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句仿佛土匪抢亲的宣言说得太过言之凿凿,把两个清醒的男人都弄得愣了一下,场面一时间很有些诙谐的诡异。
这人谁啊?陈瑞茫然。他向女醉鬼看了一眼,看在她长相姣好的份上放缓了语气,朝她隔空挥挥手,做出个驱赶的动作,唉声叹气地说:“没你的事,你继续喝你的酒。”
“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人今天错过了以后就逮不住了。我、我我……我此时不搏何时搏!签我!我!就现在!”姑娘用力摇头,把自己摇得前后转着圈晃,看得陈瑞眉角直跳,不得不放下易拉罐,上前两步,扶了对方一把。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也不想把你怎么样,回去喝你的酒吧妹子,我们也正愁得慌呢,没什么心情陪你耍酒疯,你要是酒不够了我匀你一罐……算了,女孩子家家的,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别喝那么多。”他好声好气地说,说话间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了眼姑娘脚边的啤酒罐。
一,二,第三个易拉罐在人手里攥着。
陈瑞:“……两瓶半啤酒醉成这样?演的吧?”
“不像。”齐允无动于衷地站在一边,表情都没变一下,只是转过头朝这边扫了两眼,抛出结论,“醉看着是真醉了,不是装疯卖傻,就是个对自己身体情况心里没数的普通傻子。”
陈瑞:“……”
我应该替人家姑娘做什么反应比较好,谢谢你夸她单纯不做作?
陈瑞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允哥说得是,别跟醉鬼一般见识……我们还在这儿待吗?要不要换个地方吹风?公司露台其实也不错,或者我们去吃点夜宵,边吃边聊?”
反正总比在这儿和醉鬼打交道来得好。陈瑞知道齐允在生活中是个容忍度很低的人,对一切装傻和真傻的人一视同仁的不耐烦,根本没那个耐性看别人在自己面前胡乱折腾。
齐允一如他所料地对他的建议表示认可。陈瑞将醉鬼姑娘重新安置在栏杆旁边,转身就要和齐允一起离开,没成想姑娘又不屈不挠地伸出了手,伸手拽住一片衣袖,执着地睁着迷离涣散的眼睛盯着人看。
拽的是齐允的衣袖。
陈瑞:“……”
搞没搞错,刚才是我过来扶了你一把好吧?陈瑞瞪着她抓着齐允衣角的手,忍不住感到心酸。这个世界到底还能不能好了,连喝醉的酒鬼都知道看人下菜碟?一眼就看出允哥是大佬,而他只是大佬身边的小跟班?
“毛遂自荐不行吗?”姑娘很是失落问齐允,脸上带着一抹委屈,颠三倒四、磕磕绊绊地说,“我是发自真心的,我真的……很多年……你之前说的话,你说得对,我早已经知道了……来得及吗?我还有机会吗?你还在看我吗?”
被抓住衣袖时,齐允显然怔了一下。他往回抽了抽自己的胳膊,但醉鬼力气惊人地大,他一时竟然没能轻松脱身。
于是面对这番饱含心酸,情真意切的询问,他看了眼自己被扯住的袖口,皱了皱眉,毫无波澜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
陈瑞:“……”
好无情,好冷酷,对醉鬼也没有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温暖,他们允哥的心根本就是铁做的。
抓着他的姑娘听见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会儿,竟然慢慢地点了点头,就这么松开了他的衣袖,有点懵懂地笑了起来,看起来脑子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傻乎乎的,有点可爱。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她咕哝着说,自我肯定地又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唇角弯了起来,笑得有点灿烂,“我猜到啦!不过还是谢谢你回答我!”
齐允和陈瑞都盯着她看,近距离观看醉鬼情绪多变实况。她朝他们灿烂地笑了十几秒钟,而后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唇角还是弯着的,泪水已经落了满脸。
她哇地一下放声大哭:“但我还是好难过!你把话收回去!我们仙女听不得这些!!”
齐允:“……”
陈瑞:“……”
齐允的眉角跳了好几下,耐心显而易见地完全耗尽。他冷着脸,瞪着对面放声大哭的醉鬼,毫不留情地说:“敢问不敢听?全世界都得惯着你?想听好听的花钱去买,逮着两个无辜路人发泄算什么?碰瓷?敢在我面前碰瓷?”
醉鬼:“哇——!!”
她哭得凶极了,完全没有形象的哭法,极度狼狈。醉鬼撒起酒疯来看着总是没有章法的,带着种肆无忌惮的发泄。但她似乎又不完全是这样,她哭得这么厉害,却竟然还是给人压抑的感觉,一边哭一边默默地用力擦眼泪,似乎连醉后的情绪也带着镣铐,情绪感染力极强,让人听了她的哭声都觉得鼻酸。
陈瑞对她的共感式同情逐渐盈满心房。他正琢磨着应该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况,就见哭得一塌糊涂的醉鬼把自己的袖子哭得能滴水后,随手在她面前的范围内摸了摸,无知无觉地拽过齐允的袖子,继续给自己擦眼泪。
陈瑞:“……”
完了。
他一时间竟然下意识地闭了下眼,本能地不愿看见这个可怜的醉鬼接下来的死状。
然而他双眼紧闭地等了几秒,竟然没听见齐允那令人瑟瑟发抖的招牌式发飙。他满头问号地又等了几秒,试探性地小心睁开眼睛,看见齐允任由自己的衣袖被人拿着擦眼泪,注视着面前哭得一塌糊涂的醉鬼,竟然短暂地陷入沉默。
这份反常的平静是为哪般?陈瑞胆战心惊地观察着情况,而后看到齐允朝他看了过来。
“纸巾。”他说。
陈瑞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摸兜。倒是真在口袋里翻出了小包装的面巾纸,毕竟是直到昨天还在当女明星助理的人,这些小东西习惯性随身带着。
他带着有点反应不过来的错愕,机械地抽出张纸巾递给齐允。齐允把纸巾抖开,下一秒直接盖在醉鬼的脸上,用力在她脸上反复揉擦,动作没有半点温柔,完全是只看结果的暴力实用主义擦法。
陈瑞:“……”
好歹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呢,这么一擦得脱妆吧,怎么说也稍稍温柔一点……算了,他早该知道的,他有怜香惜玉之心,允哥没有,这位祖宗根本就是个人形自走搞事业机器。他一直在私底下偷偷怀疑,无论是什么貌若天仙可怜可爱的俊男靓女,在允哥眼里都只是行走的kpi而已。
虽然允哥动作粗暴了一点,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姑娘不出所料地被他擦懵了,无意识地止住眼泪,带着点茫然地看着他。
“哭要是能换来一切,那我建议你哭到天荒地老。”齐允语气淡淡地说,把自己终于解放的胳膊抽回来,将陈瑞提供的一包纸巾递到她面前。
“要是不能的话,倒不如把眼泪省省。在这个圈子里就应该知道,哭也不过是种取巧的手段,有人心疼的眼泪才有用,没人在意的时候,哭多少次也还是没人在意,没用,白费力气。”
他收回手,平静地说:“不甘心的话就去争,去拼,去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只要不放弃就还有可能。当然,要是你只是想通过酗酒和痛哭来祭奠自己的不幸,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过。”
“就是,如果觉得不甘心就继续去争取,你看你这么漂亮……你这是没化妆?素颜?那更不得了了,有张老天这么偏爱的脸,有什么是你争取不到的?”陈瑞为齐允今天罕见的仁慈松了口气,在一旁友善地笑着说,“而且这位妹妹,你倒是好好看一下眼前的人啊。我们和你素味平生,这位脾气不好的祖宗可不是你前男友,有什么感情纠葛酒醒后去跟正确的人说。”
他感觉这姑娘可能是被前男友甩了之后念念不忘,想要挽回那段曾经的感情。漂亮的姑娘借酒消愁,红着眼圈姿态卑微地用心挽回,即便不是对着自己,也难免让人产生点恻隐之心。
陈瑞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唏嘘,决定帮人帮到底,掏出手机好心地说:“你醉成这样,一个人在这儿待着也不安全。你还有没有什么记着的电话号码?你前男友的也行,找他过来接你。”
姑娘攥着纸巾,怔怔地盯着他们看,眼睛哭得微肿,脸也被擦得通红,却更透出一种不施粉黛的清美。尽管她现在狼狈得过分,依然是美的,这样受老天偏爱的美人,如今已经很少见了。
有什么坎迈不过去呢,这姑娘条件这么好,过了这遭困境,前方依然一片光明。不像他们,经纪团队的成功与否是和艺人直接挂钩的,如果允哥找不到合适的艺人,他们的事业就会无限停滞下去。而且今时不同往日,谁又能保证允哥真的找到一个好苗子,以后能和云芷分庭抗礼?为了达成这样的目标,他们又要从头开始地耗费多少年光阴?
陈瑞心里无限唏嘘,一时间觉得自己竟然还有余力安慰别人,也着实是个极易摆弄的烂好人了,这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圈里可不是什么好定位,难怪被人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像踢开一只蚂蚁。
醉鬼姑娘还在怔怔地看着他们,反应了很久,轻轻地垂了下眼。
“谢谢。”她喃喃地说,“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齐允。”
……她认识允哥?陈瑞忽地一怔,下一秒就看到这姑娘的眼睛无力地合了起来,身体晃了晃,一头向下栽去。
哭晕了这是?陈瑞吓了一跳,千钧一发之际险而又险地接住她,没让她脸朝下栽到地上。他张着嘴,被这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弄懵了,求助地看向一旁的齐允。
“允哥?……这怎么办?”
“送到公司的员工宿舍去。”齐允顿了几秒,说,“找个空床位让她睡一晚。”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正好离公司还近。陈瑞点点头,随即又有点迟疑。
“能行吗允哥?”他问,“公司宿舍不让外人进的,她又不是公司的人……”
“她是。”齐允淡淡地说。
“……啊?”陈瑞一愣,齐允已经转身向前走。他慢了好几拍,才架着人吃力地往前赶,“她是公司的人?哪个部门的?你认识啊允哥?”
“宁瑶夕。”齐允语气平淡地说,“今天去公司时不是还在门口碰见了。”
“是吗?”陈瑞一头雾水地回想了一下,完全没印象,他早上一门心思围着齐允这个主心骨转,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
“她是艺人吗?”陈瑞好奇地问,“难怪长得这么漂亮,看这颜值,感觉以后能火呀。”
齐允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目光落在宁瑶夕脸上,顿了几秒,摇了摇头。
“这是个被所有人判定,不会再有未来的人。”他平静地说,没有任何语气和情绪上的起伏,单单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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