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被点了名,沈屏也不慌张,这让诸人高看一眼。


    知道沈屏原是外门弟子,此前有关他的事情只要留情打听一二便知道得七七八八,可如今看他言行,倒是与传闻中的不大一样。


    “比起淮渊蓝玉他们你天赋是差些,但人要勤恳,修炼时勿要贪快,仔细听你师兄教导,时日久了自有你的一番造化,知道吗?”


    掌门这一番话说出来,旁人只觉得他看在焚玉面子上对沈屏鼓励一二,听在沈屏耳中却是心下狠狠一跳。


    这是被看出来了?


    沈屏之前强行修炼的功法来自于前世,那秘籍剑走偏锋,修炼之人容易走火入魔,所以当时一直被束之高阁,直到他被宋渟背叛,藏书楼被焚毁。


    照理说应当无人知晓,沈屏才敢修炼。他现在的身体灵力不受控制,若是一直任由这么下去,他哪里有机会恢复前世的修为。


    接连被看出异常,沈屏难免惊诧。


    可这个时候只能装傻,“弟子谨听掌门教诲。”


    “嗯。”掌门收回目光,往外面看了眼,“淮渊他们回来了。”


    诸人都闻言看去,就连方才还坐没坐相的白澄都坐起来,手边的茶盏随意一推,颇有些迫不及待似的。


    连手边的小狐狸都被吓了一跳,一下窜到地上。


    一阵脚步声响起,沈屏就见二人并肩进来,左侧之人一身交襟滚边纹玄服,身形颀长,丰神俊朗,凛然一身正气,可见一宗大师兄的威势,不用想就知道他是淮渊了。


    夺走沈屏视线的却是另一人,对方仅一身青衫,腰间独一块雪白玉珏,瘦雪霜姿,闲雅修明,却不似焚玉般叫人难以亲近,相反的,只一眼就让人生出好感。


    二人给掌门和诸位长老行过礼后,一同走到尘沨面前。


    尘沨起身,三人站在一起,各有风华气质,沈屏在一旁只觉赏心悦目。


    尤其在看出他们二人的修为时,沈屏更觉自己从前鼠目寸光了,这风清门亲传弟子虽寥寥,但个个都是天赋卓然,只他现在见到的,最差的沈长钰也是金丹修士。


    想到前世修真界的那些天之骄子,他再一次心中叹气。


    “我二人离开宗门多年,多是师兄你助师尊师伯他们处理宗门事务,我与师兄倒是在外边躲闲……”


    蓝玉姿容出尘,声音也极好听,只是他话还没说完,那边白澄冷哼了声,嘟嘟囔囔的,“你也知道离开多年了,出去就不知道回来看看我这老不死的!”


    “师尊……”蓝玉好笑,忙不迭地走过去倒了茶水递给白澄,“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都不出去了,不过师尊哪里老了,俊美无涛的出去别人只当哪家宗门的年轻弟子下山历练了。”


    “哼!”白澄又冷哼一声,只是面上瞧着哪里还有半分不满。


    再看四下,一个个俨然都是习惯的模样,沈屏想起前世宗门往来进退有度,却亲近不足,就连阿疏……


    沈屏不自觉想起他,心中就是一悸。


    不知阿疏现在怎么样了。


    “小师弟在想什么?”蓝玉哄好了自家师尊,走过来就见沈屏发怔的模样,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从这素未蒙面的小师弟身上看到一股历经百难的颓丧气息。


    沈屏瞬间回神,敛了所有气息,摇摇头,“只是想到了一些旧事,谢蓝师兄关怀。”


    蓝玉温柔笑笑:“宗门中师兄弟寥寥,我与大师兄又出去历练多年,这次回来运气正好,恰逢你入了师叔门下,仔细说来我们都不大熟悉宗门内种种,所以以后可要守望相助,一同从头学起哦……”


    短短一段话,叫沈屏卸下不少防备和紧张,同时也让其他人看出蓝玉的态度。


    沈屏叹服,自认做不到他这样平易近人,而且他不信蓝玉不知道他原来只是个外门弟子。


    不过对方态度如此温和,他自然也不可能一贯冷淡做派,遂也跟着客气一番,不多时二人之间就亲近了不少。


    尘沨乐见其成,淮渊亦是开口让沈屏在修炼上有事就找他们,难得也是缓和了神色。


    倒是沈长钰,眸色晦暗,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


    沈屏借着这一次机会将风清门内核心人物都见了一面,话罢诸人各自离开,尘沨与淮渊蓝玉还有别的事情要说,便让沈屏先四处转转。


    沈屏自然应允,看着他们三人离开。


    正要扭头往别处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关魔修的线索,身后却多了一个人。


    “真是小瞧你了,这才不过几日,不仅入了焚玉仙尊门下,还与淮渊他们相谈甚欢,不知道的人看了也要以为你们自小同门……”


    沈长钰直勾勾盯着沈屏,眸中竟有一闪而过的怨毒之色。


    沈屏不是很想搭理这人,沈长钰性情阴晴不定,话里也是阴阳怪气。


    但是他的沉默在沈长钰眼中就是不屑与他言语。


    “你很羡慕他们这样亲近?”沈长钰怒气不知从何而来,他眸子漆黑,盯着沈屏,与先前的斯文模样大相径庭。


    沈屏不在乎他性格变化的缘故,听了他的话略点了点头,“有点。”


    他没有欺骗,对于尘沨蓝玉他们十年未见,再见依旧亲近如旧的感情的确是有些羡慕的,但也仅是羡慕而已。


    “你能入了无望峰,做了焚玉仙尊的弟子,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真正入他们的眼。”沈长钰冷笑,“他们自小一同入门,一同修炼,你是什么,半路捡的可怜儿,你真当他们会视你为师弟么?”


    “可怜不可怜,与你无关,至于师尊收我为弟子的缘故,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先前是情势所迫,沈屏才会一次又一次在沈长钰面前虚与委蛇,如今是借了无望峰的势,姑且算得上他小人得志,可终不需再隐忍,沈屏自然不耐起来。


    他还要去找有关魔修的线索,没工夫听沈长钰挖苦。


    “好!你可真是……”沈长钰气得眸子赤红,“你如今翅膀硬了,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说着五指成爪,直接朝沈屏而来。


    沈屏料到了沈长钰会被激怒,可他没想到这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朝他动手,而且分明是杀招,是要重伤于他的架势。


    四处的人只识沈长钰,哪里知道他是何许人,况且事发突然,就是有人喊停都来不及。


    沈屏当即顾不得其他,一边退一边捏了个“静身诀”,可就在此时,体内灵力突然溃散,他脊背一僵,喉间血气翻涌。


    眼看着沈长钰近身,沈屏第一次生出无力感,前世过得太过顺风顺水,如今陡然落于人手,竟连反击都做不到。


    “蓝……师兄?”沈屏突然睁大眼。


    蓝玉出现在他身前,轻轻松松替他挡过那一击,“沈师弟这是做什么,对着同门师弟妄下杀手。”


    “蓝师兄,此事是我与沈屏之间的纠葛,你……”


    “砰!”沈长钰心口突然被踹了一脚,整个人横飞出去。


    沈屏看见站在沈长钰面前的人,是南逢长老,那个冷面如煞神的人。


    传言中南逢对沈长钰这个弟子十分爱护,已经到了偏心至极的地步,可现在说动手就动手,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师尊……”沈长钰一开口又吐了血,狼狈又凄惨,可是南逢视若无睹,“向你蓝玉师兄道歉。”


    “师尊,我……”沈长钰刚开口,南逢便又是一脚,“道歉!”


    “师叔手下留情,”蓝玉上前一步,目光掠过已经爬不起来的沈长钰,“而且要道歉也不该是对我,沈屏受了惊吓,沈师弟向他道歉就够了。”


    南逢看了沈屏一眼,蓝玉不动声色挡在他身前,“门内弟子若有龃龉,及时解决便可,狠下杀手并不可取……好在我等来得及时,也未造成严重后果,只要沈师弟道过歉,此事便可到此结束了。”


    蓝玉不卑不亢,言语间更是有条有理,南逢沉默着,沈长钰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眸子直勾勾扫过来,越过蓝玉,盯着沈屏,“师……弟,方才是我错了。”


    “师兄知道教训便好。”沈屏不是舍利子成精,没道理险些被人杀了还来同情对方。


    南逢拂袖而去,沈长钰也由底下师弟们送回去。


    待人都走了,沈屏才顾得上与蓝玉道谢,“谢师兄出手相救,否则现在也不知道焉有命在。”


    “离南逢长老远一些。”蓝玉敛了笑,“沈长钰虽与你有亲缘,但他杀意过重,不宜结交,以后人少时便谨慎些。”


    “我知道了。”沈屏心中有无数猜测,却得不到印证。


    那会儿南逢看着他的眼神,还有沈长钰面对南逢时的怯意,以及南逢对蓝玉的……顾忌。


    风清门是越来越叫他看不懂了。


    *


    之后沈屏与尘沨回了无望峰,尘沨离开前又替沈屏梳理了一边体内的灵力,“这几日先不要修炼,灵府背后有灵泉,你自去待上三日,我之后要离宗几日,师尊闭关不出,若是遇到不能解决之事,便去寻蓝玉,知道吗?”


    沈屏没问尘沨去做什么,只记住他的告诫。


    翌日一早,沈屏再出去时便果然不见尘沨踪迹。


    想到灵泉,他难得来了些兴趣,便慢悠悠地踱步过去,一路上林木葳蕤,小径四周都是横生的草茎,看样子许久无人来过了。


    拨开一簇灌木,沈屏循着水声过去,便见流瀑下升腾的雾气。


    这汪灵泉不小,岸边生着青苔,沈屏躬身,伸手触了触水面。


    淡淡的灵力顺着筋脉流入,起初如清风拂面,而后便慢慢像是流水浸透般,一点一点洗涤尽筋脉中的困乏之气。


    不过几息,沈屏便觉通体舒畅。


    当即不再犹豫,褪了衣衫浸入水中。


    无望峰地势险峻,高不可攀,沈屏不担心有人上来,他闭眼将五识屏蔽,慢慢调动身体内的灵力。


    慢慢的,沈屏像是进入到了一个虚幻的世界,眼前雾雾蒙蒙,四周安静的只能听到他自己脚步的声音。


    四肢轻快,每走一步都像是漂浮在云上。


    沈屏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倏忽一怔,他手里拿着一本破败的古书。


    “沈屏……”有人唤他。


    他想抬头,但是目光却像是被黏在那书上,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师兄。”又有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沈屏脊背僵住,“阿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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