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的温度，带着京市特有的寒风，冰刀子从衣领里钻进去，冷的人牙关直打颤。
高三毕业的这年暑假,顾川野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考了个驾照,新买了个敞篷小跑车，脚踩油门开在大街上,拉风的要命。
姜黎坐在副驾驶骂她有病,她迎着风被吹的鼻头通红,呼啸的寒风吞噬掉她全部的声音，于是她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
“顾川野,你这个神经病,你快点把车篷给我升上去,我要快被冻死了!”
“啥？”顾川野摁了下喇叭,“那谁晓得我开的是敞篷跑车？”
“呵，人家不仅晓得你开的是敞篷跑车,还晓得开车的人是个傻.逼。”停车的间隙，姜黎冷笑一声，“你没发现路上的人都在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们两个吗？”
顾川野回头看了她一眼,他摁了个开关,把暖气也开了起来。
风一下被隔绝在外，车子里陷入了奇异的安静。
过了会儿，顾川野也冷笑一声说：“还说我呢,为了男人跑去小县城复读一年,我看你也是个傻.逼。”
车子驶离了主城区,街上那种红色的热闹年夜氛围也渐渐远去,姜黎望着窗外有些昏暗的路灯,看着街景在她眼前后退直至模糊不见，她的视线陷入一片灰尘的暗色。
她抿了下唇，声音很低。
“可是我就是想站在他身边。”
六月的高考结束，随着盛夏离去的还有热烈轰动的青春，七月夏末的尾声带来了青春的最后一份答卷，平心而论，这份答卷，姜黎得到的分数并不差，她保持的平时的水准，可以在京市挑一所还不错的公办大学。
但和阮星蘅相比，还不够。
他以数一数二的成绩报送了宁大和京大联合创办的国内顶尖医学院。
阮星蘅这么优秀，她不愿意自己是平庸的那一个。
顾川野是知道她的个性的，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主见，倔强起来的时候没人劝的动。脾气大的没人管的住，偏偏青春路上遇见个阮星蘅，将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他也不劝了，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个烟盒来，吊儿郎当的语气。
“阿肆也定的宁大是吧，你们都在那儿，那我也去。”
姜黎挑了下眉，笑道，“行啊，我那复读班双人去还打折呢，要不要捎上你？”
“我哪是学习料子。”顾川野敲了下烟盒，腾不出手点烟，瞥了她一眼，勾了下唇角，把烟又扔下，“算了，哪能劳烦你大小姐给我点火。”
他是地地道道的京市人，说话捏着一口浑不吝的京腔，浑身上下是骄矜的公子哥味道，单手散漫搭在方向盘上，浪荡的要命。
“哥进去搞点投资，弄个小酒吧什么的，到时候大家一起聚聚多开心。”
“这么笃定我能考上啊。”
“嗯。”顾川野抬了抬下巴，“学习这事儿说不准，但一旦和追阮星蘅扯上关系，你那股劲头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明儿大年初二去我家吃饭不？”
知道她过年家里是没有人的，顾川野也觉得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么大房子里怪可怜的，他还是像以前一样问，“我家今年请了法国的大厨，樱桃鹅肝做的可好吃了，你要不要来尝尝？”
姜黎也如同往年一样很干脆的拒绝他：“不去了顾川野，等你们吃完饭我再和你爸妈拜年。”
她拨了一下头发，开玩笑道，“我怕你爸妈看上我，让我做你们家儿媳妇。”
-
复读的日子来的很快，过完年姜黎就收拾好行李去车站了，顾川野开车送了她一程，走在路上还问
她，“阮星蘅没来送你啊？”
话音刚落，身旁的少女突然脚步加快，而后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候车大厅内响起。
“阮星蘅，你真的来了？”
姜黎面露惊喜，她又有点不好意思，看见阮星蘅自发地接过她的手提包，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
按道理送人是只能送到进站口的。
阮星蘅定了一张去她学校的车票。
硬座的火车，姜黎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新奇的体验。她回头冲着顾川野招了下手，后者则是抽了下嘴角，对着她和阮星蘅双双离去的背影一阵无语。
“你不是要提前开学吗，怎么还来送我？”
姜黎眨了下眼睛，她定的是他对面的位置，可是她仗着第一次坐火车不知道，硬是要和他挤那一个狭小的单人座。
阮星蘅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没有拆穿她的把戏。
于是她蹬鼻子上脸，凑着一张笑脸到他面前，语气夸张，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班长大人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阮星蘅，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窗外的风在呼啸，从极冷的京市到了一个更为陌生的城市，奇怪的是，姜黎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她感觉热血在沸腾，好像有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冲劲像烈火一样燃烧。
她想要拼命奔跑。
疯狂追逐。
“嗯。”
他突然极轻地嗯了一声，就像是春夜里的一道惊雷，将寂静的天空骤然撕裂，露出它原本有的颜色来。
姜黎的心猛地被拎了起来，就好像是被毫无预料地抛掷云端，她的睫毛飞快的颤动着，像是脆弱的蝴蝶展开翅膀，她的脑袋里炸出了劈里啪啦的烟花，又像是一场绚烂极致的幻想，她怔怔地望着身边的人，意外的失语。
阮星蘅端坐在她身边，他的目光直视前方，挺直的腰背，坦荡的目光，心像是带着磊落，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递到她面前。
“告白这件事，怎么可以让女生先来。”
阮星蘅轻轻开口：“我喜欢你，姜黎。”
“一直都喜欢你。只是我想你还小，应该先读书结束掉最重要的一场考试，我再和你很正式的告白。”
他的目光带着让人无法招架的温柔，细腻的语言，恰到好处的温和，微撩起眼皮，又有些忐忑不安地问她，“你会不会觉得我说的太晚了？”
“会。”
阮星蘅的目光一愣，他下意识抓住衣角，手背却不经意碰到她的手，像是热烙一般，他立马飞快地收回了手，生平第一次明白了等待的焦灼。
“阮星蘅，你怎么那么能装啊。”
姜黎笑了起来，她更加理所应当地霸占着他身边的位置，语气骄纵，“我就感觉你也喜欢我，顾川野那家伙还说我自信。像你阮星蘅这么怕麻烦的人，要是对我没有好感，还会让我一直纠缠吗？”
“阮星蘅，我是不是很聪明？”
被她的笑声感染，阮星蘅也落了一声笑。他伸出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声音清润，“嗯，我们狸狸很聪明。”
“谢谢你一直都喜欢我。”
姜黎唇角勾了一下，努力压抑住心里因为这句话而升腾的巨大欢欣。
她的尾巴又要翘起来了，却还是假装很懂事的说，“那也是因为你对我好嘛。”
会每天给她带早饭的阮星蘅。
会领着她去天台吹蜡烛的阮星蘅。
还有，偷偷把她带回家吃年夜饭的阮星蘅。
“那你现在要答应我的告白吗？”
阮星蘅抿了下唇，他的身体微微侧过来，头低着，视线和她平视。
他的眼瞳乌黑，明亮剔透的像是玻璃珠，那里面映照着完完全全她的轮廓。
姜黎心动的不得了，她想现在就拥上去亲吻他，又觉得这样很不矜持，试探地勾着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感受到他用极为僵硬的姿势轻轻环住了她的整个手。
姜黎再度笑出了声。
“答应呀，但是不是现在。”
姜黎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开口，“你能等我一年吗，现在的我还不够好，我想考上宁大再堂堂正正和你在一起。”
“好。”
不假思索的答应，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的语气。
阮星蘅说：“我向你保证，在你成为我女朋友之前的时间，我会和一切女性保持距离，保持单身。”
阮星蘅真是有太多个让人心动的点了。
没办法，姜黎捂着自己发烫的脸拱进他的怀里。
“怎么办，得到你以后我感觉好像更喜欢你了。”
这也是姜黎第一次低下头去恳求别人，阮星蘅不假思索就答应的语气让她感觉到很意外，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很甜蜜的感觉。原来被别人毫无理由的妥协是这样的感觉，不明白到底是不是被爱的感觉是这样，反正在这个时刻，姜黎忽然感觉到未来原来是可以和一个人相关联的。
她想了一下，也很认真的做了保证。
“我保证我这一年每一天都好好学习，不和除了阮星蘅以外的任何一个男生说话，只专心致志喜欢阮星蘅一个人……还有作为回报，以后姜黎也会无条件站在原地等阮星蘅。”
“算这么清楚啊。”
阮星蘅偏过头，含笑道，“那为什么数学的大题你总是算不对呢。”
一下被戳到了痛处，姜黎伸出手胡乱锤着他的胸口，甜蜜煽情的气氛一下被打破，阮星蘅纵容着她的动作向后仰着，他的笑声在她气急败坏的喊声里揉的又碎又乱，骨节分明的手掌安抚似的轻轻拍在她的后背，哄着她说要亲自教会她。
“大概是没天赋吧，物理老师大概也没想到，这天底下居然会有人连物理题目都看不懂。”
姜黎撑着下巴，难地有些惆怅。
“阮星蘅，你说我会成功吗？”
“成不成功不重要。”
阮星蘅定定地看着她：“我会是你的男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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