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什么?”瞧着小哥儿这番憨态,楚淮不由得勾起唇角,招呼对方到枣树这边来,“过来坐下谈。”


    两人并排而坐,中间隔了一个位置,楚淮先开的话茬,他视线看向裴元舒,脸上一片正色:“我那姨母不是好相与的,你身体不好,还是避免与她产生正面冲突。”


    “阿弟本来摆了你的位子,但姨母和小表弟占了两张椅子,所以才缺一个。你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多思多虑对你身体痊愈有碍。”


    裴元舒听完,整个人都‘亮’了,眼里碎芒闪动,比那天上的繁星还要夺目。


    他抿唇一笑,清媚自成,唇珠饱满红润。


    楚淮不经意间撇了一眼,视线便紧紧黏在其上。


    直到那诱人的唇珠不在颤动,他方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盯着元舒的嘴唇失了神,完全没有听到元舒说了什么……


    “咳咳,你刚才说了什么?”楚淮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这回轮到裴元舒呆愣住了。


    方才恩公他……似乎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唇看,这是不是意味着,恩公他喜欢自己的嘴唇!


    裴元舒双眸朦胧若水,面泛红霞,贝齿轻咬下唇,整个人沉浸在‘恩公喜欢自己嘴唇’带来的颤栗感中,下意识夹紧了自己的双腿。


    好……好羞耻……


    裴元舒反应过来后,眼神躲闪着不敢乱瞥,摇头如拨浪鼓,“没、没什么。”


    “咕噜噜……咕噜……”


    某小哥儿肚子空空,发出的抗议声。


    “你跟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吃饱饭再谈。”楚淮憋住嘴角的笑弧,一向清冷冰封的眼底,泛起丝丝温柔涟漪。


    小哥儿长得像男子,可各方面又跟寻常男子有很大的不同,身体构造像姑娘,可跟姑娘又很不一样,就像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特殊到小哥儿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甚至是每一句话,他都觉得舒服自然。


    二人前后脚走进厨房,楚淮将锅里温着的菜端出来,放在一个小簸箕托盘里,又把煲好的莲子百合粥盛出一大碗,递给裴元舒:“先把粥端回屋里。”


    裴元舒还沉浸在方才那股深入骨髓的战栗感中,视线对上楚淮骨节分明的手,莫名觉得脸热,接过温热的碗后就快步离开现场。


    回到楚清屋里,呆愣愣地坐在绣花的小方桌前,裴元舒有些出神。


    恩公……特意给他做了饭菜,而且,每一道跟家宴上的不一样……


    第一次,第一次他得到的特别对待,不是源于轻贱、鄙视、利益,而是源于一个人由心而发的关怀。


    这份关怀温暖他冰冷枯死的心,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精心修理维护保养,随意贩卖的物什。


    裴元舒双手捧起那碗温补身体的莲子百合粥,感受着掌心的温暖,泪意猝不及防的涌了上来。


    “笃笃笃!”


    屋门被人敲响,惊到屋内坐在绣花台前,依旧沉浸在感动中的裴元舒。


    知道门外的人是楚淮,为了不恩公觉得他是一个爱哭的小哥儿,急急忙忙扯了腰间的棉布帕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来啦!”


    屋门被裴元舒从里面打开,见到楚淮端着一簸箕的碟碗,连忙退到一旁,给对方让出一条路来。


    “给你熬的鲫鱼汤,清炒莲子,连拌菠菜,糖醋小排。”楚淮一一报出菜名,眼尾的余光瞥了眼眶泛红的裴元舒一眼,继续道:“家宴上全是大鱼大肉,你身体虚不受补,得慢慢来,想吃什么等你身体好了,我给你做。”


    “好……谢谢恩公。”裴元舒突然扭头,悄悄用帕子擦掉又渗出的泪水,微微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状态后,回过头来,笑脸明媚惹眼。


    楚淮离开后,并没有回到宴席上,而是在思考,怎么把小哥儿哄好,突然,脑海里闪过之前小哥儿吃藤椒鱼吃得欢快的画面。


    有了!


    刚好今晚捉了两条鲈鱼,挑一条做无骨藤椒麻鱼,小哥儿定然满足。


    说干就干,楚淮手脚麻利的剔鳞,去除鱼内脏,削肉剥骨,下锅爆炒藤椒直至生香,后浇入秘制汤水,盖上锅盖中火慢煮。


    堂屋里,听到厨房方向传出的声响,刚吃个半饱的姨母,满脸不敢置信,嘴皮子一动,又开始叭叭叭:“还有菜没上完?这都吃了一半了,怎么回事!姐姐姐夫,你们真的不用太客气,我和我儿子吃不了这么多。”


    爹娘闻言,嘴角抽搐,手上的筷子险些没掉落下来:……


    爷奶年纪大了,用不了多少饭菜,楚淮特意给他们熬煮了补身体的猪肝粥,早早盛放好放在他们房间里,至于家宴,他们只是走个过场,现在堂屋里只有爹娘阿弟,以及上门做客的姨母和她儿子几人。


    不多久,楚淮将色香味俱全,酥麻开胃的无骨藤椒麻鱼煲,端进了裴元舒的屋子里去,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门外突然传来姨母的声音。


    姨母挨不住那酥麻勾人的香味,闻着味道来到裴元舒屋门前,确认香味出于此处后,面皮一紧,眼神一厉,叉着腰就开始大声叫骂,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


    “杀千刀的啊!竟然关起门来吃独食,嫌我寒酸破落户,怕我吃光你家米?枉我远道而来啊,就想跟姐姐待几天叙叙旧,没想到亲亲的姐妹,居然瞧不起我……”


    “呜呜……我好委屈啊……”


    姨母抹了抹脸上不存在的泪水,继续委委屈屈地哀嚎,“我这人大度得很,也不要求姐姐做什么补偿,只要把那偷食的菜肴分出来,给我也尝尝鲜便好……”


    屋门内,楚淮和裴元舒大眼瞪小眼,人都快麻了。


    哥儿和汉子共处一室,被姨母这个大嘴巴瞅见了,传出去还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编排他们家。


    “安心吃你的,我出去应对一下。”说完,楚淮就起身离开。


    屋门外,楚淮出来前,姨母和娘却先一步发生了争执。


    一向懦弱少言的娘,一把揪住姨母的头发,咬牙切齿道:“尝尝鲜!我叫你尝尝鲜!你是哪里来的大人物?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不就是嫁了个举人老爷?长了本事就开始窝里横!”


    “我本以为你是真心想给我家儿子相看姑娘,才对你一直忍让,还做了好饭好菜招待你,可你却处处挑挑拣拣,处处嘲讽,你良心都被狗吃了!”娘拽紧了姨母的头发,空出一只手狠狠扇了姨母一巴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情况,举人名头响当当,可背地里却是个爱喝酒吃肉揍老婆孩子的人,狗屁的举人娘子,不过是戴了顶好看的铁皮帽!瞧着厉害,苦累只有自己知道!”


    娘骂完,一手将姨母推倒在地,居高临下,叉着腰狠狠地瞪着姨母:“好歹多年姐妹,就留你一晚,明早给老娘麻溜的滚回你那光鲜的举人窝!”


    突然遭此变故,姨母懵了一瞬,而后迅速做出反击。


    “多大的脸啊!一大家子嫁的嫁不出去,娶的娶不到媳妇,嫁出去的又死于非命。全家都是倒霉头子,也就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念着多年姐妹情,不怕这些麻烦,才给淮子和小哥儿相看亲事!”


    姨母捂着被扇红的脸颊,眼里含泪,委屈得跌坐在地,哽咽起来:“你们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楚淮拉开屋门,从里面走出来,带着满身无骨藤椒麻鱼的酥麻香味,声音冷得冻人:“我和阿弟的亲事,不劳姨母费心,姨母也不必到贴着做好人,上来就细数对我们有多大的恩情!”


    “念你是长辈,我这个做小辈的,说太多狠话也不适合。你说我怎样都可以,但阿弟和舒哥儿他们俩,你是一个字都说不得!”


    “连爹娘都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好对待家里的两个小哥儿,你是长了多大的一张脸啊?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诋毁侮辱轻贱我看重的人!”


    楚淮没碰姨母,他一个汉子,碰了就说不清了。好在娘刚才抽了几巴掌,也算是替他出了口恶气。


    姨母正坐地上委屈着,突然闻到一股子让她口腔不断分泌唾液的香味,立马人也不委屈了,腿也站直了,一脸谄媚道:“大外甥,你煮的什么这般香?只要你分一半给姨母尝尝,刚才的事就一笔勾销,姨母一定会更加尽心尽力,给你和你弟相看亲事!如何?”


    为了一口吃的,姨母是真的拼了,一张老脸也不要了!


    没办法,自家儿子在宴席上闻着味儿,嚷嚷着要吃,她这个做娘的,实在是狠不下心来拒绝。


    娘瞅了一眼自家妹妹那腆着脸的样,立马嫌弃的转开了视线,实在是太辣眼睛。


    楚淮闻言,一双眼冰雪覆盖,神色更冷,他看也不看媚笑着的姨母,扭头冷哼一句:“这不是你该肖想的东西!姨母本事大得很,不会连一碗心仪的食物都吃不到吧?”


    怼完人,楚淮便转身回到自己屋内。


    殊不知没过一会儿,姨母和娘又因为今晚留宿的事情,大吵起来。


    “你什么意思?不给我和我儿子单独一屋就算了,还让我和俩贱蹄子挤一窝?床就那么大,顶多能躺下我和我儿子!贱蹄子要和我睡一屋,行啊,你让他们俩打地铺去吧!”


    说完,姨母就抱着她儿子往床上四仰八叉的躺下,将床完全霸占,全然不顾爹娘阿弟以及裴元舒诧异的目光。


    以前姨母过来时,也是一个人一间屋子,因为楚淮是汉子不能管小哥儿的房中之事,所以每次姨母留宿,楚清都是打地铺睡的。


    娘虽然十分厌恶姨母的态度和做法,但小哥儿本就卑贱,她也没必要浪费心力去管这么多,再说了清哥儿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受了委屈也不会跟淮子讲,她也不怕被爆出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淮子现在开了窍,很多事情不是随便就能糊弄过去的;再者就是跟清哥儿一起的元舒,虽然没了记忆,但一看就机灵得很,不是蠢笨人。


    以至于一时间,她也没能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姨母你真的想把床霸占掉吗?”裴元舒声音温润,一副好商量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是个不喜欢吃亏的人,他和阿弟的床,没有人可以占去!


    躺在床上的姨母,腿动了一下,显然是听到了裴元舒的话,在装聋作哑。


    “既然姨母不答,那我便当姨母真的要霸占我和清哥儿的床了。”裴元舒说完便转身出去,钻进了楚淮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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