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冬天的寒意还未完全消除。
程诺把自己裹成粽子,提着笨重的行李箱登上前往b市的列车。
宽敞的车厢里只有零星几位乘客,程诺找到座位,刚坐下,包里手机“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脱掉毛绒手套,程诺拿出手机,看到视频邀请提示的头像,漂亮的杏眼微微弯起。
车厢里没几个人,她还是严谨地戴上蓝牙耳机,接受邀请:“嗨冉冉。”
视频那头陈冉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眯缝着的双眼在看清她身处的环境后瞬间瞪大,惊讶道:“你真买票了?不是吧,你这么早去学校干嘛?”
陈冉是程诺室友兼闺蜜,她们现在是b市某传媒大学的大三学生,距离春学期开学还有一周。
程诺扫了眼周围乘客,秀气的手挡住嘴巴小声说:“之前跟你说过啊,我爸那个同事搬到我们小区住了,最近他老是来我家做客,每次来都跟我说他儿子怎么怎么厉害,我有点烦,在家待不住了。”
陈冉歪了歪头,想起是有这茬,打了个哈欠说:“他是想撮合你跟他儿子吧。”
“哎——”程诺一脸苦恼。
那个叔叔确实是打算撮合她和他儿子,男的,程诺一点都不感冒。为了让父母不那么为难,听说宿舍提前开放了,她马上买了火车票。
陈冉懒洋洋地说:“我也想去学校了,你都不知道我妈这人有多烦,她居然想安排我去相亲!我真服了,高中不让我早恋,现在巴不得我早点嫁出去,我都还没毕业,你说她至于吗?”
程诺低眉浅笑:“你妈太着急了吧。”
“她是生怕我嫁不出去!”陈冉拍着大腿,话锋一转,问她:“你家里有催你吗?”
不等程诺回复,陈冉清醒过来,又补了一条:“你肯定没有,你可是咱们编导系系花,乖乖女,成绩还那么好,你又不缺追求者。”
程诺腼腆一笑,说:“我爸妈觉得学生就应该先专注学习,他们从来不会逼迫我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陈冉十分羡慕:“请问你们家还缺孩子吗?”
程诺忍俊不禁,又跟她随便聊了几句结束视频。随后她跟父母汇报了上车情况。
从家里到b市将近五个小时车程,程诺打开音频播放器。
列车进入隧道,暖黄灯光给她沉静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光圈,素净清丽的漂亮面孔映在玻璃上,朦胧一层,恬静而美好。
程诺两手托腮,边听歌边欣赏路过的风景,左边耳机突然掉下来,她没接住,那东西“啪”的一声,骨碌碌滚到后面的椅子底下去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能帮我捡一下耳机吗?”手够不到,程诺只好向后面埋头玩手机的男乘客求助。
男乘客玩得很专注,不耐烦地看了看落脚下的耳机,弯腰帮她捡起,抬头时,才发现面前坐的是一位美女,愣了一下。
“谢谢你。”程诺拿过耳机冲他感激一笑。
男乘客目不转睛看了她几秒,脸微热,说:“不、不客气。”
程诺摆正身体,检查耳机没有损坏,找出纸巾擦去上面的灰尘。
在车上眯了一觉就到了,程诺走出车站,打的直达学校。
虽然还没有开学,但还是有不少像程诺一样提前来学校的。她在宿管阿姨那里做了登记,扛着行李箱来到203宿舍,打开门,一股发霉的空气扑面而来,捏住口鼻,打开窗户通风。
刺骨的冷风争先恐后涌进来,程诺狠狠打了个哆嗦,搓着小手往里躲,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陈冉。
她以为对方只是打过来关心自己,哈了口白气,说:“我刚到宿舍呢。”
“太好了!”陈冉说:“我买的那个颈部按摩仪到了,但是我忘记选地址给寄到学校了,刚刚快递小哥给我打电话,诺诺你能帮我去取一下吗?”
“好啊。”程诺想也没想说:“是在我们楼下的快递站吗?”
“呃,不是。”陈冉迟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我地址填错了,寄到旧校区去了。”
“哪儿了?”
“旧校区。”
程诺深吸一口气,语气陡然郑重:“陈冉我告诉你你至少得请我吃一顿麻辣烫。”
陈冉满口答应:“好好好我请。辛苦你了亲爱的,爱你哦~”
程诺放下手机,对着收拾了一半的行李摇头叹气。
传媒大学一共两个校区,旧校区现在作为老教职工退休的休闲场所,位置偏远,没有地铁直通,程诺光是想想这漫长的行程就头疼。
认识三年,程诺太清楚陈冉的性格,大大咧咧忘性大,所以她也没问对方怎么会连新校区旧校区地址都分不清,简单收拾了一下认命地出门去帮陈冉取快递。
旧校区程诺是第一次来,她又是导航,又是给快递小哥打电话,摸索半天,才在一个老职工的指引下找到快递放置点。
取到东西往回走时,黑压压的天空一阵惊雷,低头给陈冉发消息的程诺吓一跳,抬头望天。
冰凉的液体重重砸在她额头,她懵了。
下雨了?
老天爷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倾盆大雨兜头砸下来,程诺顿时成了一只落汤鸡。
太突然了。
b市雾霾严重,冬天总是阴沉沉,程诺根本没料到今天会下雨,她没有带伞,更惨的是这地方偏僻公交只有一趟,车也不好打。
她被困在遮挡形同虚设的公交站牌下,瑟瑟地想:一顿麻辣烫肯定是不行了,必须两顿。
就在她进退两难,怀疑自己可能等不到公交车可能先冻死之前,耳边响起一个清冷却很动听的声音:“你还好吗?”
程诺狼狈地抬起头,隔着密密麻麻的雨帘,看到一张艳丽绝伦的面孔。
来人一米七几的个头,身材高挑,气质清冷,与周围湿润泥泞的环境那么格格不入。
程诺注意到她没有戴手套,冷白纤长的美手握着伞柄,低眸望过来。
跟包裹臃肿的程诺不同,眼前的人穿着修身的卡其色长大衣,柔软的面料染上了雨丝,污水玷-污了她昂贵的长靴,她丝毫未觉,一只手揣在兜里,眸光落在程诺满是雨水的脸上停留了数秒,秀眉微挑,说:“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看似老土的搭讪方式惹得程诺愣了数秒,雨水湿透的眼睫抖了几下,她认真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清冷大美女,恍然。
她们还真见过!
两个月前。
程诺要去办公室交个东西,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站在办公桌前,抬手敲门:“老师好——”
那人闻声转过头,精致的五官化着精致的妆容,红唇微微勾起,冲她戏谑一笑,说:“小妹妹,你喊错人了。”
夕阳从窗外漏进来,斑斓地落在那人身上,美得宛如一幅画。
程诺被晃了一下。
当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要是老师可不得了,传媒大学的学生哪还有心思听课。
一直盯着人家很不礼貌,但程诺还是没能管住自己。
林亦言也在静静看她,浅褐色的眼眸藏着淡淡的情绪,好整以暇望过来,唇角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程诺脸腾地一热,仓促将视线挪开。
那道探究的目光仿佛还停留在她身上。
须臾后,她听到那人冲里面喊:“赵越,学生找你。”
赵越就是程诺要找到的老师。
真正的老师从洗手间里出来,程诺把资料递上去。
离开时,隐约还能听到里面的对话。
“怎么样,我就说我们学校美女多吧,刚刚那是编导系的系花,学习成绩也好,年年拿第一。”
“……确实很漂亮。”
那人嗓音很独特,不疾不徐,清冷中透着一股慵懒的性感。
像此时一样。
“两个月前,传媒大学。”美女见她愣怔,清冷慵懒的声音提醒道。
程诺微张着嘴,眨眨眼。
她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天也没有发生什么太特别的事,但对方过于出众的外貌和独特的嗓音让人印象深刻,以至于隔了这么久,程诺还是很快认出了眼前这张脸。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也还认得自己。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程诺半是意外半是惊喜:“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只说了三个字她就卡壳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姓林。”
“林小姐你好。”程诺从善如流地打招呼。
林亦言微微颔首,沉着的目光将她从头看到脚,蹙眉。
女孩像只被人丢弃的小猫,全身几乎湿透了,清丽的面庞被冻得发紫,看上去可怜兮兮。
“我车在那边,可以送你。”
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林亦言的声音混在其中,显得模糊不清。
程诺却听见了。
她蹭地站起来,冻僵的眼珠灵活一转,欣喜还未达眼底,突然想起自己这一身雨水,表情一僵,嗫嚅着没有回答。
老旧的站台地面坑坑洼洼,她们中间隔着一个脏兮兮的水坑,细密的雨丝像雾一样飘飘洒洒。
林亦言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一直放在衣兜里的那只手拿出来,穿过雨雾。那双褐色的眼眸平静望着她,声音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诱惑:“跟我走吗?”
走吗?
再不走恐怕真的会被冻死。
程诺怔怔看着她,如同受了蛊惑般,这次没有犹豫,把自己冻得发紫的手放上去。
温暖干燥的掌心瞬间包裹住她的小手,程诺被她轻轻一拉,跳过水坑,撞进她怀里。
怕自己身上的雨水沾到她,程诺很快撤离。
林亦言低眸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尽管程诺尽量避免不要让自己的湿-漉-漉的身体碰到她,上车时,林亦言一边肩膀还是被雨淋湿了。她特别不好意思:“对不起啊。”
林亦言无所谓地笑笑,把暖气开到最大,伸手往后摸,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擦一下吧。”
“谢谢。”程诺接过毛巾,脱掉厚重的大衣,擦掉脸上的水,又擦了擦头发,但无济于事。
她衣服里面好像也湿了,侵入骨髓的寒意包裹着她,融融的暖气拂过脸颊,冷热交织,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林亦言也发现了这点,等红灯的间隙淡淡瞥过来,有意无意在她起伏明显的胸口停留一瞬,视线落回她脸上,声音轻缓:“离你们学校还很远,你要不要先去我家换件干净的衣服?”
程诺颤抖的牙齿险些咬到舌头,愕然看向她。
这才是她们第二次见面,她们甚至谈不上认识,林小姐居然邀请自己去她家???
对于对方释放出的善意,程诺感到十分意外。
但可能是脑子冻坏了,求生的本能让她放低了对陌生人的警惕,望着对方弧度优美的侧脸,还有眸底深深浅浅的情绪,她咽了口唾沫,鬼神使差问:“方便吗?”
林亦言漫不经心笑了一下,说:“我家里没别人。”
程诺窥见这抹笑,愣得话都不会说了。
她真的太好看了。化着淡妆的五官很立体,凤眼狭长勾人,微卷的长发被雨水打湿了一点,慵懒地披散而下,手肘撑在方向盘上,偏头望过来时,有种说不清的成熟韵味。
程诺冻僵的脸颊稍有回温,快速别开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林亦言望了眼前方还在倒数计时的红灯,抬手撩撩头发,薄唇微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妹妹,你就不担心我是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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