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宁桃打完这段话的时候,眼前已经有些湿润了。
她心里很难受,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结束这一切。否则自己难受,让别人也不舒服。
她抬起手擦了一眼眼泪,然后按了发送。
消息成功发了出去。
郁景和应该不会回她吧。看到也只会徒增烦恼。但这样也挺好的,正好她也不想看到他的回复。
哪怕他只是回一个好字,对她来说都是新一轮的折磨。
宁桃想,或许自己喜欢的并不是郁景和这个人。而是一个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完美的理想型。
她点开郁景和的资料,将对方的微信和手机号都拉入了黑名单。
现在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永远也看不到郁景和回了什么,也不想看到。只希望时间可以慢慢抹平一切,让自己此时此刻的痛楚消失,消失到早晚有一天再见到对方时,可以变得心平气和。
再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她喜欢他,但也是因为这种喜欢,一方面想要占有,可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别人有苦恼和负担。
所以,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
宁桃甚至想,或许她应该尝试着去认识一些新的男生,说不定就会遇到别的喜欢的人,渐渐就会忘记郁景和了。对吧?
明明是自己要删的,但她却又觉得无比难过。
好像这几年来一直支撑和依赖着的某种精神支柱在此刻全然倾塌。
而这时,昨天郁景和的话又开始回荡在她耳边。究竟是喜欢还是单纯的依赖……
的确,她对他确实有一种依赖。从一开始就有。
但最开始她跟着他只是因为觉得他好看,性格好。到后来才慢慢的转变为现在这样的状况。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只记得是父母刚离开,叔父也回美国的那段时间。
宁桃刚刚借宿在郁家,还有一种很强烈的寄人篱下的感觉。连吃饭和上卫生间都不太好意思,只觉得是在别人家,不方便。
上学期间也宁愿在学校上晚自习,企图晚一点回去。
至少在学校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但一旦回去,别人都是回到父母身边,就只有她是回别人家。
一来是想家,二来是觉得命运不公,导致她那段时间总想哭。
上课哭,做题也哭,睡觉的时候也哭。可能也正是这个缘故,再加上面临中考成绩下滑,三餐也吃不下,免疫力就低了很多。
正好赶上那段时间感冒多发,染上了流感。
宁桃那天晚自习没开始多久就觉得脑袋发沉发晕,浑身发热发胀。后来去医务室量了体温,已经是三十九度,走路都有些发飘。
校医让联系家长送医院。
好在班主任了解宁桃家的情况,知道她父母不在,还准备打电话联系她叔叔。但电话打不通,没办法才又给郁母那边打了电话。
她一直低着头,听班主任在那边打电话给郁父郁母,电话又打不通,有些着急的样子,心就像被扔进了沸水里似的煎熬。
她感觉自己是个累赘,没有人要,还被踢来踢去的。
当时郁父郁母都在外边,开车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已经烧到39度,不能再耽搁。只好先打电话给了郁景和。
高中部就在初中部旁边。
等郁景和过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校医务室的椅子上,整个人都难受得很,四肢关节都又沉又重。
宁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生病了要去医院。
再加上没有了父母可以依靠,整个人就像失去了希望。觉得自己很可怜,又不想在同学和老师面前表现出来,让别人也觉得她可怜。
她没有哭,但也只是闷闷忍着不哭。
等郁景和过来的时候,她觉得麻烦了别人,特别不好意思。郁景和当时已经高三了,会耽误上晚课。
校医务室离校园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出租车在外面进不来,需要出去才能打车去医院。
郁景和要背她去校门口,她却死活不肯。
但对方不管那么多,执意让她快点。宁桃没办法,只得趴到了郁景和的后背上。他背着她下楼梯,一直到校园门口。
初中部到校门口有几百米的距离。
宁桃软绵绵的趴在郁景和的后背上,头很晕很痛。即使少年那时的背脊并不成熟宽阔,却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心和踏实感。
他穿着校服,后面的头发修得短而齐整,领口处洗得很干净。
她趴在他身后的时候,能闻到男生衣颈处淡淡的,冷冽清爽的气息。有种舒适而干净的皂感。但和她贴合的那具身体却能明显感受到温度。
那种温度透过衣服透过来,竟出乎寻常的,有一种温柔且可靠的力量感。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泪就淌了下来。
泪水向下跌落,似乎流到了他的领口里,但对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重新掂了掂她,然后才说了一句:
“马上就到了。”
她软趴趴的在他后背点了点头,四肢又酸又痛,好像快要溶解掉。咸湿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打湿了少年后领口处的校服。
“哭什么?”他问。
“我想爸爸妈妈……想回家。”她将头埋在他的后颈,其实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是闷声说。
郁景和沉默了一会儿。
直到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才重新对她说:“你看天上的星星,她们也在看着你。也希望你可以坚强些,对不对?”
他的声音很轻柔,很温和,就像在哄小孩子睡觉。
宁桃没有力气点头,只是极小的嗯了一声。
后来的事情她便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一路背着她到外面,送她去医院。陪她挂号打针,最后还跑来跑去的给她弄东西。
等郁母赶过来的时候,她基本已经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他一直在旁边陪着她。
宁桃本身就很健忘,后来也的确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唯一记忆深刻的就是那个因高烧而四肢酸痛的夜晚。
以及那一晚的郁景和。
——
而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边。
结束工作了的男人才刚刚回来。
空旷的别墅内安静得很。父母也已经睡了。其实郁景和今天没有必要回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回来了。
他连灯都没有开。
好在一楼的采光好,外面的月光和路灯透射进来,混合着扶手栏杆的阴影,清清冷冷的照亮了通往二楼的台阶。
郁景和走上二楼。
其实他知道宁桃上午就已经搬走,知道这栋房子里已经没有那个姑娘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上了二楼时,还是不由自主的在那个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
宁桃睡得晚,有时候到十一点半甚至十二点才会睡。
所以以往他每天十点多回来的时候,都能看到这间房门下面的那条缝隙有温和的光透过来。
郁景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随后又鬼使神差的将手放在了门把上。宁桃房间的门没有关,只要稍稍一动就开了。
他走了进去,随手开了旁边的灯。
啪得一声,四周都亮了起来。
房间内的陈设已经空了,只剩下空荡荡的书架书桌,以及光秃秃的小双人床。他这些年也来过这里几次,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进来一下就走,或是仅仅驻足在门口。
宁桃的房间就是很女生化的,床单被罩粉粉的,墙上还有装饰的动漫挂布。
进来时会有一种香气,像草莓或是苹果的味道。
但郁景和不知道那种味道是从何而来的,是沐浴露,香水,还是其他,又或者是她身上本来的香香软软的味道。
宁桃挂装饰画的地方已经空了,只剩下挂钩还在墙上贴着,看起来有些突兀。
他平时是不进来的,今天倒是终于在里面停留了很久。
郁景和走进去,坐到了那张只剩下床垫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也有一个房间原本是满满当当的,如今却空了下来。
只剩下曾经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他抬起眼,看到床对面的衣柜里面已经空了,木质的双面门敞开着,里面好像还放着什么东西没有拿走。
他站起身来,走过去。
衣柜里面的衣服都已经被收走了,只剩下几个纸袋子的箱包挂在旁边,以及一只坐在角落里的,孤零零的玩偶熊——是他曾经送给宁桃的那只。
看得出这只熊被主人爱护得很好。毛色都是很新的,洗得也干干净净。
郁景和垂下眼,站在那里许久许久,只是看着那只熊。
才最终弯下腰,将它拿了起来。
——
为了不陷入在负面情绪里太久,宁桃早早就躺下了。
但因为换了新的环境,加上心里一直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晚上睡得就很浅。
早上起来的时候头还有些发懵。
她没有心情吃早饭,箱子里还有一些东西没有归置。所以只喝了一盒牛奶,顺便看了看昨晚还没来得及看到的微信留言。
之前拍的片子前几天就已经修好了,店家也给她发了过来。但她当时忙着租房子和搬家的事,就只草草看了一眼。
宁桃觉得还可以,自己挺满意的。
昨晚店家又发了微博上新的链接,还在群里发了一个红包:“今年最满意的一套,感谢各位!冲冲冲!”
宁桃领了红包。又觉得不说点什么不好,何况店长还请她们吃饭什么的,就在群里回了一句:“把我修得好好看!让大家费心啦,祝新衣服大卖~[花花][花花]”
没想到店长秒回:
“谁说的,美女本来就好看。脸根本都不用咋修,我就是稍微调了个色。[狗头]”
"甚至还尝试了一下一直想尝试的新风格。[羞涩]"
“不过要是下次不用我修图,大佬直接修完再发给我就更好了,是吧是吧?一定比现在更好看。(疯狂暗示)@ax7”
这边几个女生聊的热火朝天,那个男摄影师却只发了一串:“……”
宁桃觉得有些奇怪,就私下里悄悄找找安笙小窗问:“话说一般不都是摄影师修图么?为什么我听店家的意思是她修的来着?”
“只拍不修,好拽啊!配合那张脸,我更爱了![花痴]”
宁桃看着手机上对方回过来的话,不由得被安笙可爱到。
“那你去追他。”她回。
“我不去,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说不定真的认识了之后发现很糟糕,说不定还是个脏男人。”
“还是在我脑子里的时候最完美。”
“确实。[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不知道为什么,回完最后一个表情包,宁桃又鬼使神差的想起来了郁景和。
或许自己也是一样把。
喜欢的不是郁景和本人,而是郁景和在她心里,按照她的喜好想法而形成的完美倒影。
是那种不断被人呵护,像小孩子一样被人关心的感觉——
可人总要长大。
想到这里,宁桃默默垂下眼帘。她放下手机简单洗漱了一下,又回来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擦干净再找地方放好。
因为杂物比较多,昨天郁母在的时候也只是帮忙弄了个大概,小物件都没放。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又要忙活一上午。
谁知宁桃刚刚弯腰把一沓书搬到桌子上,又拿起下面压着的相框时,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郁景和刚入警队时的证件照。
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把这个也带过来了。她下意识的不想去看,却又有些忍不住。上面落了些灰,宁桃用干净湿润的抹布擦了擦。
她站在那里,看着相片里白净疏离,眉骨清俊的男人,竟一时入了迷。
结果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大门突然被人重重的敲了几下,吓得宁桃心里紧了一下,险些将手里的相框跌落。
“砰砰砰!”
对方还在继续敲。
宁桃的心被那阵急促的敲门声吊了起来,僵立着不敢动。
到底是谁啊?除了张丽之外没有人知道自己在这边的住址啊?更何况张丽不可能这样敲门的……好凶。
她心里害怕得不行,但还是把相框藏到最下层的抽屉里,然后匆匆忙忙扎了一下头发,套了件外套就跑到客厅。女孩儿踮起脚往外看了一眼,却只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甚至还有郁景和。
她后背汗毛在那一瞬间都竖起来了,一时间有些愣住。直到门外的人又敲了敲。
宁桃迅速回过神来,小心又紧张地开了门。
门一开,面对的就是郁景和那张英俊的脸。只不过相比于平时,好像要更严肃和面无表情一些。就像是根本不认识她似的。
她一时间忘了伤心的事,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哥,你怎么——”
谁料宁桃还没说完,郁景和便忽然打断了她。
他面无表情的向她出示了证件,语气也是刻板和公式化的:“警察办案,麻烦配合一下调查。”
宁桃被他弄得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郁景和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也都不是自己之前见过的,大多比较脸生,看起来应该是刚来的新人。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
虽然……
她也不是很想理他。但这和他这样装不认识他是两码事。
“昨天晚上你在哪里?”他问,语气声调都是严肃正经的。
宁桃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忽然会找她问话。而且……而且这样郁景和不就知道她新住处了么?
她心里乱成了一团。
“就在……就在屋里,没有去别的地方。”她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如实回答。
“昨晚八点到九点期间有没有注意到楼上有什么异常?”郁景和接着问,而旁边的记录员则一直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宁桃无端有些紧张。
“好像……好像……”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但脑子里还是空空的,什么线索都没有。
她昨天晚上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没有听到楼上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宁桃摇了摇头。
后来对方又问了几个问题,她也一一回答。但一直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只是心里有隐隐不好的预感。
她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郁景和装作一副跟她素不相识的样子,宁桃就也顺着装作两个人不认识。都公事公办了,好在那些新人也没有见过她。只是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而已。
“走。”
问完后,穿着警服的郁景和还是没什么表情,一脸淡漠的转身先离开。
宁桃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气呼呼的关上了门。
——
出了大楼门。
郁景和旁边明显刚来不久的新警员忍不住问:“郁队,刚刚那个是你妹妹吗?”
“长得好漂亮啊,又白,跟明星似的。”
“对。咱们郁队也好看啊,一看就是基因强大。太会长了,这都得是全挑着优点长得吧?”旁边的人起哄说。
“不是。”
郁景和眉眼沉寂下来,径直往小区门口走,一边说:“不是我妹妹。”
“啊?”
旁边的人愣了下,但看郁景和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多嘴说。后面迟疑了半天才道:“不过说真的,她怎么会住这里?我记得那个房间是不是之前死……”
他说了一半,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还是旁边的人又补了一句:“这个中介也太不负责任了,让一个小姑娘住这样出过事的房子。何况楼上还刚刚出了那样的事。”
他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喃喃了一句:“要我说……这楼有点邪门。”
郁景和没有搭话,只是眉头略微皱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正在专注的思索和烦闷于某件事情。
男人随手正了一下警帽,脚步也加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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