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不知道,经过这一上午,他成了全村民眼中避之不及的流氓。


    妇人无事就爱唠唠嗑,这一唠嗑,可不把之前在河边所见的腌臜事情,给传得满村人都知道?


    晚上,楚淮推着满满一板车的活虾回家,身后跟着爹娘和两个小哥儿。


    “呸!腌臜玩意儿!”


    “长得白白净净,却不想是个狐媚子!”


    “小白花忒会卖脸!”


    ……


    沿途路过村民时,特别是小孩和长舌妇人,就会阴阳怪气的说这些话。


    楚淮虽然注意到了,但他没发觉问题所在,依旧大步流星的推着板车走在前头。


    裴元舒是个干净单纯的小哥儿。


    以前在家时就很少出门,更没有机会接触过这种场面,听着小孩和妇人嘴里吐出的脏话,他只是略显嫌恶的皱了皱眉头,没有其他反应。


    只有爹娘和清哥儿,听着村里人说的那些话,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了楚淮和裴元舒身上,挺直的脊背莫名其妙弯了下去。


    是了。


    哥虽然让他们对外称元舒哥是他们家的世交堂表弟,但二人的相处实在是过于亲昵。


    元舒哥又因为救命之恩,对哥格外的信任,即便在外人面前也丝毫不避讳。


    这才叫村里的长舌妇们抓住了机会。


    不行,元舒哥清清白白的小哥儿,又对他哥有那种心思,如果再放任流言攻击下去,他名声还要不要了?


    楚清一脸凝重的沉下脸,觉得非常有必要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告诉他哥。


    回到家后,楚淮刚卸下大框大框的小龙虾,还未来得及喝口水缓缓,就被出门溜达的爷奶叫进了堂屋说话。


    堂屋里,爷奶高坐上座,爷爷面沉似铁,奶奶眸中满是担忧。


    “淮子,你与元舒哥儿打算何日成亲?你爹娘不管事,可人家小哥儿清清白白的进咱家,一门心思跟着你,就算身体不好,也愿意帮着我们家做各种活计。”爷爷拧着眉头,一脸不认同的看向楚淮,呼吸都比寻常急促了不少。


    “现在流言四起,说你和人家小哥儿未婚便有了首尾,一身清名都没了,你便是这般对待人家的?”


    “何况元舒还是你外祖父那边的世交伯父之子,虽无血缘关系,可你也不能这般作贱人家!”


    说完,爷爷双目一瞪,猛地抬手一拍桌,气得直喘气,碍着奶奶还在,没敢对楚淮发大脾气,只是干骂着出口气。


    “淮子,我和你爷爷给你们挑个好日子,你俩早些成亲,元舒哥儿身上的污名也可早点清除。”眼瞅着气氛紧张起来,奶奶开始给爷爷端了一盏枸杞茶,语气温和如水,耐心的劝着楚淮。


    “今日在河边,李栓子娘看见你和元舒厮混一处,虽然我和你爷爷都相信你和元舒清清白白,可人言可畏,再加上村里的一些旧俗,恐会对元舒哥儿不利。”


    奶奶细细的分析着现在的情况,满面慈祥,“我们家跟村长有些交情,最早今晚,那些人便会过来,抓元舒哥儿去沉塘。”


    “小哥儿的清名跟姑娘家的清白一样重要,村里出了一个伤风败俗之人,以后村子里所有待嫁哥儿姑娘以及年轻汉子,根本无人敢娶敢嫁。”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只要撬动了大家伙的利益,那肯定是不容许存在的,此番元舒已是命悬一线,全看你救还是不救……”


    奶奶说完话,便是幽幽一叹,面上的皱纹都加重了好些。


    淮子是个好苗子,不像淮子爹娘,他们二老能提醒便尽量提醒,以免被有心人钻空子搞事。


    “你快些去同元舒哥儿商量一下,此事宜早不宜迟,你俩已经没有退路了,尽量把事情办得漂亮一些。”奶奶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起身走到楚淮身前,将荷包递给他。


    “这里头是楚家传家宝,由每一任儿媳掌管,你且拿去罢。”


    从堂屋里出来,楚淮脑子有些混乱,他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给这个世界的小哥儿,带来如此严重的伤害。


    小哥儿天生弱质,心脏不好,身体也不好,若是被抓取沉塘,哪能有活路?


    如果打从一开始,他便与元舒保持距离,不与对方过多接触,冷静且理智的同对方保持距离,那么现在要应对的情况,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一时间,楚淮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连何时迈动脚步,走到元舒屋门前,都不知道。


    屋内,光线黯淡,裴元舒回来后,就听楚淮的嘱咐,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休息。


    可他躺下不久后,心口突然十分难受,呼吸也慢慢的急促起来,冷汗津津。


    为了不多烦扰恩公,裴元舒一直忍着心口的痛意,一只手死死揪着床单,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显,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唔……”许久之后,无法忍耐的痛呼声,从裴元舒紧咬的牙关里溢出。


    门外抬起脚步,刚想离开的楚淮,听到屋内的异动,想也没想,便径直地推门而入。


    进入屋内后,他便看见蜷缩在床上,嘴唇发紫,深陷昏迷的裴元舒。


    想起爷奶刚才的教诲,他没敢惊动任何人。


    悄悄关上了门后,楚淮把小哥儿扶起来,靠坐到床头,给他输送异能,试图减轻对方的痛苦,并将他体内的病灶祛除。


    虽然中午就给元舒输了异能,但当时的位置不够隐蔽,为了不暴露自己外来者的身份,楚淮不敢多耗时间,只是简单的压制了元舒体内的炎症,并给对方补足气血。


    现在,小哥儿体内的炎症再发,居然比之前还严重了许多,如果再不根除炎症,恐怕会对小哥儿的心脏,产生不可逆转的损伤。


    虽然从一开始,大家都是陌生人,彼此之间也没什么情谊之说。


    但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开始接受这样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生命里。


    无论是建造洪涝暂居地,还是在河边捞小龙虾,又或是跟着阿弟一起到山上去采摘树椒,元舒都非常积极主动提供帮助,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可他呢,扛着救命恩公的大旗,却不作为,明明有能力保全小哥儿,却不把人放在心上。


    “咚咚咚!”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哥!你快点出来,村长他们带着除恶小队来咱家了!”楚清趴在门缝边上,朝屋里的楚淮小声喊道。


    除恶小队,顾名思义,是村子里的一支清除邪恶行为的队伍。


    男盗女娼、搞破鞋、村内大纠纷等事件,都会由除恶队进行惩治,以免事情闹大,影响村子的声誉。


    这队扛着一个特制大猪笼的人,此番来到楚淮家,就是为了将裴元舒给抓去浸猪笼。


    楚淮和那个外村来的小哥儿乱搞关系,已在村中传得沸沸扬扬。


    若是村里的除恶队不作为,任由楚淮和裴元舒小哥儿发展下去,村里待嫁的姑娘哥儿还怎么相看人家?年轻汉子也没有办法娶到外村的姑娘夫郎。


    为了村子的未来着想,村里人一致认为,楚淮和那个新来的小哥儿,必定要重重惩罚。


    而浸猪笼,就是最好的一种惩治方法。


    “懒汉!快开门,咱除恶队的人都在门外候着呢!”村长一行人还未上去敲门,几个村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年轻汉子,便开腔瞎起哄


    “就是就是,这才过去几天啊,你们家又惹了事儿!真是一点也不安分!”


    “浸猪笼哦,不知道罚完之后,那个小哥儿还有没有命在……”有人惋惜的轻叹出这么一句话,谁料下一瞬,人群都给点爆了。


    “呵呵!可怜人家小哥儿啊,那你去替他好了!搁这儿装什么圣人!”


    “折了他一个保全咱村的声誉,村里的年轻哥儿姑娘和汉子,都可以谋一个好亲事;若不这样做,日后咱村的人走出去,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这种人怎么值得同情?”


    ……


    院门大开,出来的是楚淮爷爷奶奶,楚淮爹娘捞虾回来后,便上山去铲暂居地的草了。


    “村长,这是发生什么事了?”爷爷一脸震惊的看着围拢在自己家门前的村民们,手哆嗦着,脸上的皱纹微微颤抖。


    突的,他拐杖一杵,愤怒道:“我们家近来可没犯事啊!除恶队的人怎么可以上门来!平白辱了我们家的清誉!”


    “楚老爹,别装了,您孙子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您呢?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发生了什么您心底门清!”李栓子娘第一个站出来,阴阳怪气的嘲讽了一句。


    说完,还朝着对方啐了一口。


    “我这隔了好几堵墙,都能听见一些声音呢!”


    “你这悍妇!别在这胡搅蛮缠,公道自在人心,我们家清清白白,不可能做出那等污糟之事!”爷爷一下就给李栓子娘气红了眼,喘气都急促了几分。


    院子里,楚淮刚刚走出屋门,屋内是心脏处炎症被消解后,陷入沉睡中的裴元舒。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都围在外面,爷奶刚出去不久。”楚清忧心忡忡的回答楚淮的问题。


    “哥,你还是认了元舒哥哥吧,如果你不救下他,那他会被除恶队施以浸猪笼的惩罚,就元舒哥哥的身子骨,只会是有去无回,死路一条!”楚清双目赤红,泪水溢出眼眶,颗粒分明的滑落下来


    “元舒哥哥人是真的好,虽然失去记忆,但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我们家做什么事情,他即便身体不适,也热心的来帮我们做事……”


    楚清说到一半,情绪就崩溃了,他抬手用袖子抹眼泪,伤心的啜泣着,瘦小的身体哭得一抖一抖,好不可怜。


    可这回,楚淮却不敢伸手去拍阿弟的背,安抚阿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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