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前往戏台的羊肠小道从未这样热闹过。村民们穿着土色衣服的投影隔了一整个时空,再次在这片村庄出现。他们脸上的欢乐是这样真实,就好像他们真实地存在于这片时空。


    秘银矿洞在以这种方式来表明谁才是矿洞的主人,他们一行人就像是误入了异时空的异乡人,反而与这热闹格格不入了起来。一路随着人流,迎神的队伍僵硬地舞动着身躯,朝着高台的方向行去。


    这条小道似乎变得很长。原本十分钟不到就能走到的小路,这次竟然是走了近20分钟还没有走到。


    裴月宴发现之后立即警觉了起来。他原本以为这又是一次对古文化的回溯与模仿。这只是一次单纯的催眠,以催眠来呈现迎神之人被“附身”的状态。但事实显然不是了,这条小路不知道哪里是尽头,所有人又被催眠了,他们已经处于任人宰割的状态。要是不做点什么,他们可能会永远迷失在这条道路上!


    不能再等了,他必须要想到办法,尽快唤醒大家。


    但此时裴月宴的脸上戴着傩戏面具。按照他的理解,戴着面具的人不是人,而是神。所以他不能够开口说话提醒大家。一旦说话,请神将必视为失败。


    裴月宴试着通过踢走路边小石子的方式造成响动,以此来提醒大家。可惜发出的声音太小,并没有起到效果。他身后同伴们动作依旧极度统一,仿佛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而他身边泽维尔的呼吸声则变得绵长起来,仿佛已陷入了深度睡眠。


    这样不行!裴月宴咬了咬唇,努力保持冷静地思考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围观的五人神情变得越来越麻木。他们虽然睁着眼睛,却目中没有神采,情况变得有些危急起来。


    裴月宴一边继续跳着会手舞,一边在记忆中寻找着线索。他突然想到:傩神大会说到底,也是一场祭祀。祭祀中虽不能说话,却一直是可以唱歌的。而他,恰好学过《诗经》!


    泽维尔还在敲着锣打着鼓,裴月宴硬着头皮,伴随着他锣鼓的节奏唱了起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少年的声音仿佛涓涓细流,略带生涩的唱腔带着满满的真诚,仿佛跨越时空般,在这空旷的谷底响起。


    这首《诗经》中的《柏舟》并不算长,表达的是自己意志坚定不会改变。裴月宴想要调用精神力,鼓励同伴们坚守本心,唤醒神志。他走一步唱一句,竟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诗歌吟唱了好几遍。


    唱完第一遍的时候,离他最近的泽维尔清醒了过来。裴月宴察觉到他的脚步明显杂乱了。


    唱完第二遍的时候,戴着面具的五人都清醒了过来,会手舞的阵型都差点维持不住。


    唱完第三遍的时候,围观的五人皆清醒了过来。他们看着身边莫名多出来的投影,惊叫出声:“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感觉自己突然失去了一段记忆?”


    唱到第四遍的时候,仿佛意识到这催眠对于他们再不起作用,投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他们停下来,板着脸站在路边,仿佛木头一样不动了。很快,赶路的又只剩下了他们十人。


    “发生了什么?”


    “别管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去戏台那边吧。”


    “再坚持一天。傩神大会结束之后,我们就能带上得到的所有东西离开了。”


    这段话鼓励了很多人,围观的五人不再抱怨,跳会手舞的人也恢复了阵型。


    一行人继续往高台赶去。这一次,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戏台已经搭起,有无数彩色灯带高高挂起。跳入坑底的那一刻,所有的幻觉皆消失了。等众人回过神来,都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催眠了!要不是裴月宴唱歌提醒,他们都清醒不过来!


    但事已至此,请神还是要继续的。


    坑底的中间燃起了一个大大的火堆,裴月宴五人再次围着火堆跳了三圈。三圈结束后,抬着肉身神像的两人,将神像轻轻摆放在了戏台正对面,白色枯骨的前方。


    肉身神像落定的那一瞬间,戏台上灯光大盛,一道高达三米的巨大虚影在戏台前,怒斥道:“来者何人?为何要惊扰我傩神村?”


    众人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判断失误,不应该将肉身神像从傩神庙中请出?


    大家面面相觑,皆是有些不知所措。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身后的无脸木雕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回头一看,只见那些木雕仿佛活了过来,扭动着身体向他们一步步逼近。而随着距离的接近,这些木雕也越发灵活起来。


    众人皆提高了警惕,泽维尔更是直接将精神体白象召唤出来,挡在了众人面前。


    “什么?”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为首的木雕一拳打在了白象之上,竟然直接将泽维尔的精神体击成了碎片。


    泽维尔吐出了一口鲜血,吼道:“大家后退,小心!”


    情况骤然间发生了变化,傩神大会突然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攻击。众人皆有些反应不过来,躲避间都显出了些许仓促。


    这些木雕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很是灵活。且对于精神体的攻击力极强,就连泽维尔的精神体都不是一击之敌。


    贝笛想要翻上去离开坑底,却被站在一边的黄木木雕发现,直接将他拽下,重重的扔在了一边。那木雕一个手刀砍下,贝笛用尽全身力气滚动身体躲闪,却还是被砸中了,当即闷哼了一声,面色苍白地捂着胸口站了起来。


    攻击泽维尔的是为首的一个赤木木雕,它的身形明显更大一些。而另一些身形较小的,则是黄木木雕。他们像是守卫,一旦有任何人表现出想要离开的念头,便会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那黄木木雕只是将贝笛拉了下来,出手威慑过后并没有进行第二次攻击。


    赤木木雕仍在进攻,泽维尔精神体破碎的景象在前,所有人都不敢正面迎战,当下便四散了开来。


    赤木木雕只盯着泽维尔一个人攻击。


    丁锦拉住裴月宴,有些焦急地问道:“这可怎么办?这木雕像是要致人于死地。”


    他扭头看了一下,却发现大家都躲得远远的,惊惧地看向场中。


    “你们不过来帮忙吗?就这样站在一边看着?”丁锦有些愤怒,“泽维尔是为了救大家才被盯上的,现在受了伤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你们在犹豫什么?”


    “但是,”贝笛被吓破了胆子,站得远远的,挺着脖子往这边看,“要不是裴月宴出的主意,谁会将这些恐怖的物什请到这里来啊?说到底是裴月宴惹的祸,你们是一伙的,应该是你们自己解决才对!”


    鹿海棠当即从贝笛身边走了出来,神态复杂地问道:“你们都觉得是裴月宴的错吗?”


    见众人不敢与他对望,当即嗤笑出声:“一群没种的胆小鬼,早知道就不和你们一起了!倒是被你们利用了一路。”


    “说是裴月宴的错误,那你们当初不是都没有提出过质疑?现在倒都变成了别人的责任?我看追根究底,还是你们惹出的祸端!”


    鹿海棠不再看这些人,召唤出了鹿蜀,径直朝着裴月宴与丁锦走来。他看向裴月宴,棕色的眼睛清澈无比:“你说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鹿海棠倒是一个真实的人。对事不对人,不管是讨厌还是喜欢都很热烈。


    这样的人,即使曾经对他口出恶言,裴月宴也讨厌不起来。


    他看向场中,赤木木雕正在不断攻击着泽维尔,而泽维尔的精神体刚刚破碎,勉强才又凝结出了一点,变成了一副铠甲,带着他在场中不断的闪躲。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了。精神体破碎带来的损伤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恢复的,泽维尔只是在强撑。他的唇色也愈发惨白了起来。


    “你们不会以为,同样都是闯入者,这木雕解决了泽维尔之后,会放过其他人吧?”裴月宴没有回头,他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脸上都有所动容,但他们却还是没有动,只站在一边观察事情的走向。


    他们不是不知道裴月宴说的有道理,但这木雕对于精神体的克制实在是太强了。而一个omega被攻击了精神体,甚至可能连普通人都不如。再看木雕,招招攻击的都是致命部位,他们又怎么敢冒着生命的危险贸然向前冲?


    事情便一时僵持住了。


    而泽维尔那边,也露出了颓势。他的腿部和背部都被木雕攻击到了,血一点点沁了出来。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精神体也在一点点溃散。


    丁锦着急起来,他不再等待,带着赤翼冲了出去。


    木头,总归是怕火的吧?他是全场唯一一个精神体自带火属性的人。他要去试一下!


    赤翼在半空中身体变得极大,随着它一声鸟唳,它的口中喷出熊熊大火,从上至下将木雕整个淹没。


    地面都被烤裂,露出下层的岩体。好一会儿,木雕都没有从火焰中走出。


    有效果?


    丁锦站到泽维尔身后,虚虚扶着他,期待地看向火焰处。


    大火燃尽,赤翼盘旋着回到丁锦身边。却见到那片烧焦的土地上,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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