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红云不提凤凰,柳离绝不会接下鸿蒙紫气。
在旁人耳中听来是红云不知在何处欠了柳离因果,故而要以鸿蒙紫气交换,但于知情者而言,只会认为是莫名其妙。
至少镇元子是如此认为,他眼睁睁看着柳离给出庇护的承诺,又眼睁睁看着红云给出鸿蒙紫气,眼睁睁看着某个刚说了不要的家伙面不改色接下,在他眼皮子达成了不知名的交易。
与红云多年的默契让他保持缄默,直到柳离带着鸿蒙紫气与鲲鹏离开,他带着红云回到五庄观,才松了口气,而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又把鸿蒙紫气给她了,明明她都那样承诺,天庭的庇护足够给你喘息之机,到你成圣时,冥河鲲鹏都不足为惧。”
红云失掉这份大机缘,镇元子看着却比他更着急,前者也不回答,望着镇元子急切面容,反而摇头晃脑,化作原形,慢吞吞飘到了人参果树上,一枕头睡了过去。
“红云!”
镇元子简直要被他这份漫不经心气死,后者到底体察镇元子心情,“你先疗伤,至于答案,一会就知道。”
红云的预料不差,镇元子伤还未好,柳离便送来了礼物,说是感谢红云相赠,考虑两位伤势不轻,特送来一些疗伤的物品。
红云揭开重重封印保护的“伤药”,只一眼就认出是他不久前给出的鸿蒙紫气,全洪荒都知晓红云将鸿蒙紫气给了柳离,她却私底下又还了回来。
“送回去吧。替我给你们陛下说一句,得失何必执着,既然到了她手中,物尽其用,莫忘昔年诺言就是。”
一句话落,竟是眼也不眨直接推回,负责送东西的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合上物品转身便走。
镇元子彻底看不懂柳离与红云。
这次红云不再卖关子,而是叹气后问道:“遗憾吗,你的鸿蒙紫气就这么没了。”
“什么叫我的,你又说什么浑话!”镇元子受不得红云这种模样,此刻两人相对,没有外人在场,被他这么一说,压抑许久的委屈上涌,“拿这种话试探我,你未免看轻镇元子。”
“我没有试探你,我是真心话,鸿蒙紫气这东西,我本来就打算留给你的。”
察觉镇元子心情,红云安抚道,将自己原本算计道出,“我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把有心觊觎者聚集,借助冥河之力与他们战个两败俱伤后,我便可与他同归于尽,到时候全洪荒都知道我陨落,鸿蒙紫气也会‘下落不明’。以你性格,肯定会给我收尸,鸿蒙紫气趁机到你手上,中间肯定有天数泄露,可无妨,我会尽力为你遮掩,有你我交恶的铺垫,没有绝对把握,他们一时半会……”
“红云!”
镇元子猛然打断他平静的叙述,脸色铁青无比,“这就是你的谋划,这就是你这些年刻意疏远的缘由,将我排除在外,没有考虑我愿意与否,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好友!”
“正是将你视为挚友,吾才不愿拖累你,才不愿让你白白丧命。”红云的语气仍然云淡风轻。
“吾当然不想如此,吾只是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在意识到无法与鸿蒙紫气同存之时,吾注定要舍弃一方。”
假如只有红云一人,他是宁愿与那些人同归于尽都不肯交出,可尚有一位好友,尚有一份羁绊,那欺骗天下,红云亦不肯瞑目。
只有他死,诸人集中在鸿蒙紫气的视线才会离开,镇元子才可能得到鸿蒙紫气。
红云在镇元子寒目下面不改色说完自己原本的打算,最后总结道:“……由于意外交叠,以上谋算全部成空。”
“我宁愿你算计成空。”镇元子没有感动,他只是很恼火,一拳打在云上又无力,很快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个事,“可你为什么又一定要把鸿蒙紫气给那位离皇。”
“这就要先搞清楚一个问题,”红云甩甩袖子,几分苦恼几分暗火,“镇元子啊镇元子,你怎么就刚好出现在我动手的时机?”
“我听你救过的小妖说你被冥河他们追杀……”镇元子脱口而出,话未明言便住口,半响间已然明悟红云之意。
为什么会有人专门告诉镇元子红云的踪迹,为什么他又恰好闯入战场、打断了红云的决断?倘若镇元子不来,冥河就不会因为他的加入与红云翻脸,红云也不必因计划失败选择一搏,两方也就走不到需要拼命的一步,旁观的柳离更不会出面拦住红云自爆,局面的翻转,只是镇元子一人入棋。
“妖族……是柳离?”镇元子回过味来,眉头狠狠皱起。
“不像,”红云摇头,“她没必要绕这么大圈子。我试探她多次,鸿蒙紫气不是她的目的,她的目的仅止于那一句承诺。”
“说来似乎不可思议,那位离皇好像只是单纯为了报恩。”
无论是妖族理亏借势允诺庇护红云,还是在谈到凤凰与因果时干脆接下鸿蒙紫气再私下交还,柳离的想法很纯粹,只是尽可能将红云拉出这一潭漩涡。
多年前那个为一念豁出生死的小姑娘,原来也可以成长到如此程度,初心不改,何其珍贵。
红云很是感慨,抬头是镇元子面无表情,“你承认你救过她了。”
现在不装傻充楞当不认识了?
“额……”刚才还侃侃而谈的红云卡壳,硬着头皮道:“这不是见到她的剑法,唤起过去记忆。”
“呵呵。”
对于好友的推辞,镇元子只有冷笑,“继续。”
“没了啊,”红云手一摊,又恢复懒散,“冥河在明,鲲鹏与柳离一心,暗处还有个未知者,他将你推入局中是为了激发矛盾,逼我尽快抉择,倘若没有我与柳离的前缘,局势混乱之下,是非何定。”
“可柳离承诺妖族……”
镇元子的话止在半口,他终于触碰到了这件事最深处最冷酷的地方,逼迫着红云一定要脱手鸿蒙紫气的根本原因。
“你怀疑,背后设局者来自于妖族,对方的身份地位,很有可能不下于柳离。”镇元子咬牙说出了这段让他绝望的话。
“算计大罗金仙与准圣而不被察觉,天机数算之上有这等造诣者,洪荒之上屈指可数。”红云平静续上他未完的话语。
“……河图洛书。”
镇元子忍不住放低了声音,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名字,洪荒众人皆知,妖皇帝俊生来伴随河图洛书,天机遮掩之能只弱于太极图,而太极图的持有者老子手中已经拥有鸿蒙紫气,没有设局的必要。
“可他为什么不亲自出面。”镇元子无法理解,“鸿蒙紫气已经到了柳离手中。”
“正是到了柳离手中,这局才算完美。或许是他想要而不愿沾染因果折损声名,才借柳离之手谋夺;或许是他借用鸿蒙紫气制衡柳离与伏羲,毕竟女娲手中就有一道紫气……但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妖族的内务,再与吾等无关。”
话语说罢,红云起身拍去不存在的尘土,打了个哈欠,“得失何必执着,说不准这正是天数轮转的一环啊。”
“鸿蒙紫气到了柳离手中又如何?”
照这样分析,那位柳离接下紫气,对她反而不一定是件好事。明面上洪荒皆知紫气在她手中,暗处还有个帝俊心思不明,真算起来,反而像是红云故意把烫手山芋扔给她。
“所以才说是了结因果啊。”似乎读懂镇元子心情,红云慢吞吞道:“至于柳离,能降服鲲鹏,你以为那位离皇单纯无害啊。无欲则刚,只要她对紫气没有贪婪之欲,任何围绕它的算计,于她不过虚幻。”
毕竟最糟糕的情况,是她再把鸿蒙紫气扔出去,红云一开始不这么做,是这种至宝给谁都会令其怀璧其罪,唯有柳离实力身份皆备,又对它没有欲求,才能保证不伤己身。
说到底,对恶人张开獠牙是一回事,对于无辜者怀抱善意是另一回事,雷霆雨露皆是云影,心之所向,便是红云之道。
这边红云与镇元子相谈不提,另一边的柳离带着鲲鹏回到天庭,望着被红云拒绝的紫气和捎带来的话语,思量了半响后把紫气扔到了天庭公用宝库中。
鲲鹏简直要被她这一手操作惊住。
这东西你不自己藏着上交天庭是怎么回事!
鲲鹏发觉自己开始迷茫,从她拒绝红云提议将他安然带走,到她把“千辛万苦”得来的鸿蒙紫气退回,再到她此刻的行动,都与传言不符,但比之于推翻自己长久以来的判断,鲲鹏更愿意相信是自己思考不够。
“陛下想借此收拢人心吗?纵然将紫气上交,也没有妖族真敢去支取,而陛下也能赢得声望,刚好可以洗刷之前的污名,使妖族上下知晓,陛下对付红云,是为妖族大业。”
原本专注妖族事务的柳离闻言止住动作,抬头望见鲲鹏一副在下明白陛下深意的表情,半响不知如何开口。
“我事务繁忙,鸿蒙紫气一时难以参悟,留之无用,不若令它自择明主。”柳离真心诚意道,可鲲鹏只是面露恍然,而后表示,我懂,陛下我都懂。
柳离:“……”
不,你根本不懂。
但她明白纠缠下去没有意义,“你去寻白泽,我已吩咐他带你去认识天庭元老,认识之后便去拜见娲皇,协助她完成手中事务。”
柳离这么一说,鲲鹏也顾不得刚才的插曲,白泽是天庭妖帅之首,是妖皇之下第一人,由他引荐可见重视,对他未来在妖族行走更是益处多多。
鲲鹏怀着一腔喜意离开,只剩柳离重新埋首公务,良久后听到一声微冷的嗓音,“你不该留他性命。”
更不该放任一个野心勃勃之辈进入妖族,进入她悉心呵护重于一切的天庭。
“可我还是留他性命。”
柳离头也不抬道,不需要质问为什么会有人不经通告进入她的宫殿,他们曾并肩数千年,彼此熟稔,无可超越。
“每次见到他,总会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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