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修眸光深深,低笑:“阿姊对我,确实好。”


    柳清初十分认真看着他:“阿姊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呀。你一定要好好读书,知道了吗?”


    步修:“嗯。”


    柳清初:“努力考取功名,出人头地,日后好好孝顺父亲母亲,还有阿姊我。”


    步修:“行。”


    柳清初又努力垫着脚尖,顺了顺他的长发。


    她笑眯眯的:“阿姊知道,阿修是最棒的。”


    步修眉头微挑。


    柳清初又拉着步修的手,并肩回了家。


    柳重的速度很快,当天晚上就将那套小院子给租了下来。


    等他回家来,天色已晚。柳清初也已猫在自己的半壁房间内,半躺在床上,打算看会书就歇息了。


    柳重敲响了柳清初的薄木门,低声道:“初儿,可睡下了?”


    语气欲言又止。


    柳清初大概能猜到柳重想说什么,放下书本走了出去,乖巧地喊了声‘父亲’。


    暖黄烛光下,柳重看着柳清初漂亮柔和的眉眼,明明去年都还透着浓浓的婴儿肥,这才过了个年,脸上的秀气越浓,婴儿肥也渐淡了。


    他带着柳清初去了小厨房,说是给她买了她爱吃的桂花糕。


    天气依旧寒冷,头顶月色惨淡无光。小院子内摆满了柳清初的草药,大部分因为天气的关系,光秃秃的,只有那一片大蒜,依旧顽强地活着。


    柳重和柳清初并肩站在小厨房下,柳重这个壮汉,平日总是笑眯眯的,此时倒叹了好几口气。


    半晌,他才看向柳清初,眼底竟是微湿:“初儿,你可会怪为父?”


    柳重嘴角的苦涩更甚:“竟要你和修儿同住一屋,你如今也渐大了,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柳清初挽住了柳重的胳膊,笑道:“父亲何必觉得负担呢?虽是一个屋子,可却是隔开的,又不是真的住在一起。”


    柳清初道:“娘亲待我甚好,日日都给我做我最喜欢的虾饼和肉丸子,阿修也会陪着我玩,为我解闷。这种日子,可比以前在小王村时好多啦。”


    说着说着,她委屈起来:“之前在小王村,您去山上打猎,我便只有孤零零一人在家中。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便是跟着王师父学医……”


    “比起从前,现在的日子,女儿才是真的开心。”


    王师父就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脾气很怪,总是会对柳清初发脾气。


    柳重一见女儿露出这般伤心样子,更心疼了,连连安慰她。


    柳清初见目的达到了,这才又笑了起来:“如今女儿已很满足,日后等父亲赚够了银子,再换个大些的宅子便是了,这有什么。”


    女儿懂事,柳重心底的包袱也逐渐放下,父女两又打趣了好两句,柳重才让柳清初回了房。


    第二日便是步修入学考的日子,这日一大早,柳重去铺子当值,莫娘则亲自送步修去了长息书院。柳清初独自留下守家。


    辰时三刻,长息书院前已遍布马车,考生们年纪大的小的,各自有之。


    会试三年一次,因距离上一次会试已过去了两年,也就是说今年十月会有乡试,年底腊月还有会试,时间紧迫,连带着这次长息书院的报考人数都格外多。


    人多,就意味着竞争大。


    光是长息书院门口排列着的大大小小的各色车马,也就能知道这些学生的家底实力,相对悬殊。


    等考完入学考,长息书院会按照考试名次的高低,来对学生们收取高低不等的束脩。


    名次越高的,束脩相对少些;名次越后面的,则越昂贵。


    这等高昂的束脩,是普通门户根本承担不起的。


    等到了巳整时,书院门口已经规规矩矩排起了长队,步修排在了靠前位置。莫娘想候在一旁等他,可却被步修赶回了家去。


    步修向来说一不二,莫娘心里再忐忑,也只有恹恹回家的份。


    等莫娘兀自回家时,柳清初正在院子内剥大蒜。


    柳清初抬头看着她,疑惑道:“母亲怎么独自回来了?”


    莫娘颇为紧张地道明原委,又时不时地看向门口,有些魂不守舍的。


    柳清初是完全不担心步修考得不好,他是男主,别说是考试,就算让他去摊烧饼都能大放异彩。


    她宽慰了莫娘几句,让她不要焦急,耐心等待。干脆拉着莫娘和自己一起剥,免得她胡思乱想。


    四个多月前种下的大蒜苗苗,总算慢吞吞地成熟了,终于没让她的心血白费。


    莫娘望着脚边堆成小山似的大蒜瓣,雪白雪白,胖乎乎的。她疑惑道:“初儿要这么多大蒜做什么?”


    柳清初笑眯眯的:“这可是好东西,等我加工完成了,能用来治病。”


    莫娘知道柳清初喜欢捣鼓中药,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多问,专心剥蒜去了。


    等这娘两将所有蒜瓣都剥得差不多的时候,步修也回来了。


    小小的少年,走路生风,意气风发,身上的墨色长衫,衬得眉眼俏生得很。


    莫娘连忙迎了上去,一边问道:“考得如何了?可有把握?快喝些水,定是累了……”


    步修从她手中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就被柳清初身边的大蒜瓣吸引了目光。


    莫娘非常好心得解释,说这是初儿用来制药的,末了又忍不住问起了他考试来。


    步修了然,只扔下一句‘尚可’,便回屋看书去了。


    莫娘的脸色好看些了,嘴中不断碎碎念着祈福修儿考中的利是话,一边去厨房准备午膳去了。


    柳清初则开始着手制作大蒜素。


    这算是目前条件下最容易制成的抗生素。


    当初在小王村时,柳清初就制作了好些,可后来为了躲避那些该死的户部侍郎亲爹派出的爪牙,她压根就没来得及把剩下的大蒜素带出来,以至于让它们白白葬身在了火海。


    昨日柳清初买了些烈酒,再用石灰把酒里的水分除去,最后再过滤几遍,便得到了稍纯的乙醇。


    把其中一部分蒜瓣捣碎,静置半时辰,再倒入乙醇,就得到了低浓度的大蒜素酒精溶液,这是可以外敷的;


    再把剩下的蒜瓣泡水,沥干水分后把蒜瓣磨成蒜浆,加入适当净水后,用粗纱布过滤,再压榨挤干水分,最后再将纱布内的细湿蒜粉烘干,就能得到内服的大蒜素。


    莫娘见柳清初折腾得累人,也帮着一起干活。总算在夕阳落山前,把蒜粉晒在了院子里。


    晚上柳重回家后,过问了步修考试的事,末了,又让大家各自收拾东西,为明日搬家做准备。


    眼看着再过几日长息书院便要正式上课,还是得尽快搬家才是正事。


    第二日,柳重晌午便回来了,还带了好几个壮丁,都是他铺子内的小二。


    几人帮忙着收拾家中大件儿,搬运到了门口的马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各自提着行李,终于正式搬离了这片贫民窟子。


    长息书院位于城东,这一片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书院,多是长息书院容纳不下的学子们,便会在附近随意寻个书院读书。


    也主要是因为长息书院忒不要脸,还和附近的这些小书院长期合作,将书院内夫子们的教方整理成集,再卖给他们,让这些小书院也要定期给长息书院上供银子,美名其曰‘教资’。


    用现代的话说,就是费尽心思割韭菜。


    而柳清初的新家,就在离这片书院最近的回民巷里。


    宅子虽小,二进二出,可前院和后院却种着漂亮的花卉,此时虽是冬末,尚且光秃秃的,可再等上几月,便会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漂亮光景。


    除了主卧外,柳重这两日已请人将隔壁房间修葺成了两件小房间,倒是像模像样的,而不只是用薄薄的一层木板子敷衍了事。


    步修瞥着这严严实实的厚隔板,有些不满意地抿了抿嘴。


    柳清初十分喜欢新家,后院是两间厢房,前厅分别是厨房,餐厅,以及招待人的客厅,是非常板正的户型。


    特别是后院的那一片空地,她可用来种植草药,实在是深得她心!


    等大家将东西都收拾妥当,莫娘也十分欢喜地烧了一大桌的菜,全都是孩子们爱吃的,当是庆祝乔迁新居了。


    到了夜里,柳清初兴奋了一天,总算沉沉睡去。


    而隔壁的步修,亦躺在小床上,竖耳听了会,发现这隔板虽厚,可隔音好像也不怎么样,总算还能让他听到来自柳清初的绵长呼吸声。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听着柳清初绵长安稳的呼吸音,他总能睡得格外香。


    他自我分析,觉得大概是上辈子身边的危险太多,从未有人真正带给他安全感的缘故。


    抿了半天的嘴终于松开,他也闭上眼,睡沉了过去。


    当日夜里,章府。


    长息书院的院长莫先生,捏着几张考卷,递给了章昌荣。


    莫沣先生是个五十余岁的长者,在长息书院教了大半辈子的课,资质甚深。


    莫沣道:“章老,这几位乃是今日入学考的前三名,还请过目。”


    可章昌荣只是随意翻了翻,便将卷子放下了。


    他又看向莫沣:“老朽之前同你说起过的,名为‘步修’学子的文章,先生可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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