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幸好晚上换了更大的车型。
古筝放在车的最后一排,褚灿灿坐在副驾驶座上,胡柚跟顾瑾年便坐在中间一排,中间隔着短短的空隙。
顾瑾年吩咐司机,先把褚灿灿送回家。
这一次褚灿灿没有悄悄拿手机给胡柚发消息。
从几个人上车到车子驶上马路,短短的时间里胡柚已经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她靠在座椅上,小小的身子很快便嵌进座椅里了一般。每眨一下眼,眼睛睁开的幅度都比上一次更小些。困倦几乎写满了整张脸。
她很少会有这么充实的一天。
从清早就起床,一整天的时间都在忙碌着,弹琴、排练,跟其他节目的演奏者和演出的工作人员沟通、配合。
其实早就已经很累了。
只不过在外人面前,强撑着礼貌和微笑。
车内十分安静。
司机把车停在褚灿灿家门口。
褚灿灿回头跟胡柚道别的时候,才看到她早已经歪着脑袋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她几乎已经喊到嘴边的她的名字,又悄无生气的轻轻咽了回去。
她礼貌地朝顾瑾年点了下头,便推门下车了。
就连车门关上的动静都尽可能地轻。
车子重新启动。
晚高峰的路况,走走停停。
接连几次刹车后,顾瑾年轻声开口提醒司机:“慢点开,她睡着了。”
司机放低音量,应了声:“好。”
顾瑾年侧身看向胡柚睡着时安静的脸颊,目光极尽温柔。
……
夜晚的南湖别墅十分安静。
小区大面积的绿化中,蛐蛐儿和小鸟的叫声不绝。
车库里,寂静无声。
车灯已经熄灭了。
昏暗的照明灯光几乎照不到车窗内部,留给车内的人一个完美的安心睡觉的环境。
顾瑾年也很累。
掌管顾氏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他作为一个有记忆后才认祖归宗的私生子,跟父亲的关系当然亲密不到哪儿去,即便借用他的势力和一些不为人知的方法坐上了顾氏的头号交椅,但要想坐稳这个位子,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交锋。
更别说,他还有瑾年科技,这个由他一手带人打下来的江山要忙。
但他丝毫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顾瑾年侧头看了眼胡柚,她睡得很安心。
上车以后她就把口罩拿下来了,脸颊上却仍旧有一道浅浅的红印。她皮肤嫩,再柔软的口罩也难保可以不留丝毫痕迹。
她睡觉的时候很乖,几乎不会翻身和挪动,娇小的身躯窝在车内的座位里,脖子似乎停在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上。
顾瑾年犹豫了一下,微微俯身。
座椅的另一侧,有调整靠背高度的按钮。
他伸手过去,整个人便几乎是覆在她身上,把她笼在自己怀中的姿势……
这么近的距离,能清晰地看到她眼睛上微卷的睫毛,此刻正乖软柔顺地垂在脸颊上方,落下一道弧线。
顾瑾年动作不自觉地缓了下来。
目光微微下移,落在她粉色的唇瓣上。
它看起来水润,柔软……
胡柚醒来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昏暗的光线下,她迷迷糊糊地抬眸,隐约看见近在咫尺的顾瑾年的脸。
她迷茫地看了眼,又默默地把眼睛闭上。
几秒种后,她才迟钝的、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重新睁开眼。
漂亮的鹿眼中清醒了几分,惊讶,慌乱,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顾……顾瑾年……?”她张了张口,嗓子发干,声音小得几乎是气音。
顾瑾年身子顿了顿。
猝不及防。
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他低头看着她漂亮的眸子,单手撑着扶手直起身,有些狼狈地把视线别开。
“醒了?”他低声问。好听的声音深处,似乎压抑着什么险些就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胡柚没察觉到。
她小小的“嗯”了一声,问:“你刚刚……”
顾瑾年轻咳一声,解释道:“看你太困了,就没想叫醒你。脖子酸吗?”
他侧眸问她。只片刻的功夫,他已经又恢复了平日里游刃有余的姿态。
胡柚抬手在脖子后面揉了揉,好像确实有点酸。
顾瑾年笑看着,轻声道:“看你刚刚睡觉的姿势,就觉得会不舒服。本想帮你把靠背放低一点的……没想到弄醒你了。”
胡柚立刻道:“没有,本来也该醒了。早就到家了呀。”
她说着,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地下车库里,看不出来现在是几点。
顾瑾年轻声说:“你先下车吧,我来拿琴。”
胡柚乖乖应了声“好”。
她率先一步,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顾瑾年等她离开,嘴角的笑容才一点点慢慢褪下去。
他眸底渐渐显出几分无奈的神色来,还有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澎湃欲念。
刚刚伏在她身上停顿地那几秒钟里,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可以骗过她,但是骗不了他自己。
……
今天李阿姨做的是疙瘩汤。
小巧可爱的小蝌蚪大小的面疙瘩,跟西红柿青菜的汤底调和在一起,色香味俱全。
胡柚不爱吃主食,但却无法拒绝被做成这样的美味。
她吃了整整一晚,最后回到卧室的时候默默撑了一会儿平板支撑,才进了浴室泡澡。
氤氲的水雾里,她闭上眼。
脑海中不自觉地倒放——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近在咫尺的深情目光,几乎贴近在唇边的鼻息,混着淡淡的沉香木的味道……
脸颊上的红晕一点点升温。
他真的没有想做别的吗?
胡柚回想他当时的神色,没看出什么不妥来。
但她仍旧有些后悔。
她当时如果没有立刻睁眼,再装睡一会儿就好了。
……
月末将至。
胡柚挑了个晴天,麻烦张叔送自己出门。
目的地是大学城附近的一间茶馆,名叫“一盏茶”。
明明不是周末,但一盏茶里的客人仍旧爆满。不仅是一楼大堂的散座,就连旁边的卡座和二楼的包厢都已经被人占满了。
一盏茶位于南城的大学城,附近有好几家大学坐落,学生人数众多。又因为这里良好的看书学习氛围,以及可以满足不同需要的散座、卡座和包厢的设计,附近的学生考前复习、实践活动都喜欢来这里聚集、商量对策,二楼的包厢更是天然的无打扰自习室。
很少有人知道,胡柚是一盏茶的老板。
开茶馆是褚灿灿提议的。当时褚灿灿搜了搜学校附近,不是奶茶店就是咖啡馆,都逛腻了。于是别树一帜地开了这么一家茶馆,拉着胡柚入股。
没想到几年过去,一盏茶的名头在学生当中名气越来越大,甚至还吸引了同城的一些网红打卡,隐隐有了要火的趋势。
胡柚从车上下来,走入茶馆。
前台的小姑娘立刻笑着跟她打招呼道:“老板,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这个月你不来弹琴了呢。”
小姑娘说着,语气中满是惊喜。
自从茶馆开张,胡柚每个月都会过来至少弹一次古筝。这已经成了一盏茶的特殊节目了。
胡柚笑了笑:“当然要来的。”
练琴有时候是一件枯燥的事。
胡柚不经常出门,练琴就常常是在自己住的地方,一个人弹。时间久了,难免缺乏新鲜感。后来开了一盏茶,胡柚便在褚灿灿的提议下放了一台古筝在二楼的私人包厢里。每个月,她自己练琴无聊的时候,便会来这里弹。
曲子还是那些曲子。
但她在二楼弹奏,包厢的门开着,楼下大堂里的人也能听到她的琴声了。有时候她弹得尽兴,一番高潮迭起的技巧过后,会听到楼下的人给她鼓掌,甚至还有小女孩,听了她的琴声以后在家长的带领下上二楼给她送花——只不过,因为她花粉过敏,那些好看的花便交给茶馆的工作人员代收了。
有了听众,练琴便好像没那么枯燥了。
胡柚现在依然养成了习惯,每个月会都来这边弹几次琴。
褚灿灿还曾经开玩笑说,茶馆能有现在的名气,胡柚的古筝功不可没。
胡柚跟前台的小姑娘说完话,便准备上楼去了。
她有段时间没来茶馆了,待会儿拿到古筝,可能还需要先调一下音。
她还没来得及走,前台的小姑娘却匆匆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把她拉到一边。
“老板,有件事要跟你说。”小姑娘神色紧张地说。
胡柚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小姑娘目光往大堂一角的卡座里瞄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趴在胡柚耳边报告道:“一楼卡座里,有个男人,最近经常过来。”
“嗯?”
“这个人特别奇怪。他每次都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穿一身黑衣服,帽檐压得低低的,口罩戴得高高的,整张脸只露个眼睛在外面——还被帽檐遮得几乎看不清。他每次一来就只点一壶茶和一份点心,然后一坐就是一下午,也没有什么朋友一起。我担心……我们该不会招惹上了什么奇怪的人吧?”前台小姑娘语气里满是担忧。
胡柚有些意外。
她顺着小姑娘说的方向看过去。
卡座里确实坐了这么个男生。
一身黑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炎热的夏天,却在室内也不愿意把口罩摘下来。
“确实有点奇怪……”胡柚小声说着,谨慎地道,“多关注一下吧。如果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毕竟他戴着口罩,虽然奇怪,也有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好像,她因为花粉过敏,出门在室外也是要戴口罩的,在外人眼里,她大概也很奇怪。
前台小姑娘听了胡柚的话,认真点了点头:“好!”
……
胡柚没多纠结,很快上了楼。
她把包厢的门窗全都打开,调了一下琴弦以后,便开始弹琴了。
她今天没弹准备在公益演出上演奏的那几首曲子。
为了这次的演出,她最近花了不少心思在那几首曲子上,再弹下去,情感都快被消耗完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她宁愿弹一些自由度高的别的曲子。
于是乎。
一盏茶广播里一直流淌着的音乐被关掉以后,各种各样不被类型、情绪所归类的,放荡不羁而又自由自在的古筝琴音便透过印象,传了出来。
胡柚今天是来彻底放飞自我的。
所有难度低的、高的,温柔的、豪放的,悲伤的、高兴的古筝曲,只要是她想表达的,统统透过古筝演奏了出来。
是的,演奏。
那些她为公益演出做准备而压抑了许久的演奏欲,都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出来了。
畅快淋漓。
每一首弹奏完毕的时候,胡柚甚至都能清晰地听到楼下爆发出来的掌声。
这种及时的反馈更能给她信心。
胡柚这次整整弹了一个多小时。
她弹完收琴的时候,情绪大好。
走出包厢的时候,她嘴角挂着止不住的笑意,眼睛里的快乐满得几乎都要溢出来。
就像厨师的快乐来源于食客的赞美一样,听众的肯定也会给胡柚带来别样的欣喜。
胡柚把古筝重新放进防尘包里,关上包厢的门窗,抬步往外走。
她已经提前给张叔发了消息,麻烦他开车过来,接自己回家。
胡柚脚步轻盈地走下楼。
无意间,她的目光跟卡座里那个戴着口罩、包裹严实的男人的视线对上,她微微怔了怔。
男人也有些意外。
但他目光很干净。似乎是打招呼一般,朝她点了下头。
胡柚于是也放松下来,回了他一个善意的微笑。
“呀!胡柚,真的是你!”
旁边,一个女声传来,紧接着是高跟鞋快步靠近的声音。
胡柚听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下意识蹙了蹙眉。
对方却十分不见外地继续凑近道:“好久不见,让我看看你有哪些变化……”
“聂绮云。”胡柚皱眉看着她,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悦。
聂绮云却恍若未闻。
她上下打量了胡柚一圈,笑着道:“哦对,你看我差点忘了,最大的变化当然是你已经结婚了呀,”她顿了顿,又好笑似的看着胡柚,意味深长道,“就是不知道,你跟顾总,离婚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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