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成婚后,自然又是另一番气象,却说这新任太子妃任氏自知她是皇后亲自选的,因此也很上道,进门来就对云骊十分孝顺。
过了三十岁后,云骊自感身体不如往年,尤其是她生育颇多,平日很注重身体保养,有太子妃时常过来孝敬,于她而言也轻松不少。
但是她现在是皇后,权利当然不会下放,有些做婆婆的就是太早放了权柄,以至于不能保全自己,云骊当然也是如此。
同时,皇上的身体也开始不好起来,年轻时的皇帝在战场上厮杀,后来登基之后,几乎是为了国家殚精竭虑,身体早已是每况愈下,但是不欲让人知道,一直瞒着众人。
他本人就是一直是人治胜过制度的皇帝,有他在,当然可以平衡各方面的关系,但是没他在了,继任者威望不足,很难调和。
这也是云骊不太同意娶重臣之女,这样容易胁迫皇权。
其实皇帝少来,对云骊而言是好事,她并不愿意再受生育之苦,但是这种事情也没办法和皇帝说起,因为皇帝当然要延绵子嗣,若是被人发现吃避子药。永宁帝当然对她还是很不错的,毕竟永宁帝为人出手很大方,太子早早的封了,对她这个皇后也是一心一意。
但是当年,皇帝推自己甚至认为自己是赝品,许多言语上的侮辱,让她很难释怀。
甚至皇帝比她大太多了,又是国君,她们虽然表面不错,但她值得她不能在皇帝面前有脾气,即便有些脾气,那也是情趣而已,根本不可能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甚至现在永宁帝年纪大了,她尚且年轻,二人之间也有些微妙的变化,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而且其中还横亘着云凤,云骊对云凤其实一点印象也没有,知道的云凤都是在李氏身边听说的,但是皇帝对发妻很看重,即便是把云凤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他心里必定也是在某处怀念。
其实到这个地步,云骊也知道不能怪皇帝,反而要夸皇帝重情重义。
凡事大概都有先来后到,就是这个意思。
永宁帝病的很重了,他每日精力旺盛,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有九到十个时辰都在想公事,整个国家已经糜烂,如何推行新政,整治藩王,还有四部打仗,这些全部都要他一个人运转,并非是小事。
人为何要如此复杂呢,云骊撑着脸,她自己倒是个容易想很多的人,故而,当年只想找个简单点的人。
可惜,她的身份是注定不能的了。
“皇后来了。”永宁帝咳嗽几声。
云骊担忧道:“陛下,您身体有恙,千万要注意休息啊,这般宵衣旰食,那还要内阁和朝臣做什么呢?他们才是应该替您分忧的。”
永宁帝笑道:“皇后千万别这么说,你素来贤惠,也蕙质兰心,倒是我难为了你一辈子。”
“皇上……”云骊失声。
永宁帝摆手:“夫妻这么久,我真希望能再多活些时日,只是如今看来,怕是不太可能了。你总是默默相伴在朕身边,朕还真是舍不得你。”
本来永宁帝也觉得自己身体不错,但是数年的殚精竭虑,让他深觉大限将至。
“陛下您说哪里话,您如今正当盛年,臣妾巴不得在您身边侍奉一辈子才对。”到最后,云骊还是颇为舍不得永宁帝的。
无论如何,她还是很佩服永宁帝的,至少他在任上的确做出很多大事。
但论及爱恋,应该无人会对一个推过还有曾经侮辱过自己的人会真心爱恋,除非是那等被人一颗糖就能哄走的人。
云骊这个人自尊心非常强,她虽然身段能放的很软,但是更希望别人能尊重自己。
永宁帝见云骊如此担心他,倒是很受用,因此国家的事情他慢慢开始说给云骊听,以前他也曾经要说政事给云骊听,但云骊很有分寸,几乎很少发表意见。
现下她敢听,也会三不五时说几句,这让永宁帝很高兴。
他有的时候会握着她的手道:“有你在,朕就不担心太子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不行了的时候,早已留下密旨,云骊是在一个清晨发现皇帝突然没气了似的,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即便皇帝五十岁了,她依旧不觉得皇帝老,总觉得他精神焕发,不似一般人,但是现在再看,又觉得他老了许多。
这个人在的时候,云骊总是要矮人一头,无论是身份地位,甚至是她继后的身份。
……
“皇上驾崩,先封锁消息,请阁臣进来商讨事情。”云骊一边哭的晕厥过去,一边捧着密旨和太子说道。
太子虽然成婚,也不过十六岁的样子,正是年少时,他原本有些急,但见母后沉着冷静,自己也静下心来,大位已定,谁也阻挡不了。
“是,母后。”太子点头。
首辅贺无忌还有次辅几乎都到了,云骊再也不似往年立于帘子之后,而是撤掉帘子,径直对他们道:“几位老先生,皇上密旨交给哀家保管,哀家当着大家的面,公布皇上的旨意。”
贺无忌见皇后虽然难过,但是颇为冷静,还召集群臣以及太子过来,就率先点头。
密旨上写太子年纪小,须由皇后垂帘听政,并重新以贺无忌、裴度、李东亭等为辅政大臣,执行新政。
这就是永宁帝的厉害之处,他深切知道政亡人息,故而现在就把人全部安排好了,本来被参致仕的裴度也喊了回来。
太子顺利登基,云骊也被封为慈圣太后,她第一次见到裴度的时候,倒是很惊讶,也明白了为何那么多人爱慕裴度,听闻他在边军时,连西宁人都爱慕于他,的确是相貌非常英俊。
但还好是云骊本身相貌出众,故而也没有太大波动。
“参见皇帝,天后。”贺无忌率领众人叩拜。
他们原本以为太后章氏不过是妇道人家,应该非常保守,畏畏缩缩,不曾想章太后条理分明,极力支持他们的新政,甚至着力约束章氏子弟,尤其是有言官参章家,她直接大义灭亲。
云骊看了新帝一眼,新帝改年号永宁为启元,意为开启盛世之意,启元帝虽然觉得自己已经成婚,本是不必要母后亲政,但是父皇有旨意,且他也发现原来母后一点也不弱,并不是想象中的后宫妇人。
贺无忌也很高兴,下朝之后,正对裴度道:“无论如何,宫里传出消息说章太后亲口说了,要萧规曹随,咱们的新政也完全不必担心了。”
裴度却是个剑走偏锋的性子:“但是太后走的过分四平八稳了,凡事矫枉必须过正,这样才能真正贯彻。”
“你既然如此说,你就去办吧,老夫已经沉疴在身,过几日就准备辞官回乡了。”他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若永宁帝没驾崩,他早就应该走了。
裴度一边很激动,一边又有些感慨。
贺无忌算是他仕途上的恩人,但是他这一走,自己就是当之无愧的首辅了,四十岁成为首辅,真是十分少有。
他可没想到自己被贬谪后,还能如此。
但是次辅升首辅也要皇帝,不,皇太后同意,他要不要去给章家送礼呢,说起来章家也算是他的姻亲,他的先妻还是章家的外甥女。
只不过自从陆氏过世后,他也懒得再娶了,平日无论是辟谷修道都极为清静。
裴度托人往宫中太后处送了厚礼,云骊见到这份礼物有些惊讶:“这裴次辅还真是会做人,本来我不欲收他的东西,但哀家不收,又怕他胡思乱想,就姑且收下吧。”
贺无忌致仕后,裴度升为首辅,非常顺利。
同时,裴度也是头一次亲眼见到章太后,在他印象中,大行皇帝五十多岁,章太后应该也是一年迈妇人,至少也是中年妇人。
但章太后却非常年轻,一双妙目非常夺目,甚至窈窕美丽,完全是倾城倾国之色,她当场把自己送的礼回送了过来,还笑道:“当初怕元辅多想,如今好了,此物归还给您,只希望您能执行好新政才行。”
裴度闻言十分感动,他是没想到章太后如此深明大义。
之后在内阁中,裴度的矫枉必须过政,自然有言官攻击,但章太后极少会降罪,反而非常信任,只是在裴度偶尔过分时,才敲打。
“元辅,如今民怨累积多,原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哀家和皇帝也都指着您,怎么现下江西有民乱……”云骊也不是真的指责,但她深谙什么叫紧箍咒,平日不管你,不代表不能控制你。
况且内阁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人选,你裴度身后可是万丈深渊,别太过分。
裴度一直对这位章太后的印象非常好,但也毕竟是妇人,现在见她敲打,倏地流了一身冷汗,再回想起她垂帘听政的日子,办什么事情都是润物细无声,可是很懂得垂拱而治,但暗中为新帝积攒力量。
裴度再次拜服,云骊也忍不住笑着点头。
越三年,老二老三都成婚后,云骊狠心让他们去了藩地,没有半点挽留,之后撤下帘子宣布自己还政给皇帝。
满朝上下对慈圣太后评价非常高,她在任时,启用和提拔不少人,且不偏私娘家,执行新政让政通人和,就连裴度看到帘后无人,也是一边为皇帝亲政高兴,一边不知道怎么有些失落。
宫中
刘姨娘进宫陪女儿说话,她见云骊手不释卷,一直在看书,连忙道:“太后娘娘,您也要保重身子,不能总看书,仔细眼睛。”
云骊笑道:“女儿恨不得走遍山川大河,可惜没办法了,儿子们成年就要就藩,皇帝虽然孝顺,可毕竟是皇帝,天家母子不比寻常人,昭阳再过些年也要出嫁,说是太后,最是尊贵,其实却是孤寡之人。”
三十多岁正当盛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刘姨娘年纪大了,愈发信道,她特地重金求了不少法器来,云骊从不信鬼神,看到也只觉得好笑。
刘姨娘却催促:“娘娘,赶紧许愿啊,只要虔诚,没有实现不了的愿望。”
“好好好。”云骊敷衍的行了个礼,才道:“女儿希望若有来世,您能有子孙承欢膝下,女儿能只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她娘这辈子因为文懋过继,其实一个孤老婆子过的也很孤单,还好她想的开,而云骊则希望下辈子她能真心得到一个能够尊重她喜爱她,甚至能够年岁相当陪伴一生的人。
其实她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坚强,她想看遍三山五岳,能够潜学读书,还有儿女都在身边,而非看着儿子们去国离开自己。
这辈子她已经享受到了至尊之权了,为了章家和姨娘哥哥奉献了一辈子,下辈子就遂自己的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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