倒是想体验一把被当面参一本是什么滋味。”


    寒酥又想了想,说:“也不对。你向来是他们的大英雄。他们纵对你的举止不满,也会将罪过推给我。”


    寒酥攥住封岌的衣襟,慢悠悠地抻了抻。


    封岌随着她的动作弯下腰,一手搭在寒酥的腰侧,一手覆在寒酥搭在木马身上的那只手手背上。他逼近寒酥,道:“敢说我的皇后坏话,看我打他们板子。”


    寒酥忍笑,道:“今日怎么两次往花园跑,怕我被人欺负了吗?”


    “那倒是没有。她们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欺负了你。”封岌伸手去摘寒酥发间的簪子,“陪那些无趣人哪里有陪我重要?”


    寒酥的云鬓散落下来,乖顺地披在她的肩背上。


    封岌更靠近寒酥一些,凑过去轻嗅她云鬓上的味道。


    “怎么了?沾上宴席的酒肉味道了?”寒酥转过脸来,她没注意封岌靠得那么近,她柔软的脸颊擦封岌的唇。


    “是。是沾上不好闻的味道了。理应立刻清洗。”封岌重新将寒酥抱起来,直接往浴室去。


    寒酥欲言又止。


    后来,寒酥脚踝被封岌搭在肩上的时候,她忍不住说:“封嘉屹,你是个骗子。”


    “我如何骗你了?”封岌更逼近她。


    寒酥深吸了一口气,说:“当、当初你跟我说你一把年纪终于成了家,自然要把过往的清、清苦放纵一下。你让我忍一忍!你说你过了这个兴头就会收敛!这、这都多久……”


    寒酥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也没有力气说了。


    封岌没有接话。浴室里只有方池里的水被拍打激起的声响。一个时辰之后,封岌将寒酥抱在怀里,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湿痕,才解释:“没有骗你。都是真话。”


    寒酥闭着眼睛,整个人是软的。本不想理他,听他这话,还是蹙眉睁开眼睛瞪向他。


    封岌望着她,认真道:“前面三十二年素着,自然要补三十二年。”


    寒酥望着他的目光里逐渐浮现了荒唐。她自以为用力实则软绵绵地在封岌的肩膀拍打了一下,嗔声:“你没有孩童时期吗?”


    封岌笑笑,说:“那就要补二十年。”


    寒酥不想再和他争辩这个无趣的话题,因为她发现实在有点像打情骂俏。


    封岌将寒酥抱出玉池,给她擦身穿衣之后将她抱回卧房。然后他又回了浴室一趟。


    当封岌再次回到卧房时,见寒酥坐在窗下正在写着什么东西。封岌朝她走过去,望一眼她正在写的东西,知道是她给不同年龄孩童准备的书籍。他在寒酥对面坐下,主动开口:“你要办女子学堂?”


    “是。”寒酥没抬头。


    封岌并不是想阻止寒酥,只是在他看来这事有些难以推行。他斟酌了言辞,再问:“推行至全国?”


    寒酥停下写字,突然叹了口气。她解释:“不是。只是在京中设立女子学堂。我知道很多官宦之女也是自小不读书的,她们学女工学烹饪,甚至也学敲算盘,却并不认识几个字。不同于乡野间的穷人,她们不读书,更是让人觉得可惜。这不是贫穷读不起书,而是观念问题。”


    “我找几位京中有名望的妇人帮忙操办女子学堂之事,也不过是希望尽量让女子读书这件事变得更……流行起来。”


    用“流行”这个词,让寒酥心里不是滋味儿。可确实没有比这个词更合适的词汇了。有些观念不是一时一刻就能改变,说教的作用很小,不如潜移默化。如今她身为皇后,更要以身作则,带一个好头。


    “至于其他地方……”寒酥又想起自己曾教书的那个小镇,她轻叹了一声,继续道:“还有很多地方整个村镇里都没有一个识字的人,在那样的地方设女子学堂简直是天方夜谭。”


    封岌颔首,道:“这正是我所要说的事情。就算你在那样的地方强制设了学堂,村镇上的小孩子也没法去读书。”


    封岌正是从贫穷村镇长大的人,他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吃饱穿暖就是好日子,小孩子懂事了就要帮家里干活做家务,为了一口饭。哪里有精力去读书。


    “所以我想逐渐在全国各地设置小儿学堂。只招收三岁到八岁的孩童。”寒酥道。


    封岌皱眉,没太听懂寒酥这话的意思。刚刚不是还在说无法推行?


    “三岁到八岁,能帮家里做的事情很少。甚至还会是母亲的负担。我们开设学堂,既能教他们认识最基础的文字,又能帮父母剩下哄孩子的精力去做农活、去做零工!”寒酥亮着眼睛,“虽然短短几年学不到太多的东西,可是能学一点是一点啊!学堂我们设,当地若没有识字的人,老师就由我们派遣过去!”


    封岌想了想,才道:“可以先从某些地方开始试着推行。”


    寒酥笑起来,说:“等过了八岁,若他们还想读书也可以继续读书。只是……要看财政情况,能不能免去学费了。我是想着八岁之前,不收用费,皆从国库中出。”


    寒酥的眉心蹙起来,道:“我只是有这样的念头,近日来在算账,越算越觉得花销巨大。”


    她转过头望向封岌,为难问:“是不是很难支撑?”


    “确实有难度。”封岌道,“如今子民并算不得富裕。你我皆走过国中许多地方,自北至南,百姓过得什么日子,我们比京中这些有钱人心里更清楚。读书学知识确实重要,可吃饱肚子才是基础。”


    寒酥点头,道:“我知道。我心里也明白很多事情只能慢慢来。”


    封岌看着寒酥蹙眉思索的样子,他笑了笑,伸手摸一摸她的脸颊,道:“万事遵循循序渐进。也不是非此即彼,不是要先吃饱就要把民智丢到一旁,可以一起慢慢来。如今战事已经结束,很多民生之事都可以慢慢来。”


    寒酥对封岌笑起来,轻轻点头,说道:“是,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封岌轻“嗯”了一声,拉长了腔调道:“为了庆祝日子变得越来越好,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床上庆祝一番?”


    寒酥一愣,一双细眉立刻拧竖。她举起手里的毛笔,差点朝封岌的脸上扔过去,终究是没下得去手。最终,她只是比量了一下,然后面朝着封岌无声摆口型——色鬼。


    接下来的日子,寒酥一边编写着学堂通用课程,一边与京中的几位臣妇筹备着在京中开设女子学堂之事。


    一眨眼到了六月下旬,天气变得越来越热了。


    寒酥让宫人在卧房窗下安装一个吊床,宫人进进出出忙碌时,她在庭院里的梧桐树下坐下,捧着一碗樱桃酥山吃来解暑。


    冰冰凉凉,十分爽口。


    一碗解暑的小酥山吃完,卧房里的吊床也装好了。


    寒酥回到卧房去瞧。


    翠微伸手压了压,道:“看着倒是挺结实的,但是在这上面睡觉能舒服吗?”


    “山芙说夏天睡吊床最舒服了。”寒酥搬了个椅子过来,想要试一试。


    “您慢点。”翠微道。


    寒酥刚小心翼翼躺进吊床里,封岌回来了。


    封岌立在门口,看着躺在吊床里的寒酥,眸色慢慢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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