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殊黛这边和陈总聊得渐入佳境,却不知与她数墙之隔的包间里,简戌也和一人交谈甚欢。
楚睿乾一来便直入主题:“你和颜家大小姐谈得怎么样了?她同意退婚了吗?”
一提到颜殊黛,简戌的眸色瞬间暗了几分:“没有。”
楚睿乾踢了他一脚:“没有你还这么淡定,你怎么和她说的?”
简戌双肘撑在黄花梨圈椅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金属绳索袖扣:“我就说颜玉工业园那个项目我可以让利,只要她同意退婚。”
“就这?”楚睿乾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简戌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楚睿乾:“你有病吧!那点利润还不够她塞牙缝的呢,你就拿这个和她谈,她怎么可能同意退婚?”
简戌无视他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神色晦暗不明:“我本来就没打算退婚。”
他先前的不忿也不全然是演的,虽然早知道在颜殊黛眼里,他使的那些手段根本不值一提,但被她当成小白脸一样调戏还是让他感到不轻的屈辱。
“不是,你真打算和她结婚啊?”楚睿乾满头问号。
简戌赏了他一个白眼。
楚睿乾愣了愣,完全搞不清他这是要做什么:“前两天你让我帮你放出你们订过娃娃亲的消息,今天你在外面闹这么大一出就是为了找她退婚,我就不明白了,你究竟是想和她结婚还是不想和她结婚?”
简戌散漫地吐着烟圈,悠悠开口:“当然不想,只不过我现在需要她承认这段婚约。”
“别卖关子。”楚睿乾没好气地催促。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简戌的神色浮现出些许冷意:“从我回国那天起,简庆华就一直找人盯着我。”
楚睿乾恍然大悟:“难怪我表弟说他几乎天天在酒吧夜店碰见你,我当时还奇怪呢,你小子演得够累的吧?”
其实早在简戌读高中的时候,简庆华就一直提防他了,他在牛津那几年,也时不时有人向简庆华报告他的行踪。为了让简庆华放松警惕,那边所有吃喝玩乐的地方都被他去了个遍。
英国那边毕竟还是山高皇帝远,要骗过简庆华的耳目还是很容易,但是回到江城就不同了。
他本身就不是喜欢酣歌恒舞的人,这些日子装花花公子在夜店左拥右抱真是要被恶心吐了。每次回去都要在浴室呆上一个小时,恨不得从头到脚洗个八百遍才觉得干净。
谁能想到混迹声色场所多年的简小少爷至今还是个处男,连初吻都还留着?
要不是为了应付简庆华,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踏入这种地方一步。
他读高中的时候就听过学校里不少人已经和女朋友上过床了,大学到了国外那就更不用说了,大家都开放得很。
校里校外,对他明示暗示的女孩子不少,但他都不为所动。被他拒绝过的人都只是以为他要求太高,毕竟就他长的这一张绝世渣男脸,说他到现在还没做过谁信啊?
简戌眼里流露出不耐:“累是一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表哥和你表弟一个性子,天天开跑车泡吧撩妹,和那的老板都能称兄道弟了,我再这样继续装下去,露馅也是迟早的事。”
楚睿乾点头:“确实。”
简戌唇线轻扯:“但只要颜殊黛知道我是她童养夫,以她那爱消遣人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这个乐子,也不可能让我去花天酒地。只有这样,我的一切反常举动才能说得通。”
这让楚睿乾想起圈子里那些关于颜殊黛的传闻,说她占有欲控制欲特别夸张,谁要是和她谈恋爱,那简直比下地狱还难受。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见她身边缺过男人。他前两个月还看见颜殊黛和季家刚接手公司的小公子在一起呢,听说是不久前才分的手。
“不过要放消息你自己放也行啊,何必让我先放给颜殊黛,绕这么一大圈?”他问。
简戌狭长的眼尾微扬:“生日宴那天我故意让她听到我在调查简阳挪用公款的事,一旦她察觉到我和她听到的那个公子哥形象有出入,以她的谨慎程度,一定会去调查我。”
他的眼眸逐渐变得深邃幽暗:“童养夫这件事让她自己查出来比我放消息要来得自然得多,否则她一想就知道是我设的局,要她配合我演这出戏就难了。还有——”
“还有什么?”
简戌喉结滚动了下:“没什么。”
楚睿乾翘着二郎腿:“你就不怕她到时候真逼你和她结婚?”
简戌目光笃定:“她不会的。”
楚睿乾真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语气戏谑:“你这么了解她?”
“你觉得她像是那种想结婚的人吗?”简戌慢条斯理地反问。
楚睿乾给他问得一愣,这么一想好像是这个理,就颜殊黛三天两头换男友那个劲,确实不像是有结婚打算的。
他不免佩服简戌想得那么周全,然后又对他不怀好意地挑了下眉:“就颜殊黛那种睚眦必报的人,要是知道你这么利用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自己小心点吧,别到时候阴沟里翻船。”
*
这一天,颜殊黛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利用两场会议的间隔的一个小时来到一家中式裁缝铺。
经营这家甘记裁缝铺的是一对老夫妻,里面还有两个年轻的学徒。
老师傅的手艺是祖上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祖辈是皇宫里的宫廷裁作。
虽然绣工极其精巧绝伦,但行事十分低调,也只有江城豪门圈里太太小姐才知道老式居民楼里还藏着这样一家了不得的裁缝铺。
因为衣服都是纯手工制作,且只有两位老师傅和几个学徒,所以定制一件衣服到手最少也要小半年的时间,并且需要提前预约排队,现在排队的话排期大概已经要到两年后了。
颜殊黛之前在这边做过几身旗袍,但今天订的不是旗袍,而是一套中式婚服。
虽然和季许分手了,但她准备在三十岁这一年结婚的计划并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没了这一个找下一个就是了,反正这个世界上男人多得是。
费淏今早已经和店里沟通好时间了,所以小学徒一看到颜殊黛进门就赶紧上前招呼,边倒水边拔高声音冲内室喊:“甘姨,颜大小姐来了。”
“好!”甘姨应了一声,放下手头的针线走了出来,然后问颜殊黛:“颜小姐来啦,婚服已经做好了,我现在拿出来给你试?”
颜殊黛颔首礼貌道:“嗯,麻烦甘姨了。”
她对于甘姨这种有追求有真本事的人,心里总是敬重的。
虽然大家都叫她甘姨,但其实甘姨今年已年过八十了,如此高龄还在为传承这份技艺不辞辛劳。
不一会,甘姨就拿了一套龙凤褂出来,颜殊黛跟她进了试衣间。
这套褂黄甘姨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做好,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如今看到颜殊黛穿着上身的效果才觉得没有白费,换做其他人未必撑得住这套褂黄的雍容华贵。
她不禁连声称赞,眼里泛着感慨的泪光:“好!真好!颜小姐穿着真是好看!”
颜殊黛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片刻,也很是满意。
两年前,她初初将结婚生子列入人生规划时就来找了甘姨订了这套婚服,见证了它从一张手稿到眼前栩栩如生的模样。
甘姨贴心询问:“有没有哪里不合身,需要修改的地方?”
虽然婚服是两年前订的,但甘姨一边做另一边也会根据颜殊黛的身材做出调整,想来应该是很合适的。
颜殊黛满意道:“没有,很合适。”
甘姨想到还在外面的费淏,于是提醒了下:“颜小姐要不要出去让费先生也看一看?”
颜殊黛直接道:“不需要。”
“那这次是要直接带回去还是……”
颜殊黛略微思忖了下:“先放这保管吧。”
和颜瑛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些,要是被她妈发现这套婚服,那势必又要大吵一番。
“好。”甘姨点头答应,然后又想起另一件事,“那套对襟马褂的新郎服呢?”
新郎服由她的老伴尤叔负责,同样是两年前一起定制的,只是现在婚服都做完了,新郎却还没来过一次。
甘姨心里觉得奇怪,按说他们做衣服必定得先给客人量体再裁衣,可当初他们问新郎什么时候有空来量尺寸,颜小姐却让他们以费先生的身材数据作参考就行。
一开始他们是坚决反对的,可是后来一直不见新郎人影,也只能妥协了。
直到今天,他们都不知道新郎服的主人究竟是谁,别说他们不知道了,只要还没到领证那天,就连颜殊黛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简戌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他现在行事还太过幼稚,但他的背后是简家,只要她帮他……
“那要不要让费先生试试看那套马褂合不合身呢?”甘姨问,她也知道颜殊黛和费淏并非一对,所以没说新郎服,只说是那套马褂。
颜殊黛忖量了下:“还是不了。”
虽然那时候让尤叔以费淏的身材数据作参考,但也只是参考而已,就跟平时买衣服看码数没什么区别。
她对于男人的身材有一套自己的审美标准,以前交往过的每一位男友都在这个标准左右,相差不了多少,而费淏恰好就踩在她审美线上,不偏不倚,所以以他的身材数据作参考完全错不了。
可要是让他试做好的婚服,那就确实不合适了。
反正衣服尺寸大差不差,试与不试意义也不大,眼瞧着一个小时也快到了,颜殊黛准备着回公司:“婚服都先放在这里,我过段时间再带人来试。”
“诶好。”甘姨下意识应了一声,过了会才反应过来颜殊黛说的带人来试是什么意思。
颜殊黛这边刚换下衣服走出试衣间,那边正门就有人进来。
真是冤家路窄,来的正是跟她有过过节的何灵妤。
上次也是在这里,颜殊黛约了时间来试做好的旗袍,于是甘姨就先把旗袍拿了出来,放在外面。
她到的时候,何灵妤正胡搅蛮缠要甘姨把旗袍卖给她,甘姨在一旁手足无措。
墨绿色暗纹钉珠,很别致的款式,的确有让人一眼惊艳的美。
裁缝店有私人定制,独一无二定制的衣服都会收在里间,只有客人到了才拿出来。
也有一部分成衣是可以直接买走的,一般情况下这类衣服就是穿在假人模特身上摆在橱窗里,有大中小三个码数,价格相对来说也比较便宜,只有定制的一半。一个款式就那么几件,所以也是约定俗成的先到先得,没有先给谁留着的道理。
何灵妤不听甘姨的解释,点明了就要那件墨绿旗袍,她身边的两个小姐妹也跟着帮腔,还添油加醋说甘姨瞧不起人搞区别对待,一副今天不把旗袍卖给她们就不罢休的模样。
开门做生意当然来者都是客,更别说往来的都是江城上流圈里的贵妇小姐,甘姨一个小人物哪里得罪得起,又怎么可能会看轻谁呢?
这件事确实是她自己的失误,才导致何灵妤以为那件旗袍是普通成衣,觉得是因为自己没让她试,她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下不来台,所以才执意要买。
甘姨一时间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旗袍是颜殊黛定制的,可何灵妤这边她也没法交代。
这事要是传了出去,那她这生意也别做了,人人都会觉得是她拜高踩低,势利眼,才不肯把衣服卖给何灵妤,只想留着讨好颜殊黛。
三言两语间,颜殊黛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桌上顺起把剪子,把那手工缝制了两个月的旗袍划出两道大口子,扔在地上。
然后看着何灵妤,语调讥讽:“好好的一件衣服,可惜就这么脏了。”
一下就把矛盾转移到她和何灵妤身上。
何灵妤听出来她是在讽刺自己不配,瞬间气得七窍生烟:“你竟然敢讽刺我?”
颜殊黛盯着她的眼睛,姿态极为傲慢嚣张:“何灵妤你给我听好了,我的东西,谁都别想碰一下!”
最后何灵妤是被费淏强制性“请”出去的,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丢过这样脸,在门口咒骂了颜殊黛好一通才踩着高跟鞋愤愤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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