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桎梏
流言传到沈屏耳中时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
这段时日他窝在无望峰, 谌妄替他洗精伐髓,疼痛之后是昏迷,醒来之后又是新一番的疼痛。而且随着灵根的剥离, 身体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副作用。
有时梦到前世,有时全身忽冷忽热, 更多时候他意识全无,疼痛过后是无尽的困乏疲倦。
偶然一次清醒, 他看见榻边小憩的谌妄。
眼睛能看见的欣喜盖过心中那一丝疑惑, 他盯着屋里的陈设看了许久, 陌生感居多。
“醒了?”谌妄眉间犹见疲乏,起身给沈屏倒了一盏温水, “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
沈屏想伸手,手臂却酸软无力, 连从被子上拿起都办不到,“全身无力, 四肢不听使唤。”
他仰着头, 谌妄心悸了一瞬, 面上的不自然被沈屏看在眼中。
“这段时日有劳师尊。”沈屏客气疏离,只是比起从前多了些真诚,他许久未曾进食,嗓子干哑,谌妄便没有再犹豫, 将他扶起靠着,亲自将杯沿送到沈屏嘴边。
沈屏想说自己来, 但双臂着实抬不起来, 他面上有些困窘, 谌妄唇角略弯, “这时候不必客套。”
“……”沈屏讪讪,抿了几口水,嘴唇好歹没有之前那样干涩了。
谌妄转身放了杯盏,回头看他,“你体质欠佳,这段时日要先药补修养,修炼也可以慢慢开始了,但切忌贪快。”
“师尊的意思是?”沈屏期待看他。
“灵根尚且不稳,还要去一脉,不过这个选择要交给你。”谌妄面上肃然,“你体质有些奇特,四灵根我先拔除了火灵根,只是现在还剩水、木、风,以及……一脉伪灵根。”
“伪灵根?”沈屏诧异,“我明明……”
晁书先前说过,这具躯体是四灵根,水火两种属性相冲,木灵根和风灵根又天生畸形,这才致使他是废物中的废物。
可是现在为什么又出现伪灵根?
“不似自然而生,倒像是外力施加,若无差错,应当是雷灵根。”谌妄示意沈屏闭眼,然后指尖点在他眉间,一股雾气似的灵力氤氲。
下一刻,沈屏看见自己体内隐隐有一团暗蓝色灵力喧腾。
蓝龙裹挟着刺啦刺啦的啸鸣,蜿蜒盘桓在元丹附近,沈屏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这似乎是……
沈屏睁眼,对上谌妄面沉如水的神色,“留下它,其余的……尽数剔除。”
谌妄一怔,沈屏与他的想法竟然出奇的一致。
若是再换一个人,现在定是要放弃这脉伪灵根,但是谌妄却觉得,沈屏四灵根都不及它半分,就连先前几次的化险为夷,乃至走火入魔关头的护佑,都幸有这一脉灵根的存在。
“其中隐患颇多,若要剔除其余所有你要忍受比之前多数十倍的痛苦,而且剔除其余灵根后,亦有十之七八的可能性让你此生都不能修炼,这样……你也要试试吗?”
“试。”沈屏毫无分毫犹豫,“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无论成败都无怨。”
谌妄沉默了许久,最终点头。
他们二人都知道,一开始谌妄的打算是要剔除沈屏的水木三脉灵根,只余水灵根和风灵根,而且水灵根会辅以法阵将水灵根压制,虽塑双灵根之体,但实际上却是单灵根修炼。
除却修炼时要艰难些,比之其他的法子让沈屏受到的折磨的要更少。
可现如今他们都选择了最凶险的法子,虽然沈屏一副任谌妄随意施为的模样,但谌妄还是顾虑甚多。
沈屏盯着那张俊美的面忍不住反过来安慰,“比起这一生修炼不能当个废人,如今能有几分机会让我可以如寻常人修炼,已然是上天眷顾,师尊恩佑。”
“风险居多,你也不怕吗?”
“怕,怎会不怕,”沈屏靠着,目光却坚毅,“修炼之人哪有坦途,要想往前一步,便要付出相应的努力和风险,一味地怯懦退缩终究只落得平庸无为。”
“而且……”他忽然扯唇一笑,“我知师尊不会让我身处险境,今日你既能给我选择的机会,那么我想,你该是有把握的。”
“只有十之三四的把握。”谌妄有一瞬间其实有过后悔,但是一想到这人那双明亮的眸子,心中再多的支绌都好像是对他的轻视。
沈屏宁可在失败中死亡,也不会在无望中堕落。
“那就再劳烦师尊一次。”
“嗯。”
——
沈屏又做了一场梦。
好似走了许久的路,沿途都是不认识的人,他们有的挑着柴火着急往家赶,不远处是袅袅炊烟蜿蜒的小院;有的是三五个小孩子嬉闹玩耍,手中的木剑挥舞,扬言要除暴安良造福百姓;还有婀娜多情的舞女趴在长长的台沿上,手中的帕子还带着淡淡的脂粉香味儿,一双美眸却盯着桥上的人兀自发呆……
沈屏不曾停歇,他想找到一个人。
走过熙攘的街道,路过纷繁热闹的集市,一大片林木葳蕤间,他看见了谢疏。
这一次他着了一身玄衣,身形颀长,似乎在等着谁,面上隐约是焦急,又忽然露出一抹欣喜。
顺着谢疏的视线,沈屏看到了他等待的人。
奇异地与他长着一样的脸,一身青衣闲逸温润,明明最不过熟悉的一张脸,但沈屏知道那人不是他。
“师兄!”谢疏几步走过去,二人亲密的模样有些扎眼。
沈屏心尖一跳,飞快走过去唤了声,“阿疏。”
谢疏扭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阁下是在唤我?”
沈屏倏忽僵住,“我是沈屏,是你师兄……”他迎上对方疏离防备的表情,心中又酸又涩。
谢疏眸色微暗,似乎不大高兴,“我师兄现在就在我身侧,他的确名唤沈屏,只是与你无甚关系。”
谢疏待人一向如此,唯独对沈屏时常带笑,被揶揄得狠了也只会赌气不搭理沈屏小半日,但不用过多久他还是会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乖巧唤一声「师兄」。
沈屏见过各种神色的谢疏,但唯独不曾见过他现在这样。
冷漠,防备,还有对身侧那个「假沈屏」下意识的维护。
“你还有什么事吗?”声音极冷,好像沈屏现在一抬手一开口,都会让谢疏更加警惕。
沈屏往后退了一步,忽然转身离开。
他没有看见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
沈屏从谢疏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谢疏对他丝毫的冷落和防备都会让他心悸不已。
他仓皇地离开,不慎撞到路人,被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也只知道歉后匆匆离开。
“丑八怪!”
“不仅丑还不长眼,瞧着只觉得晦气!”
“不长眼啊,滚开!”
沈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人人都嫌恶他至极,唯恐沾染了什么秽物似的。
他想用灵力飞快地离开,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没有用,他像是一个废人,被人一把推倒在地上。
手边正好被人泼了一滩水,他一只袖子湿了个彻底,颊上也溅了不少,味道难闻得令他几欲作呕。
但是他无暇顾及,因为水中倒影中,一副陌生的面容映照出他渐渐狰狞的表情。
偌大一块红斑布满他半张脸颊,额头上是未愈合的伤口,眼下一道疤痕蜿蜒……
这是谁?
沈屏慢慢摸上脸颊,颊上凹凸不平,倒影中的人也同时摸着脸,他眸子陡然睁大。
怪不得阿疏不认得他。
沈屏一时竟生出些安慰,原来不是谢疏不理他了,只是这张脸不一样,他没认出来来而已。
可是,仅仅是换了张脸就认不出他了。沈屏忽然又觉得有些难过,原来除却脸,谢疏对他的熟悉也仅仅是这种程度。
“你还好吗?”头顶传来一道声音,沈屏瞬间僵住。
是谢疏。
难道他反应过来了,认出我来了?
沈屏心中开始高兴了不少。
他慢慢抬头,就见谢疏一脸关切,但是他又恍然感叹,“原来是你啊……”
原来……不是认出我来了。
沈屏顷刻间颓丧,谢疏就如从前每一次那样,只是在别人有需要的时候伸出手。现在狼狈的他与其余的人并无分别。
这样的认知让沈屏忽而觉得不忿,可他又没有爆发的勇气。
所以沈屏推开谢疏伸过来的手,自己慢腾腾的起身,朝着与谢疏相反的方向走。
身后谢疏蹙眉,“你受了伤。”
“干卿底事!”沈屏心想,你管我作甚么,你不是有「沈屏」了吗?赝品也辨认不出,你真叫我失望。
可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顿住,扭头问谢疏,“你身边的沈屏呢?”
谢疏原以为这人就这样怒气冲冲地走了,孰料他忽然很凶地扭头质问他。
配着那一张狰狞的脸,竟叫他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谢疏想着别的事情,面上却缓和了不少,那会儿的防备和冷漠消失不见,倏忽换了一副带笑的脸,“我师兄去哪儿,干卿底事?”
没有嘲弄,没有不耐,甚至沈屏能从中听出一股玩笑的语气。
他蹙紧了眉,谢疏你这家伙竟然敢依葫芦画瓢反过来对我说这样的话!
沈屏愠怒,“不想说算了。”他扭头要走,手腕却忽然一紧,谢疏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一把攥住了他。
“你作甚么!”沈屏下意识就想甩开谢疏的手,但是这家伙手劲很大,根本挣脱不开。
而且熟悉的语调在耳畔响起,沈屏听见谢疏道,“你这这么一点儿耐心?”
“先前扬言是我师兄沈屏,可是……我师兄比你有耐心多了,至少……对我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更新太晚了……之后还有新章!
第22章 混账
熟悉的语调, 熟悉的气息,但是沈屏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一手推开谢疏,一手使劲摆脱桎梏。
谢疏这一次没有强行桎梏, 反而顺从地松开手,然后笑意浮现, 意有所指,“我师兄也不会厌恶我的触碰。”
沈屏瞬间僵住。
他脑中有些混乱, 半晌无力地解释, “我方才并不是厌恶……”
“那就是喜欢?”谢疏不动声色地接近, 再一次伸手,只是这一次他轻轻揽着沈屏, 将他带离喧闹的街道,转头进了一家客栈。
客栈不大, 堂中顾客也寥寥,客栈老板趴在算盘上打盹, 小二见了他们二人进来时只上下扫了一眼, 磨磨蹭蹭地挪过来, “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谢疏扔给小二一块下品灵石。
小二接过看了眼,眼底的不耐少了些,“两间上房。”
“一间。”
小二与沈屏同时惊讶,“啊?”
“我说一间。”谢疏面色自然,说完便先一步上了楼梯。
沈屏下意识跟上, 待走进屋子,谢疏递给他一盏茶, 凑近问, “与我一间, 你不愿?”
沈屏:“……”
过分近的距离让沈屏看见谢疏眼底的兴味, 他顿了下,点头,“是不愿。”
这次反倒是谢疏一愣,似乎没想到沈屏会这样说。
只是他摆明了要逗眼前这人,遂又道,“我这样的姿色你都不愿?难道只我师兄那样的才能入了你的眼?”
“我怕自己霸王硬上弓,将你玷污了。”沈屏一本正经,“我不知你是师兄是何等长相,但是你这姿色倒颇合我胃口,夜里把持不住也是人之常情,希望明日一早醒来你莫要哭天抹泪要我负责。”
谢疏:“……”这嘴皮子,倒是遇见了对手。
他自己倒了一盏茶抿了抿唇,“既然我这姿色颇合你心意,你为何还不愿负责?”
他像是在说着寻常事,一派认真,“将我绑缚好了带回去,日日玷污一番,细水长流不更好?”
沈屏牙口一酸,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眼中乖乖巧巧,纯洁又善良的谢疏会是这副混不吝的模样。
“怎么?”谢疏放下杯盏凑近,“已经在心中计划着要怎么带我走了吗?”
“嗯,”沈屏眯眼,“你最好自缚双手任我施为,否则我手下没轻没重的,若是将你伤了怎么好?”
谢疏点点头,似乎表示应和,“你说得对,我毕竟还是个雏儿,被你折腾坏了也不好,妨碍你细水长流不是么?”
沈屏越发手痒,他想将这家伙绑起来抽一顿荆条。
知人知面不知心,内里怎么是个这样的家伙!
沈屏这边咬牙切齿想揍人,那边谢疏忽然将他下颌扣住,“既然我都做好任你施为的准备了,你怎么着也得付出一点诚心是吧?”
“要什么诚心?”沈屏心想,你要让我对你温柔点那可不行。
你这家伙是注定要被拖回宗门狠狠抽一顿荆条的,否则……否则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么!
“你是谁?”谢疏气息烧灼,裹了沈屏的怒,一并将他耳畔烧了彻彻底底的红。
他二人这姿势有些奇怪。
沈屏背后是桌案,腰身往后倒,而谢疏一手扣着他的下颌,一手撑着沈屏背后的桌案,二人鼻翼只距不到三寸,沈屏甚至能看到谢疏这家伙颊上细小的绒毛。
这家伙何时手劲这么大了!
而且平生叫他觉出一股压力。
也就是这时,他忽然忆起那会儿二人站在一起时,谢疏这家伙比他高了那么一点。
唔,就只是一点点,不能再多了。
“你是谁?”谢疏逼近,这一次沈屏甚至能看见他眼底自己的倒影。
这张脸是真的丑,难为谢疏能离得这样近。
“我是何人说了你也不信。”沈屏思及之前谢疏对他的防备和冷漠,心中就不大高兴。
之前在宗门无数个日夜,可都是你家伙非要缠着我,现在却想退避三尺,即便我顶着这么一张丑脸你也不该半分怀疑都无,就那么在我面前对那个「假沈屏」殷切备至。
沈屏知道自己是有些矫情又胡搅蛮缠了,但是每每想起有那么一个人顶着他的脸,与谢疏过分亲近,心中便烧起一股无名怒火。
他告诉自己这股无名火归咎于他的私心。
毕竟自己又怜又疼的乖顺小师弟对「假沈屏」大献殷勤,除却蠢钝之外还有一股子恨铁不成钢。
他现在恨不得揪着谢疏的耳朵说他是沈屏。
可是谢疏一定不会相信。
果然,谢疏开口了,“只要你不说你是沈屏,我便信。”
沈屏:“……”气死我了,这混账玩意儿!
沈屏被谢疏堵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对,他又急又怒,忍不住抬脚就踹了这家伙一脚。
谢疏万万没想到这丑家伙居然敢踹他,冷不防被一脚踹在腿骨上,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气,“嘶……”
“阿疏,没事吧!”沈屏只是随便抬脚就踹,可没想到好巧不巧将人踹得脸色都变了,他下意识就去扶谢疏,嘴边的一句「阿疏」自然得很。
谢疏却倏忽顿住,腿也不管了,抬眸直直望向沈屏,“你叫我什么?”
除却师兄,没人能叫出这句「阿疏」。
整个宗门,每一个试图这样叫他的要么被他婉拒,要么被他厉声制止,也就只有师兄,叫他「阿疏」时熟稔又亲昵,尾音习惯性地要微微拉长一些。
沈屏不明所以,他叫惯了谢疏,除了谢疏自己敏感地察觉到那一丝不同以外,他自己根本不知道出口的那一句「阿疏」藏着多少宠溺和宽容。
对宋渟,沈屏的宠溺有意限个度,但往往抵不过对方的撒娇卖蠢,便时时破了底线,将人宠得没了边。
而对谢疏,沈屏的宠溺完全由心,不需他怎么掌握那个度,谢疏自己就时时在沈屏的底线之上乖巧待着。
谢疏得不到沈屏的回应,他心中急切,再一次攥紧眼前人的手臂,“你凭什么这么叫我?”
他不忘强调一句,“只有师兄可以这么唤我!”
“是吗?”沈屏这一次有了防备,手腕不知怎么扭了一下,顷刻间从谢疏手中摆脱束缚,他对上谢疏急切的目光,轻嗤了声,“沈屏叫得了你谢疏,我为何不能?”
不待谢疏开口,他微微俯身,揪住谢疏的脸颊,“我叫便叫了,你能奈我何?”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却不防背后一股大力施来,谢疏将他按在桌案上,腿膝别住他的大腿,沈屏完全挣脱不得。
沈屏胸膛紧贴着桌案,双臂被紧紧扣住,大腿更是无处着力,整个人被动紧贴着谢疏怀里。
他甚至隔着那两层薄薄的衣衫,感觉到对方胸腔的震动。
思及此,沈屏努力要看向身后的人,却先瞥见自己肩头衣衫上的泥点。
他想到之前被人推倒的那一下,目光垂下,就见一只袖子上污泥点点,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濡湿的袖子早早就干了。
谢疏不知什么时候用灵力替他烘干了衣袖。
只是,干爽的袖子上泥点还在,仔细嗅嗅,似乎还能嗅到一股难言的污泥味儿。
沈屏嫌恶地偏开头,正好瞥见不远处床榻上干净的衣衫。
似乎……也是谢疏特意让小二给他买来的。
“你在想什么?”背后谢疏贴着他,气息扑在他耳畔,有些痒。
“没想什么,只是你想知道的事情说来话长,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沈屏随意敷衍道。
谢疏没有立刻说话,好似听进了沈屏的话,只是就在沈屏打算微松一口气的时候,谢疏开口了,“说来话长也要说,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沈屏:“……”
“怎么,需要给你些时间让你好好组织一下语言,好方便哄骗于我?”谢疏颇有些咄咄逼人,沈屏又想给他一顿荆条伺候了。
“给我换衣衫的时间就够,”沈屏偏过头,“我身上这污泥的味儿你不介意,我却嫌弃得很。”
沈屏提出要换衣裳,这本就在谢疏的打算之内,所以他也不甚在意,由着身前的人拖延时间。
总归,这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不脱。
遂痛快应了。
只是将人松开了以后,二人盯着屋里的陈设都沉默了。
无他,这屋子太小了,连扇屏风都没有。
“不若你出去一下,帮我要些清粥小菜……待我衣衫换过了,也正好能填填肚子。”沈屏使唤起谢疏来毫无负罪感,他自说自话,人已经往床榻那边走了。
谢疏:“……”
“连果腹都不允?”沈屏拿着衣裳瞥他,“还是说,你想看我身子?”
谢疏:“……”
“人长得俊朗,没想到口味如此清奇,连我这么个丑八怪都不放过,真是世风日下……”
谢疏这次飞快地推门出去了,连个绊子都不打,就没了影儿。
沈屏瞧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就是谢疏,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将人逗一逗,而且明明有很多种法子证明自己是沈屏,偏要遮遮掩掩不肯尽快解释清楚。
沈屏摇摇头,看来自己还是闲得很。
索性谢疏已经出去了,而且要换衣裳,沈屏想了想,又招来小二送来一桶水沐浴。
磨磨蹭蹭在浴桶里泡了许久,沈屏才换了干净衣衫,坐在桌案旁喝茶。
待谢疏进来时,就见沈屏小口小口的抿茶,反观他自己,手里端着两个托盘,上边满满当当放着几碟菜肴并一碗米饭。
沈屏挑眉看了眼,“你不吃?”
谢疏干脆摇头。
他将托盘放下,“你要换衣服我应了,要沐浴也应了,如今吃的也送来了,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谢疏似乎已经习惯了,沈屏扶着下巴,盯着碟子里的菜,“最后一个要求。”
“嗯?”
“你和我一起吃。”沈屏说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双筷子。
谢疏一愣,“我不饿。”
“吃。”沈屏又往前递了递。
谢疏不知道为何,手先脑子一步将筷子接过去,他回过神后便愣了愣,不过却没有将筷子放下去。
“你爱吃青笋,但是里边又不爱放太多的盐,”沈屏自然而然地说着,挟了一筷子的青笋夹到谢疏碗里,“喏,吃吧。”
听到这一切的谢疏倏忽僵住,“你怎么知道……”
谢疏不挑食,但是唯独偏好青笋,这一点除了沈屏师兄之外无人知晓。
他人还愣着,沈屏又俯身过来将他面前的水煮肉片挪走,“你不爱荤腥,尤其这种带汤的荤菜更是不喜,所以索性让我吃,你不介意吧?”
谢疏眸子瞪大,猛地起身,“师兄!”
作者有话说:
我再去码一章,估计会很晚,宝贝们明天再看,先去碎觉叭,晚安好梦哦——
第23章 非梦
“师兄是谁?”
沈屏扶着下巴, 一脸无辜,“我才与你认识,你口中的师兄我可不认识。”
那个「才」字刻意压重, 谢疏心虚地眨眨眼,“师兄, 我是……”
“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师兄。”沈屏舌尖点了点上颚, 心中生出些恶趣味, 谢疏这家伙先前那副冷淡模样, 一想就生气!
沈屏心想,记仇还不容易么!
谢疏站在桌案旁, 二人隔着几碟小菜,他直勾勾盯着沈屏, 声音突然软了,“师兄, 我错了……”
沈屏:“……”撒娇没用!
他拿起筷子, 兀自夹菜。
青笋虽然嫩, 但是味淡,不大好吃。他瞥了谢疏碗里的青笋一眼,这家伙不挑嘴么,不大好吃呐。
谁知这一眼看在谢疏眼中却像是催促。
谢疏腾地一下坐下,两三口将沈屏夹给他的菜吃完, 然后目光灼灼地继续盯,“师兄……”
沈屏只作听不见, 对, 就是矫情。
他慢吞吞地用菜, 偶尔觉得哪道菜味道还不错, 便示意谢疏也吃。
谢疏乖顺无比,指哪个吃哪个,到最后反倒是他先吃了个饱。
“师兄……”谢疏摸了摸小腹,“饱了。”
沈屏挑眉,“只吃这点就饱了,看来你师兄平日里对你也不大关切呐。”他故意拉长尾音,谢疏眼皮子一跳,“师兄,我知错了,你就饶过我这一回。”
“错?”沈屏凑近了些,“你既犯了错,那你师兄也逃不过监管不力的罪。”嘴上这么说,眸底却看不出丝毫不愉。
谢疏闻言,忍不住笑,“师兄还要继续逗我?”他何时见过师兄这样逗弄他不止的时候,略一思忖,决意还是顺着他。
“这是逗吗?”沈屏可能也意识到自己不够凶,拍拍桌子,“都认不出我来,这会儿还有理了?”
沈屏越想逞凶,越是看着好笑,谢疏憋住不敢笑,但是眸里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
沈屏瞪着他看了片刻,也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疏将碗碟收拾了,认真地打量沈屏的脸,“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沈屏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我也不知。”
他这副长相从不曾见过,而且那一大块红斑异常醒目,疤痕横亘在眼下,沈屏先前见到时也被唬了一跳。
不过……他忽然想到什么,让谢疏拿来一块镜子。
沈屏拿着镜子仔细端详,隐隐从没有红斑的那半张脸上看出一丝熟悉。
“师兄脸上这红斑,瞧着不像是胎记,”谢疏走近,指腹轻轻蹭了蹭,然后聚起灵力小心观察,“如果我没看错,应当是咒。”
“咒?”沈屏蹙眉,“我现在身上没有丝毫灵力,解不了。”
“师兄不若让我试试?”谢疏道。
既然谢疏看出来了,沈屏便也不推拒,由着他解。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沈屏颊上剧痛,脑袋也嗡鸣了一阵,谢疏一手施用灵力,一手握住他手腕,“师兄再忍一下。”
话罢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沈屏疼得脸色煞白,不过转瞬颊上又缓缓一股清凉,疼痛慢慢消退,再看谢疏,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好了。”
隐隐针扎似的疼痛好像蔓延至眼下,沈屏大力揉了一把,“咒解了,有什么发现?”
“不仅不丑了,还瞧着有些眼熟。”谢疏又将铜镜递给沈屏,“只是师兄眼下那道疤是旧伤,大概只能用灵丹治。”
沈屏接过镜子看到自己现在的容貌时就是一愣。
这张脸……分明就是风清门外门的那个沈屏。
“师兄?”谢疏看着他的反应有些担心。
“我是沈屏,那先前你等到的那个沈屏是谁?”沈屏脑子有些乱,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明白。
这根本不是一场梦。
谢疏也被沈屏的这一句给问住了,他张了张嘴,“先前的那个也是师兄……”
话音刚落,二人都怔住。
两个沈屏?这是决决不可能的,但是先前那个也的确是他,谢疏确凿无疑。
沈屏眸底一抹暗色,他又拿起镜子看,里边的容貌是他穿书以后的那具躯体所有,但是仔细看,眉眼间少了几分俊秀,多了颓丧困倦。
好像受了不少折磨所致,明明也是同样年岁,偏生瞧着要沧桑不少。
沈屏倏忽就明白了。
现在这具躯体里的是他无疑,那会儿与谢疏在一起的沈屏也是他。只不过……不是同一个时空的他。
大概是谌妄救他时出了差错,只不过……现在他面前的谢疏似乎没有前世的那些记忆。
沈屏抬头,定定地看着谢疏,“阿疏。”
“师兄。”谢疏不明所以,他看着沈屏眸底的心疼和庆幸,“师兄,发生了什么?”
“这一遭能确认你无事,我很满足。”沈屏拍了拍谢疏的肩膀,“原以为大梦一场,没想到却能看见你,与你相处这一时。”
他心中有万般不舍,亦有许多的话要说,但是所有的话到嘴边最后都汇成一句,“你要安好。”
“师兄……”谢疏面露隐忧,他不懂沈屏这一瞬间的变化来自于什么,但是心中陡然开始恐慌起来,他心随意动一把抓住沈屏的手臂,“发生了什么你要告诉我。”
“无事。”沈屏忽然笑了,“什么事都没有,你放心。”
谢疏怎么能放心,他腾地站起来,“师兄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那会儿的师兄也是你,但是你现在又是……”
沈屏一同起身,反手将谢疏拽住,抵到门上,“宋渟在哪儿?”
“宋渟?”谢疏不明白沈屏为什么忽然换了话题,“宋渟应当还在宗门,这次是师兄出来办事,我闻讯赶过来的,与师兄约定在这里等你。”
谢疏不解,“师兄你不记得了吗?”
沈屏晃了晃神,忽然忆起有些久远的旧事。
那一次他去别的宗门办事,未曾想到谢疏担心他因此尾随,结果到了半路就被他察觉,后来被他闹得便约定让他先在此处等着,等事情一了便在此处汇合。
只是……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却出现偏差。
沈屏记得不是方才见面的地方,时间也是后半夜。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谁给了他一次机会回到前世去改变结局吗?
“师兄?”谢疏担心地攥住他的袖子,“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沈屏迎上对方的目光,一时不知道怎么说,难道他要告诉谢疏不久之后宗门会出现变故,他会被宋渟诬陷残害同门,然后……最后自己遭宋渟偷袭,渡劫失败,连他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还莫名其妙穿到一个书中世界。
“师兄!”谢疏急切地唤他,“你的身体……”
就在沈屏还在思忖如何解释的时候,谢疏那一声叫他回神,他垂眸一看,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阿疏?”同时外边出现敲门声。
沈屏脑中闪过一丝什么,但是他没能抓住,下一刻天旋地转,他没了意识。
“沈屏,沈屏……”
“沈屏你再不醒来我就要被发现了!”
“沈屏!”
有人在推他,全身上下是细细密密无孔不入的疼痛,沈屏觉得自己像是被放置在刑架上,那一声声的催促让他心中躁郁,却找不到发泄的途径。
“沈屏,你快醒来啊!”那人不知道在他眉间做了什么,沈屏便觉一股剧烈的烧灼感,然后陡然清醒过来。
一睁眼,一袭黑衣的晁书就趴在他身边,一脸急切,“你终于醒来了,你差点酿了大祸!”
沈屏蹙眉,晁书的声音吵得他本就剧痛的脑袋更加疼痛,“怎么了?”
他嗓子哑得听不出本来的声音,晁书却顾不得这些,“你是不是见到谢疏了?”
沈屏才刚清醒,一时恍惚,听着谢疏两个字才勉强找回一些意识,“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见到了阿疏?”
“你果然是……”晁书一脸急色,“你险些出了大事知不知道!”他急得原地转了一圈,“前世的你已经死了,你那一缕残魂勉强保住你,然后又有……”他顿了下,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神魂受了雷劫影响,我只能将你暂时寄存在现在这副躯体。”
“但是你的神魂方才去了前世,就那么……就那么撞见了谢疏,”晁书一脸不可置信,“去了也就罢了,你还见了原本的你!”
“这……这这,你这是违逆天道啊!”晁书看起来十分忧心,“若非赶在前世的你反应过来之际将你强行带回来,你这一下就要出大事了!”
“你是说……”沈屏眉头紧蹙,“那会儿敲门的是我?”
他重复了一遍,“是前世的我?”
“对啊,”晁书方才吓得魂不附体,“前世的你一旦反应过来,见了面,别说是你,这前世以及书中世界,全都逃不过崩坏的结果。”
“我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沈屏好似一点都不怕,“而且还是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
“还有,我既回到过去,就该是自己的身体,可是……却是现在的沈屏。”沈屏有无数的疑问,晁书却挠头,“这我也不知道啊!”
二人还在说,晁书忽然面上一惊,“我要走了,你师尊来了!”说完就瞬间消失不见。
沈屏盯着晁书方才离开的地方发怔,晁书为何那么害怕谌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谌妄走进来,他手里拿着一碗药,正好与沈屏目光对上。
“醒了?”
“嗯。”沈屏点头。
谌妄将药放到一旁晾着,走过去查看他的身体,半晌才松了口气,开口道,“一切尚好,但是疼痛大概还要持续大半个月,这段时日你安心服药,我日日用灵力替你梳理,一个月后你就能如常人一般了。”
沈屏心中大定,“多谢师尊。”
他现在脑中还是晁书临走前说过的话,以及「梦中」与谢疏相处的记忆,各种画面在脑中纷繁缠绕,他呼吸一紧,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谌妄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是动作先一步反应,走近将沈屏温柔扶起,然后递给他一盏温茶,“缓缓气。”
沈屏一口饮尽,又咳了几声才完全止住咳嗽。
“有劳师尊。”沈屏面上的感激不掩,谌妄没有说话,但是等到他端着药过来后,沈屏听见他问,“你昏迷期间可有什么不适?”
沈屏没有多想,下意识答,“没有不适。”
“就没有梦见……”谌妄忽然顿住,他声音有些低,沈屏都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师尊方才说了什么?”
“没事,不重要。”谌妄端着药,慢慢喂沈屏喝,“从明日开始你就可以试着调转体内的灵力,风灵根虽存却无用,以后你便是雷灵根,若是修炼中有什么问题,找尘沨也行,找我亦行。”
沈屏点头。
——
半月后,沈屏才踏出屋门,就见尘沨拿着一个小竹篮进来。
“师兄。”沈屏见礼,尘沨也回以一礼,“你身子都好了?”
“嗯,如今能顺利修炼,疼痛也几乎不曾有过了。”沈屏这半月修养得不错,身旁亦有尘沨蓝玉他们时常照料,修炼都是一日千里。
尘沨看出他的修为,也微微诧异了下,“不过小半月,你如今已然炼气中期。”
沈屏扯唇,“昨夜刚刚参悟透一些东西,又有灵泉加持,修炼便容易了不少。”他谦虚了几分,尘沨瞧着更加欣赏,又交代几句后将手里的小竹篮给他,“是刚摘的一些青笋,师尊说让我们都尝尝鲜。”
沈屏愣了下,“青笋?”
“嗯,”尘沨看他走神,有些疑惑,“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青笋?”他拍了拍脑袋,“也是我偷懒忘了问你,若是你不爱吃,我便带回去,师尊喜欢,给他送去也不会浪费。”
沈屏回神,下意识摇头,“没有不喜欢,我还是挺喜欢吃的,不过……师兄说,师尊喜欢食用青笋?”
“对,”尘沨见他的确没有勉强,这才将小竹篮递给他,“修炼之人大多早就辟谷,只是活人一世,总不能什么都戒了,偶尔用些吃食,倒也不负这儿。”尘沨笑着拍了拍小腹,“师兄我有些馋嘴,你可莫要见笑呐!”
“不会。”沈屏也跟着笑了笑,“我也同师兄一样,所以我们二人谁也不能笑话谁。”
“是了。”尘沨点头,与沈屏玩笑两句后转身离开。
待他走了以后,沈屏盯着手里的小竹篮看了许久,不自觉就想起谢疏。
阿疏最爱青笋。
沈屏一想起谢疏,心中就细细密密缠上一圈又一圈的悔疚。
尘沨送的青笋沈屏最后还是吃了,他特意少放了盐,又下意识拿出两双筷子。
等他反应过来时,心中就是一悸。
那场际遇像梦又不是梦,却是暂时让他暖了心肺的一段记忆。
“叩叩……”屋门被敲响。
沈屏起身去开门,没想到一打开门却是谌妄,“师尊?”
“我过来看看。”谌妄站在门外,长身玉立,外边才下了一场雨,他身上带着些潮气,沈屏不知怎么的心中一动,将人迎进来。
桌案上的菜色鲜嫩,香味儿弥漫,谌妄一眼看到,眸底一动,他说谎了,自己是好奇让尘沨拿了青笋过来沈屏会是什么反应。
沈屏不懂谌妄心中的弯弯绕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先看到桌案上的两双筷子。
误以为谌妄注意到了,沈屏有些局促,“筷子拿多了一双……”
谌妄回神,也看到了那多出来的一双筷子,心中蓦然像是被扯动了,他扭头看沈屏,“没拿多。”
“嗯?”沈屏还没反应过来。
谌妄好心解释,“我冒昧尝尝,可以吗?”
沈屏怎么敢不同意,点头迎谌妄过去坐下。
而且在之后他看清了一个现实,谌妄哪里是尝尝,他一个人几乎将那碟青笋吃完,沈屏只象征性地用了两口。
沈屏这才理解了尘沨所说的师尊爱吃是真话。
似乎……这样喜爱青笋的,沈屏见过的人中,便只有谢疏和谌妄了。
待沈屏收拾了碗筷以后,原以为谌妄就该走了,但没想到这儿端着茶水又开始抿起来。
沈屏:“……”
在心中组织了许久语言,沈屏故意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天色不早了。”
“嗯。”谌妄不动如山。
沈屏心中无奈,过了一会儿又故意走到桌案旁,“茶水不多了。”
“再续些。”谌妄依旧面色平静。
沈屏端着茶盏,心中将这人骂了一通,吃饱喝足还不走,是要留在这里打尖住店么!
沈屏满腹怨念地将茶水续上,二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只余尴尬。
但饶是如此 ,谌妄却还是不说要离开。
慢慢的,沈屏撑着下巴睡着了。
方才一直不曾言语的谌妄看过来,他盯着眼前的人看了许久,然后放下杯盏,小心走过来。
沈屏闭着眼,呼吸清浅,这段时日他日日服药,身上都不免带了些清淡的药味儿,不难闻,却让谌妄觉得心疼。
从前沈屏一直不喜服药,真正受了伤也要自己忍着熬着,直到谢疏从外边拿来一包糖递给他,他才会笑着眯眯眼道,“还是阿疏懂事。”
谌妄目光挪开,看到架子旁的一个小空盒子,里边还隐隐泄露出一丝甜味儿。
沈屏服药的前一日,谌妄将一个装满糖的小盒子递给尘沨,让他转交给沈屏。
尘沨虽有疑惑,却没有多问,谌妄自然也不会解释。
他看着空空的盒子,想起今夜沈屏每每旁敲侧击催他离开,最后即便无奈却也忍下的模样,眸底闪过一丝怜惜,其实眼前的人一直都没变,还是怕苦,又永远宽容。
“师兄……”
作者有话说:
晚安呀——
第24章 异变
沈屏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而且还是有人在的时候。
醒来时他躺在榻上,衣衫齐整,空气中隐隐有一股月凝草的味道。
月凝草具有安神的效果, 还可舒缓躁郁,只是这东西不好提炼, 总要费心费力才能提炼出一小瓶,前世沈屏倒是送过谢疏一次。
原以为醒来之后谌妄就不在了, 没想到他人还坐在桌案旁, 点着灵烛看书。
“修炼勿要贪快, 你灵根方稳,若有不慎极易走火入魔, 月凝草只是治标不治本。”谌妄放下书,看着沈屏。
“嗯。”沈屏对上谌妄的眼神, 不知怎么的心中就是一跳。
烛火影影绰绰,隔着不远的距离, 那人凭空多了一丝神秘莫测。
夜里寂静, 才下过一场大雨, 廊檐下雨声滴答滴答,沈屏无端觉得有些局促,他起身去关上半开的窗户,下一刻身后多了一道人影。
谌妄在他身后。
也不言语,就那么站着, 沈屏扣着窗户的手指一紧。
二人都没有动作,沈屏心中闪过无数设想, 却不料谌妄只是留下一句话离开。
“夜里潮, 早些睡。”
沈屏听见屋门开阖, 他扭头, 只见到半片衣角。
屋外,谌妄走出院门,却见尘沨一袭蓝衫撑伞站着。
“师尊。”不知是天寒的缘故还是怎的,尘沨一贯温和的面容有些肃然。
“想问什么?”谌妄回头看了沈屏住的屋子一眼,烛火正好熄灭,打在窗户上的身影消失不见,连同他心底那一点悸动都平息。
尘沨有些犹豫,他十五岁被谌妄从合欢宗后山捡回来,一年后才开口说话,此间一年多是谌妄和蓝玉他们照拂,无望峰冷寂凄清,却让他第一次生出归属之感。
谌妄对他算不上温和,但从未责罚过。
这么多年他亦是看着师尊越发冷寂,似乎没什么能让他入心。
除却月前一个深夜,谌妄急切地离开无望峰,然后……神色难辨的回来。
再之后,谌妄让他去外门找一个叫沈屏的弟子,并且破天荒收为弟子。
沈屏来到无望峰之后,谌妄便变得不大正常,他闭关又出关,偶尔还会在竹林中站上一夜,翌日一早一身霜气走到沈屏住的院外。
尘沨终于窥见一丝隐秘。
“师尊之前认识师弟?”尘沨问得隐晦,他见过师尊珍而重之的那副画像,所以在看见沈屏的第一面心中便有了猜度。
“嗯。”不仅认识,而且还认识许久。
“师弟知道吗?”尘沨问出一直以来对沈屏的担心,他见过谌妄看着沈屏的眼神。
那是夹杂着许多尘沨看不懂的眼神,有深情,有悔疚,有疼惜,更有……势在必得的掠夺。
尘沨虽不知谌妄与沈屏有什么纠葛,但是谌妄眼底的浓郁情绪让他不得不担忧沈屏。
若是……
他不敢再想,唯恐自己勘破其中曲折。
“不知。”谌妄没有细想,现在的沈屏的确不知,他连自己都未认出来,想来只将他当初旁人一般。
当年的谢疏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和磋磨才有机会见上沈屏一面,又不知耍了多少阴谋诡计才得沈屏允许接近。
如今与他想要拉进片刻距离已是不易,谌妄不想再如以前那样谨小慎微去试探,这一次,他想快些,快些将那人缚在怀里。
最好谁也不要来搅和。
“那副画像……”尘沨意在旁敲侧击,他清晰记得画上的面孔,也无比确定那个人的确不是沈屏。
谌妄怔了下,现在的沈屏与他心中的那个人容貌只有两三分相似,但是那个人并没有多少变化。
还是师兄。
他这一瞬间的怔忡在尘沨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尘沨忍不住提醒,“就算有几分相像,到底不是师尊心中的那个人,沈屏他只是芸芸弟子其中之一,他与旁人一样,蒙师尊垂怜,得以摆脱外门的困境,但是……”
“但是我不能挟恩求报是吗?”谌妄看着尘沨,“你心中所忧我明白,但是我与沈屏不一样。”
“他会心甘情愿的。”这句话不知是告诉他自己还是在告诉尘沨。
话说到这份上,谌妄的意思尘沨也明白了。
心中长长叹了口气,只望师尊和沈屏二人莫要反目。
对于谌妄与尘沨说得这些,沈屏一无所知。
翌日一早,沈屏先修炼了一个时辰,然后惯常往灵泉去。这段时日他换了一套功法,是谌妄给他的,灵泉充裕的灵力对修炼大有裨益,时间久了,沈屏也习惯了修炼之后去灵泉。
只是这日他起早了些,穿过林木,没想到那里已经有了人。
那人背对着他,下•半身隐没在水中,露出光裸的脊背,不过吸引沈屏的是他背后大片烧灼的疤痕。
有一道蜿蜒如长蛇,将紧致的皮肉撕开狰狞的棕痕,看着就极为触目惊心。
无望峰除了他以外只有谌妄和尘沨二人,沈屏隔得远,一时也没看清到底是尘沨还是谌妄。
不过下一刻就不需他猜了,那人转过身,露出那张清绝的脸。
是谌妄。
不过……他面脸上怎么那么红,鬓侧大滴大滴的汗往下掉,眼尾像是抹了一把浓脂,衬得他那张脸竟有些妖异。
“离开,这里。”谌妄眼前一片雾蒙,但是沈屏的气息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不用思考便立刻做了决定,“走……”
“师尊?”沈屏离得远,听得不大清楚,他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却忽然见谌妄手臂青筋暴起,那人一双眸子赤红,阴郁地盯着他。
沈屏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定在原地。
谌妄很痛苦,他眉头紧蹙,异常的红慢慢朝颈下蔓延,而且青筋微微鼓起,沈屏甚至觉得谌妄那皮肉下筋脉中的血液在叫嚣嗡鸣。
“嗯哼……”谌妄嘴边溢出鲜血,肩颈绷紧,沈屏听见了伤口撕裂的声音。
果然,下一刻水面上浮着一层触目惊心的殷红。
谌妄脊背上的伤口崩裂,血液蜿蜒流下,映得那斑斑伤口鲜活起来,像是盘桓的蛇,阴狠而邪肆。
沈屏不敢耽搁,一边跑过去一边给尘沨传信。
等到沈屏赶过去时,谌妄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他体内的元丹在啸鸣,扯着所有的筋脉逼近心口,那里沉眠的魇兽似乎感知到紊乱的灵力,慢慢苏醒……
沈屏为免谌妄溺死在水中,他将其自水中拖出来,却不料顷刻间形势大变。
一股大力袭来,直接将他掀倒,一股极寒的冷气拂面而来,冰凉的躯体将他覆在身•下,沈屏一僵,上方那一双眸子盯得他遍体生寒。
这绝不是谌妄,或者……这不是清醒的谌妄。
沈屏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他想将人推开,但是上方的人瞳孔漆黑,看不到深处。
“叫你走了。”谌妄叹了口气,但是唇角邪气难掩,“既然不想走,便留着……留着让本尊仔细看看。”
谌妄指尖冰凉,自沈屏耳际抚下,掠过鬓角直到颈项,轻轻摩挲了下。
沈屏打了个寒颤,他心中狂跳,不知眼前的谌妄到底发的什么病,他蓄积了所有的灵力,却连谌妄一片衣角都没拨动。
情急之下他要捏符,但是却被紧攥住手腕,谌妄凑近,气息灼热,“莫动。”
沈屏狠狠瞪着眼前的人,“你是何方妖邪,竟能占了焚玉仙尊的灵识!”
“妖邪?”谌妄嗤笑,“本尊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妖邪,”他捏着沈屏的下颌,“你这双眼,本尊不喜欢。”说完自沈屏身上撕下一片布帛,覆上他的眼。
“你做什么?!”沈屏被制住,没办法捏符,他想要使溯召令,却被一眼看出,一只猿臂毫不留情箍住他的腰身,几乎将他托起,不过瞬息就变换了地方。
沈屏嗅到空气中的月凝草气味,心中狠狠一跳,这是他的屋子。
但是不容他细想,身•下是熟悉床榻,上方是谌妄冰寒的躯体,鼻翼还有谌妄烧灼的气息,这人在贴近……
的;
“你以为本尊要做什么?”谌妄鼻间凑近沈屏耳畔,轻轻嗅了嗅,这暧昧的距离加上被覆了双眼,让沈屏不自觉僵硬,“我,不知。”
谌妄咬住沈屏的耳垂,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你的滋味儿应当不错。”
谌妄这是被什么俯身了吧?!
沈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耳垂被犬齿碾磨,潮热的呼吸扑在他鬓侧,沈屏甚至能嗅到谌妄身上淡淡的月凝草味儿。
“嘶!”沈屏忽然倒吸一口冷气,这家伙是咬破我的耳肉了吧!
不等他怒斥,耳际忽觉一股湿热,沈屏又是一僵,这……
谌妄身体犹如一块寒冰,但是舌尖出乎意料地软热,二人呼吸交错,沈屏趁其不备,忽然暴起。
但是只片刻,沈屏甚至一只脚还没落地就再度被拽回去,脊背狠狠砸在榻上,大手覆在他后脑,轻轻揉了下,“安分一些。”
这诡异的温柔音调让沈屏毛骨悚然,他有心再挣扎,但是胸前忽然一凉。
“谌妄!”沈屏惊惧之下都破了音。
“叫你安分一些,乖,别动。”如若忽略他身上的邪佞之处,沈屏几乎要以为这人是在哄三岁孩童。
谌妄大掌覆上,逡巡着,沈屏几乎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这人到底怎么了!
“等等……”沈屏终于忍不住,他声音有些抖,“你等等……”
沈屏何时这样受制于人,他宁可与这人打上一架,也好过被压在榻上。
“等什么?”谌妄指尖勾住沈屏下颌,“你最好说句好听的话……”
“你想听什么?”沈屏牙疼不已。
但是下一刻他彻底呆住,因为唇上一凉。
“不听,要亲。”
作者有话说:
晚安呀!
第25章 症结
唇肉被碾磨得剧痛, 但是叫沈屏愤怒的是这人的冒犯之举。
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只待那人舌尖试图侵入时他狠狠咬下去 。
“嘶!”谌妄倒吸一口冷气,沈屏这一口又狠又毒, 直接将他唇舌咬出血。
不仅如此,沈屏趁着他发怔的档口直接一脚踹出去, 他毫不留情,哪怕面前这个人是人人惧怕的焚玉仙尊。
所有的这一切都发生的突然, 谌妄尽管反应极快, 也只能堪堪将沈屏小腿抵住。
而这一下正好遂了沈屏的意, 他飞快地捏了个诀,将谌妄暂且困住, 而后推开门冲出去。
呃……
门外站着三人。
尘沨,蓝玉, 淮渊。
“沈师弟你……”蓝玉眨了眨眼,沈屏衣衫凌乱, 面泛红潮,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沾血的唇, 而且……略肿。
蓝玉三人自觉窥见了什么,他们默契地清了清嗓子,“其实,情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年轻人么, 难免有情难自禁的时候,我们理解……的……”
蓝玉最后一个「的」字生生被憋了回去, 舌尖都被牙齿咬破了。
三人看着同样衣衫不整的焚玉仙尊紧跟着出来, 俱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这……
情难自禁是正常, 但是沈师弟和仙尊就……不大正常。
沈屏一见三人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心如死灰,试图解释,“其实事情不是你们看到得这样,谌妄他……”
蓝玉三人又惊了。
这……已经连师尊都不叫了吗?这一声谌妄叫的可真是……既熟稔又自然。
分明之前就叫惯了的。
啧啧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沈师弟看不出来啊!
不仅如此,蓝玉与淮渊还将同情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尘沨身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尘沨你的辈分就这么差了一大截,刚入门的师弟都已经成师母了!
尘沨:“……”
“我可以解释的……”沈屏犹在挣扎,但是他身后的谌妄可等不到他开口,本就不甚清醒,在他眼中,突然出现的尘沨三人让他平生一股愤怒。
这里只该有他和沈屏。
旁人都该滚。
“快躲!”沈屏离得最近,自然先一步发现谌妄的不对劲,他厉喝一声,淮渊揽着蓝玉与尘沨一道往后倒退了十来步。
下一刻他们三人站着的地方是凶厉的冰箭。
这若是打在他们身上,半条命都要废了!
“快用缚灵阵!”沈屏眼看谌妄还要对付尘沨三人,瞬间变了脸色,他不顾旁的,飞快地结阵,而尘沨三人也来不及多想,依着沈屏的话同时结阵。
谌妄哪里是束手就擒的人,他即便不甚清醒,对灵力运用的本能还在,不等几人法阵落下来,他已然动了手。
说时迟那时快,沈屏顾不得其他,运转周身所有的灵力以自己为阵眼用大阵将谌妄缚住,他亦是飞身猛扑上去,将谌妄紧紧环抱住。
谌妄没想到他回来这么一下,本能要推出去的一掌倏忽偃旗息鼓,改换为搂抱,将人狠狠揉进怀里。
尘沨三人眼皮子一跳,心中俱升起同一个想法。
师尊/仙尊这是被什么附身了吧!
“别磨蹭了,快结阵啊!”沈屏被揉进怀里,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他脑仁直疼,只想现在赶快将谌妄给制服了,然后再将尘沨三人抓起来给他们好好解释一番。
谌妄被沈屏反抱住,二人都一损俱损,以防谌妄破阵,尘沨三人直接将阵法缩小到极致,然后辅以符箓将院子四周封的严严实实。
沈屏闭眼,以灵力凌空画符,一道金光朝谌妄额间飞去。
谌妄下意识要抵挡,奈何双手被沈屏紧紧扣住,二人贴得死紧,直接错失了抵挡的时机。
尘沨三人便见谌妄身子一软,直直朝台阶栽下去 。
沈屏才站稳,下意识将人捞了一把,这一次便成了谌妄砸在他怀里,脑袋撞在沈屏下巴上,疼得沈屏龇牙咧嘴,“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蓝玉和尘沨帮着沈屏将谌妄扶住,阵法嗡鸣,几人也暂时离不了这里,反倒是沈屏稍微自在些,往旁边的台阶上一坐,长长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尘沨扶着谌妄,小心用灵力探查。
蓝玉则手指搭在沈屏腕上,“你才剔了灵根,内里灵力不稳,且修为贪多冒进,再凶险一些就要走火入魔的!”
淮渊站在一旁,往谌妄面上看了眼,又盯着沈屏,“你对仙尊做了什么?”
比起尘沨知道一些内情和蓝玉对沈屏是有好感,淮渊则对沈屏始终怀有警惕之心,他直勾勾盯着沈屏,“仙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即便是为你剔除灵根的那几日,他也一切如常,如何今日便会发生这样的异状?”
“师兄。”蓝玉不赞同的摇头,“这与沈师弟无关,他不可能害仙尊的。”
“你如何就知道他的为人,在未入无望峰之前,不少宗门弟子都对他多有芥蒂,而且先是冯盛,后是沈长钰,再是仙尊,怎么桩桩件件都与他有抹不开的干系!”
“师兄你……”蓝玉怕沈屏多想,开口就要打断淮渊的话。
但是沈屏相继打断他的话,“我也倒是想知道为何人人都要寻我的错处……”他面上无半分心虚,对着淮渊也是不卑不亢,这叫蓝玉和尘沨多看了他一眼。
“仙尊出现在你的屋子便存疑,”淮渊一时性急,又没看到蓝玉阻拦他继续说下去,这话一出口沈屏反倒忍不住笑了,“青天白日的,出现在我屋子里便是疑点重重?”
他挑眉看向淮渊,“淮渊师兄未免也太顽固不化,这样寻常的事情在你眼中却成了怀疑我的证据?”
“不过终究是仙尊出现在我屋里,依着淮渊师兄的想法,难不成仙尊这一遭便如自荐枕席,毕竟从表面来看,不像是我主动的,你说是吗?”
“你!”淮渊脸色骤变,“你怎么敢如此胡说八道!”
“这就是胡说八道了?”沈屏冷嗤了一声,“比起淮渊师兄无端揣测,又强加罪名,我说的这些仅仅只算有理有据。”
“噗嗤!”蓝玉见淮渊被沈屏怼得哑口无言,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能将淮渊怼得无言以对,沈屏也是够胆量。
淮渊气得说不出来话,蓝玉怕他因此与沈屏生了龃龉,便不动声色扯了扯他的衣袖,“还是仙尊的安危要紧。”
他主动递了个台阶,淮渊这才脸色好看了些。
尘沨正好将他们凝滞的气氛打破,“师尊的情况不大好,自表面来看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但是细瞧却一时查不出症结所在。”
“什么意思?”蓝玉眉头微蹙,原以为依着焚玉仙尊的修为,他应当不至于出现什么要紧的问题,但是尘沨这么一说,他们又再度提起心。
若是仙尊出现什么问题,他们几人就是殚精竭虑也不够用。
“体内灵力乱窜,且灵台笼着一层黑雾,应当是致师尊不能保持清醒的缘故,还有他的元丹……”尘沨有些犹疑。
“元丹怎么了?”蓝玉更急,诸人都知道元丹于人而言有多重要,若是元丹出现问题,那么事情就不好处理了。
尘沨又探查了一遍,“元丹不稳。”
“元丹不稳既道心不稳,仙尊他怎么可能……”
“连我也不能相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尘沨面露忧色,从来都是师尊站在他们身前解决问题,好像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没有什么能让师尊动摇。
可是现在这屹立不倒的人陡然声息纷乱,他们几人连症结都找不出,又何谈解决问题。
“如果让掌门和白澄长老看看呢?”沈屏自己也只有炼气期的修为,尘沨能探查到的,他一无所知,只能凭借前世的一些经验大概猜测一下。
元丹不稳不外乎三个缘由。
一则天赋使然,二则遭致外力,三则……道心不稳。
沈屏看着谌妄,直接将前两个忽略,那么便只剩第三个。
堂堂焚玉仙尊竟然道心不稳,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没有人会相信,但是就目前而言,沈屏更偏向这一个。
听了沈屏的建议,尘沨摇头,“掌门和白澄长老前几日便离开宗门去常芳宗了,一时半会儿应当赶不回来。”
此言一出,剩下的三人都沉默了。
目前的情况很明显,谌妄的情况不容耽搁,他们四人趁着谌妄不防时将他用缚灵阵困住,但仅仅只够一时之需。
待谌妄意识清醒过来,一旦情况如先前一样,那么他们即便再厉害也无用。
谌妄大乘期的修为岂是他们四人能够撼动的。
螳臂当车无外乎此。
“那怎么办?”蓝玉看向淮渊,淮渊摇摇头,尘沨也露出一丝隐忧。
沈屏却沉默了。
他有一个猜测,现在亟需验证,可是尘沨几人的存在又让他难以付诸实践。
“不能再耽搁了,不若这样,你们现在通知掌门,我将师尊带到后山,那里是师尊闭关的地方,里边有千道法阵,即便师尊不能清醒过来,那里也有桎梏他的东西。”
“不可,”蓝玉极快地反驳,“仙尊若是不能清醒过来,你自己小命也难保,到时候……”
剩下的话没有说尽,但是几人都明白。
谌妄到底还是大乘期修士,一旦意识全无,那就是有千百个尘沨都不够他杀的。
到时候谁都救不了尘沨。
仙尊以后若是恢复了意识也会抱憾终身。
“我有办法。”沈屏忽然开口。
作者有话说:
出了点事,先来一章叭,晚安呀——
第26章 重挫
沈屏一开口, 尘沨他们都没有太在意。
不是他们看不起沈屏,而是此事危及谌妄,平白让沈屏担了风险并不合适。
“我知师兄的担忧, 但我真的有办法。”沈屏按住尘沨的手,“师兄信我一次。”
沈屏入门不久, 但是他的性子尘沨也知道得七七八八,沈屏不是诈三狂四的人, 他若真的开口, 便是有那么几分把握的。
但是……几分把握终归还是有所隐患, 尘沨仍旧不允。
沈屏心中叹气,只能出了下策, 一道符箓金光闪过,他与谌妄都消失不见。
唯余空气中一股逸散的灵力波动。
“这……”三人张口结舌。
“沈师弟何时有这等本事了?”蓝玉看看尘沨又看向淮渊, “我们现在赶到后山还来得及吗?”
“怕是已无用。”尘沨看向后山方向,那里一道灵力炸开, 而后地面就震动起来, 整个无望峰大阵俱开,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失了方向。
良久,蓝玉宽慰道,“或许沈师弟真的有什么好法子也说不定,我一直觉得他身上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况且焚玉仙尊能将他收为门下,想来绝非一时善心大发, 而且……仙尊与沈师弟……”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 淮渊与尘沨同时想到不久前沈屏与谌妄衣衫不整一前一后出来的景象。
“毋管他的法子管不管用, 掌门和白澄长老还是要请来的, ”尘沨担忧地看着后山,“师尊闭关多次,那里我都未曾真正进去过,也不知师弟他能否平安出来……”
“现在担心也没有用,当务之急还是先去给掌门报信。”淮渊走到尘沨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我去常芳宗,你和蓝玉留在宗门,暂且不要将此事传出去,以免宗门内弟子无端惊惶,”说着他又往蓝玉面上看了一眼,“如有必要,便将门内宝器阁里的灵宝都拿出来用,钥匙在掌门书房内博古架左起第六个盒子里。”
“嗯。”蓝玉知道事关重大,尘沨收回目光,对着淮渊一揖,“便托于师兄了。”
淮渊嘴角微弯,“都是师兄弟,何必客套,你们二人才更要注意安危,若是那沈屏的法子不管用,除了无望峰的法阵以外还有山下三十六道天罡阵,你们二人谨记,一切以门内弟子安危为重。”
“嗯。”尘沨与蓝玉点头,三人就此分开。
另一边,沈屏却着实有些艰难,他为防尘沨三人阻拦,一道符箓将自己和谌妄送进后山,却不料失了准头,一头差点撞死在石壁上,不过幸好谌妄做了垫背的,他脑袋磕在谌妄肩头,免于磕傻的结局。
但是谌妄就没他运气这么好了,后背砸在石壁上,肩头被沈屏一磕,摔到地上时更惨,后脑勺直接磕在凸起的石块上。
沈屏都听见了那一声闷响,吓得他忙将人扶起来,小心查看他脑后的伤。
不多时谌妄后脑就肿起一个包,俊美的面上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留下一道血痕。
沈屏心虚不已,小声喃喃,“意外啊意外,你若磕傻了,或是破了相也莫要找我的麻烦……”
他一边说一边将谌妄吃力地扶到不远处的小台上躺好,“我若真的救了你,便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千万不能恩将仇报……”
沈屏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然后又谨慎地瞧了瞧,确定谌妄暂时不会醒来,才敢依着前世书上记载的那样开始救人。
前世沈屏过目不忘,但是这一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现在这副身子影响的,他的记忆力有些下降,加上那书他只看过一遍,所以有些地方记忆有所模糊。
行动难免谨慎,偶尔又有些犹疑,循着记忆将谌妄身上几处灵脉封住,好在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鬓侧的细汗。
沈屏不敢拿人命冒险,三四个时辰过去,谌妄身上的气息才略微平息,但这仅仅还只是个开始。
尘沨几人现在应当是要唤掌门和白澄长老回来,一旦他们到来,势必会打断沈屏的动作。
所以实际上留给沈屏的时间并不多,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冒一把险。
但是目光触及眼前安静的面容,沈屏又犹豫了。
说来谌妄此人待他不薄,而且他修为难得的高深,沈屏对其既有些许感激,又不免生出几分惺惺相惜,所以一想到自己失手,这人下场惨淡,他便不忍草率行事。
犹豫了一会儿,沈屏决意走一步看一步,尽量赶在掌门他们到来之前将谌妄弄醒。
谌妄的情况有些像走火入魔,但又不完全像,沈屏便从一开始做了两手准备。
只是……当他伸手解谌妄的衣领时,手下动作忽然一滞。
谢疏那小子曾经也险些走火入魔。
——
三月的天气还有些凉,沈屏却早早唤了门内弟子帮丹房的长老晾晒药草。
一众弟子都在忙着跑内跑外,连沈屏都忙得脚不沾地,宋渟却坐在阴凉处摇扇子,只一双眸子有意无意往沈屏那儿瞟。
底下弟子碍于宋渟的身份不敢说,丹房的长老却有些不快,叫沈屏管管宋渟。
沈屏闻言抬头,往宋渟那儿看过去。
原本悠闲自在的宋渟一僵,摇扇子的手也是一顿,他对上沈屏的眸子,不自然地扭了下,像是坐着的姿势不太舒服。
沈屏眼里没有责怪,也没有旁的情绪,宋渟下意识地就开口解释,“师兄我就是……”
“无事……让他自己玩着。”沈屏打断宋渟的「狡辩」,低头继续忙手里的活儿,却也错过了宋渟面上闪过一丝怨愤。
沈屏对宋渟的态度并非无端而来,半月前他与门内长老离开宗门去办事,不过三两日,宋渟就故意惹事,与一宗门起了冲突,将人家弟子给伤了。
那宗门仗着身后有大宗门撑腰,一众弟子浩浩汤汤来兴师问罪。
沈屏不在,没有人主持大局,最后还是谢疏出来平息了此事。
这一事被谢疏轻轻按下,又仔细交代门内弟子不要宣扬,沈屏办完事回来自然是一无所知。
可孰料门内弟子碍于谢疏的嘱咐不敢对沈屏说,长老听到了风声却找了沈屏。
沈屏正为回来不见谢疏而疑惑,一听此事便踹开谢疏院子的门,诸人这才惊觉谢疏受了暗伤。
“明知受了重伤,却自己藏着不让人知晓,”沈屏拿起桌案上的药碗嗅了下,“这是我教你的吗?”
说着随手将药碗搁在桌案上,碗底与桌案相击,那声音不大不小,听在谢疏耳中让他一咯噔。
下意识地就要起身,谢疏讪讪解释,“师兄我其实……”
不等他说完,沈屏倏忽闪身到他面前,将他一把按住,撕开他的衣襟。
布帛裂开的声音让谢疏局促又惊异,他伸手就要抵挡,却反被沈屏制住,二人呼吸可闻,“让我看你的伤。”
沈屏一贯是说一不二的人,尤其他已然生了怒气的时候,谢疏心知自己不能再拱火,否则面前的人怕是就要对他失望了。
所以他松了劲,一副任其施为的模样。
沈屏果然脸色好了些,他手下力气小了不少,却还是极快地将谢疏的衣衫扯开,入目便是大片的伤,瞧着触目惊心。
“师兄,只是看着严重……”谢疏看不得沈屏冷着脸,他反过来安抚沈屏,却不料这样反倒让沈屏生气。
“啪!”沈屏一巴掌呼在谢疏的伤口上。
“嘶!”谢疏疼得龇牙咧嘴,“师兄轻点……”
“轻?”沈屏扣住谢疏的下颌,掐得他只得抬头,“我倒是不知你何时这样胆子大了,明着暗着都敢瞒我?”
谢疏这两年身子抽条一样的长,最后生生比沈屏高了几寸,他虽「委屈」得坐在榻上,但视线与俯身的沈屏持平,一双眸子闪了闪,心虚地撇开脑袋,“也,也不是瞒着,就是你近来忙得很……不想拿这些小事再让你耗费心神……”
“小事?”沈屏松开手,然后咬牙在谢疏颊上掐了一把,“你既是叫我一声师兄,我便不能让你受到分毫伤害,否则……我这师兄还做不做得来?”
“师兄说的什么话,”谢疏撇嘴,“除了你,旁人也做不到比你更好。”
沈屏眸子一闪,冷哼了一声,却是瞧见他苍白的脸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又说了几句,沈屏担心谢疏身上的暗伤,便又仔细瞧了瞧,又一边训斥一边任劳任怨地替这家伙治伤。
直到天色彻底暗了,沈屏才离开。
谢疏靠着床榻,手里捏着一瓶止疼的丹药,慢慢摩挲。
“吱呀……”门被推开,谢疏抬头,眸里没有丝毫温度。
“宋渟。”谢疏收起小瓶,看向来人。
“你倒是好手段……”宋渟走到距离谢疏五尺处,“师兄一回来就往你这里跑,长老也为你说话,现在宗门里师兄弟们都对你敬崇有加,怎么样?踩着我的感觉如何?”
“不如何,”谢疏声音淡漠,“你自己惹得祸端,又非我按着你的做的,如今事态平息,我不指望你心存感激,但也别再给师兄平添麻烦。”
“呵!”宋渟冷嗤,“好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
他死死盯着谢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师兄存的是什么心思,恶心!”他故意将谢疏屋里的东西砸了,声音极阴冷,
“师兄他对你好是有限度的,他一旦知晓你对他存的腌臜心思,势必对你厌弃,你也不想想,他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你这种恶心至极的人!”
“够了。”谢疏眸子沉下。
“这就受不了了?”宋渟几步走到谢疏面前,一拳砸在他脸上,阴恻恻道,“我偏要说出来,我明日就去找师兄,将你心里的腌臜全部告诉他!”
他狠狠甩开谢疏,“你又能奈我何!”
“嘭!”谢疏一脚踹在宋渟心口,他下了死手,宋渟重重落地,几欲晕死过去。
但是谢疏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一把揪住宋渟的衣领将人提起来砸在墙上,逼近,“你是掌门的独子又如何?别人不敢动你,我难道也不敢么?”
他眸子赤红,声音反常的狠戾,“沈屏是你师兄不错,但他是我的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完手中便蓄积了灵力。
宋渟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他从来不曾看见谢疏眸子赤红,浑身戾气的模样,这样的谢疏不像是平日里那个谦逊有礼知进退的人,更像是煞鬼恶魔。
“谢疏!”二人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
谢疏闻声一僵,眸子暗红的扭身看过去,“师兄……”
作者有话说:
我胡汉三回来啦!抱住我的宝贝们挨个亲亲,因为疫情考试延期了,我实在憋不住想码字了嘿嘿——
为了弥补我的亲亲宝贝们,我要立个flag,每章作话给你们写小剧场,啵唧一大口!
小剧场:
谢疏:暴打宋渟-ing(左勾拳,右勾拳……再来一招暴揍狗头!)
沈屏:阿疏你在干什么?
谢疏:呃,最近流行刘畊宏本草纲目减脂操,我们试试(乖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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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冷待
沈屏刚离开谢疏的小院, 便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和谢疏说,他打算再回去一趟,转弯却见宋渟径直往里去。
宋渟这会儿来找谢疏做什么?
想到谢疏那一身伤, 沈屏便有些担忧,这二人一贯不和, 旁人都觉得这一次宋渟应当会对谢疏有所感激,二人关系说不定能好上不少。
但是沈屏却不觉得。
宋渟对谢疏的厌恶, 谢疏对宋渟的视若不见, 两厢矛盾不说冰释, 能保持以往都算省心了。
果然,他在院外犹豫了一会儿, 正要决意进去时,便听见「砰」一声巨响。
沈屏脸色骤变, 几步过去推开门。
他想过无数可能,却万万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见谢疏狠辣地将宋渟抵在墙上。
谢疏背对着沈屏, 沈屏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宋渟口鼻流血, 面色青白,好像下一刻就要没了命。
沈屏下意识喊了一声,谢疏立刻转头,二人目光相接,沈屏惊异于谢疏眼底涌动的煞气, 不自觉心中就是一咯噔。
“师兄……”谢疏看见沈屏的那一刻就瞬间敛了眼底的戾气,但还是晚了, 沈屏眼神有些复杂, 谢疏恍惚之际竟然辨不清那其间有没有失望、错愕, 抑或……防备。
谢疏还扣着宋渟的咽喉, 宋渟脚尖离地面不少,耳际也开始慢慢流出血。
沈屏再不敢耽搁,几步上前攥住谢疏的手腕,“先松手。”
谢疏听话得很,甚至在宋渟软了身体就要跌倒在地上时还扶了一把,但最终还是被沈屏接过去,“他受了重伤,我带他去疗伤。”
说着沈屏将宋渟揽着朝门外走去。
谢疏伸手抓了个空,他收紧手指,看着沈屏的背影有些无措,“师兄我……”
沈屏没有回头,声音倒是一如往常,“你身上还有伤,暂且先别出来了。”
谢疏倏忽僵住,他眼睁睁地看着沈屏带宋渟离开,明明他可以如往常那样死皮赖脸地追着沈屏出去,再废些心机扮可怜,只道是宋渟先挑衅,十有八九此事也会轻轻揭过。
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动。
宋渟于师兄而言有如何重要,整个宗门的人都知晓。
即便他一样得了师兄的怜爱,可是……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偏爱么?
谢疏不敢做赌。
与其说是他对沈屏没有信心,不如说是他对自己在沈屏那儿的重要性没有信心。
之后十来日,谢疏一直窝在屋子里,没有修炼,没有出门,甚至连身上的伤都懒得管。
谢疏趴在桌案上,一只手把弄着那个丹药瓶子,眼下青黑,整个人如一滩烂泥。
自沈屏离开的那夜开始,他便开始不停地做梦。
梦中宋渟死了,沈屏站在灵堂上,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谢疏,开口便是毫无温度地叱骂。
谢疏有些恍惚,忘了师兄骂他什么,但是只记得一句「滚」。
谢疏愧惭地垂着头,恍然间又换了一副景象。
这一次是是师兄死了。
宋渟拿着师兄的佩剑,阴沉地盯着他,“即便师兄以前护着你,但是你终究比不得我……我与师兄一同长大,亲如兄弟,更遑论……你只是他大发善心之余的一个玩意儿。”
“师兄活着的时候你比不上我,师兄死了……你也只能站在我身后为他烧一炷香,倘若你惹恼了我……便连烧一炷香的机会都无,谢疏,你以为你是谁……”
“师兄死了,再没有别人能为你说半句话。”
谢疏屡屡惊醒,从一开始庆幸这只是一场梦,到最后梦中掺杂着梦,慢慢的,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真实。
谢疏一直在等着沈屏问罪,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等到。
“大概……这一次真的让他失望了。”谢疏仰躺在地上,窗外的光色一点一点映进来,明明温暖得很,但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沈屏是你的……”忽然,屋内一道声音响起。
谢疏恍惚地闭了闭眼,而后再睁开眼,就看见一道玄色身影背对着他。
“你是谁?”谢疏慢慢起身。
即便他再没有防备,也不可能进来这么一个人也毫无所知。
“我……是谁?”那人听罢便笑了,而后在谢疏的目光中慢慢转身,露出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你……”谢疏怔然。
“怎么,连你自己都认不出了?”那人笑得邪肆,“我就是你啊……”
“谢疏。”
——
其实不是沈屏刻意不去找谢疏,而是这一次谢疏将宋渟伤得太重了。沈屏只是为宋渟治伤就耗费了十日的工夫,更遑论他为了不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而选择自己一力替宋渟治伤。
不仅如此,在他提出让宋渟将此事掩下时,宋渟提出条件才肯。
而这条件不是旁的,只一件,让沈屏冷落谢疏一月。
沈屏原想着拒绝,但孰料宋渟竟然以死相逼。
这一下闹得沈屏头疼不已,却也没有法子,只能遂了宋渟的意。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暗自遣人去瞧谢疏的情况。
遣去的人只说谢疏一切如常,身上的伤几乎好了,只是日日窝在屋子里修炼。
对此,沈屏竟也没有半分怀疑。
在他以往的记忆里,谢疏便是如此,加上这一次他伤了宋渟,料想也是会有几分失措和逃避,窝在屋子里修炼倒也正常。
沈屏算着日子,只等一月之期一过,便去找谢疏好好谈谈。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遣去的人与宋渟是一道的。
半月已过,沈屏带着师弟们帮丹房的长老晒药草,宋渟也巴巴地要跟着,沈屏也懒得与他计较,不说行也不说不行,遂宋渟还是亦步亦趋的跟上了。
只是宋渟却不甚安分。
“师兄这几日是不是总牵挂着那谢疏?”宋渟抱住沈屏一只手臂,不太高兴地说着。
沈屏心里正想着谢疏的伤,被他问得一滞,“什么意思?”
“师兄也太偏心了,那谢疏下手狠辣,那夜险些将我杀了……”宋渟撇嘴,“若不是师兄你来得及时,是不是现在我头七都过了……”
“胡说什么!”沈屏侧头看他一眼,“我倒是忘了问你,那夜你去阿疏屋子里说了什么,怎么惹得他动起手来?”
近来沈屏忙得很,不仅是要为宋渟治伤,还有宗门的事宜,他日日忙得脚不沾地,连修炼都荒废了不少。
现在宋渟开了头,他便想起来问了,但是宋渟眼珠子一转,阴阳怪气道:“师兄可不知道,那夜我难得去寻谢疏,想感谢之前替我解围,只是没想到……他两句话就动了怒,莫名其妙的……”
“你们说了什么?”饶是宋渟这么说,沈屏也不太相信谢疏会是突然发难的人。
更不用说他以往屡屡退让,为的就是不让沈屏难做。
如今宋渟这么说了,沈屏自然是不相信。
宋渟看得出来,心中更是恨透了谢疏,他逼着自己没有说出难听的话,而是委屈解释:“师兄都不信我……”
沈屏看他:“没有不信你,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他了解宋渟的性子,也了解谢疏,所以这会儿还是愿意给宋渟一个机会想让他说清事实。
只是宋渟不知道这些,他依旧咬死是谢疏先发难,也是他先狠下杀手。
沈屏脚步顿住。
“师兄?”宋渟有些疑惑,看着不继续往前走的沈屏,一脸莫名。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去谢疏的院子。”沈屏面色淡淡,但是出口的话却是无情,“我不指望你们二人能冰释前嫌,但是也不想你们二人哪一个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死了……所以以后你们二人最好离得远些。”
说完,沈屏便大踏步走了。
宋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袖下的拳头捏得死紧。
“到底……你是谁的师兄?”
——
沈屏没有从宋渟那儿得到真相,但是到底是谁先挑衅的他不必多想就明白了。
所以之后不管宋渟如何变着法的想找他搭话,沈屏都淡淡的。
丹药房的长老不知道内情,让沈屏唤宋渟一起晒药,宋渟自以为这一次师兄总要主动和他搭话了,但是沈屏却没有。
反而冷淡地让他自己去玩。
这样的反应诸人都看在眼里,有一个弟子仗着平日里与宋渟关系尚可,刻意走近讨好他,
“宋师兄近来是不是又悟到了什么呀,怎么也不见你出来?”
宋渟翻了个白眼,师兄这段时间唯恐让人发现他受伤了,最后查到谢疏那儿去,一直都不让他出门,旁人哪里知道这些。
所以他只是冷哼一声,懒得与别人多说废话。
可那人是个没眼色的,又凑近了不少,“大师兄这几日好像心情不大好……”
“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宋渟倏忽升起一股怒气,“谢疏那个混账,他以为他是谁,只会平白给人添堵……”
“谢师兄?”那人不明所以,他又没有提谢疏,宋师兄这是生得哪门子气啊!
不过转念一想,难道是因为谢疏,宋师兄和大师兄才会这样……不正常?
正想着,宋渟突然踹了他一脚,“别的师兄弟们都在忙,你在这里故意躲懒!”
这一脚踹得毫不留情,那弟子敢怒不敢言,讪讪离开。
心中想的却是,你不也是在躲懒,哼,旁的大家都一样,唯独你是掌门之子,又得大师兄疼宠,否则哪里还有你嚣张跋扈的机会!
宋渟几次想上前帮忙,奈何拉不下脸面,又指望着沈屏能先开口缓和气氛,只是这一次沈屏打定主意不由着他的心意,又是十来日过去了,二人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但是沈屏却发现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谢疏……
作者有话说:
谢疏:空虚寂寞冷……
沈屏:揍人的时候倒是不见你虚。
谢疏:还有一种时候我也不虚……
沈屏:滚!
第28章 思虑
一月之期已过, 沈屏一大早就往谢疏的小院去。
天色还有些灰蒙蒙的,宗门里弟子也寥寥,沈屏心中想了不少要和谢疏说的话, 甫一走到小院门口,竟不知怎么的生出了几分踌躇。
这一个月沈屏对谢疏牵挂甚多, 即便大多是为谢疏身上的伤,但也有一部分是为这人。
谢疏生性敏感, 沈屏很难不担心他这段时日的情绪。
那夜急着救宋渟, 沈屏与谢疏没有说太多, 现在想起,那一句让谢疏好好在屋子里养伤的话放在当时的情境中似乎有些迁怒的意味。
莫不是谢疏这段时日只窝在屋子里修炼是因为将他那句话?
沈屏忽然生出一股悔疚。
但容不得他多想, 他慢慢感觉到空气中涌动着一股蹊跷的灵力。
还夹杂着一股凶煞气息,似乎还有些躁动。
这是……
沈屏眼神陡然变了, 猛地看向面前的小院。
来不及多想,沈屏飞快推开门, 几步进去, 果然……一道法阵横亘在眼前, 生生将他隔在外头。
“阿疏。”沈屏不敢擅自动手,唯恐不慎将谢疏伤了。
里边没有任何响动,若不是面前的法阵,以及这里涌动着的陌生灵力,沈屏几乎要以为里边并没有人存在。
沈屏静静地站在外边, 他隔着法阵,目光沉凝, 却也带着一股难言的诧异和担忧。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阿疏受了什么样的伤害?
沈屏等着谢疏主动出来, 他不想逼他, 更不想以质问或是责难,倘若谢疏还未想好要如何对他说,他也不会因此有分毫不快。
就在他以为谢疏今日不会出来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屏抬头。
“师兄……”谢疏站在门口,颓丧的模样险些让沈屏认不出来。
沈屏眸中溢着心疼,“阿疏,你这是……”
谢疏眸子赤红,眼下却是青黑,满目疲惫。不过短短一个月,他形销骨立,瘦得几乎看不出以往的温润谦和。
但是沈屏心惊的却不是他的形貌,而是他身上的灵力。
“你走火入魔了?”沈屏再也不能犹豫半分,一抬手将面前的法阵破开,而后扣住谢疏的手腕,细细探查。
谢疏眉眼倦怠,但他一点一点用目光描摹着沈屏的侧脸,心中想,大概从一开始,我就入了心魔。
沈屏想过谢疏修炼出了差错,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严重。
单只是从外来看,谢疏只是瘦了些,情绪萎靡,但是等他灵力一点一点渗入,却惊觉这家伙内里已然是一团乱麻。
沈屏不敢耽搁,将人拥着往里边进,然后打定主意要更加细致地再探查一番。
可是才走到桌案旁,自旁边忽然一股大力袭来,谢疏狠狠将他推了一把,沈屏来不及反应,直接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然后脚踝一痛,重重跌倒在榻上。
“阿疏!”沈屏不明所以,先是被吓了一大跳,但是随后谢疏也跟着过来,慢慢趴在他胸膛上。
谢疏一只手还不忘撑着些,但饶是如此,二人之间的距离也有些过于暧昧了。
“师兄……”谢疏脸颊受得凹陷进去一块儿,原本俊朗的面上除了颓靡之外还有一股凄苦。
沈屏不知道他为何看起来这样难过,但他自己心中先不好受起来。
谢疏自从进了宗门,何时这样狼狈过,好像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似的,那模样瞧着就让沈屏心中翻搅了一通似的。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谢疏的脸颊,沈屏微微叹了口气,“抱歉,那夜我本意不是责怪你,只是宋渟他受的伤重了些,我怕耽搁久了他会出事。”
“师兄,”谢疏摸索着捉住沈屏的一只手,捏了捏,“不要再提别人了好不好……”
谢疏声音并不软,甚至还有些沙哑,但沈屏偏偏从中听出一股子委屈和撒娇。
心中又被什么扯了一下。
沈屏反扣住谢疏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嗯。”
二人紧紧贴着,谢疏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慢慢生出一股睡意,但是身边的温暖让他舍不得入睡。
“师兄,我好困……”这样的废话平日里谢疏是不会说的,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忽然间自己就「娇弱」了起来,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圈着沈屏的腰,声音又哑又慢,“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好好睡过……”
这像是倾诉似的,可又带了一股可怜兮兮的意味,如果……师兄会可怜他的话。
沈屏心中又是一软,他拍拍谢疏的脑袋,“起来。”
“我不。”谢疏飞快地拒绝。
他心中想,你一个月都没来见我了,为什么现在我只想与你这样亲近地待一会儿都不行?
心中这样想,胸中无意识地升起一股躁郁,他眸子开始发热,脑袋也嗡嗡的,四面八方都是宋渟和别人的喧闹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师兄为你担忧?”
“沈屏是我师兄,你又是谁?”
“师兄眼里只有我们这些宗门的师兄弟,你来这里本就不配,如今……更是遭人厌弃!”
“滚吧!师兄不想见你!”
“师兄若是想见你,他有大把的时间来看你,可是他没有,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是师兄最疼惜的师弟,你和那些人都一样,不过是冠了一个虚名,师兄他又怎会多看你一眼!”
“你这人心思深沉,内里多少腌臜心思,你心里想的若是被师兄知道了,你以为他会如何?”
“是厌恶你……还是将你赶出宗门?!”
“不是……”谢疏滚到一旁,重重跌倒在地上,他蜷缩起来,抱住脑袋小声喘/息。
沈屏惊诧地起身,过去将他从地上要扶起来,孰料谢疏一抬手就送出一掌。
沈屏不曾防备,胸口正中被他拍了一掌,直接往后跌去。
但是下一刻手臂却被扣住,重新被谢疏揽进怀里。
谢疏在发抖。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谢疏不住地喃喃,“我没想伤你……我只是……”
他整个人不停地颤抖,沈屏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失措,他略一怔后将谢疏的下颌扣住抬起来。
刻意忽略了身上的伤,沈屏咬紧牙关,逼近谢疏的脸颊,“阿疏,你怎么了?”
谢疏嘴唇在抖,还有血迹。
沈屏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将他的脑袋往高抬,然后他眸子一暗——谢疏的眼神不对劲。
不过一瞬,沈屏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他额头贴着谢疏的额头,声音不疾不徐,一字一句像是要说进谢疏心里去。
“阿疏,我没事……”他抚着谢疏的脸颊,“师兄没有受伤,你方才那一掌根本没有伤到我……”
“我知道你永远不会伤我。”
谢疏手指僵了下,他眸底深处的赤红缓缓褪下去一些,但是一双眸子浸了水,整个人显得可怜又卑弱。
“师兄……”他无意识地呢喃。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沈屏手指慢慢挪到谢疏手腕上,小心地试探。
果然,谢疏灵力紊乱,灵脉中俱是四处溃逃一般的躁动。
沈屏不敢在这档口为谢疏梳理灵力,稍有不慎就容易引得谢疏更加躁郁,一旦激起他的防备,料是会将谢疏真正推入走火入魔的绝境。
“方才你说你困,”谢疏摸了摸谢疏的眼睛,“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师兄想说什么?”谢疏后知后觉地接上沈屏的话。
“我想说……你起身,好好换一个位置,我陪你一起睡。”沈屏将谢疏慢慢扶起来,将他重新挪到榻上坐好,“师兄知道你很困,师兄也困了……”
沈屏像哄着小时候的宋渟那样,只不过现在的谢疏还是要更乖一些。
一说要睡,谢疏好像真的来了睡意,他紧紧攀附着沈屏的手臂,“师兄不要再逃走了……”
“不会。”沈屏就是为了让他安心,他将腰带解开,将腰带的一头绑在自己手腕上,另一头放到谢疏手上。
“这样,能相信我了吗?”沈屏侧过头,呼吸打在谢疏耳际。
谢疏耳垂有些痒,但是他忍下了,好像一旦动了下,就会将身旁的人给吓跑。
沈屏不知道谢疏的想法,但是他任由谢疏摆弄手里的腰带。明明比他高一小截的青年,现在蜷着身体像个还未长大的小孩子似的。
“师兄……”谢疏对于沈屏的反应有些意外,但更多是欣喜,这样予取予求的师兄像是真正属于他一个人似的。
谢疏到底还是累极了,不多时他就慢慢睡着了。
沈屏与他肩膀贴着肩膀,没有分毫睡意,但是耳畔清浅的呼吸声让他难得生出一股安定的感觉。
这一个月太久了,谢疏会觉得心中难受,沈屏也觉得不适应,几乎每个夜晚,他都会忍不住揣测谢疏在做什么。
从前不觉得这样的情绪有什么不对,但是现在谢疏人就在他身侧,难免就生出一股不可言说的悸动。
沈屏慢慢扭头,近距离地看着谢疏的脸。
第一次见谢疏时,这家伙还尚且年少,还是那样乖巧,谦恭,但是比现在要更多一股疏离。
沈屏微微扯唇,小声道:“阿疏,你再等等……让我再想想……”
“待我理清心中那些纷乱的情绪……到时候,我再慢慢与你说。”
“师兄……”谢疏不安地唤了声,沈屏下意识地抬手,轻轻在他身上拍了拍。
身旁的这个人和别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沈屏那时以为还有时间,他慢慢地考虑心中的感情,但是却也忘了,旦夕之间亦有祸乱,那时……竟然是最后一次说明白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经年之后某日,
当沈屏被缚住双手,双脚。
沈屏:阿疏,你从哪里学来的!!
谢疏:这不是师兄教给我的吗?师兄宽衣解带,还将腰带一头「亲手」给我……
沈屏:悔不当初!
第29章 出来
忆起谢疏走火入魔的那一次, 沈屏现在想起来,除了心疼便是悔疚了。
那时他尚且没有完全了悟谢疏的心思,但是后来也就明白了。
走火入魔是为「求不得」。
那现在的谌妄的呢?
沈屏低头看着昏迷的谌妄, 修真界人人趋之若鹜的焚玉仙尊,他的心魔是什么?
好奇只是一瞬间, 沈屏视线掠过谌妄的眉眼,一个想法转瞬即逝, 他来不及抓住, 便被谌妄颈侧靠下的一抹痕迹敛去心神。
谌妄昏迷着不知事, 沈屏大胆解开他的衣襟,露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像是被爪子尖利的凶兽抓挠的痕迹, 新旧伤痕纵横交错,而且条条都分外狰狞, 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这伤口当初是如何深可见骨。
有三条直接横亘在谌妄胸膛上, 蜿蜒如腾蛇, 只一眼便知道这人受了何等苦楚。
指腹沿着伤口的边缘摩挲过去, 心口那儿是一块像是肉被什么剜去的旧伤。
谢疏这里是有一块胎记的。
指甲盖大小,微微泛红。
沈屏想到这里自嘲地笑笑,谌妄怎么可能是谢疏呢!
晁书告诉他这里只是一个书中世界,即便是像极了前世的修真界,那也不可能是原来的世界。
更遑论, 沈屏现在栖身的这句身体根本不是他自己的。
原身沈屏的来历可循,而且残留的记忆也不可能出错, 所以无论如何, 谌妄也不可能会是谢疏。
将此事想清楚以后, 沈屏便敛了所有揣度。
——
淮渊动作很快, 他一边给掌门传讯,一边往常芳宗赶,但是路上却遇到了阻碍。
“你是何人?”淮渊赶路赶得及,一开始只是觉得身后似是有人跟踪,但是始终尾随着,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骚扰。
淮渊便没有太过在意,但是后边那人却跟得越来越近,俨然一副不怕被发现的架势。
这便不能再回避了,淮渊挑了一个人少,不易遭伏的地方,反过来追在那人身后。
对方一身黑衣,头戴斗笠,只能隐隐窥见一双黑黢黢的眸子。
只看身量,应当是个年轻人,但他修为难测,淮渊也不敢贸然出手,便只是试探性地问询。
那人却不言不语,只是盯着淮渊不说话。
淮渊一时摸不准对方的目的,谨慎地盯着对方,“阁下认得我?”
“风清门掌门座下大弟子,淮渊。”
这一次对方倒是开口了,声音略哑,但听得出来是个年轻人,便排除了形貌伪装的可能性。
淮渊又问:“阁下一路尾随在下,所求为何?”
“不是尾随,也不求如何。”对方淡漠开口,“你走你的路,我亦是走我的路,不过正好一路,便难保总碰巧一起。”
这话说得坦然,淮渊却不可能相信。
常芳宗远离修真界各大宗门,而这条路虽然四通八达,却是一条鲜少有人知晓的近道,而且密林深处偶有凶兽,一般人更是极少踏足。
淮渊此次也就是因为事态紧急才会选择这一条路,现下对方扬言是同路,十有八九是谎话。
淮渊有意给对方个教训,突然出手。
孰料对方像是看破了他这一招,飞快地闪身躲避,而且每一步都游刃有余,十招之内似闲庭信步。
到最后竟然还有几分故意挑衅的意味。
淮渊心中陡然沉了下来。
他原想着快刀斩乱麻,将此人赶走,但是没想到自己反倒落了下风。
这样的事实让他几乎难以置信,毕竟自己的修为和实战,在整个修真界也是少有匹敌。
为何这样一个瞧着平平无奇的人竟然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淮渊不敢深想,敛了灵力,“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样厉害的人物他应当不会毫无所知,更何况对方的年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
难不成……是哪里来的老怪物伪装成年轻人的模样?
淮渊一想就免不了想到别处去,对方却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
“不算什么大人物,刚好能与你有一战之力。”对方笑了下,“你风清门近来有要事发生,是也不是?”
“你这是想去常芳宗找你师尊,怎么,那谌妄又走火入魔了?”
此言一出,淮渊瞬间变了脸:“你怎会知道?!”
对方往前走了一步:“你这风清门掌门的弟子当得也不怎么样啊,连谌妄真正的面目都没看清……难怪谌妄这百年将你们上下耍得团团转……”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淮渊容不得别人胡乱冒犯风清门的长老诸等,他脸色极为难看,“毋管你是什么人,关于风清门也没有你任何置喙的地方!”
淮渊先前尚且收着一点力,但现在对方的话已经触及他的逆鳞。
二人再度开打。
淮渊这一次是积攒了戾气,灵器也不吝惜地往外用。
对方被他逼得步步后退,这才敛了轻慢,也全力以赴起来。
——
淮渊从离开宗门以后每隔半日就要与蓝玉联系一次,但是这一次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任何消息了。
蓝玉原本在山下守着,这会儿也经不住多想,跑上无望峰找尘沨商量。
“大师兄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任何消息了,我发出数次灵蝶,但是无一回复,他是不是在路上遇上什么事了?”
蓝玉担忧不已,尘沨也在捏诀未果之后生出忧色,“这一路不算远,若是按照平日里淮渊的脚程,这会儿应当已经和掌门他们汇合了……”
“可是现在不说是大师兄,就连掌门那边也杳无音讯。”蓝玉脸色苍白,“若是……”
“不会的。”尘沨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应当是路上有了什么变故,依着淮渊的修为,这修真界极少有能与他匹敌的修士……”
“如果是隐居的散修大能……”蓝玉只能这么想,尘沨却摇摇头,“即便要对付淮渊,也该看看他身后的风清门,料是路上有别的缘故耽搁了……你暂且不要胡思乱想,我再遣弟子去查看查看。”
“也只能如此了……”蓝玉其实想开口亲子去看,但是一看到当下的情况,又不好开口了。
无望峰只有尘沨一人主事,现在后山也没有什么动静,沈屏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无数的隐忧一直都在,蓝玉对淮渊的担忧只能暂时藏在心底。
尘沨虽然面上不显,但是也颇为担心淮渊那边的情况,他仔细斟酌再三,最后还是派出二十个内门弟子,没有告诉他们要去的地方,只是给了一张地图。
“你们沿着这条路走,路上若是遇见大师兄,就将这封信给他,若是遇见掌门和长老,则将这封信给他们……”
尘沨叮嘱再三,诸位弟子各自应了。
待人离开,蓝玉和尘沨又将无望峰的法阵加固了一番。
但是两日过去,派出去的弟子也没了音信。
这下,尘沨与蓝玉才是真正的慌了。
蓝玉这一次没有再耽搁,和尘沨交代了一番之后就飞快离开。
而后山,也在此时出现了动静。
自从沈屏带着谌妄进了后山,尘沨日日都会在后山守上两个时辰,但是数日间没有任何动静,他一度以为自己是等不到什么结果了。
但是没想到,就在蓝玉离开后不久,后山就传出「轰」的一声。
像是什么塌了的声音。
尘沨紧赶慢赶过去,果然……看见后山塌陷了一块,而尘土弥漫中,谌妄抱着沈屏出来。
尘沨来不及多想,几步过去,“师尊!”
谌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越过他抱着沈屏离开。
尘沨想要跟上去,但是谌妄的声音却沉凝:“这里你不必再管,去帮蓝玉寻淮渊。”
“师尊可是恢复了?”尘沨犹有些担忧,“淮渊去寻掌门和白澄长老了,那现在……”
“不必再寻掌门,你只管去找淮渊就好。”
说完谌妄就抱着沈屏消失在原地。
尘沨感知着空气中的灵力波动,竟然给他一种倾轧而来的逼仄感。
师尊的修为……似乎又精进了!
尘沨想到这里,也没有再深思,而是随意准备了一番就去寻蓝玉了,既然师尊都开口了,想来淮渊应该是遇见了什么大麻烦。
——
沈屏是被一道雷电击中后晕过去的,他四肢酸麻,明明意识还清醒着,但就是没法真正醒过来。
眼前是一片黑暗,但是稍后便有熟悉的气息靠近,都不消细想,便知道是谁。
谌妄抱起他,应当是停顿了一会儿,沈屏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略微急促了一瞬的呼吸。
这人想做什么?
我算是救了他罢,但是这人的反应为何这么奇怪?
沈屏有无数疑问,但是下一刻谌妄就动了。
谌妄抱着沈屏离开后山,遇见了尘沨,还说了两句话,沈屏心想,淮渊那个讨厌的家伙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么?
不过这些都不必他去操心,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谌妄竟然将他抱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当沈屏被轻轻放到榻上的那一刻,他竟有些难言的忐忑,还有一丝疑惑:
——对待救命恩人不应该是先将人救醒吗?
为了直接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难道焚玉仙尊想要以身相许?
不大合适吧!
我还「昏迷」着呢!
沈屏的思绪开始乱飞,谌妄不会知道他的情绪,只是倒了两杯茶水,然后坐到软榻不远处的桌案边。
“将淮渊拦住的人是谁?”谌妄一开口,沈屏就是一怔。
这人知道我有意识?
他顷刻间就有些恼怒: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把我弄醒?!
不过,他问的这是什么话?
我怎么知道淮渊遇见了谁?!
作者有话说:
沈屏:某人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这副态度?!(不满JPG.)
谌妄:你的意思是,还可以用其他的态度?(欺身而上)
沈屏:……
第30章 失落
谌妄直勾勾地盯着沈屏, 心绪格外复杂。
他以为师兄是因他回来,但现在却发现其中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手笔。
谌妄颇觉不是滋味儿。
而沈屏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加之不知因何缘故没法睁眼开口说话, 更是冤死了。
心中愤愤,沈屏蹙起眉, 努力想发出些不满的声音,岂料只是急促的两声哼哼。
沈屏:“……”
谌妄似乎这会儿才明白过来, 走过去在沈屏身上点了几下, 又输送给他不少灵力, 沈屏才像是恍然惊醒似的猛地坐起来。
“呼……”
沈屏憋得面颊泛红,他一张口便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谌妄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下意识走到桌案旁给沈屏端了一杯茶水。
沈屏咳嗽得难以自已,忙不迭地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这才好受了不少。
想到先前谌妄问过的问题,沈屏如实开口:“这几日我一直与你在后山, 淮渊遇见了谁, 又发生了什么……我的确一无所知。”
谌妄看着他, 良久,点头,“嗯。”
“你不信?”沈屏心中有些不快,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他想, 我费尽心力将你救了,没想到你居然还往我身上泼脏水!
“信。”谌妄目光沉凝, “你说的我都信。”
沈屏:“……”倒也不必如此。
没有淮渊的事情, 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奇怪, 沈屏略一犹豫, 开口,“既然师尊无事,弟子便回去了。”
不说别的,单只是给谌妄当弟子的这段时日,他对谌妄的恭敬实在有限,一会儿称「你」,一会儿又是「师尊」,若是换作旁人怕是说不准会计较,但是沈屏这边装傻充愣,那边谌妄也不以为然。
二人各自成全。
“此次之事,多亏有你,”谌妄目光落在沈屏身上就是不挪开,使得沈屏总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他假笑两声:“能帮到师尊,是弟子之幸。”
谌妄不置可否,在沈屏将要离开之际又道:“后山之事,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便是封口了。
沈屏回头,轻轻一笑,“弟子知道了。”
“同样的,有关你的事……旁人也不会知晓。”谌妄看着沈屏的脊背一僵,唇角微弯。
自己完全被谌妄拿捏,沈屏就是再好的涵养也做不到笑脸相对,打又打不过,他只能灰溜溜离开,心中打定主意今后要与谌妄少些见面。
忆起后山的事情,沈屏心中郁卒。
他想尽了一切,也没想到晁书口中的那个魔修会是谌妄。
唔,其实也不完全是,但是就这几日在后山的发现,谌妄的可能性略大。
毕竟……还有哪个正道修士身上会有那么重的魔气。
只是这风清门掌门连同长老上上下下也太没有防备之心了吧!无望峰藏着那么大一个魔修,竟然还让他成了宗门内长老。
沈屏叹服,却也不能立刻将此事告知晁书。
原因有三。
其一,晁书此人到底能不能尽信还尚未可知,其二,谌妄身上那股诡异的灵力究竟是不是魔气还有待考证,所以贸然将此事捅出去于谌妄于自己都不大有利。
再者,沈屏还有一个顾虑,他心中有些踯躅,到底最后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除此之外,让他有些在意的是,那会儿谌妄问他的那个问题。
淮渊在外边遇见了谁?
那个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会是谢疏?
沈屏忽然心中一动,他飞快地换了一身衣衫,推开门打算下山。
但是一出院子,外边就杵着一个人。
沈屏:“……”什么情况?这还会未卜先知?
“你想去找谁?”天色已暗,隔得不算近,沈屏看不清谌妄的神色,但是对方开口的声音却是有些奇怪。
他打定主意死不承认:“师尊说什么?弟子哪里都不去,只是这段时日在后山待的时间久了,想四处转转。”
谌妄不语。
沈屏有些尴尬,他知道自己的这理由有些蹩脚,所以他换了一种说法:“蓝玉师兄他们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想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
“金丹中期帮元婴巅峰?”谌妄分明声音淡淡,但沈屏竟然从中听出一股打趣。
他挠挠手心:“虽然只是个金丹,但多个人多份力,说不准有那么一点点用呢……”
说到最后,沈屏都有些迟疑。
“既然你想去,那便去。”谌妄出奇的好说话。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后,沈屏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身边跟了一个人。
谌妄。
沈屏就不明白了,堂堂无望峰的焚玉仙尊,现在这么闲的吗?连这种小事也要掺一把?
——
蓝玉是在断崖下发现淮渊的。
如若不是二人各自有一枚灵符,也不知道他还要花多少工夫才能找到淮渊的踪迹。
淮渊身上倒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只是灵力匮乏,而且对方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导致淮渊昏迷不醒。
蓝玉给淮渊检查足足三遍,才确定他没事,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勉强放下了些。
四处都是腐烂发臭的树叶,断崖下还有更深的去处,蓝玉打量四周,最后还是将淮渊挪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
未有多久,淮渊也慢慢转醒。
在看到蓝玉时,淮渊一开始视线模糊,险些对蓝玉动了手。
“师兄是我!”蓝玉挡住淮渊的杀招,庆幸这人尚且灵力没有恢复,否则这一招打在他身上也能让他吃些苦头。
淮渊有些意外蓝玉的出现,“你怎么在这里?”
蓝玉只能将最近的事情一一解释,当说到二十个内门弟子也没了行踪时,淮渊一贯冷肃的脸也变了,“这其中到底是谁在作祟?!”
“那黑衣年轻人莫非还有别的……”淮渊喃喃,蓝玉只听见了个大概,“什么黑衣人。”
淮渊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还是仔细将自己遇见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蓝玉听罢诧异极了:“你说你在对方手里毫无反手之力?”
他不敢相信,“按理说,师兄你的修为不算低,而且对方年纪也不大,修真界何时出了这么一个绝世天才,风清门不可能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除非……对方是个伪装的老妖怪。”
“应当不是。”淮渊先前也如蓝玉一样不能相信,但是现在他经历了这一切,只觉得事事可能不如他们想的这样简单。
“那人的修为看不清深浅,但是的确处处游刃有余,而且对风清门知之甚多……似乎,对焚玉仙尊还有一股敌意。”
“仙尊?”蓝玉蹙眉,“师叔一贯不怎么出现在人前,这百年他一直在风清门,不是闭关就是闭关,又怎么会认识旁的人……”
“难道说是旧时宿仇?”蓝玉忽然道,然后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正确。
那人修为高深,说不定与仙尊不相上下,而且他来历神秘,若是数百年前的老妖怪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蓝玉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号人。
“你要是说那人是仙尊的旧仇也不怎么对。”淮渊否认道。
“为何?”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要杀我,”淮渊忆起之前二人过招的景象,“依照他的修为,不说杀我,就是要重伤我也是轻而易举,但是……他没有。”
这也正好也是淮渊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不是宿仇,那就是朋友?”蓝玉说完便觉得怪怪的。
“朋友应当也算不上。”淮渊费解极了:“听他字里行间的意思,他应该是知晓这几日仙尊发生了什么。”
“那就应该也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淮渊看向蓝玉,“他既知道我是要去找掌门他们,那就不该拦着我……倘若他与仙尊不是敌人。”
“拦着你?”蓝玉定定地看着淮渊,“只是拦着你……便有无数可能性。”
蓝玉一说,淮渊倏忽就明白了,原来一开始他就想岔了,那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想要对他下手,更不是有所图谋……他只是想拦着自己。
——拖延时间。
“可是,拖延时间有什么用?”淮渊又陷入一个揣测,“我的目的是去找掌门,然后让掌门回去救仙尊……”
“他拦着我是想让仙尊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淮渊迟疑道,“可是这也说不通啊,拖延的法子有那么多,他完全可以伤了我,然后就此离开,何必与我在那儿耽搁许多时间。”
“总不能是闲的吧!”蓝玉嘲弄道:“那人心中想的是什么,你我都不知道,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先联系上尘沨,还有内门那二十个弟子,也不知道在哪里,还有仙尊那边……”
正说着,忽觉一股灵力。
蓝玉淮渊二人抬头,便见谌妄沈屏二人出现我。
“仙尊!”
“仙尊!”
二人都有些意外,谌妄看上去已经好了,而且修为越发精进了。
“淮渊师兄,敢问那人如何形貌?”谌妄还没开口,沈屏先有些迫不及待。
谌妄能安全无虞的出现在这里,淮渊蓝玉俱是放下了心,尤其淮渊,对着沈屏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沈屏一问,他也没有什么犹豫,认真回答:“一身黑衣,身材清瘦,还戴了一顶斗笠,看不出形貌,但听其声音,应当是个年轻人……应当,也没有有意遮掩……”
沈屏听罢就有些失落,只听这描述就不是谢疏。
不过……听着怎么有点像晁书呢?
沈屏脑子有些乱,淮渊看他,“难道你有什么发现,或者……你认识他?”
沈屏迅速回神,掩饰得极好,“不,我从未见过此人。”
“是吗?”谌妄的声音响起。
沈屏一僵。
作者有话说:
沈屏:我家阿疏到底在哪儿呀!
谌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沈屏:(低头看看不知道何时摸到大腿上的爪子),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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