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先前为了替郎君做些事,曾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郎君身边发生了些变化。他本没想那么多,但到这会儿,他觉出了些不对劲。
在离开江时雨身侧后,他径直去找了初六。
初六正在练功,一见到他,先是撇了撇嘴:“马屁精回来了?”却见他脸色不对。初六当机立断,一下窜到了房顶上,“做什么做什么?”
“......”初一站在下面,“你下来。”
“我才不。”初六哼笑一声,一看他那样就没好事。
“下来。”
“不!”
“一、二......”初一看了他会儿,开始数手指。
“好了好了下来了,你数个屁!”初六一下跳了下来,边小声嘀咕,“你也就会这一招。”
“我问你,”初一一板一眼,“我走的这段时间,郎君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没什么事啊。”初六摸不着头脑,“我之前不是都跟你报告过了吗。”
“你再想想,”初一道,“比如一些让你觉得反常的事?郎君身边出现的你不认识的人?”
“哪有什么人,我都认识啊。”初六皱眉,“郎君还是一贯的......”
不知怎的,灯会时郎君与一陌生男人牵着手的画面在他脑中浮现。
还有他们两次追击那冒犯了郎君的登徒子,却被郎君制止。
他倏然一惊,脑筋转的飞快,终于意识到了初一所问何事。
是那登徒子、小贼?郎君几次异样都是与这人有关。
而他向初一报告的时候,因觉得他们几次三番没有抓到那登徒子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便隐下没说。
反正他俩又不是上下级,只是互通有无罢了。
初六一顿,接着若无其事:“......模样啊。”
郎君因那登徒子的种种反常只是他自己的揣测,怎么好与初一说,这不是妄议主上吗。
初一:“是吗?”
初六心里砰砰直跳,板平着脸“嗯”了声。
初一直直盯着他看了会,直把他看的心里发毛,才转身离去。
初六叫住他:“等等!”
“虽然你会拍马屁,比我讨郎君喜欢,但是你应该知道郎君最忌讳什么。”初六道,“不该我们打听的事别管。”他说完咂了咂嘴,心中微妙,毕竟这种话一般都是自己忍不住多嘴后,初一拿来告诫自己的。
初一转头,沉沉地看着他,嘴角扯出了一个笑:“你还真是分不清轻重。”
“?”初六大怒,“我好心提醒你,你这人还嘲讽我?!”
“我只是觉得,咱们既然来了郎君手下,自然要以郎君为先,做好属下的本分就是!”
“属下的本分......”
“临安时,在你的保护下郎君被钱家的人掳走。那钱氏不过一地方小世族,连部曲都蓄不起。”初一面瘫脸,“你倒是说说他们是怎么从你手里将郎君劫走的?我看你回京后要怎么谢罪。”
“......”初六表情扭曲了瞬,“你不知道当时的状况!”
而且那人根本就不是钱家的人。
“愿闻其详。”
“......”初六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那登徒子的事说了出来。从杀了一个向郎君示好的伙计开始,一直到灯会将郎君劫走。
但江时雨异常的态度和他自己的揣测他并没说。
即便如此,初一依旧听出了些许不对劲。沉默片刻:“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跟我说?”
他知道割了谢元郎舌头的人是谁了。
不同于初六头脑简单,他只听描述,便知道异常的不是郎君身边出现了个胆大妄为的登徒子,而是郎君耐人寻味的态度。
初六张了张嘴,又闭上。他不知不觉被江时雨的态度影响,潜意识帮忙遮掩。
“我们都在郎君身边当差我才告诉你的,你可不能传去那边啊。”
“哪边?”初一斜他。
“就,嗯,京里面。”初六含含糊糊。
江时雨极不喜欢京中探听他身边的事情。
“我比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初一讽笑了声,走了。
他在郎君身边待了八年,是唯一从江时雨年少时期跟过来的人。
对于江时雨他可比初六要了解的多。因此他知道,不同于外面所传言的——江时雨从小聪颖早慧所以性情较别人成熟冷淡。
并不是冷淡,而是几乎无法与别人共情。江时雨看着其他人,就仿佛人类看飞鸟走兽。
小时曾发生一件事是与江时雨交好的六郎君夭折,他那时才八岁,未掉一滴泪。家主只当他是年龄小还不能体会死亡。
却被江时雨反问他们为何要哭。
家主言离别悲伤,所以大家哭泣。
江时雨却疑惑,什么是悲伤?
在那之后,家主才意识到他与旁人不同的地方,专门为江时雨延请了好几位大士,为他“开蒙”。
可几年下来,他能产生的情绪依旧极少,旁人难过七八分,他却只有一分,清而淡,很快消逝。所以才会显得孤情寡欲,七情淡薄。
本以为郎君会一直这样下去,谁知道后来发生了件意外——
江时雨被劫到了水匪窝里。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郎君几乎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今这种具有强烈偏向性、私人情绪的举动。这些年,他只看过一次,或者说,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初一皱起眉,脑中想起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
容貌俊俏而冷冽,眼神锐利而明亮,似如刀光划开濛濛细雨,又似星火点亮阴沉的春日。
他站在大江浪涛边,握着江时雨手中的剑,捅进自己的胸膛。
初一第一次在郎君身上看到那么真实而强烈的情绪。
当时江时雨所有的七情六欲,都挂在了那一人身上。
他几乎能理解家主为何对那个少年水匪忌讳莫深,将之视为一大威胁般。
少年死后,郎君在与家主吵了一架后,便没再提起过此人,加上江时雨进入官场,心思日渐深沉难以揣测。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对其是怎么想的。
初一心中不禁担忧,只希望历史不要重演。
-
江时雨一早起来,看到了床边一本有点破烂的薄薄的书。
封面上写着《裴元曲集注》。
“……”
江时雨翻开看了几页,上面还贴有裴元的手稿,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他却并未多看,将书放在了一边。
事实上,他对裴元曲并无多少兴趣。
他当初说出那句话,只是个意外。因为曲音让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才会脱口而出那样的评价。
所以那评价半是曲子,半是故人。
所幸无人能看出他所言底下的情不自禁,也是他以往的言论影响,世人给他那句话穿凿附会了许多揣测。
只是没想到前几日,会忽然被人当众将心思点了出来。
初一不曾知道,他在那一瞬,已经对谢元郎动了杀心。
“叩叩。”
敲门声响起,得到准许后进来的初一先是担忧的扫了一圈。
“出了何事?”江时雨在他进来时起身,手腕衣摆刚好遮住了那本簿子。
“昨夜有人闯入了宅中。夜里巡逻的侍卫刚刚发现被人打晕在假山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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