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玩?”姜黎扯着唇笑了下,“玩玩我也不会一直像个傻瓜一样喜欢你了。”
她不知道阮星蘅是否听懂这句话的深意。
她只知道长达八年的这段爱恋,她在感情里,即便是分手的那一刻,她都有在爱着他。
热风扑面,姜黎的心却好像一直都捂不热似的。她就这么看着阮星蘅打开了盒饭,他折下了一次性筷子,默不作声的吃着饭。
她是故意的,故意说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他,想要用共同的回忆试探他的心意。
姜黎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是个卑劣的胆小鬼,舍不得潇洒的离开,所以站在这里狼狈地看着他。
这件事其实是有个缘故的——
十五的那年夏天,她刚刚结束了中考。
在江宁阴差阳错的遇见了他,她和宋丽萍提出留在江宁读书的要求。
当时刚好沈听肆的母亲也在江宁疗养,于是宋丽萍回家商量了一下也就把姜黎送了过去。
顾川野和沈听肆都跟着一块去了,平时他们三个人打打闹闹也不无聊。
但是过年不一样了。
她爸妈在世界上不知道哪个国家旅行,脑子里压根没有农历新年这个概念。
记错了日子提前好几天给她发了新年红包敷衍了事,姜黎也压根没把这个节日当回事。
她像往日一样顺着小道拐进阮星蘅的小区口,小区门禁不严,当时她只觉得车水马龙,似乎今日回家的人格外多。
等她一口气爬到阮星蘅家门口,看见他们一家人张罗着贴对联的时候,姜黎突然意识到:哦,今天大概是除夕夜。
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她似乎不该来?
她本来打算再原路返回,谁知道阮家的小妹妹眼睛尖,一下子认出来她将她拽进了屋子里。
满屋子七大姑八大姨震惊外加好奇的目光,姜黎第一回尴尬的想要落荒而逃。
“你冷吗?”
阮星蘅将她拉进房间里,房间里没开空调,阮星蘅怕她冷又给她添了条围巾。
他拉着姜黎坐了下来,过了会儿听见她慢吞吞说,“我是不是不该来啊,阮星蘅?”
“没有。”
阮星蘅声音很轻,无形中带着令人安心的抚慰。
“我和我爸爸妈妈都说过你,他们都很喜欢你。”
“哦。”姜黎眼珠转了转,隔着厚厚的围巾贴近他的脸,“那你怎么说的?”
“说我是你女朋友吗?”
她的声音像是风一样,热气卷着耳膜,阮星蘅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他把她脖子上的围巾拉了拉:“不是……就是好朋友。”
卧室的门被敲的一阵又一阵响,是家里的几个小孩子来找他要新年礼物。
礼物是早就准备好的瓜果零食,小孩子嘛,估计也是看阮星蘅长得帅,不管分到了什么都眉眼笑弯弯的跑开了。
姜黎偷偷躲在卧室门后面看,又怕看久了被人发现她眼睛里的羡慕,于是又装作不在意似的看向窗外。
窗外的爆竹声不停,她心里忽然就开始泛苦。
扭头看见阮星蘅手上空掉的零食袋,姜黎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把围巾还给他:“我要回家了,阮星蘅。”
“我送你。”
长夜星火漫漫,姜黎跺着自己的羊皮小靴子,觉得阮星蘅这人真是小气,新年连一块糖都不肯分给她。
她赌气的决定今夜不同他挥手告别,可又叫嚣着想要做和他第一个说新年快乐的人。
两种想法疯狂在脑子里打架,姜黎不小心踩中了一块小石子,她踉
跄了一步。
然后有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转身。
阮星蘅还站在原地。
他立在一块霓虹色的灯牌下,笑意温柔且分明。
姜黎晃了神,小跑过去,踮起脚对着他耳朵大喊了一句。
“阮星蘅,新年快乐啊!”
几乎是她贴过来的那一秒,阮星蘅像是心领神会一样,自发的弯下腰,含笑听着她说话。
姜黎喊完这句话就想要走,阮星蘅在身后喊了她一声。
姜黎回头看他,被他发红的耳朵尖吸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阮星蘅,你怎么突然害羞?”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阮星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针织小包。
他说话的语速比平常快了很多,一只手插在兜里显得有些拘谨。
纤长的睫毛飞快地垂呀垂,磕磕绊绊的语句里藏着少年特有的词不达意。
“给你的新年礼物。”
“最好吃的都留给了你。”
姜黎笑开了花,她捏着满满一包的零食,忽然觉得有一刻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在她野蛮生长的十六岁。
她再也不会忘记那个在灯影下长久看着她的少年。
后来回到姜家,一个人听着外面合家团聚,姜黎却再也不觉得冷清。
针织小包的内侧有张明信片。
字迹娟秀工整,一笔一划透着认真与拘束。
可是词句浓烈,却完全不像写字者的风格。
上面写着——
“你是独一无二的那支小玫瑰。”
“也是我的唯一偏爱。”
……
姜黎坐在办公室的塑料凳子上,靠着半旧不新的取暖器,她被暖气熏得有些昏昏欲睡。
她往阮星蘅那里瞅了好几眼,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阮星蘅,你在国外的四年都怎么过新年啊?”她突然问。
“你有那么多朋友,一定不会无聊。”
姜黎打了个哈欠,李双成给她发了个短信,说是今天约的采访医生要再过半个小时才能到。她愈发心安理得的在阮星蘅的办公室呆了下去,状似随意地打探他这几年的近况。
“我不过新年。”
姜黎的话卡在喉咙里,她跟着“哦”了一声,尴尬地扯着手指,不知道要挑什么话题。
“在国外,还是中秋比较亲切。”
“共看天上月,心有所思人。”
阮星蘅静静地站在窗台边,背影清冷孤寂。如今天色大明,窗外旭日东升,他看的不知是哪一轮明月。
姜黎蹑手蹑脚贴近他身后,忽然若有所思地笑出了声。
“这是我当记者写的第一篇新闻稿里的。”
“想不到,你在国外也挺关注我的嘛。”
“哦?”
阮星蘅收回目光:“是你的吗?我不知道。”
他背过身子,遮住了大半的光,整个人身形懒散地抵在墙边,像是沉没进黑暗里,看不大清表情。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清淡的味道,似乎是很浅淡的消毒水味,可能因为是医院,这股味道日积月累的浸透着,闻着反倒叫人安心。
这味道总让姜黎想起自己去西藏的第一晚。
她逞强,不适应高原气候,又在报社里熬夜加班一整个通宵,出了门就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医院里了,麻醉的药效没过,她眼睛里有一片又一片的重影。
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看不见脸,只看见他坐在床头,白大褂不染纤尘,抓住她的手却分外用力。
姜黎当时分为艰
难地问了句:“是你吗?”
她没收到回音,醒来的时候床边空空如也,像是一场梦似的。
她也只当是一场梦。
因为她潜意识里总觉得,想要见面的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时至今日,可能受了满屋子的白大褂刺激,姜黎忽然又想起了这桩往事。
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阮星蘅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极浅的笑了声。
“阮星蘅,我每次生病的时候,总是会梦到你。”
—
“采访提纲你做好了吗?”
阮星蘅办公室隔壁右转就是他们今天要采访的医生科室,姜黎大致扫了眼李双成给的提纲,进门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他,“等会采访的时候注意速战速决,先把紧要关键的问题问了。”
“注意别站在门口,防止有急救手术你挡了路。还有就是不要涉及家属隐私,一些今天要用的专业术语我都在上面给你标注了,你进去的时候看一眼就好。”
李双成点点头。
他们今天要采访的是位有先天性心脏病的自闭症儿童患者,因为想走公益手术项目,所以才会给姜黎他们采访的机会。
由于患者情况特殊,姜黎他们也没有进病房擅自打扰,只在外面拍了两张照片,又找福利院的护工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
出病房的时候,姜黎给护工塞了两个玲珑可爱的小福袋。
“去布达拉宫的时候求的平安福,您和孩子一人一个。”
护工是个中年妇女,在福利院干了很多年了,收到他们带来的礼物,说什么也要将孩子带出来当面道谢。
小孩子没有姓,福利院给他取的名字叫“平安”。
出生的时候就被父母扔在了医院门口,病例写的清清楚楚,先天性心脏病,没钱治。
自闭症的小孩基本都不愿意和外界有太多的交流,护工耐心教了好一会儿,也没听他开口说一句话。
姜黎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为难她,伸手让她把孩子带回去好好休息。
可能是她伸手的动作刺激到了孩子,那孩子忽然紧紧抱住护工,干涩的嗓子里喊了一句“妈”。
护工愣了一会儿,后来猜到这孩子是把她当作妈妈了,激动的抱着就哭。
姜黎始料不及,站在旁边宽慰了好一会儿,回头写采访稿的时候还有点唏嘘。
“多简单的一个字,对他们来说却是要经历很多年的辛苦才能说出口。”
“是啊。”李双成感叹了一声,“母爱真伟大。”
“不是什么人都拥有当母亲的资格。”
姜黎拆下摄像机,若无其事说,“你看,这孩子也不是护工亲生的。所以说,有爱才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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