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大概是意识到镇上唯一的大夫是自家新上任的夫人后,黑鸦还准备扛着阎魄跑回去。
被阎魄一指点在穴道上,翻身从黑鸦肩头下来。
“你啊你!”阎魄看了黑鸦半天,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当年收留黑鸦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黑鸦的情况,现在懊恼也没有意义。
“尊主……”黑鸦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眉毛耷拉下来,也知道自己冲动之下犯错了。
“无妨。还有近百日的时间,我们要与她们同处一个屋檐下,若是太遮遮掩掩,反倒奇怪。”
阎魄向来随意自然,如果不是同心果的缘故,他也只是在遥水镇养伤,顺便当个教书先生。
还有九十九日,他有自信在涂山暮面前伪装得天衣无缝,可黑鸦这个呆子不成。
比起被涂山暮怀疑,阎魄反倒是不想委屈了一直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黑鸦。
“好了,回去之后解释几句就可。”
两人回来,绕过前面的私塾,走到后院。
远远的就闻到一阵阵药味。
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摆着好几个药罐,底下的小泥炉慢慢烧着,水雾袅袅。
涂山暮还是穿着那件蓝衣,只是袖子用襻膊系起,腰间还有一条白底绣着黄色小花的围裙,长发用一块三角巾包裹住,不露出一点头发来。
一旁的阿紫也是差不多的打扮,只是脸上还戴着一块布巾,显然是用来隔绝一部分味道的。
涂山暮端着装着草药的竹篮,很难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黑鸦。
“回来了?我不会做饭,让阿紫去买了酒楼的饭菜,没等你们。”
涂山暮看着阎魄,语气不容拒绝。
阎魄还没动静呢,黑鸦就扯着阎魄进去吃饭了。
看着那对相处奇特的主仆俩,涂山暮忍不住笑起来。
阿紫在一旁搓药丸子,注意到她的笑容,凑上前。
一边搓丸子一边瓮声瓮气的问:“小姐,您笑什么呢?”
“我?”涂山暮摇摇头,“没什么。”
又嘱咐阿紫:“我一会儿给阎魄诊脉。不管这百日还是之后,若是能治好他,我也不至于那么愧疚了。你记得看好这几个药罐,三碗水熬至一碗水,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拿了。”
阿紫用力点头,拍着胸口道:“您就放心吧!”
待收拾好,涂山暮提着药箱就去找阎魄了。
黑鸦坐在桌前还在埋头苦吃,虽然吃得很快,但吃相并不难看。
阎魄坐在一旁,手里还拿着一卷书。
注意到对方手里的药箱,阎魄眉眼微动,敛下神色笑道:“娘子来了。今日是黑鸦有些情绪激动,我俩相处这么多年,他一向很在意我的病情。”
“能理解。若是阿紫身体有什么情况,我也一样会担心。况且,这也是我的疏忽。我们毕竟是夫妻,却不曾为你诊脉。”涂山暮提着药箱进来。
如秋水一般的眼睛里满是对阎魄的关心,令人动容。
涂山暮取出脉枕,示意阎魄将手放上,说:“夫君?”
阎魄看着面前绣着一只小狐狸的脉诊,一时间沉默下来。
当时只想着同心果的事情。
倒是忘记了,自己这个妻子还是在遥水镇小有名气的大夫。
他这一身伤主要是当年驱逐魔界叛徒的时候,被人以万年寒冰偷袭。
虽没有真的设计到他,却被寒气伤了心肺。
平日里是没什么问题。
但寒气始终缠绕在心肺处,不仅限制了阎魄修炼,还会因为动用力量而引起伤势复发。
阎魄选择遥水镇的原因,也是因为这里四季如春,又位置相对偏僻不那么引人注意。
可以给他时间慢慢化去这心肺处的寒气。
谁知道上个山还能误食同心果呢!
这谎言撒了一个,就要以越来越多的谎言来圆。
阎魄笑着却没伸手,而是想起了定居遥水镇之前,在人间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和戏曲。
“幼时家中请过一位名医,开了许多药,如今其实好得也差不多了。何必劳烦娘子为我分忧伤神?”阎魄黯然,扶额靠在椅子上。
抬眸看向涂山暮的时候,往日顾盼生辉的凤眼却含着淡淡伤怀:“还是说,娘子是介意我这孱弱的身子?娘子是觉得,我不能尽到丈夫的义务,所以如此?”
涂山暮没想到这男人居然还有如此一面?
她就是想来诊断一下,能治好就最好了。不能治好,阎魄这百日内也不能死,否则她怎么办?
好半天,憋出一句:“讳疾忌医,不可取的。”
“可我当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娘子若是嫌弃我这身子弱,不能……”
“停下!”涂山暮不知怎么,总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成亲没有同房而心怀不满的老流氓?
蹭的一下站起身,连忙道:“不诊就不诊吧。若是你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也切莫隐瞒。”
随后带着诡异的心情,收拾了药箱火急火燎的离开。
她得找阿紫好好聊一下,是不是自己吃同心果吃出幻觉了?
这个感觉……对吗?
看着涂山暮落荒而逃的样子,阎魄笑着摇摇头,然后得意的继续看书。
只是一转过头来,就看到黑鸦捧着饭盆,一脸痴呆的看着自己。
“吃你的饭!”阎魄没好气,要不是这个呆子,他至于牺牲这么大吗?
黑鸦扒拉了两口,然后含着饭说:“尊主,我怎么觉得你方才特别像咱们当初看的那出《糟糠之妻不下堂》,戏里糟糠妻设计丈夫的样子?后面那半句好像是‘不能给夫君生儿育女’……”
黑鸦掐着粗粗的嗓子学戏腔,话还没说完,只见一把黑色长刀骤然出现在他脖颈处。
阎魄轻松的翻了一页书卷,淡淡道:“你那张嘴吃饭就行了,别说话!”
“唔唔唔!”感受到饮血刀上的煞气,黑鸦吓得脸上冒出黑色的羽毛来,连忙扒拉着饭盆。
——
阿紫把熬好的药装进竹筒里,交给来取药的人。
然后就看见自家小姐一脸被鬼追了的样子跑回来。
“小姐?”阿紫狐疑的看着她,圆圆的脸蛋透着茫然。
涂山暮放下药箱,把刚才的事情跟阿紫说了一遍,随后真诚发问:“你说这是我的问题吗?是不是我满脑子想的东西不太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不是小姐你多想了?”阿紫手脚利落的包药,歪着头问:“许是阎夫子讳疾忌医呢。”
随后又小声的凑到涂山暮身边,说:“您不是说,阎夫子那个那个,不是很好嘛!”
阿紫眉毛一跳一跳,满脸都是“一定是这样”的笃定表情。
涂山暮想了想,也说得通。
如果阎魄在那方面的确有些问题的话,不愿意让她这个新婚妻子把脉了解身体情况,也是正常。
阿紫一边打包,还不忘耸动鼻子对涂山暮说:“小姐,阎夫子还蛮可怜的哦!身体不好又不是他想的。”
原本涂山暮对阎魄是有那么一点怀疑的。
被阿紫这一番话说得又打消了怀疑。
作为男人,肾亏这种事情都不好意思承认,更何况是不行呢!
只是想到自己这几天的憋闷,涂山暮把手里的药杵都挥出残影了:“那我也很可怜啊!好端端的,摊上这无妄之灾!”
说完,涂山暮又叹气,道:“下次你联系花颜的时候问问,妖界可有什么治疗不举的药材。若是有的话,待我们离开之前,就想办法让阎夫子恢复过来吧。”
阿紫点头如捣蒜:“那我们走的也安心,而且还帮了阎夫子一个天大的忙!今日遇见了六公主的事情,我待会儿就要与花颜联系,一定将这条消息附上。”
记下还不过,阿紫干脆从柜台上找出用来记药方的纸笔,在一旁仔仔细细的观察了涂山暮后,写着:新姑爷不举,狐主含泪求药!
涂山暮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这味药是这个世界独有的。
不仅外观像洋葱,气味也很像,但可以治疗风湿之症。
涂山暮如今的本体还是一只狐狸,每次处理这味药的时候都会红了眼睛,好半天才能恢复过来。
眼泪花花的看着阿紫叠好纸条:“那你尽快啊!这件事情耽误不得!”
阿紫拍着胸口,自信保证:“您放心,阿紫办事是最牢靠的!”
待阿紫出去送信,涂山暮洗干净手,转身去了后堂,以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
这味药,她平时都是请人处理的。
只是昨日成亲,涂山暮为了保证药性,就没有让人上门处理这些。反正她今日需要用到的也不多。
阎魄从后院走来,恰好看到涂山暮在一旁垂泪的模样。
怔然的站在原地。
他只是拒绝了把脉而已,当真会如此伤她的心?
刚准备走上前,就听见医馆前头有人唤她的名字。
涂山暮也顾不得擦拭眼睛,帕子丢进水盆里,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阎魄有些不忍心,对跟在后面的黑鸦道:“你传书给黑焰,问他魔界可有什么适合人族用的医书,都找来。再多带一箱金子,我藏在这院子里,咱们走的时候将医书和金子都留给暮大夫。”
黑鸦再一根筋也知道自己上午做了蠢事,如今安安分分的点头,还不忘问一句:“尊主,那这暮大夫该如何称呼呢?”
“你自己想!”阎魄双手背在身后,准备回房炼化寒气。
留下黑鸦蹲在原地,想了会儿,从怀里翻出一块玉牌,在上面写:夫人哭了,尊主要你立刻送来金子和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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