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云层洒进树林里,悉悉密密落了一排排光影,林中的小丘上,草丛里伏趴的两人各自举着枝叶罩在眼前,从叶片里现出的两双眼睛正在悄悄地观察坡下的动静。
自狩猎场开场以来,丛林里便时不时窜过各门各派的修士,纵是蠢成一对的涣葵二人也早已进入戒备状态,寻了这一处隐秘的坡角藏了起来。
一想到离涣可能会因报复师尊从而有意落入敌人眼中,不管隐到哪儿,景葵总是拉着她一起,并时不时提醒她跟紧自己。
离涣知晓他紧张他那位师尊,便坦言道:“我不会傻到自己落入敌人的圈套,若是你师父不救我,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不容许旁人对师尊有半分质疑,景葵扭头坚信道:“师尊才不会如此,既是承诺会救你,便一定不会食言。”
离涣也扭头与他对视:“你就这么相信他?”
说起师尊,景葵挺起胸脯甚是骄傲:“那是我师尊,我自然信他。”
离涣扭回脑袋,语气生了愤怨:“你师尊是正派之首,若是他知晓救了我一个魔族之人,定会后悔当初的抉择。”
“我师尊岂会因你是魔族人便瞧不起你,”景葵伸手揉揉她的小脑瓜,有心安慰眼前这个看来似是有些自卑的小女孩,“他若晓得你是这么一个机灵又漂亮的小可爱,怎么会后悔救了你呢?”
一种熟悉的亲切感自他掌心蔓延,离涣有些诧异地侧眸瞧他,趴在地上的少年还是那张丑丑的脸,可是笑意里的温情却让人心尖一颤,眼眶莫名发了酸。
以为她不信自己所言,忆起那日师伯同他说的话,景葵换言道:“我们水云山有一条门规,即是众生平等,无种族之分,无血统之别,不论你是仙籍与否,只要一心向善,我们水云山皆可容纳。”
离涣漂亮的眼睫颤了颤,有些讷然:“真的?”
她兄长的死毕竟与师尊关联较大,为让她减缓心中愤恨,景葵再次摸摸她的脑瓜:“等我们一起平安走出了这里,我带你赏尽水云山的每一处风景,尝尽水云山的每一味食点,好不好?”
如此近看,才发现他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一种熟悉的光芒,纯粹得毫无杂质,干净得让人过目不忘,离涣垂下眼睫不再看他,轻轻应声:“嗯。”
景葵未发觉她的异样,原姿势趴回,继续去窥探山坡下来往的狩猎者,他本想换个姿势缓解有些发麻的手臂,低眸间却瞧见草丛里钻出一只与绿叶同色的小青蛇。
他屏住呼吸推推离涣的肩膀,指指面前的草丛示意她,离涣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瞧见了那只小青蛇,用食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不必害怕,你我与它同为这狩猎场的猎物,它不会伤我们的。”
眼看着那条小青蛇吐着蛇信游过来,景葵自吞气息,视线紧追着它不放,不会伤他的蛇攀到他的手臂上,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下去……
“啊……”
还没喊出的声音被一只手堵了回去,离涣捂着他的嘴,再次小声提醒:“没关系,这只是普通的青蛇罢了,没有毒的。”
没有毒的青蛇扭着它的小翘尾悠哉悠哉地游走了,被它咬过的伤口处逐渐发黑……
景葵:“………”
我信了你的邪!
听到坡上的动静,正在林中寻觅猎物踪迹的猎者顺着声音抬头,便瞧见了伏在山坡上的两人。
“他们在那里!”随着为首发现的人一声兴奋的呼唤,分布在林里的其余修士纷纷转过注意力,发现目标,皆奔涌而来。
离涣手心运出一团火,正待袭击靠近而来的人,景葵扯过她的手腕止住她的动作:“你不可以使用灵力,若是被他们发现你是魔族人,或许我们连这狩猎场都出不去了。”
也管不得伤口如何了,他一跃起身拉着离涣便跑,离涣被他扯得踉跄了两步,边跑边问:“打架会吗?”
景葵无暇理她:“当然不会!”
一只木箭从二人颅上飞过,景葵紧紧她的手腕,急喘道:“他们想抓我们简直太轻而易举了,抓紧我,不要松开我的手。”
离涣回头瞧了一眼,身后背着木箭奔过来的人如潮涌的蚂蚁,耳边人又提醒道:“前面有一处悬崖。”
离涣回首:“根据话本上的原则,我们跳下悬崖一定不会死,并且有可能会捡到一本武功秘籍,修炼后会成为盖世英雄。”
听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景葵:“……”
离涣认真地问他:“你信我吗?”
景葵瞧了她一眼,才答话:“不是太想信。”
两人及至断崖边缘,刹住了脚,脚下的石块顺着峭壁一路滚下去,深不见底。
二人同吸一口气转身,千军万马已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那人手执弓箭,面上露出得意的笑:“继续跑啊。”
离涣撇撇嘴,同身旁人道:“其实被抓住了也没事,你师父不是会救我们吗。”
脑补一下师尊成为别人的禁脔……
景葵不敢想,扭头望向离涣。
转脸对上他重色轻友的眼神,离涣警惕性地抽回自己的手往一旁退去些许:“你干森么?”
只见这只蠢蛾子阴森森地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若我来生有命再偿你。”
“不是,你…”离涣又退了一步,发觉不妙,忙解释,“其实话本上的故事都是假啊啊啊啊啊!!蠢蛾子我跟你没完!!!”
………
发觉自己身体悬空,并未再下坠,离涣颇显疑惑:“我们怎么没事?”
景葵拉着她直起身,解释道:“方才我在上面便发现底下有一层结界,想来这万丈深渊不过是障眼法。”
那日幻化为蝶,因好奇这幻化之术,他便向师伯讨教了其中的奥妙,幻术中最为简单的便是障眼法,虽他不会这术法,但已知晓这其中奥秘,瞧出来倒不难。
一片迷雾扑来,景葵挥手试图驱散,无意触碰身侧一棵矮树枝丫,却见那截树叉穿透他的身体,随后消失不见。
离涣同觉异样,伸出手指触了触,又出现同样的境况,她四下环望一圈,道:“我听宫中长老说过,这种触而不得的幻境,会因人心的恐惧和执念幻化出他们所厉经的过往。”
景葵也随之扫视一圈,却只见茫茫一片,隐约可现的几棵树也随着他们的靠近而消失,他心中疑惑不解:“可为什么这里会是一片空白?”
离涣思索一番,道:“或许是因你生前是个凡人,所以幻境无法折射你身前的景象。”
凡人景葵一瞬有些无奈,倒也未在此刻同她解释他身份的事,只好奇问道:“那你的呢?”
他话音方落,耳边便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两人脚下的空白一寸寸扩散出土地,土地上生出房屋和行人,顺着生出的景象看去,他们周身已幻出一片繁华的街市。
路旁的摊贩上有叫卖包子的伙计揭开热腾腾的蒸笼在为顾客拣包子,有卖胭脂的娘子正在招揽路过的女子试妆,还有衣襟半敞的杂耍艺人在表演与训猴之间的默契,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而葵涣二人所处的地方,是在一栋彩灯飘摇的两层小楼前,小楼的牌匾上刻着“万花楼”三个大字,门前的老鸨手中抱着一个婴儿正在同一个男人谈论买卖的价钱。
景葵疑道:“这是……?”
恍然突现几百年前的景象,离涣眼中一酸,不知是喜还是悲:“这是我一岁的时候。”
景葵抬头瞧一眼万花楼的牌匾,又问:“你不是离焰宫的人吗?”
离涣敛去眼中泪花:“那时候还不是。”
“这小丫头我要了。”
随着身后传来的话音,二人同时转身抬眸,只见万花楼对面阁楼的窗台上弓腿坐着一个少年,一身暗红的束腰流火服紧致贴身,一头突兀的棕褐长发微微打着卷儿落在胸前,一副洒脱不羁的少年郎郝然现于眼前。
少年摘掉嘴中叼着的谷莠子草,抬手撩开垂在额前的几缕曲发,露出一张妖冶魅惑的俊颜,一双长眸痞气四溢,长眸下的那颗泪痣点缀得少年格外俊逸不凡,仿若人界话本上的异域王子,美得让人过目难忘。
对上那双张扬的美眸,景葵一震,仿佛有一种奇妙的牵引灌入了灵魂,在骨子里发芽。
见到阁楼上俊美的少年,离涣心中一喜:“朝熠哥哥!”
少年从窗台上飘落在地,洋洋洒洒地迈步行至她面前,穿身而过。
少女惊喜的眼眸下垂,语气渗满了失望:“我忘了,他看不见我。”
景葵依旧有些木讷,他转身回望那道身影:“他便是你哥哥?”
离涣同样转身,依恋地瞧着那道熟悉却又久远的背影:“嗯。”
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在发酵,景葵半是恍惚半是疑虑:“你哥哥——叫什么?”
少女的唇角浮起欣然的笑,自豪却又酸涩:“离烨,字朝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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