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康熙与齐荷大婚之夜没有圆房的事,太皇太后心中仍是有些惦念的。
她不想勉强自己的孙儿,也不想勉强赫舍里氏。
她虽顾全政局,却也不失心中柔情。
她是大清的太皇太后,但与此同时,也是玄烨的祖母,是赫舍里氏的祖母。
两个孩子确实是年纪有些小,她也是心疼他们的。
她该劝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奈何毫无用处。
太皇太后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索尼身上了。
大婚之事,是太皇太后提的,是与索尼一道商定下的。
索尼很清楚皇家与赫舍里氏联姻的目的。
索尼也是很支持玄烨亲政的。
而大婚,就是皇帝亲政最好的开端。
因此索尼与太皇太后的立场是一样的。在两人的几次会晤中,索尼就同太皇太后表示,只要赫舍里氏与皇上大婚后,索尼立刻会提请皇上亲政之事。
有了首辅大臣的提请,并且主动辞去辅臣之位,另外的三位辅臣自当跟随,不可能再有什么拖延的。
毕竟皇上大婚圆房,让众臣看到了皇上的成人,接下来亲政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偏偏玄烨不配合。不肯走咱们为他铺好的路。”
太皇太后叹道,“我是劝不动他了。就让索尼去劝劝他吧。”
索尼病重,撑着病躯等着康熙大婚。
就是为了这件事的。
可现下这急病是来势汹汹,索尼没有办法继续上朝了,其他三人自然是盼着索尼去世的。
另三位辅臣,许多时候他们都不是一条心的,都各有私心,各有各的盘算。
偏偏在这件事情上,三个人的想法都是一样,都不想这么早就归政。
都想继续把持朝政不放。
想做权臣。
想要权柄。
太皇太后目光骤冷:“这才几年呢。当初他们在先帝跟前发下的誓言,就都忘了。”
太皇太后身边,只势力着苏麻嬷嬷。
她是陪伴太皇太后最久的侍从。
听见太皇太后这些话,苏麻嬷嬷柔声劝慰:“主子且宽心。如今这局势,相信今日等见了首辅大人,首辅大人必会将情势同皇上说明的。皇上是明君,从幼时便极有主见。主子不必太过忧心。”
“咱们经历了这么许多的事情,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一次也一定无碍的。”
太皇太后道:“这话也是。索尼人老成精,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知道他的。”
“年轻的时候护着皇家尊崇,血气方刚,什么事都敢冲在最前头。到了老了,知道凡事不能硬刚,如今怀柔用的也甚好。以退为进,病重不上朝,叫他们以为他时日无多了。”
“但我瞧着,他尚还能撑些时日。他跟狡猾的狐狸似的,如今跟他孙女大婚了,他们家跟咱们同气连枝,他不会舍得他孙女受苦的。”
太皇太后深夜得了消息睡不着,将话递到了坤宁宫去。
自己想了一回,该怎样还是得靠着索尼和玄烨去谈,她这里想再多也无用,皇上有志气,索尼会护着他的孙女,左右事情也不会更坏。
太皇太后索性就不管了。
“还是玄烨他额娘心宽,万事不管,还教起赫舍里氏后宫事务了。她们都好好的过日子,我这发愁做什么。横竖是玄烨做皇帝,又不是我做皇帝。”
太皇太后放了手,要苏麻嬷嬷侍奉她洗漱安寝,“当初啊,福临那时候就是管的太多了,反倒受了他许多的怨气。如今这些事,哪一样也比不上那会儿的处境艰难。我索性叫玄烨自己去做吧。养他这样大,又是放在身边教养的,合该让他自己去闯荡。”
“玄烨同他阿玛不一样。他额娘有福气。他也不会叫他额娘还有我,还有他那皇后伤心的。”
齐荷同康熙是用了早膳后才离宫的。
皇上出宫,并未瞒着任何人。
奉的是太皇太后的旨意,索尼病重,在家中休养,太皇太后担心首辅大人病情,特命皇上前去探望。
皇后赫舍里氏也一同随行前往。
康熙尚未亲政,他要出宫,原也没有那么麻烦。
只是此行去探望索尼,还是有不少人不愿他成行的。
另外三个辅臣,还都想跟着一块去,也是为了从旁监视,看看他们说些什么。
可索尼病退,朝中事务皆压在他们三人身上。
他们又都是先帝简拔起来的大臣,能力还是很强的,朝政繁忙,分身乏术,一个也没能去成。
太皇太后亲令,明面上,他们也不敢阻拦。
康熙就这样带着齐荷出宫了。
齐荷还以为,这辈子进宫做了皇后,便再看不见赫舍里氏的家人了。
没想到才三日,她就能回去看看赫舍里氏的家人。
她有赫舍里氏所有的记忆,那些回忆中,赫舍里氏所有的家人,尤其是她玛法索尼,待她都是极好极疼爱的。
齐荷受那些回忆影响,她对索尼,对赫舍里氏府上的家人,印象也都是极好的。
其实原主性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同她还是有些相似的。
甚至因为索尼的宠爱,要更娇纵娇气些、
齐荷毕竟是成年的大人了,数年病中,也让她比普通人更多了一份见识与心性,自然要更纯稚稳重些。
赫舍里氏毕竟年纪还小。
但两相比较,相似还是居多的。
齐荷便不怕被人看出来。
世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在这儿做了赫舍里氏,赫舍里氏必然也得偿所愿,在别的地方过她自己想过的日子。
齐荷不会去深究这些。
只是眼下,她有些担忧索尼的病情。
她从来都深受家人疼爱呵护,最怕的自然就是面对分离。
生死别离,虽然是注定要经历的事情。但心中不会好受。
她刚来不过两日,才在宫中熟悉些,康熙待她亲近,太皇太后待她也好,两宫皇太后自不必说,也是亲厚备至的。
她希望她现在在这里的家人也能一切都好。
齐荷心肠软,她也知道自己爱哭,一点不顺心,一点伤心难受便要哭。
若是索尼有个三长两短,她在这里亲身经历生死离别,那岂不是要哭死了。
坐在车驾中的时候,还未见到人,齐荷就手绞着衣摆,眼睛红红的了。
康熙就舍不得看她这样,见了便心疼。
将她绞成一团的小手握在手中,然后慢慢的,轻轻的,将她的葱白手指一一展开,不让她伤着自己。
衣裳厚重,哪怕是最好最柔软的衣料,上头的刺绣也在齐荷的指腹上留下了些许印记。
康熙怕她疼,连抚平都是轻轻的小小的动作:“碾碎花生的印痕才刚刚淡去,你这般若是又伤了,岂不是又要擦药么?”
“擦药事小,若破了皮,那可就疼了。还会流血的。”
“到时候疼得哭鼻子,眼睛也要肿的痛死了。”
“非但朕心疼,太皇太后和太后们瞧见,也是要心疼的。”
“齐荷儿,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保重你自己。”
齐荷也怕眼睛肿起来疼,她忍着眼泪,也不哭,方才没注意,这会儿被康熙说了,她才注意到,刺绣虽然精致,但绞久了她的手指头也疼,就乖乖任由康熙握着不动了。
齐荷听话,下意识的挨近康熙,被康熙搂在怀中后,她才含着声音说:“皇上,我有点害怕。”
“别怕。”康熙的手揽着她的肩,轻声说,“事情未必就如你所想的那般糟糕。”
“你细想想,你大婚时,索大人还出来见客了。三两日的功夫,不至于病重如斯、须知越是急症,这坎越是难过,可一旦跨过去了,就是天高海阔了。”
“你在索大人身边长了这么久,对他的性子当是有些了解的。若不是他觉得可以见客,断不会听命祖母此令。既允了我们过来,想来见一面,不至于那样艰难。”
齐荷叫康熙这话说的,一颗心没落下去,反而给揪起来了。
她怎么就觉得这安慰也不像是安慰呢?
赫舍里氏年纪小,很多事情索尼没有同她说过什么。
大婚前,索尼也只是嘱咐赫舍里氏,让她入宫后好好伺候皇上,与皇上帝后相和,与皇上好好培养感情,让她什么都不必担心。
其余的,一概未曾提过。
赫舍里氏是当真什么都不担心的,可齐荷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当然会担心这个老人的安危。
她怎么就觉得,他们这次来看索尼,与索尼谈话,像是来送他最后一程的呢。
可这话太不吉利了,齐荷都不愿意这样去想,就更不愿意说出来了。
齐荷仔细琢磨康熙的话,又想着没有见到人,就一切都没有定论,很难说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横竖也就是这半个时辰,过去后,她就能见到索尼了。
这朝中的许多细枝末节可能她都不是很清楚,谁的生命多长多短可能也不会显现在她的记忆之中。
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
康熙是一定会亲政的。
想到这点,齐荷晃晃悠悠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她抬眸,望向安慰她的小少年。
他那双眼睛如鹰隼般锋利,藏着山川凛冽的冰寒,也藏着江海奔流的清澈不息。
但是现在,那双眼眸中聚满了坚定的温柔,连漫开的涟漪都写满了山高水长的温暖。
齐荷的心慢慢的静下来。
他是一定会亲政的。
她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这两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都是在说么?
他会坚定的护着她,会领着她一起往前走的。
齐荷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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