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林进安敲门,林丰收在一旁架着人。
“来了。”男子清亮的声音响起,林丰收愣了下,她没在林夏家听过这个声音。
很快,门开了,衣物有些破旧但丝毫不能掩盖男子秀气中略带媚意的模样。
是双胞胎中的哥哥,叫福哥儿的。
说来奇怪,明明双胞胎长相一样,偏偏气质大相径庭,即便是外人都能一眼认出。
哥哥多了些男子的媚意,瞧着惹人注意些,弟弟则显得有些胆小,总是缩在后面也不爱说话,但仿佛又是个极有主意呢主儿。
林丰收看直了眼,林夏斜了她一眼,咳嗽一声,刷的一下,林丰收似乎忘了手上还扶着个人,惊慌失措间收回了手,林夏躲闪不及,惊呼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福哥儿走出门,想上前却手足无措,瞧着身上终于多了些少年人的稚气,场面一度尴尬,林丰收连忙把人扶起来,整张脸变得红通通的。
“……”林夏大致也瞧出了些什么,扶着腰站起身,气的磨牙。
林氏吓了一跳,急得要上前,林夏赶忙安慰,“没事,爹,就是跪的久了。”
“爹给你缝的垫子你没带上?”
啥垫子?林夏一脸懵。
“前些日子放你炕上的啊,崭新的,爹刚做的,纯棉布的,可软和了。”
……
林夏嘴角有些抽搐,趁着几人没注意,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胸口,无语凝噎。
她还悄咪咪给自己多缝了几条带子还洗了好几遍来着……
救命!上苍啊,降一道雷劈死她吧!
“我那儿有药酒,回头我抹一下。”林夏有气无力道。
“丰姐儿、安姐儿晚间留下吃饭啊,今儿有好些糕点咧,香的呦。”
林进安头一回来,还显得有些拘束,林丰收却是熟门熟路在林夏房间躺平了。
“谢谢叔,那我就不客气了”,林丰收憨笑着,“小秋呢?瞧见你这模样,那小娃娃得把鼻子哭红了。”
“在后院跟着云安认字呢,你别招他。”
林丰收意外,“这天儿都暗了咋还学习呢?”
林夏白了她一眼,“这祭祖的日子,不也照样不妨碍你蹭饭。”
“那不找打吗?”
林丰收吞吞吐吐的,林进安瞧着林夏屋子里的书惊叹,“夏姐儿,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认字啊?”
“……这个简单,回头你多问问云……小秋和团子,尤其是小秋”,林夏坏笑,她那个笨弟弟大约快被这些书本折磨的受不了了,这几日争着抢着帮清明烧火。
“现在去也成,都在后院呢。”
林进安惊喜,林丰收着急忙慌给她指了路,把人推了出去,然后期期艾艾的走到林夏身前拿起桌子上的药酒帮忙上药。
“嘶~我自己来自己来,没轻没重的,有事儿直说啊,进安过去,小秋一瞧便知道我回来了,指定立马跑过来。”
一副得意洋洋,我有弟弟你没有的模样。
“那是,咱们小秋最乖了……”
“姐,方才给咱们姐仨开门那个哥儿是谁啊?”林丰收红着一张脸,悄悄看林夏。
林夏挑挑眉,“干嘛?少来啊,你爹不给你张罗着吗?我可听说最近做媒的都快踏破你家门槛儿了。”
“我爹瞎操心”,想起了家里的烦心事,林丰收叹气,“自从赚了些银两,十里八乡平日里见我都绕道的媒人都上门了。”
林丰收家没有田地,平日里便仅靠养殖鸡鸭过活,以前在村子里是有名的破落户,眼下赚了钱,林丰收双亲健在又生的周正,自然是村里热门的妻主人选。
“他是云安的亲戚,家里遭了些事逃出来的,先住在这儿,至于名字自个儿问去,人家若是愿意告诉你倒罢了,若是不乐意,你不许纠缠。”
林夏揉着膝盖,坏心眼的没说福哥儿还有个双胞胎弟弟的事。
知道福哥儿还要住些时日,林丰收显而易见的高兴,“说什么呢姐,我是那种人吗?”
自然知道不是才告诉你的啊,不过这姑娘有些憨,该说到的自然不能不提醒。
“说起来……”怎么没人给她上门说亲啊?
摸着下巴,林夏纳闷的紧。
快到饭点儿,被拘在后院的两个小孩儿跑了出来。
林夏正抹药酒,屋子里的味道一言难尽,小孩儿瞧见伤势一双鹿眼刷一下红了,两颗小珍珠坠在眼角要掉不掉的,瞧着可怜兮兮的。
哄了半天,又闹着给自己“呼呼”了半天,林丰收、林进安瞧着别人家的弟弟眼红的紧,偏她俩都是独苗,也没个姐妹兄弟。
清明节吃冷食,提前几日,清明制了许多素包子和松软的糕点,林夏指点着,制了些奶馒头,奶香四溢的,两个小孩儿爱的紧。
林进安学了家里拌菜的手艺,做了一大盆。
不知不觉,家里人口暴增,未嫁的哥儿不与外女同桌用饭,十多个人围着一张桌子也有些挤,索性哥儿姐儿分开坐了。
村子里黑漆漆的,灯油贵得很,村子里的人家多是傍晚就吃完饭,晚上早早睡下了,外面淅淅索索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青翠的绿叶上,击打声渐渐绵密。
屋子里呼声震天,林夏忍无可忍的坐起身,推了推身边睡得猪一样的人,没办法,披了件衣服出门了。
雨势不小,林进安家离得近打着油伞回去了,林丰收家离得远,索性留宿了。
夜深了,雨滴连绵不绝,像断了的线,滴落在青石板上,墨绿的苔藓长在石缝间,青绿色逐渐蔓延。
林夏打了个哈欠,坐在连廊边儿上,阴雨连绵,白日好些的膝盖隐隐发酸。
“睡不着吗?”
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和着当前的雨景,莫名叫人发困。
林夏平静了下了。
身着一袭青绿色长袍,男子站在门前,乌发如瀑,眉目似画。
“你爹爹睡了?”
男人大约是出了什么事,头脑不清,似个五六岁的孩子,云安不欲多提,只浅浅的笑着走到林夏身边坐下。
柔软的发丝扫过指尖,林夏无意识把玩缠绕着。
“我以前生活在一座大宅子里,每日看着爹爹为着一些小事被欺负,他每日教我要同他一样,好的男子要乖巧,要听话,要忍耐,等母亲来救他们,我忍了好久啊……”
四岁的小孩生的精致可人,像画上的仙童。
人说美貌是上天赐予的幸运,可生在烟花之地,身边的亲人只有一个父亲,父亲偏又是个懦弱无能的性子。
没有人会保护他,那里似乎汇聚了世上最深的恶意,里面的人也好,外面的人也罢,那些恶心的人的嘴脸他看过太多了。
想平安的活下去就要够狠,但在父亲面前,要乖巧,要听话,因为来自他的毒打只会更痛。
他总觉得自己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像个整日里活在白日梦中的人,以良家男子的品行要求自己,要求他。
似乎觉得这样,他那个都不知是生是死的娘会来救他,他就还不是千人枕万人睡的东西。
也许是他可怜的父亲一腔心愿感动了上苍?那女人居然真的来了。
富丽堂皇的建筑,仿佛噬人的恶兽,对他来说,生活并没有区别。
不,不对,出淤泥而不染的父亲看到了母亲的正夫,他的爱意扭曲,变得更愚蠢、肮脏,年老色衰便逼着自己的儿子曲意逢迎,他彻底变成了一个贱货。
真是讽刺啊!
他一点点的看着父亲不再是父亲,母亲从来不是母亲,悄悄的为自己准备后路,没曾想穆府却先出事了。
挺好的,那些肮脏的东西,一口气消失再好不过。
可最终,却只有这个不像父亲的人找他,拼尽全力,沦为曾经最不堪的模样,然后被骗,死掉。
原来上辈子来找他的男人,已经疯了吗?
云安满心复杂,把依赖他的男人带了回来。
“然后呢?”
“然后他就被人欺负死了,死后他终于找到了一直寻找的人,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一个……很黑暗的小故事,但林夏知道,云安在说自己的事。
她不知道云安遭遇了什么,但显然他依旧走不出来。
“等我一下”,回屋把大氅找了出来,林夏把廊下的男子裹好,却见男子伸手把大氅分出一半盖在了她腿上。
林夏笑笑,“我也给你讲故事吧。”
林夏捡了自己在府城的趣事说给云安听。
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说着说着,肩头便重了一下,长发散落,林夏抓了满手。
林氏起夜,隐约间瞧见了廊下的人影,眼瞧着自己闺女把人抱了起来,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怀里抱着什么珍宝。
林氏不自觉叹了口气,睡不着了,倒不是不喜欢云安,只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人,除了缝补刺绣,家事一概不会,眼下还有个傻了的爹爹。
福哥儿几人,林夏只说是自己买回来的,林氏倒没有什么不满。
要不……试试给闺女说亲?
坐在炕上,林氏有些发愁,说来奇怪,明明不少媒人提这事儿,偏偏他每打算相看相看,对方不是生病就是受伤的。
三番两次下来,他怕给闺女落下克夫之类不好的名声,也就没敢说了。
明天上坟时还是得多烧几炷香。
妻主啊,你可保佑咱闺女娶个合心意的夫郎,林氏跪在炕上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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