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的大哥?
认识宋余这么久,还没有主动听他提起过家人的事情。
但是根据之前见过的那几面,以及宋妍的相关介绍,也可以大概猜出来,宋余的家庭情况必然极为复杂。
至少,和家人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甚至可以说充满了矛盾和排斥。
但谁还没有个不可示人的过去呢?
宋余不想说,明璃他们也没追问。
只是看着他眉眼间坠着的沉重,柳新面上是笑着的,眼神里却透露出些许的薄凉之色。
“和那位大哥关系不好?那就直接踢了呗,反正名单的最终决策权在咱们手里。”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让自己的心情不愉快,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宋余大哥的身份压根没入柳新的眼。
以他们如今的地位,除了一些特别重要的人物需要慎重对待,大多数时候都可以随心所欲。
这个人让我心情不好?
那就随手踢了呗。
至于公不公平,那人费了多少的心思和人情才获得了这个珍贵的机会。
——这与他何干?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他们才是背后制定规则的人,拥有着筛选的权利。
“小璃,念姐,你们说是不是?”柳新翘着一郎腿,吊儿郎当地寻求赞同。
柳念没直说,笑容却很温和,显然是默认。
明璃也弯了弯唇,悠闲慵懒地躺在躺椅上,漫不经心地说:
“决定权是掌握在宋余自己手里的,分发下去的任务,我一般不会再随意插手。”
不然琉璃集团涉及的业务范围那么大,她不是时时刻刻忙碌得脚不沾地,哪有一点放松的时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宋余的身上。
他捏着纸页边缘的指尖微微攥紧,显示着主人内心的挣扎和矛盾。
最终,宋余抬起头,一字一句认真地开口:
“按照规定,我大哥的公司是满足条件的,我自然不会因为私人情感而冲动筛除。”
唉,没意思。
宋余这人就是太循规蹈矩了,把规则看得比什么都要重,情愿委屈了自己。
柳新叹了口气,正打算无趣地坐回去,没想却听见了宋余的下一句话。
“而且,我也十分好奇,当我大哥带着满满的期待来到会场,看见坐在投资者位置上的我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和心理状态。”
宋余小幅度地勾了勾唇,捏紧的纸页边缘被缓缓放开。
事实上,会感到难堪不舒服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那位自尊心极强的好大哥。
一直以来的草芥,卑微到连多看一眼都不屑的存在,忽然有一天走到了更高的位置,需要他抬起头去仰视,会是什么感觉?
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他做不出什么过分残忍的报复手段。
但其实也根本不需要他多做什么。
只要永远站得比他高,看得比他远,永远处于他遥不可及的位置,就已经是对他大哥最好的报复。
哦豁!
柳新坐直了身体,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双眼闪烁着想看好戏的光。
不错啊。
没想宋余这小子外表平平,实则内心也是一肚子坏水,还是贼坏贼坏的那种。
不过,他欣赏得很呐,有他三分模样了,不愧是被小璃看重的人。
能在商场上行走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是心黑的,不然早就被竞争对手坑得底裤都要掉了。
“小余,别忘了给我留个最好的位置。”柳新又叮嘱了一遍,要方便吃瓜看八卦的那种。
“嗯。”宋余点头,又稍显忐忑地看向了明璃。
刚刚那一番话是他冲动所言,也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但仔细一想,是不是会有些刻薄?
明璃姐会觉得他太狠心?对他感觉到不太满意吗?
察觉到他的视线,明璃轻笑了一声,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喝得不急不慢。
这几天海鲜吃多了,香甜的糕点饮品也喝了不少,是该喝些清淡的白开水,洗胃养胃。
等喝完了大半杯水,明璃才放下了杯子子,杏眸中笑意浅淡:“我说过,我一般不会插手已经下发的任务。”
而目前,负责参会人员名单再次审核的人是宋余。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违反规矩的事情,只是满足一点小小的私心,堪称正大光明。
她怎么会骨头里挑刺呢?
再说,和柳新一样,护犊子是刻在明璃骨髓里的天性。
宋余是半个自己人,哪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宋大哥能比较的?
不得不说,他的这番作为,深得她意。
坦坦荡荡,有仇必报,这才痛快!
宋余的眼神更亮了些:“谢谢明璃姐!”
“哎,小余,我说你这人怎么厚此薄彼呢?就光谢小璃?我才是你的顶头上司,我也直接表达了对你的支持。”
柳新故作叹息,不满地埋怨道。
柳念细心地在纸上勾勒出裙摆的轮廓和花纹,神色温婉地打趣:“看来你对你的地位还是没有明确的认知。”
柳新能和小璃比较吗?
小璃才是当下柳家的主心骨,兼任团宠一角。
柳新摸了摸下巴,不顾形象地瘫坐在了软椅上,长吁短叹,真情实感地感慨世事无常、亲友无情。
宋余倒是被他们闹得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地红着脸道歉:
“是我的错,柳新哥,谢谢你的支持和对我的照顾。还有柳念姐,谢谢你。”
“这还差不多。”柳新啧啧赞叹,做出一副差强人意的表情。
柳念忍俊不禁:“小余,别把他的话太放在心上,小新就是和你闹着玩呢,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戏精一个,钟爱角色扮演和八卦吃瓜。
“我这是在训练小余的脸皮,懂不懂?想干房地产这一行的,别的不说,脸皮一定得要厚。”
柳新振振有词,自以为十分有道理。
这可是他的人生经验。
不仅是干房地产这一行,搞金融的,要么脸皮厚得胜过城墙,要么直接不要脸,才能所向披靡。
不然,总是会被别的老油子给占了便宜。
“甭管脸皮厚不厚,最重要的还是得努力工作。”明璃缓缓开口总结,一句绝杀。
宋余和柳新如今可都是她手下的员工,在帮她干活。
而她自己,却在轻松快乐地放了个短假。
“瞧瞧瞧瞧,这才是真正黑心的资本家,小余你可得多学着点。”
柳新仰天长叹,而后还是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去看琉璃房地产的账单和招工情况。
宋余也连忙点头,重新投入了繁复的审查工作中。
微风吹动发梢,温温柔柔地拂过脸颊,明璃满意地点头,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地倚在了躺椅上。
唉,又得去想晚上该吃什么好了,真是令人甜蜜的烦恼。
……
深城,火车站。
这个年头的绿皮火车虽然方便,但是票不好买,而且坐起来十分不舒服。
宋妍买的是软卧票,但是从京市到深城这么一路,还是累得够呛,脸上写满了疲惫之色。
但等下了火车门,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下意识打起了精神,笑容都真切了许多。
“青志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等很久了吗?”宋妍加快了脚步,推着行李箱走到了宋青志的身边。
宋青志样貌清秀,气质儒雅,雪白的立领衬衫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五官间充满了文雅的书生气。
是极容易让异性产生好感的样貌。
看起来十分的绅士,像是大学里的温柔学长,让人不由卸下了心防。
“等你,再长时间都不觉得久。”宋青志接过宋妍的行李箱,顺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一路坐车过来辛苦了,先去我订好的酒店休息吧,吃点东西整顿一下。”
“嗯,谢谢青志哥!”宋妍重重地点头,面颊泛上了红晕,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甜。
过分艳丽的眉梢都添了三分羞赧之色,像是天边晕染的云霞,美不胜收。
但是触及宋青志身侧的那人时,她的目光顿了顿,下意识惊讶地出声:“表姐,你怎么在这里?”
周婉站在宋青志的身后一步,刚好被他的身影挡住,所以宋妍第一眼并没有看见她。
只是,周婉表姐今年不是在漂亮国读大学吗?怎么会突然回国,还来到了深城,和青志哥在一起?
她们一点没收到消息,也压根没听到舅舅和舅妈提起。
最重要的是,是她太敏感了吗?
周婉表姐和青志哥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点,已经超过了正常的安全距离,显得过分亲密。
没等宋妍想明白,周婉已经笑着走到她身边,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不怪你没收到消息,因为我也是这几天刚回来的,临时做出的决定。”
“还不是我们的导师,布置了来深城实践的实习任务,所以我就和我几个同学一起过来了。”
“待不了半个月就得回漂亮国,因此就没和你们说,怕你们麻烦,为我担心。”
“原来是这样。”宋妍似懂非懂地点头,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对劲,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因为时间不长,所以没和最亲近的家人说,直接联系了青志哥吗?
可是青志哥是她的未婚夫,也就是周婉表姐的妹夫。
她们两个人沟通交流这么多,不是更加的别扭吗?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被周婉几句话岔开了话题,宋妍也就将这一念头抛在了脑后。
她怎么能怀疑青志哥和表姐呢?真是坐火车坐得脑子糊涂了。
火车站去酒店的路上,宋青志谈起了这次的正事。
“小妍你是英语专业的高材生,这次可能要麻烦你帮忙了。”宋青志真诚地开口。
宋妍好奇地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听你说是什么会议,但是电报里讲得不太清楚。”
因为电报是按照字数算钱的,所以宋青志发送的信息十分简略。
宋妍只知道他要参加一个十分重要的会议,急缺一个擅长英语的翻译。
正巧她今年大三,缺的就是这样的实习机会,于是在大学递了请假条请了假就过来了。
但是会议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人筹办的,主题是什么,宋妍还压根不太清楚。
“是这样,最近不是有不少港商外商来深城投资吗?其中一个很厉害的大富豪就筹办了一场投资大会,专门面向国内的私营企业。”
“放出来的名额可不多,深城这边都抢翻了天了,还有不少其他城市的人连夜坐火车赶过来,都是为了这一场投资大会。”
“不过青志哥多厉害?没费多少力气就成功地抢到了一个名额,差不多是所有参加的人中最年轻的一个。”
宋青志还没回答,周婉已经含笑开口。
她看向宋青志的眼神中满是钦佩和崇拜的光,晶晶亮亮的,好像他是什么举世无双的大英雄。
宋青志轻咳了两声,解释道:“婉婉就是太夸张了,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看爸和爷爷的面子,还有周阿姨的设计。”
是的,在宋父的资金支持下,宋青志在深城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服装加工厂,主要设计师就是宋妍的母亲。
“哦……”宋妍的笑容染上了狐疑之色。
周婉还在激动地介绍:“妍妍,你知道这场投资大会有多么重要吗?”
“许多深城的领导都在关注,参加的投资人大都是来自漂亮国的华裔富豪,身家不菲,出手大方。”
“如果能得到他们的青睐,不仅能拿到大笔的外汇投资,还很有可能得到产品出口的机会。”
她说得投入,宋妍也忽略了那股违和感,投入进正事的讨论中。
“听起来确实机会难得。”宋妍点头,不解地问:“只是既然投资人都是华裔,为什么还要邀请我做英文翻译?”
这有什么意义吗?
她话音一落,周婉便拧了拧画得精致的眉,责怪道:“妍妍,你都一十多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他们虽然是华裔,但更是漂亮国的大富豪,在这种正式的场合,肯定是说英语更庄严郑重些。”
怎么英语就比中文更庄严正式了?
说那些华裔在漂亮国待久了,母语差不多忘光了,准备翻译方便沟通交流,宋妍还能理解。
但对于周婉的话,她简直无力吐槽。
不过,宋妍也差不多习惯了。
从去了漂亮国留学开始,周婉便一直将“漂亮国怎么怎么好”、“漂亮国怎么怎么厉害”挂在嘴边,一副以生活在漂亮国为骄傲的模样。
这几年,这股“国外的月亮比国内的圆”的风气正在慢慢地兴起。
老一辈的人还好,尤其是年轻一辈。
好像和先进的漂亮国沾上一点关系都是非常值得炫耀的事儿,漂亮国就是哪哪儿都比华国好。
宋妍开始还会不赞同地辩论一番,如今已经学会了视而不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永远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们就是沉浸在这股思维中不可自拔,她还能怎么办呢?
但是,宋妍还是有些不明白:“如果说找翻译,表姐你不就是极好的人选吗?怎么还绕了这么大的弯子找了我?”
“我……我……”周婉红了脸,下意识将求救的视线投向了宋青志。
宋青志温声道:“婉婉怎么会做翻译?”
宋妍一脸茫然:“???”
不是,你在说什么屁话?
不是,她的意思是,她怎么完全听不懂宋青志的话?
宋青志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温笑着弥补道:“我指的是,以婉婉的能力,没办法胜任这一项翻译的工作。”
“在这种郑重的场合,肯定还是专业人士才更让人放心。妍妍你是学英语的,我自然是无比信任你的。”
这还差不多,虽然还是怪里怪气的。
宋妍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不停地跳动。
她还是太累了,一累就容易胡思乱想。
恰巧此时订好的酒店到了,宋青志便先送宋妍回去休息。
他们的房间都是一个楼层的。
宋青志的在中间,宋妍的在左边,周婉的在右边,再右边是周婉的几个同学。
宋妍进房间进得快,也就没发现,在她身后,周婉和宋青志两人交换了个视线。
宋青志的眼神先是警告,但触及周婉那双委曲求全、泫然欲泣的眸子,警告又变成了无奈和心疼。
以宋青志目前的身份,自然是订不到深城头一等的大酒店。
不过因为他的服装工厂就开在本地的缘故,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前订了次一等的酒店。
像那些身家不如他或是来得晚的,或是手头的钱不趁手,或是找不到关系。
只能落脚在条件一般的大通铺、招待所,以及破旧的私人小旅馆,居住环境极其恶劣。
右边的酒店房间,周婉一边敷着面膜,一边和她的同学聊天。
她们都是去漂亮国大学留学的大学生,外表光鲜亮丽,实则读的不过是个野鸡大学,成绩很水。
灯红酒绿的奢靡场景倒是见了不少,学了一身的坏习性。
能力没多少,反而自视甚高,一天到晚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你那个表妹来了,你真的一点不担心?”
同学搬了个椅子坐在她的旁边,眼神里带着遮掩不住的羡慕和嫉妒:
“我刚刚在门口看了一眼,她长得可比你漂亮得多,气质也好,要我是个男人,我都忍不住心动。”
宋妍是标准的妖艳长相,虽然艳丽过甚,有些咄咄逼人,但绝对没有人能昧着良心说她不好看。
“担心什么?”周婉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对着镜子,细致地抚平了面膜上的褶皱。
这面膜可不便宜,在漂亮国的大商场买的,一张就要好几美金。
“该说你糊涂还是不糊涂,人家可是见了家长的未婚夫妻,名正言顺的。”同学笑眯眯地提醒。
她这是在说风凉话呢,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虽然说关系不错,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塑料姐妹情罢了。
看对方倒霉,自个儿不但不同情,怕是还会添油加醋地奚落一番。
反正就她今天观察的,周婉的这个表妹有颜有才有出身。
外表不必说,妖艳绮丽;
才华不必强调,华清大学英语专业高材生;
出身也极为不错,周婉曾说过,她爷爷是满身功勋的退休干部,父亲是外交部部长,母亲是有名的大设计师。
无论是比较哪个方面,周婉都远远不及她半分,也就个留学生的名头能看。
但那都是虚的,一揭开,腹中空空。
“所以呀,要我说,你就不该同意她过来。好好地借着这个机会,和你那个什么青志哥培养感情不好吗?”
“她不过来,谁去做翻译,你去?还是我去?”周婉讽刺地勾了勾唇。
同学哑口无言。
投资大会即将开始,深城到处都在找翻译,以宋青志现在的条件,那是完全没这个能力。
就算幸运地找到了,也要花上一大笔昂贵的钱财,不值得。
哪有直接联系宋妍来得方便?免费的劳动力。
至于她们,不说担任翻译多么辛苦、多么掉价,她们是压根没这个能力。
虽然是漂亮国留学生,但她们平日里玩的都是华人圈子,会说的英语乏善可陈。
当翻译?怕是当笑话还差不多!
至于担心宋青志因为宋妍而和她划清界限?
周婉嗤笑一声:“我这个表妹,什么都好,可就是不懂男人。”
她把玩着自己染着豆蔻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说:“男人,最喜欢的不是美艳强势的女强人,而是小鸟依人、无比崇拜他们的小女人。”
“宋妍的容貌攻击力太强,又是那样一个性格。和谁玩不好,偏偏和宋余的关系好,这不是故意戳青志哥的心窝子吗?”
“宋余,那是什么人?”同学好奇地问。
周婉口吻随意地说:“青志哥的弟弟,不被承认的那种。”
“青志哥的父亲对他的母亲情根深种,但阿姨身体不好,早早离世了,叔叔便找了个保姆照顾他。后来,时间长了,叔叔便娶了那个保姆,于是有了宋余。”
同学皱眉:“那宋青志的情况还挺危险的,毕竟枕头风的威力惊人。”
虽然活人是没办法和死人争的。
但人死了就是死了,长长久久陪伴在宋父身边的可是那个保姆。
难保她不会有歪点子,经常从中挑拨,让宋父偏心小的,忽视大的。
“呵,你想太多。”周婉讽刺道:“就那个小保姆和她生的玩意儿,他们配和青志哥争吗?”
“不说宋父只承认青志哥一个儿子,宋爷爷只看重长孙嫡系,就连那个保姆,也一直把青志哥当成大少爷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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