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撒娇。
关于撒娇这句话有个由来。
大概是在上高一的时候,姜黎记不得使了什么手段,反正莫名其妙和阮星蘅成了同桌。
她吧。
挺独立自强的一个人,能打架就坚决不会受委屈掉一滴眼泪的。
但是用顾川野的话来说,这个范围不包括在阮星蘅面前。
在阮星蘅面前,她连手上被蚊子咬个包都要哭唧唧找他求安慰。
她也承认自己在阮星蘅面前的确有点小做作。
因为有时候要求提的很无理,阮星蘅大半都不会答应她。
姜黎委屈劲上来了,就一边抹眼泪一边问他,“为什么别的男朋友一听见女朋友撒娇就什么都答应。”
“你不答应就算了,你还不给我撒娇。”
阮星蘅那时候怎么回答的呢?
他放下了正在演算的笔,将思绪短暂地全部凝结在她脸上。
阮星蘅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过分认真的态度让姜黎惊了一瞬。
“我不知道别的男生怎么样。”
他说:“但你撒娇对我很管用。”
……
即便过了数年,姜黎还是会因为学生时代的这一句话而反复心动,她突然想通了之前的种种没有厘头靠近阮星蘅的行为,只不过是天性使然,她本能的朝着她的爱靠近罢了。
窄小的厨房里传来欢声笑语,姜黎拘束地靠坐在沙发上。
阮星蘅是独生子,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当地很有名的律师。
从他们家古朴又有格调的装横看过去,不难猜得到是个有底蕴的书香世家。
姜黎以前听同学八卦过,说阮星蘅祖上是有名的贵族,在江宁还有处受保护的老宅子。
他身上气息矜冷沉静,在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姜黎就知道他身上有股同龄人都没有的干净与透彻。
是一定要有良好的家庭氛围与教养才能浸润出来的绅士与风度。
过了一会儿,阮星蘅端着餐盘出来了,姜黎立马走到他身边,下意识攀附他的手臂,像是雏鸟找到了归巢似的,语气带着点不确定。
“要不要我也去厨房帮帮忙?”
阮星蘅想了下:“那你拿一下碗筷吧,在消毒柜里。”
姜黎巴不得有事情做,她应了一声,顺着以前的记忆在餐厅拐角熟悉的找到了消毒柜。
拿碗筷的时候,她顿了一下。
三个碗添了一个。
这种感觉蛮奇妙的,好像真有一家人的感觉。
其乐融融坐在饭桌上,阮母稍显严苛,阮父却是高谈阔论的,中国史一直谈到西方艺术,偶有些知道的,姜黎也能插上一两句。
阮星蘅一直没说话,饭桌上只能听见阮父激.情昂越的阔谈和姜黎时不时小声的附和。她似乎有些羞怯,两只手拘谨的托着碗边,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尖捂的红红的。
难得见她会害羞。
阮星蘅觉得稀罕,又在想如果告诉她家里一直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时候,她又会什么反应。
想到此,他没忍住闷闷笑了声。
动静不大,坐在他旁边的阮母听的分明。
阮母看了他一眼,自家儿子仪态端正,骨节分明的手剥着虾,长指这么一推,那素色瓷碗就这么自然的滑到旁边姑娘的面前。
那姑娘被这动静吸引了目光,望着满满一碗的虾嘴角抽了抽。
“你在练习手部关节灵活性吗?”
阮星蘅擦手的动作顿了下,随后面不改色嗯了一声。
阮母看明白了,两个孩子一个傻一个愣,难怪一回国就能搞到一起。
这顿饭吃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还要长,姜黎本来想着速战速决,谁知道碗里的饭菜越添越多,最后吃不完了,她只能抱着碗向他求救,
阮星蘅侧眸看了她一眼,没再动筷子,倒是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吃饭。
“撒娇没用。”
饭后用水果的间隙,阮母将他拉到隔壁的房间洽谈。
阮母的脸色不大好,她性子强硬惯了,觉得这次结婚草率些就算了,居然事前都没有通知他们。
“你和妈说实话,怎么突然结婚了?”
阮父也接话道:“是啊,爸爸妈妈都是开明的人,都没打算逼你早点成家。做人嘛,还是要多搞搞事业,报效社会。”
“没别的原因。”
“就是她回来了而已。”
冬日里的一点阳光从客厅阳台撒了进来,在一片冷色调中,姜黎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好像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
新闻联播播报着新年的倒计时,热闹的氛围以她为中心节点,缓缓向外圈发散。
阮星蘅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的声音依旧是清清淡淡的,却和四年前一样的固执。
“就要她。”
来江宁的决定仓促又匆忙,姜黎并没有做好在这里过夜的打算。阮星蘅显然也明白她的心思,随便找了个工作理由就和父母告别。
临出门的时候,姜黎喊了声“叔叔阿姨再见”。
阮母对她点点头,虽然对她笑了,但是审视的态度总是让姜黎梦回教导主任。她终于明白阮星蘅有时候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是从哪儿来的了。
阮父急匆匆地从卧室里跑出来,拿了一份崭新的小红包。
挺厚的。
姜黎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抓住阮星蘅的手。
“拿着吧。”
上车的时候姜黎还晕乎乎的,她打开被撑爆了的红包,数了一下,忽然捏着里面一元硬币说,“阮星蘅,你爸妈给了我一万零一块。”
阮星蘅打转反向盘,对她这句话没什么太大反应。
姜黎又说:“你知道一万零一块什么意思吗?”
“万一挑一的意思!”
兴奋劲忽然涌上来,一种从未感受过的重视让姜黎突然油然而生了使命感。
她十分郑重地将硬币塞进自己的钱包:“阮星蘅,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说这话感觉好像渣男宣誓,姜黎顿了一下,又添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不让咱爸妈失望。”
汽车在宁大附中的校门口停下,绿茵繁茂如往昔,下车的时候姜黎一阵恍惚,看见阮星蘅抬腿,下意识问了句去哪儿。
“你在江宁呆了四年,一直没回来看过吗?”
宁大附中的招牌依旧张扬而又明显,明明只是唏嘘平常的一句问话,却勾动了姜黎心里的某根线。
她垂下眸:“工作太忙了。”
长大以后工作忙似乎成了一个万能又不会被拆穿的借口,阮星蘅嗯了一声,“那进去看看吧。”
他打趣道:“还认识路吗?”
“当然。”
姜黎不自然地扯了扯唇角,上了三年的学校,这段路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不会忘记自己是怎样带着一种期盼雀跃的心情踏进有他的班级。
宁大附中出色的不仅仅是教学成绩,还有堪比皇家园林的风景。
学校有一个不算很大的坡,视野很好,远眺可以看见学校里的未名湖,湖里养了校长的两只黑白天鹅。如果运气好,傍晚也许可以看见粉红色的天空。
姜黎在这里看了不止一次的日落。
高一是不需要上晚自习的,但是阮星蘅每天晚上会留在奥数社团进行竞赛训练。
姜黎就坐在坡上等着他下课。
她喜欢翘着腿俯瞰整个天空,等着阮星蘅来的时候因为低血糖晕的站不起来,心安理得地拿走他校服口袋里的最后一刻奶糖。
“阮星蘅,你知道为什么天空有时候是粉红色的吗?”
她的想法天马行空,两条纤长白皙的腿荡啊荡,像山间的精灵一样。
十六岁的阮星蘅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他解开系在腰间的校服外套,伸手扔进她怀里,很无奈地提醒她,“姜黎,你是个女孩子。”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天空是粉红色?”
她是真的很想说答案,眼睛里亮闪闪地盯着他看。
阮星蘅垂在身侧的手紧了一下,她紧紧抱着他校服盘腿坐在面前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让他心弦一钩的感觉。
他摇摇头,抬头也看向瑰丽的天空。
“那是因为有人把喜欢藏在了日暮里,所以天空变成了爱的颜色。”
姜黎低下头,过了一会儿睫毛颤的飞快,有几分含蓄地问他,“你知道是谁把喜欢藏在了日暮里吗?”
太明显的答案了。
下一秒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阮星蘅猛地咳了一声,先她一步开口。
“出现粉红色天空的原因是云层增厚,阳光折射呈现的景象。一般来说由于在早上太阳光角度较低,空气中的水分大部分吸收了波长较短的绿色、蓝色和紫色光,而留下了波长较长的红色光和橙色光。等到傍晚通过大气传播,折射以后就会显示出这种粉红色。”(1)
哦。
浪漫的泡泡被戳破,姜黎抱着怀里的相机一声不啃地跟着他回家。
没有情调的理工男。
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脚底下重重踢着碎石。
阮星蘅拎起了她的衣服领子,话里有一种不省心的无奈。
“姜黎,好好看路。”
可能是出于对那个毁灭的浪漫幻想的弥补,阮星蘅今天比平常还多了一句话——
“如果你好好走回家,我今天请你吃雪糕。”
“这么好?”
虽然有被当作白痴的嫌疑,但是姜黎心里还是莫名雀跃起来。走到路口的时候,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像粉红色花海的天空,觉得自己的想法一定没错。
因为她在日暮里藏了自己的一份欢喜。
阮星蘅出来的时候,姜黎脸上有些闷闷不乐。
他问了句:“怎么了。”
姜黎狠狠地咬下牛奶雪糕,牙齿被刺激的她倒哈了一口气。
她愤愤不平说:“为什么只有红色光和橙色光不吸收,这么看这粉红色的天空还有点悲惨色彩。”
阮星蘅哑然失笑。
他伸手戳了戳她充满艺术情怀的脑袋,决定在这个问题上和她和解。
“其实我觉得,你说的那种日暮藏欢喜,也挺有道理的。”
“真的吗?”
姜黎凑过脸兴奋地问:“日暮的时候,你也偷偷会想着喜欢的那个人吗?”
阮星蘅捕捉到她说的“也”字,他沉吟了下,缓缓说了个“嗯”。
姜黎又兴奋起来,不管不顾地拉住他的手欢呼雀跃。
“我就说你一定和我想法一样。”
她的快乐简单又纯粹,迎着风的笑容灿烂又张扬。
她看天空,阮星蘅在看她。
他想,姜黎大约是不懂喜欢的。
她只是像一个雏鸟一样眷恋,并且发自本能地向光源处靠近而已。
新的一轮日暮西沉,粉红色的天空似乎只是学生时代的专属记忆,未名湖水波光粼粼,浮光跃金。夕阳的余晖为白墙黑瓦渡
上了金黄色的花边,下课铃声响,搅碎了一池宁静。
姜黎的思绪也一下被拉了回来。
她扭头看向阮星蘅,他的眉目沉静,目光幽长深远地眺望着不远处,让她心下微微一动。
难道阮星蘅年少时也会在这个被戏称为“情.人坡”的地方有所感念吗?
姜黎看向他,目光又闪躲,好像隔着他在看不远处地平线的太阳。
她突然开口:“你那时说我不懂喜欢,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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