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寺回头，对上黎茵梨看好戏的目光，客客气气笑道：“梨小姐来吃饭？”
黎茵梨曲起指尖有序敲打胳膊，特意说，“是啊，我爸也在，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搬出爸爸，她不信佟寺不给面子。
果然，佟寺眼神意味深长，“啊～黎老板在啊。”
“哪间包厢？我去一趟。”
晦气，黎茵梨才不想佟寺过去，摇头惋惜道：“我们快吃完了，下次吧还是。”
对面姑娘有意耍他玩，佟寺嘴角抽搐，压下心头的不痛快，点点头，“好的，那你们慢慢吃，我带何总先回去。”
“何梢情不能走。”黎茵梨发话。
“我找她有事。”
“什么事一定要现在说？”佟寺皮笑肉不笑。
哪来这么多问题？黎茵梨不耐烦了，“佟叔，我要个人很费劲吗？”
“何总打算走对吧？”
何梢情干嘛呢？傻了？她心里嘟囔。
“是。”何梢情脸色冷淡，少言少语。
“行，你喝酒没？”
“没有。”
保时捷车钥匙抛到空中，何梢情单手接过，掀起眼皮静静看着黎茵梨。
她听黎茵梨说，“没喝酒给我当司机。”
两个女人无视佟寺交流，佟寺面子挂不住，碍于黎茵梨爸爸在附近，不方便发脾气，他大度道：“行，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参合。”
“去玩吧，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他一副贴心长辈的模样恶心到黎茵梨了。
黎茵梨虚假的道谢，“谢谢佟叔，改天请你吃饭哦。”
她越过佟寺，拉走僵硬的何梢情加快脚步离开，顺便打开手机给妈妈发微信。
平白无故，送了个人情给可恶的何梢情，黎大小姐撇撇嘴，有点别扭在身上的。
…
鹿阑还在楼下等何梢情。
她犯困，直打盹儿，看见门口的一幕直接醒了，下车三步两步冲过去。
“何总？”夭寿咯，她没看错吧？何梢情怎么跟着黎茵梨出来了？佟寺呢？
黎茵梨大概知道鹿阑这号人物，“你助理？”
她问何梢情。
何梢情嗯声，向鹿阑解释道：“楼上不需要我了，我和黎茵梨出去趟，你先回家等我。”
楼上的事，说出来怕鹿阑担心，于是一笔揭过。
鹿阑半信半疑，“你去哪？”
“结束前给我打电话吧，我去接你。”
宋老师的闺蜜不是善茬，她怕何总吃亏。
何梢情颔首，跟着黎茵梨上了那辆惹眼的粉色保时捷。
…
说实话，何总不知道黎茵梨要带她去哪。
两个人上车无交流。
她正在开讨厌的粉色保时捷。
而黎茵梨旁边则坐着讨厌的何梢情。
人家出手相救，礼数不能忘，何梢情鼓起勇气，率先开口打破平静，“黎茵梨，谢…”
“打住！！”黎茵梨大喊大叫。
何总吓得一哆嗦，猛踩刹车，两人身体同时前倾，后面的车差点追尾，开窗大骂保时捷的司机会不会开车。
“…”何梢情尴尬了。
黎茵梨没好气儿，“何总，你小心点。”嫉妒她的车坐过绵绵呗？
“好的好的。”何梢情放慢车速，规规矩矩开车。
又是一阵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沉默，黎茵梨脚趾头快要抠出三室一厅了，随口嘟囔道：“先说明白，我不要你的人情。”
“我是为了绵绵。”
嗯？宋老师？！何总眼神顿时发亮，唇角掀起温柔的笑意，旁边黎茵梨翻了个大白眼，改口道：“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哦。”何梢情懵懂点头。
“让你见笑了。”
黎茵梨不客气道：“确实挺好笑的，佟寺在公司也这么对你？”
公司不正规就算了，员工踩在老板头上，大庭广众作势扇老板巴掌，不怕别人看见吗？
何梢情解释来龙去脉，她丢下佟寺离开，那群男人必然不依不饶，别说合作了，以后彻底拉黑合适，背后散播坏话还差不多，黎茵梨听完火冒三丈，暴脾气忍不了，“我要是你，打开一瓶酒，谁嘴脏泼谁！”
有点臭钱了不起？
这话她没说，感觉说出来，无意骂了自己跟何梢情两个人。
“这次的事就当教训，我劝你慎重挑选加盟商，别给自己找麻烦。”
加盟无疑是扩张品牌快速并有成效的方式，黎茵梨分享爸爸说过的经验，“我们家百年老字号，至今只活跃在z市，合适效仿我们起的家，为什么不效仿我们专注自营门店的经营？”
梨园没有开放加盟不是没实力，是慎重起见，选择保守方式稳定本地门店。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开放加盟考验加盟商的人品，若遇见何梢情今晚碰到的客户，谈不拢伤和气，谈得拢后续一堆麻烦事，黎茵梨猜测佟寺不够了解其他店的加盟体系，只急于眼前利益，赚完加盟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何梢情认同黎茵梨的说法，但每家公司情况不一样，合适不想永远做梨园的徒弟，她道：“开放加盟是我爸爸生前的决定。”
“行，你爸决定现在开放还是过几年钻研成熟再开放？”黎茵梨道破问题关键。
世事无常。
别说公司了，人之将死，儿女都顾不上，何睦病到后期经常沉睡不醒，黎茵梨爸爸去看过两次，当时何睦瘦成皮包骨，没有力气说话，问他好不好，感觉怎么样，他就点头摇头来回答。
黎茵梨见何梢情抿紧嘴唇，沉默不语，便知道何睦没有留下开放加盟的时间，是佟寺或何梢情或其他人决定马上实施转型方案。
一年前接手公司，何梢情乱成一锅粥。
她坐在老板位子，根本不懂要干什么。
四叔说什么，她听话照做。
黎茵梨摆手，怪自己多嘴，“算了，你们公司的事我没兴趣干涉。”
不成是经验，成了也是经验，好坏自己承担。
“你前面路口掉头吧，找个地方陪我喝一杯。”
冒然“救”走何梢情，黎茵梨自有话要说。
…
保时捷路过四五个满满是人的酒吧，黎茵梨没有喊停，放弃了。
谁让何梢情这位z市名人身份尊贵呢？随便喝个酒再被人拍到，大做文章。
黎茵梨指挥何梢情去瑜伽馆，她气不过，路上发消息给宋可绵抱怨【我为了你付出太多！】
她的宝贝绵绵还没睡，一分钟后回复【？】
黎茵梨起了坏心思，趁何梢情专注开车，抬起手机快速拍了一张女人模糊的轮廓发给宋可绵。
【！】
对方正在输入…
【何梢情？！】
“哼哼。”黎茵梨自言自语，愉快打字【没错，何梢情被我拐走了。】
余光撇见黎茵梨坏笑，何总不理解。
【你带她去哪？】宋老师提问。
【回家啊！】
宋可绵不回了，黎茵梨等了半天，纳闷宝贝绵绵寻思什么呢？
她主动发过去表情包轰炸，故意发语音，娇滴滴的说“不舍得啊？”
“放心，我吃素。”
这下宋老师回语音了，“什么意思？我重口呗？”
女人轻柔的声音通过外放钻进耳朵里，何总浑身酥麻，过后嘴角下沉，不冷不热道：“你在和宋老师聊天？”
欺负谁呢？不开车她也能聊。
不开车…不开车…何总醋意横飞，靠边停车，马上发给鹿阑定位，一刻不能等待似的，又给鹿阑打电话，“我在xxx路，你过来开车，你过来开车。”
挂断电话何总找到宋老师聊天界面，发语音【别和她聊，和我聊。】
黎茵梨惊掉下巴，何梢情这号人物，她还真驾驭不了。
…
两个神经病！宋老师一碗水端平，谁都不理了。
鹿阑拉着何梢情和黎茵梨到达瑜伽馆已经临近十二点。
黎大小姐领何梢情上楼，拿出一瓶珍藏的红酒放在桌上，扬起下巴骄傲道：“喝不完不准走。”
酒品见人品，黎茵梨可是她家宝贝绵绵有力的保护伞，喝酒这件事不带怕的，先喝再说。
她把高脚杯倒满递到何梢情手边。
“你叫我过来只是为了喝酒？”没那么简单吧？何总手指挨着高脚杯，暂且不动。
“你撬走我闺蜜，先自罚三杯。”
何梢情皱眉，“没有撬走。”
她们是朋友。
黎茵梨不给退路，咄咄逼人，“喝不喝？”
“…喝。”何梢情举杯，昂起修长白皙的脖颈，斯文饮下满满一杯，喝完嘴唇带着几分妖致的红，她自己倒酒，第二第三杯，喝白开水一样自然，毫无压力。
黎茵梨有点被何梢情淡定的架势吓到，她才不会碰杯，独酌抿了一口，继续刁难，“如果你对宋可绵是认真的，再喝三杯证明真心！”
何梢情停顿抬杯动作，认真解释道：“真心不能用酒证明。”
说罢，她举杯。
连续六杯满满当当的红酒，饶是好酒量，何总脸颊浮现红晕。
“不能证明你喝什么？”黎茵梨咽唾沫，讪笑道。
“你是宋老师的好朋友，刚才三杯，第一杯谢谢你今晚解围，第二杯谢谢你照顾宋老师，第三杯谢谢你的酒…”
陈年红酒纯香，甘甜，入口舒爽，喉咙得到葡萄甜味的滋润，何梢情含笑，眼里因微醺而格外明亮，“很好喝。”
小时候一面过后黎茵梨没再近距离接触何梢情。
她对她的印象一年比一年差。
黎茵梨心里烦躁，一口干了红酒，手背擦拭嘴唇，自嘲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做人了？”
“我想不通！你凭什么能讨绵绵欢心？！”
打量何梢情一身昂贵的行头，黎茵梨加重讽刺，“你穿高定西装，喷高定香水，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离绵绵太遥远。”
不是黎茵梨自满，她就是比何梢情接地气，她家有钱，她有钱，但除了一辆车子，她讨厌消费挥霍，或说没必要挥霍，物质包装不了一个人的本性，在她眼里，何梢情的本性离不开高傲两个字。
往事适宜的跳出来，何梢情稍加思索，询问道：“你在意小时候的事？”
“没错！”又是一杯，黎茵梨犯了脾气，指着何梢情，她们两个坐在一起，好像回到二十年前初次见面稚嫩的女孩。
第一次见到何梢情，黎茵梨抱着认识朋友的心态过去打招呼，她是紧张的，还有点害羞，犹犹豫豫挪到何梢情面前，心里惊讶对面女孩精致的五官，愈发渴望认识对方，她伸手过去，脸憋的通红，问能不能做朋友。
“…我是黎千泰的独生女啊！”想来黎茵梨眼眶泛红，委屈道：“我主动认识你，你呢？！”
那时何梢情还是小矮子，竟然看了看她的手，转头就走，不带一丝犹豫。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难堪，长大之后黎茵梨懂了两家关系才明白，何梢情不屑和她握手做朋友是身为何家女儿瞧不起黎家。
合适，瞧不起黎园。
一旦套入这个概念，心里疯狂滋生羞耻和不甘，每每想到，黎茵梨做梦都气醒。
何梢情踩踏她的骄傲，碾碎她的自尊，近几年更是用行动证明，年纪轻轻坐到合适老板的位子上，她有多么厉害，她有资本玩弄外头姑娘的感情，她随随便便拍个杂志便得到一帮疯狂的追随者。
黎茵梨上头，一人饮酒醉，哐哐喝了半瓶，身体摇摇晃晃朝何梢情大喊，“你满足吗？！你不满足！”
“我身边就绵绵一个真心朋友，你把她骗走了！”
她失态了，借着酒劲儿发泄憋了多年的不满。
何梢情也不少喝，尝试把实话说出口，对她而言是一种挑战。
宋可绵…宋老师…她默念。
宋老师是上天赐给她的学习榜样。
她以为自己不会说，别人便不会在意，原来有人在意，还在意了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何总拿起高脚杯轻碰黎茵梨的杯子，磁性的女声染上酒香，满含歉意道：“对不起。”
“我向你郑重道歉。”
“我不是瞧不起你。”
“我…”
心口刺痛了一下，何梢情凝眉，清晰吐字，“我不会交朋友。”
她们初见在大人的聚会上，爸爸带着她和姐姐，特意叮嘱不要乱跑乱说话。
她不认识黎茵梨，全当黎茵梨是陌生女孩，她害怕握住那只手会被爸爸责骂，后来姐姐告诉她，那是黎叔叔的千金女儿，你们可以交个朋友，何梢情没有勇气再回头寻找黎茵梨，就算找到了，她缺乏自信，不懂说些什么，万一惹人家不高兴怎么办？
黎茵梨脑袋昏昏沉沉，打了个酒嗝，半阖眼皮，软瘫在沙发上，说话含糊不清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把绵绵交…”
一晚喝两场，第二场急又快，情绪到位了，黎茵梨醉酒，睁不开眼，她喝醉习惯开嗓唱歌，东一头西一头的唱，一句不在调儿，声音越来越小。
何梢情呆呆听着，分不清黎茵梨是在唱歌还是说唱。
显然，两个人已经不在一个频道了。
她话没说完，指尖轻碰透明的高脚杯，眼里的迷离在黎茵梨跑调歌声中恢复清醒。
“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交给我吧…”
小时候因为害怕错过黎茵梨交朋友的真心，她不由自主的人生绕不开繁多顾虑，犹豫，直到宋老师出现，在她心头站稳脚跟。
她会努力学习喜欢一个人，给宋老师所需要的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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