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清驾驶座位上的人时,赵守国几人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
完全不同于他们猜测的那样,驾驶着威猛越野车的不是什么硬朗的汉子,而是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姑娘,生得还相当的漂亮。
穿着倒十分简单,上身是宽松舒适的白色棉质t恤,下面搭配一条及膝盖的深色裤子,整个人十分清爽。
黑色的高马尾简洁利落,头发蓬松柔顺,秀气精致的眉眼自带三分笑意。
琼鼻红唇,裸露出来的小腿和手臂都白得发光,更不用说脸蛋了,像是雪堆出来的,细腻光滑得不得了。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无论从哪个角度,和霸气越野车的气质都完全不搭!
“京市军部的,去平安公社?”明璃没管他们目瞪口呆的神色,而是透过车窗平淡地问了一句。
赵守国和钱文德两人瞠目结舌完全没反应过来,宋剑却立马站得笔直,挺直的脊梁宛若碧绿的松柏。
“京市5营3连连长宋剑!”他语气一板一眼,漆黑的剑眉,眼神锋利里带着些冷意,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赵守国和钱文德大脑还没运转过来,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做出了相应的动作,笔直地朝着明璃敬了个军礼。
“京市5营3连,赵守国!”
“京市5营3连,钱文德!”
他们算是后知后觉地回过身来了,看连长这态度,这模样俏丽的姑娘竟然就是从漂亮国回来的“资本家”。
怎么会这样!这也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宋剑古铜色的脸上平静无波,让人看不清半点思绪,赵守国和钱文德的震惊都写在脸上。
而听完他们介绍的明璃,却也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些讶然之色。
世界真是个圆,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的巧合。
明璃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视线移到了车外宋剑的身上,带着些不明显的打量,以及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从平行时空21世纪“明璃”记忆中得知的原文剧情,来自于一本从女主林月兰视角描述的、偏群像的年代文。
其中,宋剑就是其中戏份不轻的男性角色之一,男主的战友,分配的房子就在男女主家的隔壁,一栋家属楼的。
换句话说,也就是她的二姐夫。
不过如今剧情尚早,听宋剑的描述,他目前还只是个连长,没到能打随军报告的级别。
但时间也快了。
在原文剧情里,他应该就是在80年左右升的职位,81年和男主前后脚打的随军报告,一同住进了营地的家属楼。
明璃的视线停在宋剑的身上着实太久了些,就连赵守国和钱文德,也察觉了些不对劲。
“咳咳咳,那个,明璃女士,你和我们连长认识?”
赵守国咳嗽了好几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了看明璃,又看了看身边的连长,心里全是抓耳挠腮的好奇。
开口询问的同时,他还借着连长宋剑身形的掩饰踢了钱文德一脚。
平日里和他吵架的时候嘴皮子不是利索得很嘛,怎么现在到了正事儿反而沉默了?
连长和这位明璃女士究竟是什么关系?快想办法帮他问问!
钱文德好像能透过他乌漆嘛黑的脸蛋看出他心里的迫切和好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往边上退了些。
傻不愣登的家伙!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营养是全放在长个儿上了!
连长本人就杵在这儿呢,真要八卦也不用挑这个时候,要是不是啥要紧的关系,不用问肯定也会说的。
非得就现在傻乎乎地寻根究底,这
不是活脱脱地把惩罚的借口往连长手上塞吗!
他可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再来一场晒脱皮的拉练!
赵守国和钱文德的动作并不隐秘,明璃随之回神,按下按钮打开了后车门的门锁。
“嗯,说认识也行,说不认识也行,看天气待会说不定还得下雨,先上车再说吧!”
这是个啥意思,他怎么好像听不太懂!
赵守国还在纠结,宋剑和钱文德已经利落地转身,拎起了自己的那个蛇皮袋,他只好慌慌忙忙地跟了上去。
“后备箱里东西都放满了,可能塞不进去了,但后排座位前面空间还不小,应该能放得下行李。”
见宋剑打算提腿打算往车后走,明璃提醒了一声。
“嗯!”宋剑不是话多的性子,扶着把手拉开后车门往里看了眼,将大半满的蛇皮袋扔了进去:“能放得进去。”
这款越野车是明璃特地挑选的,她最看重的就两个特性。
一个是越野车底盘高,再不好的山路都能开得过去。
海县虽然属于京市,但地理位置却相当偏僻,县里整体经济水平一般,路修得不太行。
更不用说平安公社,七个生产大队都在山里,回家得开上老长一段凹凸不平的山路,放在几十年后底盘低的车都开不进去。
第二个,就是越野车的空间大,载人运东西都方便。
后备箱的空间非常宽敞,车身相较于普通的小汽车要长上不少,前排和后排中间空了老大一块地方,坐起来不觉得逼仄,放东西也不挡着脚。
当下放着宋剑三个人三个大蛇皮袋,空间还绰绰有余。
等宋剑三个人都在后排坐好了,明璃才再次锁上后车门,一脚踩下了油门。
发动机发出“嗡”得一声低沉闷响,越野车完成了加速过程,平稳地朝着前方驶去。
车载音箱响起了悦耳动听的音乐。
赵守国没得到问题的答案,心里憋着事儿怎么坐都不舒坦,嘴巴张了好几次,都没找到打开话题的方式。
但他长得黑,脸上有点红的急色都不太能看得出来。
借着后视镜看他像是座位上摆了钉子似的扭了好几下,明璃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
其实本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是因为宋剑想到了原文的剧情,心情一下子有些复杂罢了。
倒是赵守国,逗起来十分有趣。
见明璃笑了,赵守国也憨憨地笑了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到底是兄弟,钱文德也不会真放着赵守国不管。
他重重地拍了把赵守国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明璃女士见笑了,赵守国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心里闷不住事儿!非得说出来弄个清楚才行,您不用在意他。”
这个傻大个,没见旁边连长的腿已经蓄势待发了!真是自己找抽!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迟早也会知道的。”明璃专心地看着前路:“算起来,宋剑应该是我的二姐夫,我这次去平安公社,就是回家的。”
二姐夫!明璃竟然是连长的小姨子!
赵守国“唉哟”一声痛呼,头一下子撞到了越野车的车顶,“咚”得一声巨响。
钱文德本来还为这一答案恍惚呢,被他这一番闹得哭笑不得,倒是没那么意外了。
只是……
他记得嫂子家不是土生土长的平安公社人嘛,没听说有什么海外关系,怎么会和漂亮国的企业家明璃扯上关系?
最重要的是,就他目前掌握的信息来判断,明璃还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企业家,身家绝对不菲,不然也不会惊动到他们京市军部这边。
心里百转千回,但钱文德面上却是看不出半分
,斯斯文文地笑着:“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想到明璃女士竟然和连长还是一家人!”
赵守国就压根没考虑那么多了,捂着额头瞪着眼睛问:“所以嫂子是你的堂姐?表姐?”
远房亲戚?
“不是,是我的亲二姐,一个爸妈生养的那种。”明璃想起了二姐,杏眸里的光真切温暖了许多。
她小的时候,明家条件不好,二姐七-八岁就开始打猪草赚工分,还得兼顾家里的活。
明璃比二姐小两岁,差不多是被二姐带大的,一直就是她的小跟班,还没站稳就跌跌撞撞地跟在二姐屁-股后面跑。
二姐从小到大都是温温柔柔的性子,一点不像别的小孩一样嫌弃自家妹妹小、难带。
她会小大人一样哄妹妹笑,分享得之不易的甜杆儿和果子,耐心地教她辨认各种猪草,给她编花环,教她唱山歌,一起捉小鱼和泥鳅。
后来小叔提出带明璃出国的时候,是明璃记忆中二姐哭得最惨的一次,除了五妹明珊,就数她哭得声音最大。
“妈,我知道家里粮食不多,我以后每顿都不吃了,分给璃璃,能不能不要把璃璃送走……”
二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明璃舍不得松手。
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大人的决定,明璃最终还是和小叔一起出了国。
走的前一晚,明璃和二姐睡在一个炕上,被她抱在怀里,塞了平日里她宝贝得不得了的彩色糖纸和过年舍不得吃的水果糖,流了一晚上的泪。
自己伤心害怕得不得了,还在一边抽泣一边哄着明璃别怕,要听小叔的话,她等她回家。
明璃有些失神,赵守国却是下意识扭头看向了自家连长。
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显然是早就得知了这一消息的。
也是,既然明璃从漂亮国回来,又让他们帮忙捎带护送——虽然现在看来,是他们蹭了明璃的车。
但首长们那边肯定是早就把明璃的身份调查得清清楚楚了,连长肯定早就知道明璃和嫂子的关系,就是口风实在是严,没对他们泄露半点。
然后看他们在这里上窜乱跳地打听,心里说不准笑成什么样子!
实在是太不靠谱了,不讲一点兄弟情义!
想着想着,赵守国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充满了谴责。
察觉了他的视线,宋剑平淡地侧身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
赵守国一个激灵,下意识想要立正敬礼认错,话到嘴边才急急忙忙地吞了回去。
他慌慌张张地掰正了头,差点没把脖子给扭了。
唉,别看连长平时冷冷淡淡的,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可小气记仇了,和钱文德有的一拼。
他可不想被秋后算账,还是老实点好!
赵守国机智地转移了话题,他本来就是自来熟的淳朴性子,得知了明璃的身份又聊了几句,已经亲切地喊起了“明璃妹子”。
“明璃妹子,你眼光可真不错!这车挑得真是威猛霸气,开起来一定相当的舒服!”
满足了八卦心,赵守国没一会儿便将心思全部放到了自己的梦中情车上。
听这发动机美妙的声音!感受这行驶起来的平稳和速度!看这宽敞明亮的空间!
就连车窗和门把手的设计,看起来都格外的顺眼!
“要试试手感吗?”明璃打了个方向盘,笑问了一句。
驾驶车子可比单纯的坐车要累多了,现在有人愿意当免费司机,何乐而不为呢?
“我真的可以吗?”赵守国不敢置信地坐直,期待地咽了咽口水。
“当然,这边到平安公社还挺远的,要不你们商量一下,一个坐驾驶位一个坐副驾驶,中途累
了可以休息一下换着开。”
明璃踩下了刹车减速,等越野车停稳了,侧身将副驾驶位置上的行李放到了后面三个蛇皮袋的旁边。
这些都是宋妍她们的临别赠礼,宋妍送的是她奶奶酿造的滋补人参酒,还有她妈设计的几套连衣裙。
李玉梅送的是自己亲手织出来的羊毛围巾和手套,杨丽送的是自家腌制的肉酱、酱菜。
后备箱装满了友谊商店买的那些烟酒、糕点,还有跨国包裹里拆开没送完的玩具,实在是挤不出空隙。
知道军部来的是三个男人后,明璃便将这些东西都堆放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现在既然赵守国主动提出要当司机,明璃自然得把副驾驶位清空让出来,自个儿坐到后排去。
明璃的动作十分果断,赵守国先是一愣,转而惊喜得差点跳起来再次砸到车顶,黑色的脸蛋都红了一片。
“好好好,那我先开一段路!”
明璃已经下了驾驶位,赵守国太过迫不及待,懒得开门关门出去再进来,索性踩着自己的蛇皮袋就从后排钻到了前面去,涨红的脸上写满了兴奋。
从这里到平安公社能有多少路?按照赵守国心中的想法,他是恨不得自个儿全开了。
只是越野车的车主明璃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驳。
但心里其实都计划好了,待会坐副驾驶位的肯定是钱文德,他就这么拖着,不开个大半路程他绝对不停车!
谁让人钱文德打不过他呢,谁拳头大听谁的!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钱文德也信心满满地以为第二个开车的人必然是自己,但他的手才刚放在门板上,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展露出弧度,只听“砰砰砰”三声连续声响。
右边的后车门开了,右边的前车门开了,右边的前车门关了。
连长宋剑已经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系好安全带了。
钱文德:“???”
钱文德:“!!!”
就问你礼貌吗?就问你礼貌吗!这就叫悄悄摸摸闷声干大事吗!
连长你实在不讲武德!
钱文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差点“哇”得一声哭出来,五官有片刻扭曲,只觉欲哭无泪。
“朗朗乾坤之下,三兄弟情谊破裂是为何?”
“问世界兄弟情义为何物,竟敌不过区区一越野车驾驶座!”
“问二十多岁年轻男子为何在大马路上面容僵硬、抛洒热泪?”
见他们三人的表现,明璃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眉梢处都染上了笑意。
也是她没想到这一点,这个年代的汽车还少,能开上这种越野车更是极为难得的一件事。
而许多男人对车的热爱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大部分人怕是都不能免俗。
明璃上了越野车的后座:“你们三应该都拿了驾驶证?”
行车安全是第一位。
“当然!”赵守国自信满满地开口:“我驾驶拿的全区区一辆越野车了,坦克我都能开!”
钱文德的文化成绩更好,驾驶课是他为数不多的全了,成绩比赵守国还要优秀不少,无论是理论还是实操都是一等一的优秀。
“那正好,如果方便的话,我可能有一件事情得要麻烦你们。”
明璃笑道:“我还邮寄了不少的行李回来,大概明后天就到了,虽然和邮局那边商量过了能送,但东西实在不少,如果你们有时间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搭把手。”
赵守国正系着安全带呢,闻言双眼放光地看向了她。
“大队那边恐怕很难找到会开越野车的人,我仔细想了想,恐怕只能麻烦你
们了。”
明璃带上了后车门,笑意盈盈,神色恳切。
“明璃妹子,这哪里是麻烦?我们不知道多乐意呢!”赵守国急忙点头答应。
钱文德这次的回答也非常的迅速:“放心,我们刚好休假,都住在平安公社附近,刚好顺路去看连长。”
宋剑没说得太多,却也果断地应了一声。
“那就再好不过了,谢谢!”明璃笑着道谢,面颊一侧的小梨涡柔软。
……
京市,东大院。
碧绿色的柳树伸展枝条,还蕴着点点滴滴未曾干透的露水,伫立在二层小别墅的旁边,送来阵阵清凉之意。
别墅的一楼大厅铺了一层柔软的地毯,中央摆着个欧式的茶几沙发,中西结合,设计充满了温馨的情调。
宋妍盘腿坐在深色的地摊上,脚边摆了一地的积木小碎片。
左右膝盖中央放着个拼成的墙壁一角,她手里捧着本中英双语的说明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凯特准备的这一批乐高积木都是特制的,不仅说明书都是中英文双语,拼成的原型还大都取自于华国传统文化。
有精美的陶瓷、唐三彩艺术品,有可追溯到殷商时期的青铜鼎器,还有各种华国传统建筑,例如长城的一部分、高大恢弘的□□等等。
当然,最受欢迎的基础款也不少,什么汽车模型、飞机模型、坦克模型、枪-支模型等等,都是按照真实大小等比例还原的。
寓教于乐,拓展知识视野。
宋妍是第一个接触乐高积木的人,也是和明璃关系最好的一个,自然得了优先选择权。
芭比娃娃她是随意地挑选了一盒,拿到家便随意地放在了茶几下。
乐高积木的模型却是仔细地选了又选,最终忍痛舍弃了其他款式的,挑了京市□□的模型。
明璃本人在乐高生产的厂子里有股份,凯特拿到手的自然是品质最好的一批。
积木的碎片触手柔和光滑,拼接的缝隙契合完美,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不刺鼻,是清新自然的木质香,非常受宋妍的喜欢。
只是她之前没拼过这种乐高,哪怕是对照着说明书难度也实在不小,这两天都全神贯注地投入了进去,至今也才完成了□□的一个角落。
但这压根没影响宋妍的兴趣,反而激起了她的好胜心,越发的斗志昂扬了。
人的心神都是有限的,宋妍的大部分精力都奉献给了乐高积木,难得有了假期的宋父,就被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客厅的沙发上,宋父捧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书,翻了两页还是没能集中注意力,眼神总是控制不住地落在另一边的宋妍身上。
“咳!咳咳!咳咳咳咳!”他抵唇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又悄悄摸摸地去打量宋妍。
宋父今年也才四十多岁,头顶黑发浓密,长相斯文儒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睛,充满了文雅的书生气质,称得上一句“中年美男子”。
他在华国外交部工作,职位不低,平日里十分忙碌,和女儿宋妍的相处时间不多,但感情却相当不错。
是父女,更是融洽和谐的朋友。
因此,偶尔得了假期,宋妍总得叽叽喳喳地凑在他的身边,谈七说八,分享最近遇到的各种事情。
但这次不知为何,宋妍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放了假,宋妍也正暑假,却比大学上课还要忙,不是出门就是摆弄积木,一天和他说的话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爸,你怎么了,感冒了?”虽然沉迷乐高积木,但宋妍还是很关心自家父亲的身体的。
将找到的一个积木碎片拼到墙角的右上端,她抬头担心地看了宋父一眼
。
宋父在自己看的那页插-入了书签,将手里的厚重英文原版书籍放到右边沙发,端起了茶几上的茶杯掩饰神色。
“没有,就是喉咙有点干,喝点水就好了。妍妍,你要喝点吗?”他装作不经意地问。
“不用,爸你喝就行了,我不渴!”宋妍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转身又低下头去找积木碎片了。
宋父:“……”
罢了罢了,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便是。
宋父无声叹了口气,把茶杯又搁到茶几上,起身走到宋妍身边坐下,聊起了话题。
“妍妍,我明天假期就结束了,得去上班了。”宋父随手捡起了一片乐高积木。
“啊!”宋妍一个激动抬头,惊呼了一声。
见她反应,宋父脸上不由浮现了些满意之色来。
也是,虽然嘴上不说,动作上也没怎么表现出来,妍妍还是十分舍不得他这个老父亲的。
但他正要安慰女儿别太思念自己时,宋妍已然一把捡起宋父脚边的一个积木,眼疾手快地拼了上去。
“这里对应的就是这个,我找到了!”
她眼底亮晶晶的,拼完了积木才注意到了对面因为被忽视而冒着淡淡黑气的老父亲,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对了,爸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明天就要上班了,那包里东西都放好了吗,重要的文件可别漏下了,路上注意安全!”
宋父身上的黑气已经快要形成实质,想想又忍不住失笑,故作怨念道:“你还记得这些呢,我还以为你早把你爹给忘了!”
“怎么会!”宋妍这次是发现了父亲的不对劲了。
她连忙道歉认错,又讨好地帮宋父锤了捶腿:“爸对我这么好,我心里最在乎的就是爸了,怎么可能把爸给忘了!”
你是在乎爸,在乎得连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宋父淡淡地笑了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哦,是吗?”
“是!当然是!”宋妍果断地点头回答,但看见宋父手里的乐高积木,又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不能怪她的,谁让明璃送的乐高积木实在是太好玩了!
宋父也不是真要责怪自家宝贝女儿。
他知道宋妍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心里其实是有一根线的,十分懂事,不需要长辈过度管教。
因此,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多为难宋妍,而是有些好奇地问:“这就是你在友谊商店认识的那个朋友送给你的礼物?”
为了那个好朋友,宋妍还特地去宋爷爷、宋奶奶那边一顿卖乖,撒了许多娇才求来了好酒。
这待遇,他这个亲爹平日里都享受不到,也只有过生日的时候才能感受几次。
“嗯,就是明璃送给我的,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一说起明璃,宋妍可就一点不困了。
她推开了面前拼成的□□一角,挤到了宋父的身边,滔滔不绝地和他讲述起了和明璃相处的点点滴滴。
中心思想就一个,明璃真的是一个非常值得相交的好朋友!
“据明璃说,她是十岁之前去漂亮国的。那时候明明还小,没怎么记事,但她却能长成如今的样子,不忘根本讲情义,真的特别难得!”
宋妍托着下巴,脸上挂着迷妹一样的笑容,脸蛋红扑扑的,满是憧憬和欣赏。
宋父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地点点头。
等宋妍说完了,他才笑道:“正常,她可是柳雅女士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不优秀?”
“柳雅?”宋妍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扯了扯宋父的衣袖:“爸,你也认识明璃?”
宋父笑而不语。
作为外交部职位不
低的一员,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明璃?
别说他了,早在几年前,明璃的名字便早已传遍了华国的外交部、外贸局,是名副其实的大名人。
这次回来,虽然明璃早已说过要低调,但华国这边的动作可一点都不小。
毕竟明璃的身家和在漂亮国的地位摆在那里,无论是外贸局、外交部甚至是军方、政方,都绝对不希望明璃在华国出一点事,造成的负面影响将是极为巨大的。
不过明璃本人的表现也十分出色,本来还有好几个老一辈的领导对她在漂亮国生活十年的经历有些质疑。
但归国后的那场内部会议,以及接连召开的高层大会,明璃的发言被拿出来反复品味,打动了一众领导。
哪怕是因为历史缘故对外态度再敌视的老领导,对明璃也只是由衷的欣赏和赞叹,称之为后起之秀。
无论是思想和行为,明璃都向他们证明了,她骨子里是个华国人,她心之所向是华国,她深深地爱着华国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同胞。
宋父没多说细节,宋妍回过神后也没再追问。
无论是宋爷爷还是宋父,在华国的地位都十分不菲,涉及的机密也不少。
作为红三代出身的宋妍,对于这些早已习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反正,宋父对她和明璃交往是呈支持态度的,那她便不必想太多,只要以真心换真心便好。
“爸,你说明璃是柳雅女士培养出来的,我们家是和这位柳雅女士认识吗?”
宋妍换了个问题,既然爸明确提及了这个名字,说明这位柳雅女士的身份应该不算是什么太大的秘密。
宋父正要开口,抬头却看见了门口的妻子,温柔地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发,便起身走过去帮忙接过了包。
“回来了?”宋父将妻子的包和外套挂好,笑问了一句。
“嗯,公司那边不怎么忙,所以提前回来了。”
宋母五官生得极为漂亮,美而不艳,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眼眸却宛若少女般澄澈动人。
宋妍的模样便大部分继承于她,只是少了几分宋母身上独特的气质,那是岁月和经验赋予她的韵味和魅力。
宋母伸手整理了丈夫衣领和衣摆的褶皱,才自然地靠了过去:“和妍妍在说什么呢?”
“提起了一位过去的长辈。”宋父对着宋母解释一句,才朝着宋妍笑道:“妍妍,你刚刚不是问起了柳雅女士?这件事情你妈知道的可比我详细。”
她妈?她妈也认识柳雅女士?
宋妍一个翻身爬起来,活动了微微发麻的双腿,又拍了拍身上的灰。
这才亲密地凑过去挽住了宋母的胳膊,大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求知欲。
宋母微怔:“怎么提起了柳雅阿姨?”
但也只是这么简单的一问,没做深究,她便牵着女儿的手坐到沙发上,讲起了那些被历史掩埋的故事。
“柳雅阿姨曾经可是整个上海滩的风向标,可以说,是老一辈人心目中公认的女神人物……”
柳雅的运气不怎么好,出生于纸醉金迷的民国时期,封建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帝国主义肆虐,战乱频繁。
但她的运气也很好,出身上海滩名流家族,是上海银行行长和商会会长的独女。
本人才貌双全,曾经在漂亮国、大不列颠、德国、法国等多地留学,归来便是名声煊赫的才女兼美人。
在那个新旧思想交替的时代,柳雅继承了自己母亲的产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更是满腹才华,撰写了诸多有名的和诗集。
当时,整个上海滩的名媛们都以柳雅作为风向标,男人们崇拜她、佩服她、欣赏她、也嫉妒着她。
嫉妒她作为一个女人,却做到了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
老天爷似乎都是格外偏爱柳雅的,她出身好,美貌和才华兼有,甚至连婚姻,初始时都是一帆风顺、格外美好。
她嫁给了一起长大的竹马,书香门第出身,曾和她一起去国外留学,回来后在大学里担任教授。
两人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可惜良缘天赐,却不一定能拥有美好的结局。
婚后,柳雅自身能力硬,背后又站着银行行长父亲,事业攀登到了新的高峰,在整个上海滩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但人的精力有限,重心的转移使得她对家庭不由有些忽视,再加上成婚多年两人仍没有孩子,婚姻矛盾初现。
后来,拗不过婆婆,她和丈夫一起去医院做了检查,发现由于自己输卵管堵塞的原因,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生育。
柳雅虽有些伤心,但很快便接受了事实恢复过来,甚至主动提出了离婚。
尽管自己并不怎么在意,但那个年代,大部分家庭还是非常看中血脉的传承,哪怕是所谓书香门第的丈夫家也不例外。
但丈夫一口拒绝,甚至对天发誓给出承诺,说是一生挚爱柳雅,一辈子都不会变心。
基于两人的感情,柳雅选择了相信他。
可惜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一年后,柳雅便发现了丈夫的不对劲,捉奸在床,寻到了丈夫在外面养的女人。
——模样与年轻的她有几分相似,挺着个大肚子,眉眼间好像都是母性温柔的光辉。
据说还是丈夫班级的学生,有几分名气的才女。
丈夫懊悔不已想要解释,婆婆更是振振有词。
就连一向疼爱柳雅的父亲和母亲,也没有直接出头给出鲜明的态度,而是站在了中立位置。
但柳雅是什么样的性子?
当断即断,第二日便斥巨资登报说明了两人的离婚事宜,从此一干二净,再无相关。
“那个年代,男人反对包办婚姻、登报离婚的事儿不知道有多少,但女子主动登报离婚还是头一遭,柳雅阿姨成了国内第一个。”
“那个前夫后面还想反悔,上门找了柳雅阿姨很多次,跪也跪了,哭也哭了,求更是不知道求了多少次,都没有打动柳雅阿姨半点。”
“天啊,真是太痛快了!柳雅女士真厉害!”宋妍听得津津有味,情不自禁地拍着大腿感慨,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然后呢?”
“后来……”宋母顿了顿,无声轻叹了口气,眸光中划过追思。
后来,那是华国最黑暗的一段时期,侵略者的钢-枪铁炮肆虐中华大地。
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余烬中布满了鲜血的味道。
“柳雅阿姨选择去了漂亮国,很快便创下了属于自己的家业,一直在暗中运送物资援华。据统计,光是那些食品、衣服和药物,加在一起便有几百万美元。”
只是,内里的呕心沥血不足为外人道。
加上父母的相继逝去,柳雅熬垮了身体,五十岁出头便确诊了癌症,是晚期。
这些鲜血淋漓的沉重过去宋母便没有和宋妍详说,而是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聊起了再后来的事。
“说起来,你姥姥年轻的时候还和柳雅阿姨有过一些交情。落叶归根,十年前柳雅阿姨确诊癌症后,提出了想来华国看看的请求。”
宋妍一愣,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
十年前,那不正是那场运动闹得最厉害的时候?
虽然他们家因为军人出身没受到太大的影响,但相关的恶劣事件她不知听到过多少,骇人听闻,惨不忍睹。
柳雅女士的身份那么敏感,十年前回国,
那该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没你想象的那么难。”看出宋妍的担心,宋母温柔地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额头示意她回神。
宋妍疑惑地眨了眨眼:“那……”
“柳雅阿姨那么多钱和粮食、药物不是白送的,这件事情在上层也不是什么隐秘,许多老领导都承了她的情。”
“若是她想要回华国定居,那自然是难上加难,说不定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但只是归国看上一眼,做最后的道别,那便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了。”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白和黑,还有中间的灰色地带。
柳雅身家不菲,花了大价钱,又只是短暂归国,和旁人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再加上老领导们的使力和保驾护航,还是相当顺利的。
“当时,柳雅阿姨是你爸亲自接待的。”宋母说得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将里面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
宋妍机灵地将视线转向了宋父。
宋父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了她最想听的部分:“柳雅女士是一位优雅而睿智的女子,和她接触,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都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他接过宋母手里的杯子,拎起茶壶倒了八分满又递了回去,才接着道:“当时我们先去了柳雅女士的老家上海,又逛了首都京市。”
“应柳雅女士所邀,还去了周边海县、丰县等多个县城的公社,她说,她想看看祖国的城市,也想看看祖国的农村,亲眼看看工人、农民们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宋父至今还记得,柳雅慈祥笑容中那一抹湿润的光,充满了释然和温暖,好像亲切地拥抱了阳光。
因为身份原因,柳雅在华国停留的时间并不是特别的长,参观之后便再次去了漂亮国。
因为癌症,没两年便病逝了。
“那柳雅女士后来结婚了吗?”宋妍还是对柳雅第一段失败的婚姻耿耿于怀。
柳雅女士那么优秀,那么厉害,怎么就遇到了那么一个渣男丈夫了?
而且听爸妈最后的描述,晚年的时候,柳雅女士父母皆逝,一个人生活在异国他乡,有家不能回,茕茕孑立,那得多孤独啊!
如果能有一个贴心人陪伴在身边,总会感觉热闹些。
“你的关注点倒是与众不同。”宋母无奈地笑,但也没瞒宋妍:“柳雅阿姨后来一直没有结婚。”
宋妍脸上刚出现心疼的表情,便听宋母笑道:“但你放心,柳雅阿姨是很洒脱的人,她并不孤独。”
“在漂亮国,她收养了很多流淌着华国血脉的孩子,而且把他们教养得很好,在各行各业的发展都十分不错。”
“她还谈了很多场恋爱,身边一直有人陪伴,当时归国的时候,她还特意和我们聊起了几段与男友相处的趣事。”
当然,那些男友大多是英俊潇洒的年轻美男子,而且保质期不长,这些小细节就不必让宋妍知道了。
“那就好!”宋妍倚靠在母亲的肩头,不自觉地弯唇笑起来。
她也觉得,只有这样才配得上惊才艳艳的柳雅女士。
就在宋妍和宋父、宋母聊起柳雅的时候,明璃透过越野车的车窗看见了外面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也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她。
雅姨临走的时候,明璃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
弥留之际,明璃问她,等将来国内形式变化,她归国时要把她的骨灰带回故土吗?
柳雅停顿了许久,极轻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微弱而虚弱。
“不了,我的爹和娘都葬在这里,国内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了,就将我们合葬在墓园吧。”
她一生的大部分时光都在这里,也在这里送走了自己
最珍重的两个家人。
跌宕起伏,辉煌无数。
临了也归去看见了如今蒸蒸日上的祖国,一切的付出都得到了最圆满的结局,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车轮卷起地上的尘土,窗外的树枝随风摇晃。
明璃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遥望湛蓝色的天空和雪白的云朵,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忽的,越野车一个颠簸,钱文德紧赶慢赶还是没能稳住身体,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前排座椅的后背上,发出“duang”的一声闷响。
“赵守国,你会不会开车,怎么开的车!”钱文德没好气地捂住被撞得发酸的鼻子。
这一下撞得狠,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赵守国没心思关注他的委屈,不解地皱了皱眉:“前面的路上好像躺着个人!”
什么,有人躺在石子路上!
钱文德也收了神色,眉心拧起。
要知道,他们正在行驶的这条路可是相当的偏僻,鲜有人烟。
现在这时辰莫名有个人躺在路中央,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对劲。
钱文德和副驾驶上的宋剑对视了一眼,宋剑果断道:“赵守国留下!钱文德,和我一起出去看看!”
“是!”
“是!”
赵守国和钱文德都迅捷地应声,第一时间切换了警戒状态。
明璃没下车,只提醒了一句:“小心!”
宋剑和钱文德均是点头,利索地开了车门又关上。
就在那片刻间隙,明璃好像嗅到了一点极为清淡诱人的桔子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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