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祁洛眼眸低垂，他的身量高出曲酒半个头，从这个高度恰好可以看到曲酒鸦羽般微微低垂的浓长睫毛，和细致白皙的耳垂。
曲酒没有拒绝，闹了一场，他现在又累又乏，懒得亲自叫车，或者打电话给曲家让人来接。
车上，两人并肩坐在后排，一时安静无声，曲酒的肩上还披着祁洛的外套，车内温度调得刚好，他的头微微低垂着，有些昏昏欲睡。
祁洛侧过脸，就看见曲酒的眼睛已经闭上，脑袋小鸡啄米似的轻轻一点一点，那张艳丽不可方物的脸此刻看去竟有几分呆愣可爱。
但这样的姿势睡着总归是不舒服的，那张总是习惯性挂着虚假的笑意的脸，唇角的弧度耷拉了下来，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这样看倒多了些许孩子气。
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祁洛想着，手却先脑子一步动了，扶住曲酒的脑袋，轻轻将他往自己这头揽过来，大概真的是困极了，曲酒眼睛睁也不不睁一下，顺着祁洛的动作侧着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温顺得不可思议。
肩上来自另一个人的重量和体温让祁洛感到异样，但他并不觉得讨厌。
前排的人正襟危坐，对身后发生的事不敢表现出半点的关注。
他是祁洛的专用司机，当看到祁洛扶着一个omega上车的时候，他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祁家当了这么多年司机，什么时候见祁洛和另一个人有过这般亲密的姿势？
两人上车的时候，他分明嗅到了某种味道，那味道带着隐秘的香甜，能勾起人最本能的欲望，但那绝对不是alpha或者omega所散发出的信息素气息。
然而祁洛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他便冒出了冷汗，不敢再往那omega的身上多望去一眼，这就是alpha，哪怕祁洛无心对他施压，alpha天生的血统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这些身份尊贵的alpha和omega之间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而他只是个需要养家糊口的普通beta，自然也不会拿这种事去主人家面前嚼舌根。
“去曲家。”这是祁洛给他的简单指令，司机也不敢多问，一路飞驰，二十多分钟后，进入了曲家主宅，门卫知道他们的身份，简单通报一声便恭恭敬敬将他们放行。
到下车的时候，曲酒已经睡得人事不省，祁洛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唤醒他，而是自己先下车，然后在司机诧异的目光中，打横将曲酒抱了出来。
曲酒似乎不满意有人挪动自己，扭头往祁洛的怀里躲了躲，避开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又继续睡了过去。
曲涟并没有去学校，自从知道曲酒单独去见了祁洛一面后，他便对曲酒生出了警惕，尤其得知曲酒今晚出门，他更是心急如焚，生怕曲酒是特地去见祁洛的。
曲烨因为白天的公事没处理完，特地回到家继续办公，却被曲涟纠缠着让他把曲酒喊回来，心里已经很是不耐烦。
对于曲涟这样过分的要求，哪怕他再宠弟弟，也不可能答应：“曲酒是成年人，他想去哪就去哪，想和谁见面就和谁见面，不可能任由我们掌控。”
“可是万一他盯上了祁洛呢？”曲涟不甘心，“如果让他得逞了，转过头来利用祁家对付我们怎么办？”
“你怎么会这么想？”曲烨哭笑不得，就算曲酒曾经精神异常，可他到底是曲家人，这三年曲家虽然对他少了些关心，可身为曲家少爷该有的待遇也不曾短过，哪怕是他住的疗养院，也是本国条件最好的一家。
曲烨相信曲酒虽然行为上离经叛道了一些，也不至于真的反过来报复生养他的曲家。
“但是……”曲涟欲言又止，见曲烨一副并不想听他多言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恹恹道，“那我先回房间……”
书房的门被敲响，曲烨问了一声：“什么事？”
“大少爷，祁家少爷来了，在会客厅等着……”门外传来的佣人语气有几分忐忑，犹豫了几秒，又继续说道，“他是和二少爷一起来的。”
曲烨下意识将目光转向身边的曲涟，果不其然，曲涟脸上才浮现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不敢置信地打开门，质问那人：“你再说一遍？祁洛是和谁在一起？”
没等那人回答，曲涟干脆一把推开他，径直跑下楼去，曲烨看得直皱眉，但他也不可能纵着曲涟胡来，只好紧随其后下楼去了。
直到下楼前，曲涟还存着点侥幸的心理，安慰自己祁洛或许只是被曲酒纠缠得不耐烦了，又或者两人只是单纯偶遇，直到他飞奔到会客厅外，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祁洛，和被他半搂在怀里的曲酒。
曲涟脸上残存的笑意顿时无影无踪，他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祁洛学长，你怎么会……”
当着祁洛的面，曲涟哪怕心里有千万句恶毒的咒骂也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曲烨越过曲涟上前，将他往后轻轻推了一把，暗示他不要多生事端。注意到躲在祁洛怀里，像是睡着了的曲酒，曲烨眼眸微黯：“祁洛，能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他与祁洛同为alpha，又都是两家铁定的继承人，也算是在同一个圈子里的人，见面也会多聊几句，这种情况下，曲涟情绪过于激动，很容易出事，只能由他来和祁洛谈。
祁洛低头，曲酒似乎依然睡得昏沉，丝毫没被周围的人声吵醒，祁洛便也由着，继续抱着他，对曲烨解释道：“今晚我和曲酒约好了一起用餐，不过中途发生了一点意外，只好先把他送回来。”
如果不是从祁洛口中亲耳听到这句话，曲烨真的很难相信才短短几天，这两人的关系居然已经发展到共进晚餐。
他还注意到了祁洛怀中的曲酒露出的半张侧脸，那还泛着红的眼尾，和累到极致的疲倦睡颜，很难不联想到祁洛口中所说的意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面色复杂地回头看了曲涟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已经很难用好看来形容，曲烨心里叹了口气，两个弟弟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居然看上了同一个alpha。
“今晚实在是麻烦祁少爷了，改天我找个机会亲自上门道谢，”曲烨走上前，伸手想将曲酒接过来，“天色已晚，也不好再耽误祁少爷时间，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处理就行。”
但曲烨的手却捞了个空，祁洛非但没有将曲酒交给他，反而替怀里的人顺了顺睡得有些凌乱的刘海，两人的姿势看上去暧昧，亲昵，如同热恋中的眷侣。
这一幕或许令旁人艳羡，却如同钢针扎在了曲涟的心上，他的下唇被自己咬得发白，曲涟怎么想都想不通，明明才几天而已，曲酒究竟是怎么把祁洛从他的身边抢走的？
“不用了，刚才在餐厅他累坏了，现在睡得正熟，被吵醒了反而不好，”说着，祁洛便抱着曲酒起身，他的身高与曲烨相当，两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有种势均力敌的压迫感，“麻烦带我去他的房间，安顿好曲酒我就走。”
“祁洛学长，他是我二哥，我和大哥会好好照顾他的，还是把他交给大哥吧，我送你回去好不好？”曲涟忍不住发声，他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祁洛抱着曲酒上楼。
曲涟发誓，如果能找到和祁洛独处的机会，他一定要想办法让祁洛看清曲酒的真面目，如果祁洛知道曲酒是为了报复他们曲家才故意接近自己的，那祁洛应该也就不会在理会曲酒了吧？
只是祁洛并没有在意曲涟的劝说，他只是用询问的眼光看了曲烨一眼，态度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
曲烨暗叹了口气：“那请祁少爷跟我来吧。”说着他回头给了曲涟一个眼神暗示，让曲涟暂且忍下，等祁洛走了再说。
目睹祁洛跟在大哥身后上楼，曲涟颓然坐回沙发上，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是最有希望站在祁洛身边的那个人，可曲酒的出现轻易划破了他对未来的憧憬。
为什么他不能一直在精神病院里呆到老，呆到死呢？
曲涟狠狠地咬着拇指，面色扭曲，重新拿起手机，用气得不住发抖的手按下一条信息。
【安排好时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他就要结婚了，你得不到的东西难道就甘心让给别人？】
曲烨拿了备用钥匙替祁洛打开门，房间里的感应灯自动打开，空气中依稀可嗅到淡淡的独属于房间主人的气息。
那种味道极为特殊，像是在黑夜中生长的花，用欺骗性的靡丽外表和蛊惑人心的香气，一步步将人诱入万劫不复。
站在房门口，曲烨依然有种不真实感，那个曾经阴晴不定的曲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难以捉摸的，更加疯狂的灵魂。
“那就麻烦祁少爷了，我先下楼安排一下。”曲烨担心曲涟的情绪，便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
祁洛将曲酒在床上放下，青年细碎的黑发从祁洛的指间滑过，散落在枕头上，他的呼吸匀称，双目微阖，看上去依旧睡得深沉。
替曲酒盖好被子，祁洛凝眸端详着这张脸，脑子里却满是在洗手间里时曲酒缩成一团，靠在角落里闭着眼睛默默忍受的模样。
他知道，当时如果曲酒认真求他，他真的会给，祁洛也知道，自己原本不是这样，偏偏在遇到曲酒之后，一切都不对劲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一个人这样在意。
静默片刻之后，祁洛动了，他直起身子想要走。
也就在他有所动作的一瞬间，一直装睡的某人睁开了眼，一把勾住了祁洛的脖子，唇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你盯了我好久，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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